推薦序-1
跨越物種邊界,看見人與動物之愛
劉小如(中央研究院生物多樣性中心研究員)
這是一隻倉鴞的故事。
一隻叫做衛斯理的倉鴞,與一位花了十九年照顧他的人。他的照顧者史黛西以感性的文字,鋪陳出十九年共同生活的經驗與兩人之間的感情。我說「兩人」,是因為雖然衛斯理是一隻鳥,但他自出生以後從沒有機會與其他倉鴞相處。與人類極度親密地生活在一起的特殊經驗,使得他無法釐清自己和主人在生物種類上的界線。或許因此,他把主人當成交配的對象,也因此,這種原本在野外完全不會接近水的鳥,會學著主人洗臉、喝水、洗澡、玩水。在自然環境下,羽毛被浸濕的倉鴞存活的機率幾乎是零,但是在有人照顧、有毛巾與吹風機服務的情況下,我們看見了倉鴞行為上的彈性與模仿的能力。
這本書以生動流暢的文筆,描述衛斯理成長、走路、學飛、各種姿勢、與主人的互動,以及捕捉獵物的本能。衛斯理搬到新家後,僅憑聽過主人上廁所,就知道浴室在哪裡,不但展現了倉鴞最為人樂道的絕高聽音辨位能力,也讓讀者體認到,他有高度發展的記憶力,以及對空間、事物的聯想能力。貓頭鷹的生存,顯然絕不僅是機械化的尋找食物、逃避危險、交配和繁殖而已。衛斯理的故事不是在自然狀況下發生的,但也因此允許作者對他的行為做近距離觀察,了解一般人觀察野生貓頭鷹時無法發現的角度。
作者對衛斯理的深厚感情,讓她可以細膩地描述衛斯理的生活點滴,但可能也因此讓她有時把衛斯理過於擬人化。例如描述衛斯理照鏡子,作者的文字顯示,衛斯理知道鏡中的影像是自己,但這極可能只是作者的心理投射。相信許多人都在野外見過鳥類一再攻擊路邊反射鏡中自己的影像,以為有另外一隻鳥入侵到自己的地盤,而無法體認那只是自己的影像。若衛斯理真的知道鏡中的影像就是自己,那應該是鳥類認知科學上極為重大的發現吧!
衛斯理的故事其實不單純是一隻鳥的故事,也讓我們認識了一位極不尋常的作者。我們看見一位自小就是專業配音員的小女孩,並沒有被父母親努力呵護、培養成童話故事中的小公主,反而有一個與昆蟲和野生動物互動的童年。我們看見一位有音樂才華的年輕金髮美女,為了賺取生活費,竟然在大學研究室裡管理動物房,每天要處理動物糞便、垃圾,以及面對被動物攻擊的危險。她不但沒有每天保養肌膚,還讓身上留著許多工作帶來的疤痕;她有成為明星的條件,卻沒有因此放棄對生物的喜愛。她從小就學會要努力完成每一件她所承擔下來的任務,在認養了衛斯理以後,她更是像母親一樣地全心為他付出,甚至因此放棄了自己心儀的異性也在所不惜。從台灣的社會價值來看,這樣的女性是多麼另類,卻多麼令人敬佩。
世界上共有一九五種貓頭鷹,衛斯理是屬於專門吃鼠類的倉鴞。在台灣並沒有倉鴞,但有他的近親草鴞,以及另外十二種貓頭鷹,包括會吃鼠類也兼吃其他小動物的領角鴞、主要以昆蟲等無脊椎動物為食的蘭嶼角鴞,以及會撲到水裡捕魚或捕捉蟾蜍、青蛙為食的黃漁鴞。鳴叫聲是貓頭鷹重要的溝通工具,而每一種貓頭鷹的鳴叫聲都不同。書中描述了許多衛斯理的鳴叫聲,雖然我們在台灣聽不到這樣的聲音,不過卻常可以在郊區聽到領角鴞說「不!」。
貓頭鷹在台灣愈來愈受到民眾的喜愛。有些校園發現有領角鴞築巢之後,師生會一起去錄影、記錄、關心貓頭鷹家族的安危。有人會專程前往有貓頭鷹出沒的地點去觀察、攝影,也有人開始在各處安置巢箱,希望吸引貓頭鷹進駐。
但願《我的貓頭鷹寶貝》這本書能讓讀者更關心身邊的野生貓頭鷹,但是不要像「可魯」或「哈士奇」熱潮那樣,造成大家一窩蜂開始在家中飼養貓頭鷹幼鳥。在台灣,自行飼養野生貓頭鷹是違法的,何況貓頭鷹具有傷害人的能力與武器,且看本書作者身上有多少疤痕、作者所飼養的斑胸草雀被衛斯理捕殺,就可以了解其嚴重性。若有人發現從巢中掉落的小貓頭鷹,或發現受了傷的貓頭鷹,請將他們送到野生動物救傷中心,或請野鳥學會照顧,這樣不但對自己與家人比較安全,也可以提高貓頭鷹生存的機率。
推薦序-2
令人欽羨的動物知己
張東君(財團法人臺北動物園保育教育基金會祕書組組長)
閱讀《我的貓頭鷹寶貝》,讓我既佩服又嫉妒、既感動又同情、既捧腹又含淚,因為能夠從一隻動物四天大起就收容他,獲得他全盤的信賴與愛,讓他對自己生死相許,並且共度十九年人(鳥)生,這樣的經驗實在非凡人所能及。
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我也曾經養過剛出生沒多久的貓頭鷹。那是劉小如老師在蘭嶼收容的,才剛長出白色絨羽的蘭嶼角鴞。記得當時我和老千兩個人三天兩頭就到水源市場去買新鮮的雞肉和小魚來餵他,也每天替他量體長和體重。但是就像大多數被撿到的衰弱幼獸、幼鳥一樣,這隻小蘭嶼角鴞並沒撐到換羽。他是我跟動物救傷的第一次接觸,也讓我深刻體會到確立野生動物救傷流程以及棲地保育的重要性。
在《我的貓頭鷹寶貝》中,作者的指導教授潘菲德博士說過一句話,讓我深感慚愧,那就是「對自己馴養的動物,要以性命相許」。作者做到了這一點,也寫下這本書來分享她的可貴經驗。我雖然和作者一樣,從小就養過各種常見的寵物,或是被家人敬而遠之甚至遭人唾棄的動物,但是我卻不斷的辜負那些主動或被動的把性命許給我的動物們。我唯一能回報給他們的,就是把我的失敗經驗寫下來,希望人們能從我的慘痛教訓中學習。雖然我和作者史黛西在馴養動物這一點有著天壤之別,不過我還是可以很恬不知恥的說,我愛動物的心與養動物的經驗絕對不會輸給她。
史黛西從倉鴞衛斯理四天大起,到他離開人間為止,幾乎與他形影不離。特別是在衛斯理換羽之前,每兩、三小時就得餵一次老鼠的辛勞,真是道盡了所有曾收容過、飼養過幼小動物者的心聲。衛斯理和我養過的小鳥或白鼻心一樣,都是會「哭餓」到聲嘶力竭程度的動物。雖然這在三更半夜時非常擾人清夢,卻也足以讓主人不會忘記自己的存在。反之,像蝙蝠幾乎不出聲,或是像黃金鼠那樣叫聲很微弱的動物,就極度考驗飼主的自律能力。因為只要主人一貪睡,早上起床就很有可能得替動物收屍。我們一旦接收了小動物,就得負起完全的責任,即使不眠不休,也該先填飽動物的肚子,直到他們能自立自強為止。
史黛西從生物學家的客觀角度,記錄衛斯理的成長過程,以及倉鴞各種不為人知的行為。當然,許多行為只有在人鳥間有親密互動的狀況下才看得到,有些甚至是衛斯理的獨門絕活,例如淋浴、在洗臉盆或澡缸中玩水,便是「正常」貓頭鷹不可能會做的事,但是衛斯理和史黛西朝夕相處,有樣學樣,也就發展出這種有趣的行為了。
除此之外,衛斯理把史黛西的手當成求愛對象,並展現了「男性雄風」,讓史黛西確認衛斯理性別的插曲,也是為人(加州理工學院中的一干人等,以及看書的我們)所津津樂道的。由於有不少動物都無法從外觀辨別雌雄,只憑身體大小或行為模式來判斷性別的方式,就曾經讓不少動物園或研究機構出糗過。史黛西對衛斯理所做的各種行為紀錄,對貓頭鷹的研究有很大的幫助,不過我覺得最有趣的段落,是史黛西描述自己在衛斯理的一生中共買過多少老鼠,以及她處理那些老鼠的過程。
在本書中,史黛西並非一直在談衛斯理以及飼養貓頭鷹的甘苦,她還寫到加州理工學院的奇人怪事、研究方法、理念思想和設施裝備。在讀這本書之前,我一直以為加州理工學院裡並沒有跟「活的動物」有關的科系,只有數不盡的數理怪人,看來閱讀果然能夠長知識呢!
倉鴞衛斯理是史黛西的寶貝,到後來也成為支持史黛西活下來的精神支柱。這一人一鳥,名副其實是相依為命、生死與共。這是一本幽默的科普書、溫馨的動物書、感人的家庭書、深度的爆料書。無論你是否喜愛動物,在讀完本書之後,都絕對會愛上倉鴞衛斯理,並希望在自己的生活中,能夠找到如此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