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塔莉成為叛變的醜人之後,這幾個字就像噁心的東西一般,令她全身發毛。以前特務員的事情只是惡意的謠傳──駭人的美麗,致命的強壯,驚人的速度。一般的美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遇見特務員,但塔莉從來都不是一般的人。
現在她卻成為特務員了:一個強化的超級戰鬥機器,專門設計來壓制醜人,讓美人繼續過著混混沌沌的蠢人生活。
如此驚人的力量、速度和清晰的頭腦,讓塔莉的思考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大部份的時候,她感覺心中有個小角落仍留存著許多記憶。
不過,她輕易地就能將這個感覺拋諸腦後──直到有一天,塔莉有機會去徹底撲滅新煙城的叛徒時,她只剩下一個選擇:傾聽那小小的、微弱的心聲,或是順從她被設計的功能,聽命地完成任務。無論如何,塔莉的生活再也不會跟從前一樣了。
作者簡介:
史考特‧威斯特菲德
Scott Westerfeld(1963/05/05~)
生於美國德州,曾做過工人、代課老師、教科書編輯、音樂劇作曲家、程式設計師、代筆作家……等職業。目前,史考特的頭銜是「紐約時報暢銷金獎作家」,截至目前為止,共計著有小說十餘本。
科幻與青少年文學是史考特的主要創作領域,他最崇拜的作家是:山謬.R.迪蘭尼(美國知名科幻作家,1942/04/01~);最喜歡的書是《夏綠蒂的網》,藉由許多優秀作品的啟發,就此決定了他日後的寫作方向,而史考特在青少年小說領域,也的確交出了不少漂亮的成績單。
史考特於二○○○年發表的《進化寵兒》,除了入選《紐約時報》年度推薦讀物之外,更奪得該年的菲利普.K.迪克獎!(Philip K. Dick Award,科幻小說界最具指標性的獎項。)
二○○四年對他來說是豐收的一年,《昨日》與《祕密時光》,雙雙榮獲維多利亞文學獎(AVPA)與奧瑞里司獎(AAA),兩項澳洲文學獎的認同,奠定了史考特‧威斯特菲德在青少年文學界的基礎。《昨日》更獲得《華氏911》、《科倫拜校園事件》的製片青睞,已開始籌畫改編電影之拍攝。
《醜人兒》於二○○六年,獲頒美國圖書館協會的年度最佳青少年小說獎和《科克斯書評》最佳奇幻小說,如今更已售出英國、德國、義大利、日本、匈牙利、波蘭、泰國、臺灣、土耳其……等二十六國語言版權。除此之外,改編電影也即將開拍!
史考特目前與妻子賈絲汀.勞勃雷斯堤爾(也是位作家!)居於澳洲雪梨──或紐約,看心情或季節而定。
官方網站: http://www.scottwesterfeld.com/
※除《醜人兒》外,以上書名皆為暫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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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獲美國圖書館協會(ALA)最佳青少年小說獎、《科克斯書評》最佳奇幻小說
「擁有震撼人心的起承轉合,這套書將帶你進入反烏托邦的未來世界,保證讓你激盪不已!」──《科克斯書評》,推薦書評(Kirkus Reviews)
「本書融合了未來科技迷人的劇情,以及對現代令人煩憂的公共政策評論,讀來趣味橫生。幸好,這扣人心弦的故事結束時,保證還會有續集。」
──《美國校園圖書館期刊》,推薦書評(School Library Journal)
「青少年對科技的入侵、極度注重外表的社會,以及間諜轉為盟友,使其陷入道德兩難的局面,這些都會讓他們升起許多令人氣憤的問題……精采動人之至。」——《書訊》,推薦書評(Booklist, starred 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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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地融合了敘事體加特技動作的描述,精練的文筆,懸疑的劇情,以及扣人心弦的結局,讓讀者渴望讀到完結篇的內容。」──《青少年之聲雜誌》(VO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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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闖入盛宴
六個浮板帶著閃電般的優雅之姿,宛如遊戲卡般地飛旋著擲入樹林中。浮板騎士在布滿冰霜的樹枝間閃避穿梭,弓著膝蓋,伸長著手臂,開心地笑著。他們穿過樹林時,喚起了一場光彩奪目的水晶雨。在他們身後,許多細碎的冰柱紛紛從松針上滑落,在月光下閃耀著晶亮的光彩。
塔莉感覺所有的東西都像冰柱般地清澈,刺骨、凍人的冷風吹過她裸露的手臂,當身體轉換重心時,那股重力將她的雙腳壓在浮板上。她吸入森林的氣息,松樹的清香瀰漫在她的喉舌間,濃郁宛如蜜糖。
冷空氣彷彿讓聲音變得更加清脆:寬鬆的宿舍外套尾部像風中飄蕩的旗幟般霹啪作響。每次轉彎時,她的吸力鞋都會在浮板上嘎吱地叫著。佛斯特直接在皮膚信號器中播放著舞曲,但外界聽來卻杳然無聲。在瘋狂的節奏中,塔莉感覺到她全新的單纖維護肌,隨著每一個節奏跳動著。
她在冷風中瞇著眼睛,連淚水都湧了出來,但是淚水卻讓她的視力更加明亮。冰柱像閃亮的線條,不斷往後飛逝,月光將世界變成了銀色世界,像一部老舊的黑白電影,突然變得栩栩如生。
這就是身為卡特族的特點:現在一切都變得很酷冰(註一),好像整個世界的表皮都被掀開了一般。※請在該頁旁邊加上 註一:酷冰與《美人兒》中的酷炫一詞相似,表示很酷之意。
雪宜突然滑到塔莉身邊,她的手指瞬間拂過塔莉的手,拋給她一閃而逝的微笑。塔莉想回她一笑,但她看到雪宜的臉時,胃卻突然絞痛了一下。今晚五個卡特族偽裝出勤,黑色的虹膜隱藏在單色的隱形眼鏡底下,智慧塑膠面具柔化了冷酷美人的下巴──為了闖入克利歐佩特拉公園的宴會,他們把自己偽裝成醜人。
對塔莉來說,玩這種偽裝的遊戲實在太早了點,因為她幾個月前才剛成為特務員,本來期望能看到她最好的朋友雪宜那又新又炫的冷酷美人臉孔,但今晚見到的卻是她假扮的醜人臉孔。
塔莉將浮板轉向側邊,閃避一根布滿冰柱的樹枝,同時也錯開了與雪宜的接觸。她全神貫注在這閃耀的世界,在樹林中扭動著身軀,滑著浮板。急速的冷風,讓她全心專注在週遭的一切,不去想心中那種失落的感覺──因為薩納沒有跟其他的卡特族一起,使她產生了失落感。
「前面就是醜人的派對場地了。」雪宜的聲音切斷了音樂,她下巴內的晶片擷取了聲音,傳到皮膚信號器的網路上,就像靠在耳邊低語一般。「塔莉-娃,妳確定妳已經準備好了嗎?」
塔莉深吸了一口氣,吸入令人腦清目明的冷風。她的神經仍有刺痛感,但是現在如果退縮就太遜了。「別擔心,老大,這件事一定很酷冰的。」
「應該是這樣沒錯,畢竟,這是個派對嘛!」她說:「我們就當個快樂的小醜人吧!」
幾個卡特族同伴瞄了一眼彼此的假面具,不由地咯咯地笑了起來。塔莉再度感覺到自己臉上的微米假面具:塑膠製的腫塊和疙瘩,使她的臉布滿了青春痘和疤痕,蓋住了炫麗的閃動刺青。參差不齊的牙套鈍化了銳利的牙齒,就連她手上的刺青都噴上了假皮。
瞄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塔莉知道她現在的樣子:就像醜人一樣。難看彎曲的鼻子,嬰兒肥的臉頰,一副不耐煩的表情──不耐煩地等著下一個生日的到來,等著整型手術的到來,渴望能早點到河的對岸。換句話說,像一個普通的十五歲醜人。
這是塔莉變成特務員之後的第一個任務,大家認為她應該已經準備好應付任何事情了──這些手術讓她擁有酷冰的新肌肉,像蛇一般迅速的動作和彈性,隨後她在卡特族的訓練營裡待了兩個月,住在野地裡,沒有糧食,只有少許的睡眠。
但是,只是瞄一眼鏡中的自己,卻動搖了她的自信。
即使來到郊區的脆園鎮,飛在一排排綿延無盡、暗黑的屋子上方,也無法讓她覺得好過些。她在這個平凡單調的地方長大,此地給她的感覺,就跟她手臂上的感覺一樣令人不適;回收再用的舊制服,貼在她敏感的新皮膚上,只是讓她感覺更糟而已。綠林區修剪得整齊一致的樹林,朝塔莉全身擠壓過來,整個城市好像要把她再度變成平凡人。她喜歡與眾不同的感覺,喜歡待在戶外,喜歡酷冰和高人一等的感覺。她等不及早點回到野外,把這張醜陋的面具從臉上撕下。
塔莉握緊拳頭,傾聽著皮膚信號器網路上的訊息。佛斯特的音樂和其他人發出的雜音朝她席捲而來──輕柔的呼吸聲,微風吹拂在他們臉上的聲音。她極度敏銳的聽力,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像著他們的心跳聲,卡特族逐漸升高的興奮感,彷彿在她四肢百骸中迴盪著。
「散開。」逐漸接近派對的燈光時,雪宜說道:「不要讓我們看起來像成群結隊的樣子。」
卡特族的隊伍散了開來。塔莉跟佛斯特和雪宜一組,塔哈斯和何離開他們,朝克利歐佩特拉公園的上方飛去。佛斯特調整了一下他的音樂盒,音樂隨即消失,只剩下呼呼的風聲和遠方派對的喧囂聲。
塔莉緊張地又深吸了一口氣,群眾的味道狂湧而來──難聞的汗臭味和散逸的酒味。派對的舞曲並未使用皮膚信號器播放;宴會的音樂,粗俗地散播在空中,四散的聲波在樹林間激盪出千百種回音。醜人一向都很吵。
塔莉受訓時,知道她可以閉上眼睛,靠微弱的回音就能在森林中行進,像蝙蝠靠自己的聲音導航一般;但是今晚她需要用到特殊的視力。雪宜在醜人村有臥底的間諜,聽說今晚會有外來者闖入宴會──新煙城人要發放奈米丸,製造麻煩。
因此卡特族才會來此出任務:這就是特殊情況。
他們三個降落在漂浮球閃光燈照不到的外圍,跳到森林中布滿松針的地面上,他們跳下時,結霜的地面發出了細碎的劈啪聲。雪宜命令浮板到樹頂上等待,隨後充滿興味地盯著塔莉。「妳聞起來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塔莉聳聳肩,穿著醜人的宿舍制服令她感到很不自在。雪宜總是嗅得出別人的感覺。「也許吧!老大。」
站在派對場地的外面,某種不愉快的記憶,喚起她以前每次抵達宴會時的感覺。即使當她還是個頭腦混沌的美人時,塔莉也很討厭每次擠在人群中,那種焦躁不安的感覺,還有眾人的體溫和目光沉重地壓在她的身上。此刻她感覺臉上的面具既黏膩又怪異,這層薄膜阻隔了她和這個世界的接觸。一點都不特別,她的臉頰在塑膠皮底下,突然灼熱起來,似乎有股羞恥的感覺。
雪宜靠過來,捏了一下她的手。「別擔心,塔莉-娃。」
「他們不過是一群醜人罷了。」佛斯特的低語聲從空中傳過來。「我們會在這裡陪妳。」他的手擱在塔莉的肩膀上,輕輕地推她前進。
塔莉點點頭,聽著其他人緩慢、平靜的呼吸聲,從皮膚信號器連結網中傳來。正如雪宜所允諾的一般:卡特族彼此聯繫在一起,成為牢不可破的團體。即使心中有某種失落感,但她永遠都不會再孤單了。即使當她感覺少了薩納在身邊時,那種頭暈目眩的慌亂感出現,她也不會孤單了。
她穿過樹枝,跳了下去,跟著雪宜走進閃爍的燈光裡。
塔莉現在的記憶力完美極了,不像以前那種混沌的美人腦袋,總是糊里糊塗,迷惑不已。她記得春季的宴會對醜人是件大事。春天的到來,表示白天會有更長的時間玩遊戲和滑浮板,還會有很多戶外的派對。
可是當她和佛斯特跟在雪宜的身後穿過人群時,塔莉感覺不到去年的那種活力。這個派對讓人感覺單調無趣、無精打采、平淡乏味。醜人們只是害羞地站在那裡,一付很不自在的樣子,每個人跳舞好像都跳得很費力似的。他們看起來單調無味、矯揉造作的模樣,就像電視牆上播放的影片──只是陪襯派對的畫面,等著真正的人物進場。
然而,正如雪宜常說的:醜人並不像美人的腦袋那般愚蠢。他們穿過人群時,群眾輕易地散開,每個人都自動讓路給他們。不管他們的臉上是否布滿青春痘和坑洞,醜人的眼睛仍然很敏銳,充滿意識清楚的警覺性。他們夠聰明,感覺到這三個卡特族與眾不同。沒有人盯著塔莉看,也沒有人發現到他們智慧塑膠面具底下的模樣,不過,即使是她最輕微的碰觸,都會讓週遭的人立刻讓開。當她經過時,他們感覺到一陣戰慄竄過全身,醜人彷彿能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危險的氣息。
塔莉輕易就能從他們的臉上看出思緒的波動,她看出嫉妒和憎恨,敵意和吸引力,這些全都寫在他們的臉部和姿態上。她現在是個特務員了,一切都清晰地擺在眼前,就像在空中俯瞰森林小徑一般。
她終於放鬆下來,臉上漾出微笑,準備要去狩獵了。要找出這些闖入宴會的外來者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塔莉掃視著群眾,搜尋任何看起來不屬於這裡的人:有點過於自信,肌肉過份發達,還有長期住在野外留下的黝黑皮膚。她很清楚煙城人長什麼樣子。
去年秋天,雪宜為了躲避整型手術,逃到了野外。塔莉追過去帶她回來,兩人都在舊煙城裡住了好幾個禮拜。像動物般求生簡直是徹底的折磨,但她的記憶現在卻成了助益。煙城人有股傲慢的氣質;他們自以為比城市裡的人更優越。
塔莉在數秒之內,就在擁擠的人群中發現了何和塔哈斯。他們像兩隻貓走進蹣跚的鴨群中,明顯地與眾不同。
「妳會不會覺得我們太醒目了點,老大?」她低聲說道,讓他們的信號網傳話給雪宜。
「醒目?怎樣醒目?」
「他們看起來都呆呆的樣子,而我們看起來……太特別了。」
「我們本來就很特別啊!」雪宜回頭看了一下塔莉,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可是我以為我們應該要偽裝出動才對。」
「那並不表示我們不能樂一下呀!」雪宜突然衝進人群當中。
佛斯特伸出手,碰了一下塔莉的肩膀。「認真看,跟著學。」
他當特務員的資歷比她深。卡特族是特勤局的新部門,但是塔莉的手術花了最長的時間。因為她以前做了許多異於常人的事情,所以醫生花了很長的時間,清除她的罪惡感和羞愧感。一般人的情緒殘留物,會使人的腦袋變糊塗,這樣就不像特務員了。力量來自酷冰的清明,來自切割自己時的感覺,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
於是塔莉跟著佛斯特站在一旁,認真看,跟著學。
雪宜隨便抓了一個男孩,把他從正跟他談話的女孩身邊拉開。他想掙脫時,看到雪宜的眼神,手上的飲料頓時潑濺到地面上。
雪宜的臉跟其他醜人一樣,塔莉發現,即使帶著醜人的面具,她眼中的紫光仍然清晰可見。她將男孩拉近自己時,目光在閃光燈底下,像掠食動物般閃閃發亮。與他碰觸時,充滿彈性的肌肉像繩索一般,從她身上突然滑下來。
隨後,他的目光就不曾移開了,即使他把手中的啤酒交給另一個女孩時,眼睛也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雪宜,另一個女孩接過啤酒時,也驚得目瞪口呆。那個醜人男孩把手放在雪宜的肩膀上,身體開始跟著她一起移動。
現在大家都在看他們兩個了。
「我不記得有這部份的計畫。」塔莉輕聲說道。
佛斯特笑道:「特務員不需要計畫,總之,不是死板板的計畫就是了。」他站在塔莉的身後,靠得很近,手臂摟著她的腰。她感覺到他的氣息吹拂著她的頸背,體內突然竄起一股顫動。
塔莉把身子挪開一些。卡特族經常彼此碰觸,但她就是不習慣特務員的這部份。這使她感覺更奇怪,為什麼薩納到現在尚未加入他們。
塔莉從皮膚信號網中,聽到雪宜跟那個醜人男孩的對話。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不過,以雪宜的體能,兩分鐘內跑完一公里也不會留一滴汗。當她把臉頰靠近男孩臉上,一刷而過時,一陣尖銳、粗糙的聲音,從信號網中傳過來。佛斯特咯咯地笑了起來,塔莉卻忍不住打起寒顫。
「放輕鬆點!塔莉-娃,」他揉著她的肩膀說道:「她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顯而易見的,雪宜的舞蹈不斷擴大範圍,把周圍的人全都吸過去了。到目前為止,這個派對裡彷彿有個令人緊張的泡泡漂浮在空中,她刺破了繃緊的表面,釋放出內部某種酷冰的東西。群眾開始成雙成對,手挽著手,快速地舞動起來。那個播放音樂的人一定注意到了這些變化──音量變大了,貝斯更低沉了,上方的漂浮球忽明忽暗,不停地閃著奪目刺眼的光芒。人群跟著節奏上下跳動起來。
塔莉心跳加快,驚訝地發現雪宜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帶動了他們熱鬧的氣氛。宴會的氣氛全然改觀了,這全都是因為雪宜的加入。這跟他們在醜人時代玩的愚蠢把戲不同──鬼鬼祟祟地過河或是偷拿高空彈跳護傘──這簡直是魔術。
特務員的魔術。
那麼,就算她帶著醜人的面具又如何?正如雪宜在訓練營中常說的一般,那些美人全搞錯了──長相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表現自己以及如何看待自己。力量和反應能力只是其中一部分──雪宜很清楚她是特別的,因此她就是特別的。其他人就像壁紙一般,像一群沒精打采地談天的模糊背景,直到雪宜以她個人獨特的聚光燈照亮他們之後才變得有生氣。
「來吧!」佛斯特低聲說道,把塔莉從擁擠的人群中拉走。他們退到舞會的外圍,大家把目光鎖在雪宜和那個男孩身上時,他們悄悄地溜走。「妳到那邊去,保持警覺。」
塔莉點點頭,聽著其他的卡特族低語著,大家分散到舞會各處。突然之間,這一切都變得有道理了……
因為這個派對太死氣沉沉,太單調乏味,無法掩護特務員,或是他們獵物的行動。不過現在群眾舉起了雙臂,跟著節奏來回擺動著。塑膠杯在空中飛來竄去,所有的東西都像暴風雨來臨般地移動著。如果煙城人想要闖入派對的話,此時就是他們等待的最好時機。
現在要在宴會裡走動變得困難多了,塔莉從一群年輕女孩中間擠過去──尤其是那些小不點們──全都閉著眼睛在跳舞──漂浮球的閃光燈,強烈地打在他們凹凸不平的皮膚上,當塔莉從他們身邊走過去時,他們並未顫抖,她身上特殊的氣息,已被雪宜在舞會中所散發的魔力和舞蹈的新能量給取代了。
這些小醜人的身體撞到她的身軀時,令她想到自己體內的變化有多大。她的骨頭是用建造飛機的陶瓷做的──跟竹子一樣輕盈,卻像鑽石一般堅固。她的肌肉是用能自行修復的單纖維做的,當她的肌肉碰到醜人的身體時,覺得很柔軟而且很不堅實,就像泡棉填充的玩具突然活過來似的,造型粗糙,完全不具威脅力。
她的腦中突然傳來「砰」的一聲,佛斯特加大了皮膚信號器的範圍,點點滴滴的雜音傳到她的耳邊:在塔哈斯旁邊跳舞的女孩尖叫了幾聲,何站在喇叭附近,他那裡傳來了砰砰砰的節奏聲。在各種擾人的聲音底下,還有雪宜在那位醜人男孩耳邊低語的聲音,就像五個地方同時發出聲音,好像塔莉的意識混在雜音和光線當中,分散在舞會各處吸食著它的能量。
她深吸一口氣,朝空地的邊緣走去,尋找漂浮球光線照不到的黑暗角落。她在那裡可以看得更清楚,頭腦也會更清晰。
當塔莉移動時,她發現用跳舞的方式比較容易;跟著大家的動作舞動,比強行走出一條路容易多了。她任由群眾推擠她,就像她任由浮板在強風的氣流中滑行一般,想像自己宛如被獵人追捕的鳥兒。
塔莉閉上眼睛,用其他部分的感官和知覺,啜飲著舞會中的氣息。也許這就是身為特務員真正與眾不同的地方:跟著大眾起舞,感覺自己才是群體中唯一的活人……
突然間,塔莉頸背上的寒毛豎立了起來,鼻孔外張。一股氣味,跟人們的汗水和四濺的啤酒不同的味道,使她的心神頓時回到醜人時期,第一次逃離城市,在荒野中獨自求生的日子。
她聞到了煙味──營火殘留的煙味。
她張開了眼睛,城市裡的醜人不會焚燒樹木,甚至連火把都不會燒,因為在城市裡禁止焚燒東西。這個派對的光源來自漂浮球的閃光燈和半空中的月光。
這個氣味一定來自城外的地方。
塔莉擴大她移動的範圍,眼神掃視著人群,試著尋找那個氣味的來源。
但卻沒有看到特別醒目的人,只有一群愚蠢的醜人手牽著手,搖頭晃腦地跳著舞,啤酒橫飛四濺。沒有人特別優雅,自信滿滿,或是特別強壯……
隨後塔莉看到了那個女孩。
她跟某個男孩跳著慢舞,親熱地在他耳邊低語。他摟在女孩背後的手指緊張地顫抖著,他們的動作跟音樂的節拍完全不搭調。他們兩個看起來像小孩子尷尬地約會似的,女孩的外套綁在腰際,彷彿不畏寒冷一般。她手臂的內側有一塊淺色的方形圖案,那裡就是貼防曬貼片的位置。
這個女孩經常待在戶外。
當塔莉再靠近一些時,又聞到了燃燒木材的煙味。
她完美的新視力見到了這個女孩粗糙的衣領,這個衣領是用天然的纖維織成的,有許多縫線,散發出另一種奇特的氣味……洗潔劑的味道。這件衣服的設計,不是穿過之後,就丟進回收筒的東西;這件衣服要用洗的,用肥皂揉出泡沫,在冷溪流中,用石頭捶打才能洗乾淨。塔莉發現這個女孩的髮型充滿缺陷,她的頭髮是用金屬剪刀──是某人親手剪出來的。
「老大。」她低聲喚道。
雪宜疲倦的聲音回道:「這麼快?塔莉-娃,我玩得正開心呢!」
「我好像發現一個煙城人了。」
「妳確定嗎?」
「確定,她聞起來有洗衣房的味道。」
「我現在看到她了。」佛斯特的語音從音樂聲中傳來。「那個穿褐色衣服的?是跟那個男生跳舞的女孩嗎?」
「沒錯,而且她的皮膚曬得很黑。」
那頭傳來一聲不耐的、氣惱的嘆息聲,雪宜放開那個男孩時,喃喃地說了幾句道歉的話。「還有其他人嗎?」
塔莉再度掃視人群,繞著那個女孩的四周移動了一圈,試著捕捉另一抹微弱的煙味。「目前沒看到。」
「我看沒有什麼特別的人。」
佛斯特在附近,一路搖擺著頭,朝那個女孩的方向蜿蜒而行。塔哈斯和何也從舞會的另一邊朝這裡走過來。
「她在做什麼?」雪宜問道。
「跳舞,還有……」塔莉停頓了一下,突然看到那個女孩的手,滑進男孩的口袋裡。「她剛剛拿給他某樣東西。」
雪宜的呼吸聲頓時停住,發出一陣微弱的噓聲。在這幾個禮拜以前,煙城人只是帶一些宣傳單進醜人城而已,最近卻走私更致命的東西:某種裝滿奈米的藥丸。
這種奈米丸會吃掉讓美人頭腦混沌的有害細胞,增強他們激烈的情緒和原始的欲望。這些奈米丸不像其他的藥那樣,吃完不好的腦細胞之後,逐漸失去藥效,奈米丸帶給他們的改變是永久性的。這些奈米丸是飢渴的、微小的機器,它會不斷長大再生,每天不斷增加。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它有可能把整個腦子都吃掉。光一顆奈米丸就足以讓人發狂了。
塔莉已經見識過它的威力。
「抓住她。」雪宜說道。
腎上腺素在塔莉的血脈中奔流,她的腦子變得清晰銳利,音樂聲和群眾的動作頓時模糊起來。是她先發現那個女孩,因此抓那個女孩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特權。
她轉了一下中指上的戒指,一根細小的針彈了出來。只要輕輕刺一下,那個煙城女孩就會踉蹌地搖晃幾下,像喝多了酒一般倒下去。等她醒來之後,人已在特勤局總部,準備上手術臺了。
這個想法讓塔莉起雞皮疙瘩──這個女孩很快就會變成呆子:漂亮、美麗、快樂,而且愚蠢至極的美人。
但是,至少她會比可憐的薩納好一些。
塔莉用手指蓋住這根細針,避免它刺到其他人。走了幾步之後,她伸出另一隻手,拉開那個男孩。「我可以加入嗎?」她問道。
他睜大雙眼,露出了笑容。「什麼?妳們要一起跳舞?」
「沒關係,」煙城女孩說道:「也許她也想要一些。」她解開腰間的外套,拉到肩膀上,把手伸進袖子裡的暗袋,塔莉聽到塑膠袋沙沙作響的聲音。
「那就請便吧!」男孩說道,往後退一步,斜眼看著她們。他的表情使塔莉的臉頰感到一陣灼熱。這個男孩在嘲笑她,好像覺得這件事很好笑,把塔莉看成一般人,跟其他人沒兩樣──好像她並不特別。她臉上的醜人面具開始燒灼起來。
這個愚蠢的男孩以為她來這裡是為了給他看笑話的,他得看清楚,事實並非如此。
塔莉決定要改用新的計畫。
她迅速地按了一下防墜手鐲上的按鈕,宛如超音速般,將信號傳送到她臉上的智慧塑膠面具上和手上,智慧分子彼此分離,她的醜人面具突然爆炸,發出一陣煙塵,露出面具底下,冷酷美人的真面目。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彈出隱形眼鏡,露出野狼般的眼睛,炭黑色的瞳孔,散發出冬日寒冷的光芒。她感覺牙套鬆開之後,逕自將它吐到男孩的腳下,得意地露出尖牙,回他一笑。
整個變身的過程不到一秒,他的表情都還來不及變化。
她微笑著說道:「給我滾開,醜八怪!至於妳,」──她轉頭去看那位煙城人──「把妳的手從口袋裡拿開。」
女孩緊張地嚥了嚥口水,攤開了雙臂。
塔莉感覺無數雙眼睛,突然盯著她冷酷的臉孔,感覺到大家看到她臉上閃動的刺青時,驚駭得頭昏眼花,這個刺青像閃爍的黑色蕾絲,刻在她的皮膚上。她唸出逮捕人時的口訣:「我們不想傷害妳,但是必要時,我們也會這麼做。」
「妳不需要這麼做。」女孩平靜地說道,隨後做了個手勢,兩隻拇指都朝上。
「想都別想……」塔莉正要開口時,突然發現藏在女孩衣服內的高空彈跳護傘,她知道太遲了──看似護傘的帶子,以它慣有的方式晃動起來,在她的肩膀和大腿上抽緊。
「煙城永存。」女孩輕聲說道。
塔莉伸出手想抓住她……
……女孩這時像繃緊的橡皮圈突然鬆開一般,正好朝空中猛然一射。塔莉的手只抓到一把空氣。她張目結舌地瞪著上方,女孩仍在往上攀升。他們不知道用什麼方式,改變了高空彈跳護傘的電池,讓她能從靜止的狀態,彈到半空中。
可是,難道她不會立刻掉下來嗎?
塔莉看到黑暗的天空中,出現了新的動靜。森林的邊緣射出兩個浮板,朝派對這邊急速飛過來,其中一個浮板上有個穿皮衣的煙城人,另一個浮板則是空的。那個女孩衝到頂點時,他伸出手,幾乎沒有減緩速度,直接就把她拉到半空中無人的浮板上。
當塔莉認出那個煙城男孩穿的是手工製的皮衣時,體內升起陣陣的寒意。透過漂浮球瞬間變換的閃光,她超強的視力讓她捕捉到他眉毛上的一道疤痕。
大衛,她心想道。
「塔莉!快低頭!」
雪宜的叫聲驚醒了塔莉,她看見更多的浮板從人群中急速升空,剛好飛在頭部的高度。防墜手鐲將她從浮板上拉起來,她彎起膝蓋,算準了時間,等他們到來時,便即時跳起來。
群眾立刻從她身邊散開,被她冷酷美人的臉孔和那個女孩突然往空中跳起來的動作,嚇得目瞪口呆──但是那個跟煙城女跳舞的男孩,卻伸出手想抓住她。「她是特務員!快幫助他們逃走。」
他的動作既遲鈍又笨拙,塔莉拿出剛剛未使用的細針,朝他的手掌刺過去。男孩的手立刻縮回去,表情呆滯地盯著手掌看了一會兒,接著便倒了下去。
等他癱倒在地時,塔莉已經飛到半空中了。她用兩隻手抓住浮板的邊緣,雙腳一擺,跳到浮板上,再轉換重心,將浮板改變方向。
雪宜已經跳上浮板了。「何,快抓住他!」她指著下方昏倒在地的醜人男孩命令道,她自己的面具也化成灰燼。「其他人快跟我來!」
塔莉已經衝到前頭,刺骨的寒風打在她光裸的臉頰上,酷冰的戰吼聲逐漸在她喉間升高,千百張臉孔從布滿啤酒的地面上,仰望著她,表情驚駭萬分。
大衛是煙城人的其中一位首領──他會是卡特族在這寒冷的夜晚,特別期望得到的大獎。塔莉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有膽闖進城市來,不過她鐵定要他來得了,去不成。
她在漂浮球的閃光下蜿蜒滑行,在森林的上方滑翔。她的雙眼在黑暗中迅速變換,看到那兩個煙城人就在前方不到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他們飛得很低,浮板往前傾,像衝浪者在巨浪中滑水一般。
他們雖然比她提早飛上去,但是塔莉的浮板跟特務員一樣,也是特殊的設計──這是本市最好的產品。
她催促浮板加速前進,浮板的前端劃過迎風招展的樹梢,頓時將樹枝剁成片片的薄冰。
塔莉並未忘記發明奈米丸的人是大衛的母親,就是這個小型的奈米機器,把薩納的腦子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許幾個月前,大衛就故意把雪宜引誘到荒野中,先誘惑她,然後再誘惑塔莉,竭盡所能地破壞她們的友誼。
特務員絕不會忘記他們的敵人,永遠都不會。
「哼,我現在逮到你了。」她說道。
闖入盛宴
六個浮板帶著閃電般的優雅之姿,宛如遊戲卡般地飛旋著擲入樹林中。浮板騎士在布滿冰霜的樹枝間閃避穿梭,弓著膝蓋,伸長著手臂,開心地笑著。他們穿過樹林時,喚起了一場光彩奪目的水晶雨。在他們身後,許多細碎的冰柱紛紛從松針上滑落,在月光下閃耀著晶亮的光彩。
塔莉感覺所有的東西都像冰柱般地清澈,刺骨、凍人的冷風吹過她裸露的手臂,當身體轉換重心時,那股重力將她的雙腳壓在浮板上。她吸入森林的氣息,松樹的清香瀰漫在她的喉舌間,濃郁宛如蜜糖。
冷空氣彷彿讓聲音變得更加清脆:寬鬆的宿舍外套尾部像風中飄蕩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