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他們在編織天國的階梯--導讀本書◎張瓊齡
假如,真有一個充滿了詩與樂與歌的天國,那麼通往這個國度的階梯,唯有夢想方能搭建。
在編輯來自於臺北文山社區大學寫歌班學員們初試啼聲作品集的過程中,碰巧讀了愛爾蘭詩人葉慈(William Butler Yeats)的詩作:《他希冀天國的錦緞》(He Wishes For the Cloths of Heaven),恍然覺得這群素人,同時做為創作者也是歌者,他們不僅像是以歌以詩編織鋪在天國的錦緞,更是以夢想在編織著通往天國的階梯。
曾經身為班上的一員,我有幸得以近距離辨識出在他們質樸無華的外貌下,擁有著一顆顆珍貴的、嚮往純粹之心。
這群人的背景貌似多元、來自八方四面,但看穿了便不難發現,只有某些特質的人,最後才會長久地留下來,並相互結為莫逆。
乍看之下,他們像是社會裡的少數?
但其實,只要走出臺北、甚至是走出臺灣,便會發現這樣的人並非絕無僅有,只是星散在各地、互不相識而已。
現在,這群素人創作者與歌者即將帶著他們的作品上路,主動走訪散落臺灣各地的社區大學、找尋知音或者被同路人遇見,同時他們也將學習面向更廣大的世界。在此之前,某些人已千錘百鍊,某些人依然倉皇失措。
這本書一半左右的內容,帶點Know-How性質,放在Part 1:「從音樂知識解放到新民歌運動之願」與Part 2:「從寫一首歌到一個樂團的成型」的十幾個篇章裡,娓娓道來先有一個專業音樂人埋首在一所社區大學七、八個年頭,慢慢地學生聚攏過來,大家逐漸地從一個個只是想寫歌的人,果真一個個地寫出歌來且竟然陸續站上舞臺,讓自己的心聲轉為歌聲被聽見的過程。這些文章是集體寫作的結晶。
另一半的內容,收放在Part 3:「歌,以及寫歌的人」,則是由詞曲創作者自述走上創作之路的故事與自選歌曲創作背景,在這些篇章裡,編輯盡最大可能保有創作者的個人風格,期盼讀者閱文(歌詞)如見其人。
至於哪些人的作品可以收錄在這本書中,則是在師生的共識下列出標準:以選讀第十期課程並且繼續參加十一期課程者,共有二十八位符合標準,而其中二十四位學員樂意提供作品,整編結果最後是二十三首歌曲的歌詞被收納進來;其中三首作品進錄音室錄製並燒錄在CD中,隨本書以饗閱聽者。
縱然基於種種考量,未能讓所有的有聲作品都製作成流通版本,然而每位提供作品進行編曲、練唱的創作者,都有機會進入錄音室,經驗到自己的作品被完整錄製的過程。
對於終生的音樂工作者以及平民音樂教育推動者顏志文來說,整個從集體寫書、出書、編曲、密集練習到灌錄CD的過程,也都是教育和學習的過程。
把素人學生推上前臺,成為亮點,自己選擇隱身於後臺、舞臺下、錄音間,顏志文以這樣的行動,隱隱昭示一個新的音樂時代的來臨。
唯有素人,唯有心思單純的人,得以聽聞天籟,得以上達天聽。
僅以此詩,迎接素人時代。
【他們在編織天國的階梯】
假如他們有天國的錦緞,
繡滿金光和銀光,
那用夜和光和微光
織就的藍和灰和黑色的錦緞,
他們將把它們鋪在繆思女神的腳下:
但他們幾近於一無所有,唯有自己寫的歌與詩;
只能把夢鋪在你腳下,做為通往天國的階梯;
你可輕輕踩啊!
因為,你踩的是他們的夢。
“They Weave the Ladder of Heaven”
HAD They the heavens’ embroidered cloths,
Enwrought with golden and silver light,
The blue and the dim and the dark cloths
Of night and light and the half light,
They would spread the cloths under Muse’s feet:
But They, being poor, have only their songs and poems;
They have spread their dreams under your feet,
as the Ladder to Heaven;
Tread softly because you tread on their dreams.
(此詩改寫自愛爾蘭詩人葉慈的詩作:《他希冀天國的錦緞》)
(臺北市文山社區大學教學研究會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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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 Are Ugly, but We Have the Music
(我們很醜,但我們擁有音樂)
黃維玲
樂聲揚起,單調的空氣有了色彩,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仔細聽,嗯,貝斯和吉他不整齊,開頭有點零零落落的;仔細看,臺上的「型」男三人組都不太敢看觀眾,即使有表情,也是淡淡的羞怯的笑;再仔細聽,彈奏不甚流暢,音色有待加強……
你準備閃人了嗎?
且慢!靜心等,主唱要開口了,轟天一聲雷:
天那光~電話彈~載著瓦斯一街一街
玲瓏轉呀 玲瓏轉呀 玲瓏轉……
你有點震撼,被這首「送瓦斯的心聲」,這結結實實來自土地、生活的聲音轟倒了!
你找了張椅子坐下(空位往往很多),好奇地等著其他表演者上臺。
每次換人表演,你總會看到一群人手忙腳亂地調著麥克風,看到樂譜零零落落掉到地上又被他們慌張地一一拾起,前頭則有一兩個人不斷交頭接耳調著音響,有時調太小聲,有時又來個大暴走……。
但今天的你恰好有點耐性,於是你靜靜地、用心地聽了一首又一首彼此非常不一樣,來自天南地北的歌。
天頂ㄟ月娘 越來越黯淡 溪邊ㄟ冷酸風 使人真畏寒……
這首歌有意思,臺語歌卻帶有藍調味道,更有意思的是,臺上奮力唱著的是位歐吉桑,據說竟是新店一家家具行的老闆。
靜下來慢下來停下來 給我一點時間……即使再忙 看起來也要有點悠閒……
現在撥著吉他輕唱的是個家庭主婦,聽說平常在家帶女兒,假日會去貓空自己種菜自己吃。
她的歌如其人,散發出一種令人通體舒暢的恬淡。
「旅行過後,我很想寫一首歌……」此時又換了一個渾厚嘹喨的女聲,那吉他彈得有夠抱歉,不過她不時閉起眼睛唱得好投入,你不禁豎起耳朵,想把她的旅行故事聽個仔細。
「按耐喲按耐喲啊,我們去打棒球,好嗎?」臺上換了一位年輕帥哥,他說,這首歌,是寫給無法再陪他打棒球的阿公。你聽著聽著,鼻子酸了……。
這一刻,你知道先前的期待錯了!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專業歌手樂手,而是一群跟你一樣的人。
他們的聲音瑕疵很明顯,他們的彈奏多半在初學程度,他們的臺風實在有待磨練。
但是,他們唱的歌,電視電臺聽不到;他們說的故事,那麼真實動人;他們不用華麗的詞藻,也不會為了押韻耍機巧,但他們音符中滲透著人生的百般滋味。
你發現,這群人或許不夠有才氣,但也絕對沒有流氣匠氣;他們的最大特色,就是質樸、就是不完美。他們用最單純的心唱著歌,而透過他們的歌,你窺見到一個個獨特的靈魂。
那一刻,你想起詩人歌手Leonard Cohen的那句話:「We are ugly, but we have the music」。
原來,因為擁有音樂,這些跟你很像的人,這些並不起眼的人,又顯得有那麼點不一樣。
你若有所悟,回到家,想起年輕時的自己,記起那個漸行漸遠的夢。你打開塵封已久的櫃子,拿出吉他,或取出畫具,或一根鉤針一團毛線,或一支筆一疊稿紙……
你告訴自己,從今天開始,你不想再問自己夠不夠好,你也想創作屬於自己的東西,抒發自己的內心,你也想跟全世界分享。
你發現,即使只是興起「創作自己的東西」這念頭,就足以讓人興奮了起來。
這時你很確定,當屬於你的東西逐漸成形時,你將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快樂。
對,就像那群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