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薩琳．霍歐

得獎紀錄：◎《紐約時報》暢銷排行榜第2名

◎《華爾街日報》暢銷排行榜第1名

◎獨立網路書店BookSense.com暢銷排行榜第1名

◎邦諾書店主推書及文學小說暢銷排行榜第1名 ◎亞馬遜網路書店當代文學暢銷小說第6名

◎獲選《今日美國》2009年度最佳書籍

◎獲選邦諾書店2009年度最佳小說

◎作者凱薩琳‧霍歐接受《早安美國》電視專訪，她是繼四年前該節目專訪《歷史學家》作者後，第一位受邀的新作家。

名人推薦：在一個清新無比的現代故事中，灌注民間歷史的獨特色彩。把掃帚和尖頂帽拋在腦後吧，書裡的女巫可能就在我們身邊。這本初試啼聲的小...

第三章

麻薩諸塞州，馬爾布岬

一九九一年六月初

「我還是沒辦法相信她竟然會做出這種事，」康妮十分不滿。她搖下身邊的車窗，把擺在儀表板好幾天的枯黃蘋果核往外扔。

「我也沒辦法相信這件事可以讓妳念這麼久，」麗姿語氣溫和，注視攤放在腿上的地圖。「妳該在前面轉彎。」

「我當初怎麼會任她擺布？」康妮低聲咆哮，鏽漬斑斑的富豪轎車轉個彎，右前輪嘎吱作響表示抗議。

麗姿惱怒地深吸一口氣，然後才說，「其實妳根本不必答應。妳打算把帳全推到葛莉絲頭上，但是她又沒拿刀架著妳——」

「每次都是這樣！」麗姿的話還沒說完，康妮便繼續抱怨。「每次都是！不管我手頭有什麼事，只要她出個狀況，我就得拋下一切去幫她收拾善後。別以為經過二十五年實踐自我的生活，她就會為自己清理殘局！」富豪汽車轉入一處沒有標示線道的交叉口，康妮換低速排檔駕駛。右側的納罕特半島與海岸蜿蜒相接，她們駕車朝北前進，盆栽加上隨身物品的重量，使得車身搖擺傾斜。後座上的亞洛擠在兩大罐迷迭香和薄荷之間，淌著口水，隨車身一起搖晃。

「妳的意思是說，妳答應葛莉絲的要求是她的錯？」麗姿的問題尖銳。「說真的，康妮，妳也有責任。」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康妮用手背拂去飄到眼前的髮絲。「我高興得很！不過是盡本分。看看亞洛，牠大概要暈車了。」

「那妳為什麼要答應她？」麗姿實事求是。

康妮嘆氣，麗姿當然沒說錯。事實上，過去六個禮拜以來她一直很有道理，這讓康妮很難維持這股自以為是的怒氣。

「的確，妳說得沒錯，但這並不表示我得高高興興去面對這件事，」康妮低聲咕噥。

「如果我是妳，我會用比較務實的方法來處理，」麗姿說。「妳既然已經答應，現在也只能調適自己的態度。注意前面那輛車——他好像不打算讓路。」一輛小貨車從小巷裡鑽出來，衝向她們前方的堤邊道路。康妮踩下煞車，轎車猛力搖晃。

兩個女孩沒說話，靜靜開車。灰白色的海浪拍向地平線，遠處點綴著幾艘小船。麗姿搖開窗戶，臉孔迎向微風。海水的味道飄入車內，清爽又涼快。車子經過一個小船廠，鏽蝕的支架撐起許多桅杆和船殼，一旁腐朽的木板碼頭上堆放著捕龍蝦的繩籠，上面纏滿海草。康妮看向輕鬆落在繩索上的肥胖海鷗，鳥兒收起雙翼，面對波光粼粼的水面。

「妳可以用另一個角度來看待這件事，」麗姿大膽提出建議，隨手將地圖轉了個方向。

「是嗎？」康妮問道，「這話怎麼說？」

麗姿仰頭靠向椅背，面帶微笑。

「這裡真是漂亮，」她說。

富豪轎車順著狹窄的弧形道路前進，沿路垂柳成蔭，兩人為了如何解讀地圖不停拌嘴，大半個小時之後，她們還是沒弄懂新英格蘭小村鎮毫無邏輯的地理排列。小路兩側的房屋彷彿四方形的小盒子，上面點綴零落的窗戶，包覆外牆的木板經過長年的日曬和海風吹打，早已褪成淺淺的灰色。康妮瞇起眼睛，盯著車窗外的門牌號碼。

「再說一次，我們要找什麼地址？」她問道。

「蜜兒克街三號，」麗姿從乘客的座位往外看。有棟小屋旁邊的棚舍晾著捕龍蝦用的籠子和浮標，遠處另一棟房子的車道雜草叢生，木樁旁早已被人遺忘的小船幾乎遮去整棟主屋，刻在船尾的文字模糊一片，麗姿勉強辨認出：奇觀號，馬爾布岬，麻州。

「奇觀，」麗姿低聲說。

「這些房子都很舊了，」康妮說明。「大概是在獨立戰爭之前蓋的。」

麗姿把地圖攤在儀表板上仔細研究。「地圖上的確標示出這裡是『舊城鎮』。」

「我看也是，」康妮沒好氣。「十七號到了，那麼三號應該就在對面。」

康妮減速，先是緩緩滑行，接著在路底前方停下。這條小路繼續往前延伸，彎彎曲曲的碎石路尾消失在稀疏的樹林後方。

「應該就是這裡，」康妮看著窗外，樹旁有一片灌木叢，整排長刺的爬藤遮住她的視線。

後座的亞洛開始搖尾巴，興奮地吠叫。

「牠怎麼了？」麗姿問道，轉頭搔小狗的脖子，亞洛舔舔她的手腕。

「也許是高興車子終於停下來了。還好牠沒暈車。」康妮停了一下。「不知道欸，麗姿，我覺得這裡好像什麼都沒有。妳確定這裡真的是蜜兒克街？」

「你得解放一下是嗎，小東西？」麗姿問小狗，語氣溫和。亞洛的尾巴搖個不停，十分興奮。「我想牠得出去一下。不如這樣，我們先帶牠到樹林裡解放一下，然後再回頭來查地圖。」

外面的空氣和劍橋完全不同，潮溼清涼，彷彿是添加了海水氣味的潮溼泥土。康妮伸展雙臂，聽到自己的脊椎喀噠作響，她揉揉頸子，一邊拉開後門放狗出來。

「可以出來了，小笨狗，」她話還沒說完，小狗就失去蹤影，好一會兒之後，才從刺藤之間直接鑽出來。牠面對著刺藤吠叫，尾巴揮出扇形弧度。

兩個女孩沿著小路走向樹林，以為亞洛對刺藤後方的新發現失去興趣之後，就會跟著她們一起往前走。

「可不可以再告訴我一次，這房子究竟是誰的？」麗姿懶洋洋地拉扯指甲旁的粗皮。

「外婆的，」康妮說。「我媽媽的母親。」

「但是妳說妳從沒來過，」麗姿說。

康妮聳聳肩。「是沒有。我媽和外婆——她的名字是蘇菲亞——處不來，這不難想像，葛莉絲崇尚嬉皮，而外婆是個遵循傳統的新英格蘭婦女，個性嚴謹，母女之間應該少有聯絡。而且外婆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蘇菲亞，」麗姿若有所思。「這個名字源自希臘，代表智慧。妳見過她嗎？」

「根據媽的說法，應該是有。她經常到康柯德來，但是每次都讓我媽很受不了。顯然外婆不贊成我媽在『那種環境』中把我帶大。」康妮隔空比畫引號。

「這麼聽起來，妳應該會和外婆和諧相處，至少妳和她對葛莉絲有相同的看法。妳還記得這些事嗎？」麗姿問。

「不怎麼記得，」康妮回答。「但是我好像記得她去世時，媽很傷心。她抱著我，然後說什麼『宇宙生命能量』之類的話，我問她那是不是就代表『天堂』，她還回答我『沒錯』，我那時候大概三、四歲左右。」

「她在二十多年前過世，那麼這段期間誰負責處理房子？」

康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呃，顯然房子就這麼杵在這裡沒人管。這難道會讓妳感到意外嗎？葛莉絲甚至沒對我提起。」她邊說邊搖頭。

「那麼，她現在為什麼要妳來處理房子？」麗姿問。「還有，這一點就更重要了，」她開起玩笑，「既然妳在離學校不到一個小時的距離外有棟房子，我們何必花大筆鈔票住宿舍？」

康妮笑了。「我想，等我們找到房子之後，應該就有答案了。據我媽說，這棟房子已經完全荒廢。至於妳剛才問的，為什麼她現在才要我來處理房子，那是因為自從外婆過世之後，我那個最負責任的細心母親就忘了繳交房屋稅。」麗姿倒抽一口氣，無法相信。「還有，」康妮在麗姿開口前繼續說話。「欠繳的稅金一直累積，但是過去的金額太低，所以鎮上的單位也沒有太在意。去年他們剛修法，因此今年她才會接到通知，如果不補齊欠稅金額，房子就會被沒收。」

「哇，」麗姿說。「要多少錢？」

「我不知道正確的數字，」康妮拉扯髮辮。「葛莉絲不肯說清楚。我得過來整理家當，丟掉不要的東西，然後設法賣掉房子——這是說，如果真的有人想買。賣房子的錢要拿來繳庫。」

麗姿吹聲口哨。「還好，妳只要在這裡待一個暑假就好，之後，妳就可以回劍橋，把一切拋在腦後。」

兩人走到樹林邊，腳下的碎石路成了泥巴小徑。康妮低頭看著林間地面冒出來的野生歐白芷。嬌弱的白色花朵在初夏的微風中點頭，茂密又鮮嫩，林木間，肉眼難見的昆蟲躲在窪地鳴唱。康妮睜大眼睛，注視灑落在花朵之間的斑斑光點。她望著花瓣上跳動的光影，緊繃的心情隨之放鬆。她開始幻想眼前出現一名駝背老人，身上的工作服沾滿泥巴，背上還扛著裝滿木柴的帆布袋，步履艱辛穿過林蔭。勒密？康妮的心裡出現 一聲呼喊。來嘍，蘇菲兒！白日夢裡的影像回應，接著便消失無蹤。麗姿正在問話，康妮回到現實。

康妮心中的影像幾乎觸手可及，十分真實。她前一秒還好端端的，現在卻開始有些頭痛，康妮伸手揉揉太陽穴。麗姿正盯著她，等她回答剛才的問題，但是康妮卻摸不著頭緒。「對不起，」她有些茫然。「我閃神了。」

「我說，怎麼沒看到亞洛？」麗姿又說了一次。

康妮的頭痛消失。她四處張望，但是狗兒並沒有跟在身後。「怪了，」康妮說。

她回頭順著碎石道走到狹窄的路面，走出小樹林後，看到狗兒全副警戒，蹲坐在轎車旁，依然面對濃密的刺藤叢。

「嘿，小笨狗，」她在狗兒旁邊蹲下。「你在看什麼？」亞洛抬起頭看著康妮，搖搖尾巴又回頭注視刺藤樹叢。「有松鼠嗎？」康妮轉頭，和小狗一起看長滿刺藤的樹叢，驚訝地發現在濃密的刺藤下，竟然有扇早已鏽蝕的圍牆鐵門。

沒等麗姿過來，康妮就迫不及待地扯開一堆枯死的刺藤和雜草。圍牆門上的鐵欄杆之間一出現縫隙，亞洛便一頭鑽了進去，消失在陰影裡。麗姿小跑步來到康妮身後，屏息看著眼前的景象。

「康妮！」麗姿邊喘邊說話。「我們是不是找到房子了！」

「是啊！亞洛發現一扇門，」她一邊咕噥，一邊將另一堆枯枝雜草捧到一旁。

「不止，妳看，」麗姿輕拍康妮的肩膀。康妮站定，骯髒的雙手抹向牛仔褲。麗姿往上指。

康妮往後退到路面，拉緊繫在腰間的法蘭絨襯衫，伸長脖子往上看。順著麗姿指的方向看去，就在纏滿爬藤的高大忍冬樹上方，一座無法錯認的雪松木瓦屋頂從枝葉之間探出頭來，屋頂的正中央還冒出醜陋笨重的磚砌煙囪。她屏住呼吸。

「怎麼可能，」她低聲說。

「我早說這裡就是蜜兒克街，」麗姿戳戳康妮。康妮挑起眉毛瞪著麗姿看。

「這裡幾乎看不出有棟房子，」康妮審視爬藤，做出評語，抬起沾了泥土的手往頭髮梳。現在她知道該用什麼角度來看這棟房子了，她在濃密的灌木叢之間辨認出鑄鐵圍籬的模糊裝飾，遠處茂密樹葉間的影子應該就是窗台。

「呃，妳自己說的，蘇菲亞過世之後就沒有人來過，」麗姿說。

「是沒錯，但是這地方恐怕廢棄了不只二十年，」康妮說。

兩個女孩環著手臂，靜靜地站著觀看埋藏在層層植被下這棟早已被人遺忘的老屋。最後，麗姿終於打破沈默。

「來，」她說，「我幫妳清理圍牆門。」

藤蔓不難清理，不到半個小時，她們便拉開一堆鬆軟的枝葉，堆在圍牆的門邊。兩人動手工作，不時聽見花園裡傳來窸窣聲響和狗吠。

「至少亞洛玩得很高興，」康妮低聲抱怨，撥開頭髮，在額頭留下一道泥痕。

「我們就快成功了，」麗姿說。

沒多久，她們終於扯開最後幾株難纏的藤蔓，康妮跪坐在地上，注視重見天日的圍牆鐵門。鐵門多年來嚴重鏽蝕，康妮擔心隨便輕觸也可能碰垮整扇門。她輕輕拉開連接鐵柵門與圍籬的門閂，金屬先是發出疲乏的嘎吱聲響，接著門閂便鬆了開來。她小心謹慎地推開一道大約兩呎寬的開口，以便走入濃密的灌木叢。「如何？」她回頭問麗姿，後者聳聳肩。

康妮站起來，側身穿過鐵柵門。

光看外面濃密的樹籬，就可以想見花園的狀況。她站在原來應該是通往正門的石板走道上觀望，破舊的門上爬滿不同品種的藤蔓，盛開的紫藤花從上往下垂，空氣中瀰漫濃郁的香氣。藤蔓順著花園裡幾株高大的樹木——除了她剛才在外面看到的忍冬樹之外，還有赤楊和山楂樹——從圍籬往上一路攀到主屋。樹木和藤蔓雖然遮去大半的光線，涼爽的花園倒也不致陰暗，反而有種私密的氣氛。

康妮覺得胃部有些不適，她從未到訪這處隱祕的老屋，一股遺憾之情油然而生。蘇菲亞打造出這片花園，康妮卻再也沒機會重新認識外婆。這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這個認知讓她心情沈重。康妮將心中外婆的影像套入眼前的花園，似乎可以看見外婆拿著小鏟子跪在屋腳種花。康妮放鬆心情，讓自己沈浸在幻想當中，驚訝地發現稍早出現在樹林白日夢裡的駝背老人也出現在屋邊，背上依然扛著同一袋木柴。她現在認出來了，老人勒密正是她曾經在某張舊照片中看過的外公，他在葛莉絲還在念大學的時候過世。這樣夠了，想像中的外婆對老人說，就放在門廳裡吧。

康妮壓住眼皮，閉起的眼前出現深藍色的斑點。她再度睜開雙眼，方才的景象已經消失，融入花園的泥土中。這也難怪，搬家前幾天，她的睡眠狀況十分不規律，甚至比平常還糟。昨晚她幾乎沒闔眼，徹夜抱著亞洛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睜大眼睛。她一定是累壞了。

原來應該是草坪的空地上，只見雜草和植物蔓生。康妮認出一些烹飪必備的香料，有百里香、迷迭香、鼠尾草、荷蘭芹、各種薄荷，還有碩大的蕪菁甘藍、蒲公英葉、柔軟的蒔蘿，以及數年來一直沒有採摘的短短細蔥。康妮順著這些香草望過去，花園裡還有莨菪、毛地黃、帶毒的附子花、月亮蕨，她只曾在園藝書籍上看過這些花草。一株粗如絞繩的濃密莨菪攀附在主屋的一角，根部深深嵌入了木造結構。康妮皺起眉頭。外婆難道不知道這裡種了很多有毒的花草？她得好好注意亞洛。

除了香料與花草之外，花園在靠近屋子的部分長了許多蔬菜。茂密的綠葉簡直就像餐盤裡的沙拉，另外還有許多沒熟透的南瓜和甜瓜。康妮右上方的藤蔓之間，有一株糾結的植物一路攀到房屋的角落，層層葉片下結著許多拳頭大小的果實。康妮湊近看，意外發現這竟然是番茄。這些果實和雜貨店裡的番茄完全不同，不只顏色稀奇古怪——有些是深紫紅色，有些則是帶著條紋的綠色和鮮黃色，形狀更是各異奇趣。這棵番茄的底部粗如小樹幹，似乎是全世界唯一不會在夏末宣告終結的作物。亞洛正在番茄的根部挖土。

麗姿無聲無息地踏上覆蓋苔蘚的石板走道，來到康妮身邊。「這個花園真古怪，看看那些番茄！」她驚嘆。「巨大無比。」麗姿發現康妮異常安靜，停下來看著她的臉，碰碰她的肩膀。「妳還好嗎？」

康妮轉頭看麗姿，剛才的白日夢讓她還有些失神。看見好友臉上的興奮表情，康妮有些猶豫，不想說出自己奇特的心情。「沒事，」她說，刻意擺出笑容。「只是有點累。妳看到那棵萵苣了嗎？我們晚餐可以吃沙拉！」

葛莉絲說過房子很舊，但卻沒有明確說明老舊的程度。這裡簡直是個完全不同的年代，房子的建築工藝與中古世紀末期的英格蘭無異。窗戶不但小，還有鑲了鉛條的菱形窗格。她抬頭看老屋的正面，不禁驚訝地睜大眼睛，覺得自己好像面對了一個極端的保守主義分子。沈默的老屋面容嚴肅，冷冷回瞪。

她撥開垂落的紫藤花，輕輕碰觸大門。過去，木門應該髹了一層白漆，如今歲月和黴菌為大門抹上一層綠影。康妮試著想像母親小時候住在這裡的模樣，但是影像完全無法協調。蘇菲亞、勒密帶著葛莉絲，和沈默寡言的祖父同住。葛莉絲沒有提起過她的祖父，康妮只知道曾祖父是馬爾布岬當地人。祖孫四人就像是各有主見的泡沫小球，在屋裡飄來蕩去。葛莉絲的個性太活潑好動，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也許就是如此，她才會離開。

與世隔離的花園和老屋似乎自成一個小宇宙，闖入其間的人——不論實質存在或是虛擬——似乎都來錯了地方。康妮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母親寄來的鑰匙，用拇指抹淨覆在鎖孔上的塵土。她插入鑰匙，試著轉動，經過一番努力，緊鎖多年的金屬終於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她用肩膀輕輕頂開大門。

木門勉強從門框上鬆脫開來，掀起一陣灰塵。康妮掩口咳嗽，揮開面前的塵埃。就在木門緩緩打開的時候，她聽見頭上傳來喀噠一聲，一個小東西落到她腳邊的石板上。

爬滿紫藤花的門檻上釘了一只鏽蝕到幾乎難以辨認的馬蹄鐵，原來釘在腐朽木料上的方頭鐵釘鬆脫，懸盪的馬蹄鐵看來十分危險。康妮將手製方釘放到口袋裡，踏進等在眼前的老屋。

第三章

麻薩諸塞州，馬爾布岬

一九九一年六月初

「我還是沒辦法相信她竟然會做出這種事，」康妮十分不滿。她搖下身邊的車窗，把擺在儀表板好幾天的枯黃蘋果核往外扔。

「我也沒辦法相信這件事可以讓妳念這麼久，」麗姿語氣溫和，注視攤放在腿上的地圖。「妳該在前面轉彎。」

「我當初怎麼會任她擺布？」康妮低聲咆哮，鏽漬斑斑的富豪轎車轉個彎，右前輪嘎吱作響表示抗議。

麗姿惱怒地深吸一口氣，然後才說，「其實妳根本不必答應。妳打算把帳全推到葛莉絲頭上，但是她又沒拿刀架著妳——」

「每次都是這樣！」麗姿的話還沒說完，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