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經歷十年核武十年核電的職場生涯,離開核工界轉眼又過了二十多個年頭,當年參與台灣核彈與核電的發展有如一場夢。在白色恐怖與一黨專政的氛圍下,要在如此敏感的環境中生存,除了守口如瓶謹言慎行外,是容不得有任何異議的。
一方面由於我國核武主管張憲義上校的叛逃,一方面個人的合約也正好期滿,我如期的離開了這個行業,投入了綠能研發與教學的領域。綠能才是人類應走的路,才是地球永續生存的方向,核武與核電是人類玩不起的遊戲。
《赤腳阿元》這套漫畫的作者中澤啟治,以細膩的手法描繪出二戰時廣島小市民的生活,無論是遭受原爆前或原爆後,書中刻畫出小市民所受到戰爭帶來的痛苦。一般人由電影或書籍,大半只看到日軍在海外作戰中與盟軍交戰的激烈與殘忍,卻很少知道日小民在自己國內所發生的一些事情。
在日本遭受原爆前,若有人對戰爭的不人道提出批評,就如漫畫主角「阿元」的父親,不但會受到社會的質疑與排擠,他的家人也會受到莫大的侮辱。同樣的在我國早年兩岸關係緊張而實施戒嚴的時期,若有人對政局提出不同的意見,也會遭受到相當悲慘的後果。
而在日本遭受核爆後,這部漫畫亦表達出核子武器對人類毀滅性的破壞力,我們很幸運目前沒有繼續投入核彈的研發,否則當你製造出一顆時,對岸則以一百顆對著你!台灣只能以政治的智慧與民主的典範來保持兩岸的和平,而不應以核彈數量的多寡來叫陣。
核爆的傷害不只是發生在爆炸時的一瞬間,在後續的時間,才是人間地獄的開始。由書中所描述後續死亡的親人,還有受害者求助無門,到處流浪到處受到歧視,這才是人類道德面最大的考驗。
台灣終究暫時擺脫了核武的惡夢,但呈現在國人面前的卻是核電的危機,正在運轉中的三座核電廠,大小意外不斷,像爐體螺栓斷裂,燃料束的支撐水棒斷裂等等,主事者除了強行起爐或讓原子爐停擺外,也只有儘量掩飾事實,也提不出具體而能說服人民的辦法。
三十年前的蘇聯與五年前的日本都發生了世紀大核災,核電利益集團無視這些災難的教訓,還在做垂死掙扎,拿人民的生命財產做少數利益者的賭注。
由書中得知,一般小民對核災的常識非常欠缺,他們沒有避難的常識,不知道要用任何測量核輻射的儀器來避開高輻射區,人民就穿著普通的服裝,穿梭在災區間,甚至當人民因接受到太高劑量而受傷害時,還要以自力救濟,到處求醫,若沒錢就醫就只有等待死亡。
日本核爆七十年過去了,又發生福島核災,但日本政府的心態還是沒有改善多少,還在想盡辦法讓核電廠重啟。以台灣來說,政府也不願意讓人民自己去測量環境的輻射值。只說量測的人沒有合法的執照,也說量測的儀器不標準。政府公告的環境輻射值永遠比人民所量出來的低許多,以貯存了十萬桶低階核廢的蘭嶼為例,它的背景輻射值永遠是全國最低。
《赤腳阿元》這本書說出了為了終結日本侵略戰爭,而讓日本人所付出的巨大代價,除了給日本人一個歷史教訓外,更提供了台灣與全世界有核武與核電的國家一個啟示,這是一段應該被人類記住而不能被遺忘的歷史!在此祈禱,人類再也不要遭受到核武的災難,也不要再遭受到核電廠核災的痛苦。
賀立維
美國愛荷華州立大學核子工程博士
反戰的幽靈,還在日本漫步
從過去以來,反戰在日本彷彿是一種禁忌,不論是在戰前,或是戰後。
日前,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推出一部反戰大作「風起」,他在記者會上,對於安倍解禁集體自衛權,只說了一句:修改憲法,豈有此理,就讓他受到日本網軍猶如排山倒海的批判,甚至有人稱他是叛徒。
再對照中澤啟治這本「赤腳阿元」,劇中阿元的父親因為反對戰爭,揭開日軍戰敗的實像,說日本早已不能打仗了,就被鄰居群起的圍剿,還被打成賣國賊。由此可見,終戰雖然已經過了七十多年了,但日本人的反戰思維,似乎沒有太大的長進。
但弔詭的是,日本是世界上唯一受到原子彈襲擊的國家,許多人到現在還深受強烈輻射的後遺症所苦,每年的八月六日,當廣島和平的鐘聲悄悄響起,日本天皇及日本首相群起為數十萬名原爆受難者默禱。
但是,就在九天之後,八月十五日終戰紀念日,日本政府卻從來不願為二次世界大戰的侵略行為,所造成數百萬人生炭塗靈,來向周邊國家道歉,日本人的善於遺忘,可見一般,也由於戰後七十年以來,日本仍然以受害者自居,而不願意承擔侵略的罪名,這是雖然已經終戰七十年了,日本沒有戰爭記憶的年輕一代,還在背負二次大戰沉重包袱的主要原因。
歷史,是不同文明的共通語言,也是不同文化的共同記憶。
從戰後以來,在日本「右翼史觀」及「皇國史觀」的渲染下,歷史卻有如一道無形的高牆,意圖用來重建戰敗後大和民族的尊嚴與自信,因此,在政治勢力的介入下,它美化過去侵略的事實,把軍國主義當成是解放民族主義的救贖,它也淡化過往的戰爭暴行,把強徵慰安婦當成是戰時的正當行為,也就在不斷地刪除、否定及模糊化的交錯下,形成日本的「新歷史觀」。
而日本不願面對過往的歷史,源自於本身「恥感文化」的作祟,因為在日本的「恥感文化」下,只要他的壞事沒有被公諸於世,便不能算是一種罪過,因此日本人一向沒有懺悔的習慣,懺悔對他們來說,似乎只是一種自找麻煩的行為,這是在日本,我們通常只會看到祈福的儀式,而卻沒有贖罪儀式的主要原因。
由此可見,日本的「右翼史觀」,不但隔絕了日本的戰爭世代與非戰爭世代的共同記憶,也隔離了日本與東亞鄰國,讓日本成為亞洲最為孤立的國家;日本的「皇國史觀」,則讓日本與周邊國家,在史觀的認知上出現了巨大的鴻溝,這是現今東亞動盪不安的來源。
因為在右翼的史觀下,日本只能不斷地合法化過去的侵略作為,因為在皇國的史觀下,日本只能不停地為過往暴行尋找藉口,他們認為過去的記憶是可以被抹去,是可以被淡忘的,可是他們卻忘了,每逢到了終戰周年,這個瘡疤便會不斷地被掀起,不停地被放大、檢視。
這讓「謝罪外交」變成戰後日本的特有產物,每逢八月十五日終戰紀念日這一天,它就會如同月亮陰晴圓缺般地定時出現。由於日本政府從未對二次大戰的侵略歷史正式道歉,這讓「謝罪外交」就像是背負在日本人身上的一支沉重十字架,七十年來遲遲無法卸下。也因為日本執政者時常以曖昧不清的語言,對過去的侵略史實支吾其詞,甚至狡辯,這使得「謝罪外交」更如同鬼魅般如影隨形,七十年來一再輪迴,而日本政府不願意正視過往的歷史,反戰的幽靈就會持續在日本漫步,七十年來一再的重演。
安倍在「美麗的國度」一書中,自詡要讓日本成為一個正常國家,但在終戰已經七十年了的今天,日本卻還在為過去的歷史所苦,這似乎不是一個正常國家的應有作為,由此可見,日本無法成為一個正常國家,不在於恢復大國榮光,而在於歷史。
宮崎駿說的對,現今的日本人已經喪失歷史感,很少人理解和平憲法的重要,但我們要問的,是誰讓日本人喪失歷史記憶?我們從之前安倍解禁集體自衛權時,上萬人上街抗議安倍政府的霸道作為,並擔心這將讓日本今後有再度被捲入戰爭的危險,由此可見,日本反戰的聲音,仍然還在,只是被當前右翼主流的聲浪所埋沒。
我們希望從「赤腳阿元」這本漫畫當中,瞭解到戰爭的殘酷,原子彈對人類的巨大傷害以及和平的重要,在美國總統歐巴馬即將訪問廣島的前夕,這本漫畫更投射出它強烈的政治意涵,我們祈禱戰爭不要再有,原爆的亡靈得以安息,但我們要問的是:連美國都能勇於面對過去的歷史,為何日本不能?
終戰已經七十多年了,我們不希望日本的下一代還在背負戰爭的包袱,勇於面對歷史,才是日本重生的開始,德國的殷鑑,並不遠矣。否則,反戰的幽靈,還會在日本漫步。
蔡增家 教授
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