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冠邑

名人推薦：用榮格理論來談童話，常常把我熟知的情節，轉譯成了另一種奇幻的心理世界。這次我還能同時看到夢、心靈彩繪的解析，真是非常期待。透過拼湊這些心靈碎片，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一直是我的努力方向。感謝作者群的努力，讓我邁向完整的旅程有了資糧。
——洪仲清（臨床心理師）

或許你不知道，兒時耳熟能詳的童話，可以是深入自我探索的素材；也許你沒想到，每晚夜裡呈現的夢境，竟然可以做為創傷療癒的素材；而你的隨手塗鴉，更可能是你內在世界的投射。黃宗堅教授帶領七位心理師撰寫的這本書，相當精彩好看。翻開書，你將踏上...

找回幸福的青鳥：這世界上最珍貴的，是自己
追尋幸福的旅程，從來就沒有終點。
不論你所歷險的世界遭遇什麼樣的變化，
一定要記得，你是自己的青鳥。

「小時候我最喜歡的故事是〈青鳥〉，但是我只記得其中的幾幕。青鳥是一隻非常溫順、漂亮又親和的小鳥，頭上的毛會發光，長長的尾巴也會發出閃亮亮的光芒，牠是淡淡的青色，胸毛中間參雜了一點鵝黃色，給人一種安詳的感覺，當牠拍動翅膀時會有閃耀的光一起飛舞。牠在森林的深處，站在枝頭上等待小男孩，等待跟他相遇。」安安眼睛發著光，望著半空中，就像那裡有隻鳥一樣，一邊在圖畫紙上畫下牠。
「喔？那是一個怎麼樣的森林呢？」我問她。
「印象當中，那是一座陰鬱的森林，森林裡有許多樹木，看起來很沉穩、很安靜。這個森林灰灰的，青鳥在森林深處，要走到很深裡面才能遇得到。」聽到這裡，我發現安安記得的故事，和〈青鳥〉原來的版本不完全相同，不過也很有意思，事實上，這個故事有可能是解開她憂鬱的一把鑰匙。讓我們先來看看〈青鳥〉的原版故事。

〈青鳥〉的故事
聖誕節前夕，貧困家庭中的小兄妹受到巫婆委託，她希望小兄妹能幫她尋找幸福的青鳥來治癒她女兒的病。他們帶著麵包、方糖、牛奶、水、火、貓、狗，和光之仙子踏上了旅途。
他們在「回憶之國」看到青鳥，但離開之後青鳥就變成了黑鳥；接著是「夜之宮」，青鳥同樣在離開時便死亡；到了「動物森林」，其他動物都保護著青鳥，因此他們無從捕捉；到了「幸福之宮」，在一個名叫「知足」的房間裡，看到青鳥拍動的翅膀（但也只有翅膀）……。一路上，他們被貓背叛、感受到狗的忠心，最後他們來到「未來之國」，光之仙子協助他們抓住這最後一隻青鳥，但在兄妹趕路回家的途中，牠變成了紅鳥，於是他們只能沮喪地帶著空鳥籠回家。
沒想到，這對兄妹早上醒來，發現隔壁鄰居老婆婆（即巫婆）生病的女兒，就是昨天夜裡和他們一起歷險、幫助他們的光之仙子，而他們家中養的鳥，也神奇地變成了青鳥，兄妹倆把牠送給老婆婆生病的女兒，她的病竟奇蹟似地痊癒，但青鳥也隨之飛走了。

如果生命是一場「煉金術」
故事裡的兩個小主角，一開始為了幫助巫婆生病的女兒，踏上尋找幸福青鳥的旅程。一路經過非常多地方、好多次的期待和失望，一直以為幸福的青鳥在遠方，最後才發現心真正的方向，其實是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同樣的，在生命裡，我們可能在某個階段得到一些看似很棒、很珍貴的東西，或以為已經「痊癒」了，就志得意滿、停滯不前，殊不知那只是「人生煉金術」中的一站。
就像是故事最後，他們來到未來之國，青鳥已經轉化成紅鳥，這象徵煉金術中的红化（Rubedo）階段，儘管經歷千辛萬苦才能達到這個階段，但同時也是死亡和新生的交界點。
而這，正是安安現在踏上的旅程。

安安的故事
安安被轉介來接受諮商時有嚴重的憂鬱症，迫於無奈暫時停止了她原先的社工工作。吃了兩年多的藥，病情反反覆覆，時好時壞，有時候以為好了一些，但壓力一來又立刻復發。
小時候的她，因為父母離異，很早就學會獨立生活，自己弄東西吃、自己和自己玩、照顧弟弟。後來，父親終日流連在外，積欠大量賭債，母親又離家，丟下他們給爺爺奶奶扶養。成長過程中，安安心裡一直有一種「洞」的感覺，她想要一段幸福、恆久的感情，不要像她爸媽一樣，但卻屢屢在感情上遭遇挫折，交過的男友們無法給她想要的幸福。
於是她開始轉身投入社工工作，在接案過程中，看到許多和她同樣命運悽慘的孩子跟家庭，為他們感到委屈和打抱不平。安安很年輕，外貌又相當亮眼，許多機構的青少年都很喜歡和她聊天相處，身邊總是圍著一群孩子和她分享學校的瑣事，雖然機構的事情很多、很疲累，但她覺得過去工作的幾年，是她人生最快樂的時候。
安安過去就像是被巫婆 （母親情結）困住的生病女兒，試圖在種種關係裡找到幸福，但最終失敗了；後來在工作上，她嘗試去面對自己黑暗的那一面，協助很多和她一樣童年失落的孩子，一起走過回憶之國、夜之宮，一方面看見自己如何在過去創傷中遭遇如同死亡般的無助與死寂，一方面那些孩子也像是動物森林裡的動物一般，陪伴、圍繞著她，讓她感受到生命中仍有滋養與溫暖，依然存在忠心的、不拋棄的關係。
當然，生命的課題是永無止境的，正當她走過幸福之宮、知足的房間，看見原本已死的內在青鳥慢慢有了生氣，開始拍動翅膀，正當她以為已經找到生命中的青鳥時，轉眼間又迎來另外一個打擊。
「有一個我很信任的同事在背後捅了我一刀，他做了假帳還讓我背黑鍋，幸好那時候有很相信我的主管和其他同事，我才勉強撐過那場風波。可是那次的背叛對我打擊很大，對方是我很尊敬的前輩，我一直將他視為人生努力的目標和方向，沒想到他卻這樣對我⋯⋯。我開始覺得一切都幻滅了、人生沒有什麼可以相信了，接著像是被捲入漩渦般，陷入了低潮，然後反覆自傷、看診、吃藥，直到現在。」安安說。即使是事發兩年後的今天，她講話的聲音裡仍然有些顫抖。
就像這樣，幾次諮商下來，她一開始很逃避去談小時候被母親背叛的那段過去，我們經歷非常多反覆、痛苦、迂迴的階段，讓我很挫折，好幾次都不禁自我懷疑：我真的能夠幫上她的忙嗎？
直到有一次，她終於在極端低潮的時候，奮力地拍沙發大喊：「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這裡的他們，指的是幼年時留下她的母親，以及工作上背叛她的前輩。而當她終於不逃避地去經驗這段被背叛的過程，內在積極面的陽性怒吼力量才真正湧現出來，而不只是困於生病憂鬱的消極陰性力量之中。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轉折，她也被自己的這個怒吼嚇了一跳，隨之振奮的精神，讓她開始回頭思索當志工的這段時間，她所追求、獲得及失去的東西。
「是啊，自己想要追求的幸福每次都落空，真的很令人挫折，不過同時也看到，妳在當社工的這段期間，也讓很多孩子找回他們的幸福笑容，不是嗎？」我試著先同理她挫折的感覺，接著肯定她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情，並非全屬枉然。
「真的嗎？我真的有帶給他們幸福嗎？」安安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沒什麼自信，不過，她在說這句話時眼神倒是明亮了起來。
「妳覺得呢？」我反問。她低頭思索，陷入了沉默，大約兩、三分鐘之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抬起頭來。
「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就是那個生病的女兒，母親是個巫婆，我又沒有能力可以改變一切。」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下來，回頭看看自己畫的那張圖，用手撫摸青鳥頭上發光的毛和會發亮的長長翅膀，若有所思。
「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會不會我自己就是那隻青鳥？原本不起眼，被放在一個貧困、破爛、沒有依靠的家裡，從來沒有被發現，但我或許也有一些能夠帶給別人幸福的能力？」安安問。
「或者說，你也有帶給自己幸福的能力。就像故事裡的兄妹，經過了冒險、環遊世界，以及光之仙子的協助後，才培養出能夠『看見與辨別』青鳥的眼力。」我嘗試回覆。

你是自己生命當中的青鳥
最後一次諮商，我邀請安安描述她對青鳥的感覺。她說：「我覺得青鳥就像是仙佛一樣，在浩瀚的宇宙裡護衛著我們。」
離開諮商室的時候，安安一直說我是她生命當中的「光之仙子」，我先是謝謝她的稱讚，並且告訴她，我只是她的其中一個仙子，往後還會有許多青鳥及仙子等著她去發現。不過，當她離開諮商室之後，我開始思考，她的這段話也勾動了我內在「自我懷疑」的那一塊，和她工作的這段過程，儘管困難重重，但我似乎也和她一起，重新找到了自己原本就俱足的內在力量。
就像故事最後，青鳥依然飛走了一樣，追尋幸福的旅程，從來就沒有終點，但幫助你的貴人仍會一直出現。不論你所歷險的世界遭遇了什麼樣的變化，一定要記得，你是自己的青鳥。

找回幸福的青鳥：這世界上最珍貴的，是自己
追尋幸福的旅程，從來就沒有終點。
不論你所歷險的世界遭遇什麼樣的變化，
一定要記得，你是自己的青鳥。

「小時候我最喜歡的故事是〈青鳥〉，但是我只記得其中的幾幕。青鳥是一隻非常溫順、漂亮又親和的小鳥，頭上的毛會發光，長長的尾巴也會發出閃亮亮的光芒，牠是淡淡的青色，胸毛中間參雜了一點鵝黃色，給人一種安詳的感覺，當牠拍動翅膀時會有閃耀的光一起飛舞。牠在森林的深處，站在枝頭上等待小男孩，等待跟他相遇。」安安眼睛發著光，望著半空中，就像那裡有隻鳥一樣，一邊在圖畫...

探索深藏心靈的寶庫

《童話與夢境的療癒力量：心理師陪伴你從逆境中長出復原力的 23 個故事》一書的特別之處在於，以個案真實的夢境、繪畫作品，並輔以集體的童話或神話等素材，交織出豐富的治療案例故事，立體動人，對助人現場的工作極具啟發性。

就精神分析途徑而言，夢，如榮格（C. G. Jung）所說的，是通往潛意識的捷徑，是「偉大的想像，宏大且具有意義者則涉及集體的重要性」，也是「心靈的事實」，也就是說夢是個深藏心靈的寶庫。且其彌足珍貴之處不僅於個人，甚至還擴及集體。比如說，每個民族都有廣為流傳的童話、神話等，類似於「原型夢」（archetypal dreams），往往就源於集體潛意識，隱含著個體所不知但帶有關乎自身的訊息。因此，通過夢境深入心靈，無疑地是將個人潛意識帶到意識層面的好辦法。

夢常通過大量的意象自我訴說，表達內在的感覺或想法，讓我們可以觸及且開展當中的意義。比昂（Wilfred Ruprecht Bion）說過，當心靈意象與其蘊涵的內容相遇並得以連結，意義於是可能發生，且得以發展，就如同一個容器幸運地遇到所要容納之物一般。而意象不僅具備個人潛意識的表徵，同時也帶有集體心靈的蘊涵，與原型世界有深刻的連結。

關於夢的工作，本書中有許多在心理師協助下，以夢境為素材進行積極想像，而得到更深體悟的相關案例可供參考。

至於繪畫，與夢境在意象層面上有著相似之處，可以成為意象的自我表達形式，是了解自己已知或未知部分的良好工具。

不論是以夢境傳達或者繪畫表現的意象，都是一種故事敘說。故事是現在與過去間的橋梁工具，提供心靈過渡性空間，可藉以探索個體過去和現在之間的一些連結，而最廣為人們熟悉的故事形式就是童話或者神話。

童話或神話故事裡頭常充滿人類共同的經驗和原型，因此故事需要被分享，人們在分享故事的同時，也分享了彼此的關係。當我們對自己或者向他人訴說故事之前，通常會在心裡不斷重複組織內容和重整脈絡，讓心靈的聲音呈現。而在講述過程中，因為被聽故事的人接受，故事的真實性也就存在了說者與聽者之間。淵遠流長的童話與神話，以和個人故事敘說相同的運作方式，成為集體的共同真實。

故事起於心靈的深海，目的在建立自我認同。每個人都會有許多內在對話，這些對話存在於自我的不同層面，我們可以察覺到自己的故事是在心中不間斷演出的一連串歷史，而藉以想像出自我的身分。當個體得以將自我的故事整合且加以理解時，便可產生「我是誰」的統整感；反之，則會混亂，失去自我認同。因此，鼓勵個體進行自我的故事敘說，是協助個體更深入自我的一個過程。

在治療實務上，基於故事通常是象徵性表達的緣故，所以需要輔以歷程加以經驗。透過說者與聽者間的交流，故事裡不同層次的象徵意義可在歷程中展開，出現不同程度與深度的詮釋和理解。

就集體來說，長久流傳的故事不僅於浪漫想像，也是族群反覆經驗的應對方案。例如面對生死掙扎、分辨善惡、正邪對決的艱難與困惑，許多童話與神話故事都提出「答案」，如同一扇希望之窗，給予聽者思考象徵性的可能。本書中運用不同的童話，讓個案有著自然的洞察，例如從一開始的青鳥，其象徵一路的轉變和最後與個案的合體，即使是治療結束，個案仍帶著這屬於他的故事持續在未來人生中發酵著。

本書中所引用的故事以童話為主。童話的首要特質在於，它並非「真實」，而是建立在想像世界的基礎上。發生在很久以前，出現於一間古老的房屋或者某座森林裡頭，由那時都還會說話的某隻動物擔任主角等等所演繹的繽紛世界。這代表著心靈與客觀世界可以相互交流，不受時空有限的制約。

童話的第二個特點是去歷史形象，主角不一定要有名有姓，而代以如一位女孩或者小男孩的普遍樣貌出現，表示這是每個小男孩或小女孩都會發生的故事，是我們每個人都可能經歷的歷史，因此皆可在某個象徵層次上理解意義。

聆聽童話之所以有助於個體，是因為聽故事的人投射自己的情緒到故事上，經由認同故事的角色和內容，或者處理方式與過程，而解決了情緒困擾。童話的結構往往可以反映人類掙扎在「好」與「壞」之間的現實，而最後又總是可以將「壞」的形象消除，在心靈上建立起一個正向的層面，提供希望感，有效地撫慰了人心。

實務上，許多個案的被照料歷史常是充滿負向經驗的，心目中主要照料者的心理形象不佳，缺乏一個正向的世界觀與對世界的正向期待，所以，有可能會不斷重蹈受害者角色的覆轍。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個案必須在象徵意義的內在層次上，將心中的壞爸爸或壞媽媽（或者是巫師或巫婆）的形象消滅，藉想像力把他／她轉換掉，重新去經驗、建立起一個「夠好」的內在父母形象，賦予個案一種自由的感覺與全新的生命可能性。本書裡有眾多案例都在印證這些艱困的轉化過程理論的可行性及有效性，請讀者們親自去閱讀品味，定可更深刻地心領神會。

洪素珍 / 本文作者為國立臺北教育大學心理與諮商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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