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
遊戲場上的超級球探大艾爾‧史密斯(Big Earl Smith),在採取行動,要求亞瑟‧艾吉(Arthur Agee)可以帶他到家中拜訪雙親之前,他觀察亞瑟已有一、兩天了。
時當一九八七年七月中旬,亞瑟年滿十四歲,身高五呎六吋(一六七公分),體重一百二十五磅(五十六公斤)。大艾爾在德拉諾(Delano)髒亂的學校遊戲場上,發掘到他。這個遊戲場位在芝加哥西區威爾卡科斯(Wilcox)的上方,接近快速道路的兩個籃球場地。空氣中瀰漫著汽車經過西區、開往郊區的轟隆聲;母親叫小孩的聲音;還有六個小孩穿著毛邊褲、短背心,穿梭在停於街邊、住家旁棄置損壞的車群中叫喊、嬉戲的聲音。向東看,商業區摩天大樓高聳雲霄,牆壁都是鋼造、玻璃材質的。有些在德拉諾球場打球的人在芝加哥由出生到死,一輩子也沒有看過牆的另一邊,而他們幾乎是自一出生,從中午到晚上,都在這兒打籃球。
最近,大艾爾對於在球場發掘籃壇奇葩,不禁疑心動念起來。他開始認為這些男孩應該去追尋其他的夢想,但是他沒有心情對現狀提出挑戰,至少不在今天。今天真是熱斃了,對於職籃夢,他仍然有些信心,仍然有些屬於自己的夢想。
亞瑟正在和兩個比他大兩、三歲,至少比他高十五公分的傢伙在場上廝殺,他們喊亞瑟「矮冬瓜」。挑戰中,只見亞瑟胯下運球、背後運球,毫不拖泥帶水地過了半場,從球場這頭運到那頭,他們管這叫「一條龍」,他不夠高,沒法灌籃,但他卻能贏得場外、排隊等打球觀眾熱鬧的叫好聲。
大艾爾是個實幹型人物,生來就對虛誇才能免疫,一眼就看出亞瑟‧艾吉真的很特別,他速度快、跳得高,卻是才華和天賦兩者合併起來,才吸引了艾爾訓練有素的眼晴。亞瑟一雙長臂在場上揮舞,像蜘蛛般細長的手指,握起球來似鐵爪般地穩當。他可能還可以再長高十五公分。亞瑟起步動作快,跑步時還眼觀全場。他也有腦子──知道何時傳球、何時進攻,能控制住比賽的流動;他有小疾跑的動作,和衣夏‧湯瑪斯一樣,而且可以帶球從背後或兩腿間穿過;當他成為萬目焦點時出手射籃,也不會失手;他不怕投籃,即使前有年長的高個兒擋著。
「這孩子是天生的得分好手,天生的場上主宰;真正的得分後衛是很難發掘的。擁有這種才華是藏不住的。」大艾爾想著。「他遲早會被發掘,或許就是由我發掘。」
「嘿!孩子,」大艾爾大聲地叫亞瑟,「到這兒來一下。」
亞瑟漫步過去,額頭上汗水涔涔,事實上,當大艾爾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觀察大艾爾。他估計大艾爾一定是個球探,要不然他為什麼會在這麼一個濕熱天,來西區看一群小孩爭奪一個球。
他們面對面倚著籬笆站著。大艾爾一百八十二公分,近一百三十公斤,他伸出手,把亞瑟的手緊緊包在手中,以閒談、親切的方式自我介紹︰「我是艾爾‧史密斯,專門在高中裡挖掘籃球好手。」他遞一張名片給亞瑟,亞瑟瞧也沒瞧就把名片塞進口袋,這還是他頭一遭見識到名片。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大艾爾問。
「亞瑟‧艾吉。」
大艾爾從口袋裡抽出一條手帕,擦拭前額。
「啊哈,你打算上哪一所高中呢?」
亞瑟聳聳肩,他從未仔細想過這個問題,最近的一所學校是馬歇爾(Marshall)高中,位在西亞當斯區過去一點,鄰居小孩都是上這所學校。「馬歇爾。」他答道。
「聖約瑟夫(St. Joe)這個學校如何呢?」
亞瑟回敬他一臉的茫然,聖約瑟夫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衣夏就是那所學校畢業的。」大艾爾說。
這句話令亞瑟眼睛為之一亮。
「如果有興趣,我可以安排一天拜訪。我替聖約瑟夫高中探尋好手,我也認識該校的教練吉恩‧平格拖(Gene Pingatore),衣夏的教練就是他,而且在近郊或市區裡,沒有比他更好的高中教練了。」
早在以前,亞瑟就從父親那兒學到談判的首要規則──絕不先表態、掀底牌,先前亞瑟就是如此做。但是當大艾爾亮出衣夏的名號時,亞瑟便把所有規則都拋諸腦後。衣夏‧湯瑪斯是亞瑟的偶像,一位一百八十二公分高的控球後衛,是另一名西區小孩,衣夏克服重重困難,從貧窮中爬出來,打進NBA職籃。亞瑟把衣夏的照片貼在自已房間牆上,甚至還採用衣夏在遊戲場的外號「塔斯」(Tuss),當做自己的。
「是。」亞瑟有點過於熱切地回答,「我有興趣。」
大艾爾笑笑,又擦擦前額︰「我告訴你,亞瑟,我們先別操之過急,這是你生命中一個重要的決定,我必須先和你母親見見面……,你父親住在家裡嗎?」
亞瑟點點頭。
「那麼我應該見見他,再來就是我們倆的事了。」 他們再握了手,亞瑟就此離開。這一天,亞瑟太興奮了,無法繼續打球,便選了捷徑,穿過一處空曠、雜草叢生的空地,飛奔回家,告訴父母這個消息。亞瑟的家位在麥迪遜(Madison)和布拉斯吉(Pulaski)附近,是一棟兩層無電梯公寓的頂樓,有六個房間。當他悄悄開門走進家裡時,母親雪拉(sheila)正在燙衣服,聽收音機的宗教節目。
「媽,媽,在籃球場那裡,有個大胖子都市佬要我在衣夏打籃球的地方打籃球。」話就像連珠炮似地放出來。
「慢點來,慢點來。」雪拉說。
故事一點一滴地道出。
當亞瑟說完,雪拉有些喘不過氣來,「我簡直不能相信!」
「這是千真萬確的,媽。」
雪拉面露憂慮狀,她不相信突來的好運道。這個夏天已經夠悲慘的,比往日都來得炎熱,她、丈夫柏(Bo)和孩子們最近才從北區搬來,她還沒有安頓好,想念老朋友,也不喜歡新環境,因為有太多的幫派公然交易禁藥。她剛辭職在家,而柏的任何一份工作都做不久。她已經三十三歲,帶著三個孩子,一貧如洗。
她對兒子投以疑問的一瞥︰「你的意思是說,他從這些男孩中挑上了你?」
「他是認真的,媽,這是真的,瞧!這是他給我的名片。」
亞瑟拿出大艾爾的名片給雪拉看,而那張名片已是汗水斑斑,邊緣也縐得亂七八糟。雪拉用手觸摸那凸版印刷的黑字,感覺很真實,但外表是會唬人的。她知道太多騙子,見過太多詭計,她的生活已經充滿太多失望,她懷疑是否會有任何好事再降臨她身上。儘管如此,或許這張名片和它的主人,那位對她兒子極感興趣的大個兒,就是好事要來的預兆,她決定燃起希望。
「老天呀!老天!我期待一個喘息的機會好久了。」當她擁抱亞瑟時悄聲地說,「我真以你為傲,兒子!」
隔天,大艾爾來造訪,雪拉穿上一襲白花裙,柏穿的是縐巴巴的襯衫、磨損的牛仔褲和一雙舊運動鞋。時已正午,他才下床,頭髮油膩鬈曲,短髭長得滿臉,幾天沒刮的樣子。
三人互相說些輕鬆的打趣話,很快地帶過尷尬的介紹場面,這多半是因為對也是位保險推銷員的大艾爾來說,幾乎不曾找不到話題。
「我自己也打籃球。」柏說。
「我不驚訝,」大艾爾說,「只消看看,就可以知道你也是位運動員。」
「我在故鄉阿拉巴馬州伯明罕打過後衛。」
「你開玩笑,你從那兒來的?」
「嗯──嗯。」
「生意上的關係,我才獨自去過那裡,你常順道走訪那裡嗎?」
柏和雪拉彼此看著對方,「我有時會去那裡。」柏謹慎地說。
「我也是打籃球的。」大艾爾說,「雖然從這個大肚皮你看不出來,我可是在南區海德公園高中打過後衛,閒話不談,我到這兒是來談你們的兒子。」
艾吉家人坐在客廳裡,熱切地想聽聽大艾爾要說些什麼。他們十分清楚自己有什麼是他想要的,而對方有什麼是他們需要的。大艾爾倚牆站著,高大的身軀遮住了陽光,開始他所謂的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