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懷著「破繭成蝶」的心情,編完這個「作繭自縛」的集子。
這個集子佐證了本人與「監獄世界」的一份獨有的緣分與經歷。如果三十多年前未曾受「命運」驅遣而進入「監獄」之地,那麼,可以斷言就不會有伴隨監獄職業生涯的展開而選擇以「監獄學術」為業,進而也就無以留下這本集中記錄個人監獄學術軌跡的文集。不僅如此,恰是憑藉了「監獄學術」的梯子,才使本人得以翻越「監獄大牆」的阻隔,並一直聊以藉此自助助人矣。
此刻,當我放下純粹專業的概念思辨之後,以一個局外人的心態,重新審視「監獄」這個事物,試圖回答個人的監獄學術動機究竟何在,發現除了賴以謀生和說話之外,主要還是緣於「監獄世界」隱含了人的所有問題。「監獄」這個禁錮自由、高度圈養、單性別、次生性且不乏實驗性的「人造社會」,和醫院、寺院一樣,其存在的根源還在於人性的欠缺。依照王東岳先生的「物演論」觀點來說,此種人性的欠缺乃是自然物演進程中人性分化、弱化、殘化的衍存性狀,而監獄不過是對人性欠缺進行「功能代償」的一種汰選機制。假如人類不曾有生理失康、心理失寧和行為失範的問題,那麼,可以想見醫院、寺院和監獄便無從產生。不過,這種所謂「假如」卻並不成立。事實上,對不甘於因代償而汰選的監獄中人而言,「監獄」一經產生就成了一座「煉獄」之所。其中,源於「失去自由」而「爭取自由」的「越獄」情結,則構成了監獄中人「自我救贖」的深刻動機。然而,於此深具隱喻和反諷意味的是,監獄的「煉獄」主題和「救贖」動機,絕非為監獄人所獨有。先哲愛比克泰德曾說過「在這世上,我們都是囚徒,而且被囚禁在現世的肉體之內」,近賢盧梭亦云:「人生而自由,而無往不在枷鎖之中。」的確,倘若放寬尺度和視野,地球亦不過是「造物」賦予人類的監禁或流放之地,所謂「監禁與自由」誠乃人之為人的基本境遇和普遍命題。就此而論,監獄學與其說是關於「監禁」的懲罰之學,毋寧說是關於「自由」的救贖之學。也許,只有洞察到「監獄化」生存的普遍意義,並領悟了監獄學的價值否定邏輯,監獄學者自身才有可能像《肖申克的救贖》中的安迪那樣,從「作繭自縛」的煉獄中,完成「破繭成蝶」的救贖吧!
最後想說,這個文集得以問世,除了機緣造化,既蒙恩於父母、妻兒、胞妹以及所有親友的一路賜予厚愛,亦受益於業界同仁的切磋之誼和出版者的催產之助。二十餘年來所受的諸種恩惠雖早已潤澤於心,然其間所欠人事細帳,卻難以在此悉數公允道來。故惶惶銘感之餘,請恕藉此一併致以深摯的歉意和謝忱!
檀香舍人
2019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