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教育未來世代的巨大挑戰,你準備好了嗎?
文 / 保羅.克羅培,二○○六年四月
這本小書第一次出版的時候,就開始了它奇怪的命運。
在這書出版的前幾天,新里格(Novi Ligure)發生了一個轟動整個義大利的家庭慘案(譯註:一個十四歲的小女生夥同大她兩歲的男友殺死了自己的媽媽和弟弟。原因是媽媽不欣賞她的男友。這個小女孩本來想殺死全家,爸爸因為出差才倖免於難。)而我與新里格市長的會議日期竟就在這件慘案後的兩天。一些記者很有「品味」地報導了我和編輯的冷酷無情以及投機的意圖。令我訝異的是,某些平面媒體竟然太習慣於炒作新聞,將任何事件都給表演化了(以及捏造),再也沒有能力分辨真假是非。這些人認為,我們日常生活裡的每一刻和一部拙劣的真人實境秀的腳本沒什麼兩樣,完全是可以預期的。
很明顯地,這個新聞事件本身與真人實境秀非常地不同,寓意也更深刻:這本小書裡的故事對於證明這個論點也有所貢獻。
實際上,這本書的成功並非因為它的出版時機,或是命運的種種巧合,而是因為這些書頁裡觸及了我們所面臨的教育危機,論述傑出、深入,深具社會代表性,它的觀點甚至超越了一般教育理念,而且也表達了父母們對於當今教育制度的關心。
這件慘案所蘊含的最大的寓意是,今天的大人們是否真的了解在一個生活無虞、安定的社會裡教育未來的世代代表著什麼意義。
當大人們漸漸地接近、開始試著了解這個新挑戰有多大的時候,站在完成這件事所需要的巨大責任面前,這群大人們卻目瞪口呆。對此,我不禁感到不安,整個社會最重要的一個賭注──它的未來,竟然是操縱在一群不專心且無能的人手中。
從這個時候起,我開始了我的旅程。我走遍了各個廣場、禮堂、劇院、堂區教堂(譯註:自公元最初數世紀起,羅馬教區劃分為多個區域,各有一間重點教堂或所謂「本堂」,也就是堂區教堂。)、學校、市政府。不管到哪哩,我所遇見的人們都戰戰兢兢,為數眾多,很有參與感,而且,很害怕:新里格事件深深烙下了痕跡。或許,這個事件也為我們指引了一條可能的路,甚至是可行的一條路。
也許,大人們並非真的那麼無力傾聽孩子的心聲,也不是那麼不在乎自己子女們的未來。然而,除了對教育現狀以及教育環境有所醒悟之外,我們並無法肯定這些年裡某些東西是否真的改變了;或者正好相反,其實什麼都沒改變。這裡我想岔開一下主題,討論人才養成和與年輕人進入職場息息相關的事情。
就在寫作當下,我還不知道這次困難又艱苦的競選活動的結果,但是不管是誰贏了選戰,都將毫不猶豫地拋棄這些根本的問題。
三十年前,一張高中文憑就是某種求職上的保證;但今天,沒有任何一位大學教授膽敢保證一張大學文憑可以提供學生找到與自己所學相關的最起碼的工作。既然這樣,又何必為了一張大學文憑拼死拼活?如果這些年輕人到最後還是得完成職訓的程序,才能在職場上找到自己的定位,又何必需要這張文憑?
問題還不止這樣:現在,連下一階段的畢業證書也保證不了什麼了。在碩士課程的廣大森林裡,你必須使出渾身解數去找到一門與自己相合的課程(碩士是一份包含了任何主題、所有價格以及各種品質的菜單)。
連碩士學位也無法保證我們的孩子一定能找到一份與他們在學習上所投入的心血相相當的工作。在整個學習期間,這些年輕人就這樣慢慢邁向三十歲關頭,但他們在經濟上卻仍然得依靠父母,這種情形在整個歐洲是未曾有過的。
到最後,可能終於有一份工作合約出現了,但不用多想,合約條件必定是很差的。「彈性」這個詞到最後變成「壓榨」的同義詞,所立的法律都是為了讓經營者能夠享有充足而廉價的年輕勞動力,相對地,我們的孩子每天卻得為了合約終止這個幽靈的威脅而受制於它。我不禁想:為什麼從來就沒有一位經營者曾好好地思考過,一份付出與所得不成比例的工作往往只會導致工作者以敷衍的態度去應對,事實上,工作品質的維護應該是要基於熱情與報酬,尤其報酬是工作品質與生產力唯一的保證。這些經營者為什麼就是無法了解,低報酬工作的「小把戲」並不能幫助我們的國家在全世界的就業市場上占有一席之地,它其實只是代表了「義大利製造」這個遠大志向的墳墓,更長遠來說,就是我們自己未來文化的墳墓。
就像我們現在看到的,我們離真正做到傾聽子女的心聲、了解他們真正的需求這件事還很遙遠。相反地,我們正在成年人的利益與年輕人的志向之間製造義大利有史以來最糟糕的衝突,而要解救這種衝突,除了父母完全的接納之外,似乎別無他法。父母應該做的,似乎就是要完全滿足孩子的一切需求。簡單地說就是:當孩子們達到開始獨立生活的年齡時,大人們就應該為孩子準備一份可恥的年金(這份年金是身心障礙補助或者社會年金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怎會不明白,這樣做只會對孩子的創造力、學習力、勇氣、熱情、天分發展等造成巨大而無可挽回的傷害!
這本書的誕生是來自於一個靈感,是我在周遊了一個無比美好卻在自尊上深深受創的國家之後,針對這個國家的需要而寫成的一本書。這本書是為了將我從父母、祖父母、老師、神父以及行政人員那裡聽來的充滿不安的談話加以闡釋而產生的。這本書一出版,許許多多的會談、會議、座談會的邀約也自四面八面不斷湧來,這些不斷的邀約帶來了反省機會、讓疑慮浮現、幫助每個人感覺到自己並不孤獨等的責任也增加了十倍。我相信只有當大家都決定走出家門面對面、開始去思考的時候,我們才有可能戰勝教育這個可怕的挑戰。
由這裡,我的心中生出了一種需求,就是繼續向那些我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匯報人們所想所說的事;由這裡,我的心中生出了一種需求,就是繼續建立一條新的心理路徑,而這條路徑不只是說出來的,更是寫下來的。
因此,出版另外兩本書的想法油然而生。這兩本書是為了那些不願意認定對於孩子的未來再也沒有可以做的人寫的。
兩年後我寫了Noi, Voi(《你們,我們:兩代之間的漠視》),二○○五年冬天再寫了I figli non crescono piu(《為何你的孩子不再長大?》)。
由這三本書所構成的三部曲,就像是為航行者與水手們準備的迷你領航員;有了領航員,水手們將不再害怕,也將很清楚地知道,不能為了一時的方便以及暫時出現的礁石,就把帆降下來。
有思慮故有尊嚴,有不安的勇氣故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