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從現在起到2030年,在日本經營農業的農家(販賣型農家1、經營主體2)數量究竟會大減至何種水準?這兩張圖表,是我的研究室團隊所進行的模擬試算結果。在2015年時,原本還有約138萬戶的農家,僅10年後,也就是2025年時,就會縮減近半,降到72萬戶;而在15年後,也就是2030年時,農家數量將銳減至3成以下,也就是減少到僅剩40萬戶。
從事稻作的農家,銳減的速度更是驚人。目前,日本的農家約有69%是稻作農家,但到了2025年,原本約有95.2萬戶的稻作農家,將減少到37.7萬戶;2030年更只剩下10.7萬戶。單就數字上來看,現在的農家,屆時10戶中有9戶都會消失。
這些數值是以近年的農家戶數變遷為基礎,列出在統計上最有可能發生的數值,當然它們都只是預測值,實際的數字變化,應會介於圖表上所呈現的直線和曲線之間。我觀察農業就業人口數的變化、農業人口老化率和新進農民人數的比例,認為實際數字變化應會更趨近圖中的直線。
「農家減少7成,稻作農家減少9成」看到這樣的預測,很多人或許會對於日本農業的未來發展感到悲觀。然而,若再稍加仔細觀察「農家減少」的實際內涵,就可從中看出不同的趨勢變化。
大型農家漸增
我們依每一戶農家的農產品銷售金額,將農家分為「低於1,000萬日幣(小型)」、「1,000日幣~未達5,000萬日幣(中型)」、「5,000萬日幣以上(大型)」這3類,預估每一類的戶數,以及它們在農家總數中的占比。
5,000萬日幣以上的大型農家,其實多半已像企業組織,與其說是「農家」,稱它們為「經營主體」會來得更貼切。此外,我們又將小型農家分為「低於300萬日幣」和「300萬~1,000萬日幣」,發現小型農家有85%都低於300萬日幣(約合新台幣84萬3,000元)。
若將前面所提到的「農家戶數驟減」這項預測,套用到上述3種規模來看,就會呈現出一個很有意思的事實:小型農家從2015年的125萬戶,驟減到2030年的30萬戶;中型農家也從10萬9,000戶減少到7萬5,000戶;反之,大型農家(經營主體)則由1萬7,000戶增加到約2萬1,500戶,中型農家當中,銷售金額3,000~5,000萬,也就是接近大型等級的農家,預測戶數也將會增加。
換言之,所謂的農家戶數驟減,事實上減少的是小型、微型的農家,大型農家或經營主體,反而將逐漸增加。
接著,我們再將「小型」、「中型」、「大型」農家(經營主體)的農產品總銷售金額分別在整體銷售金額當中的占比,以圖表0-4來呈現。小型農家的總銷售金額占比,從2015年的26%下降到2030年的1.5%,減少的金額約達2兆2,000億日幣(約新台幣6,182億);另一方面,大型農家(經營主體)的總銷售金額則從41%上升到74%,若以目前的銷售額來換算,約相當於增加6兆5,000億日幣。屆時農家結構將出現轉變,因小型農家退出市場所造成的損失,用大型農家及經營主體增加的部分來彌補,還綽綽有餘。
日本國內這種「小型農家減少=部分農家大型化」的現象,究竟應該視為危機?還是讓日本農業脫胎換骨的良機呢?其實,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關鍵。
讓農業再度躋身成長產業
包括我個人在內,本書作者群的每一位成員,都站在支持後者的立場。更準確地說,我們認為:若能改善過時且弊病叢生的農業政策與制度,依循全球化時代的新趨勢,重新建構經營主體的商業模式,日本的農業必能復甦,並再度躋身成長產業之列。為了扶植日本成為農業出口大國,我們要翻土整地,建立符合自由貿易時代需求的制度;運用大數據與資通訊(ICT)等最新科技,構築新型態農產業的發展模式,提高農業生產力。為此,學者專家和媒體人從各自關注的領域出發,提供深入淺出的建言,探討農業究竟該從何著手、如何改變,並將內容集結成本書。
本書在結構安排上,第1章談「日本與國外(農業出口大國)的比較(日本缺乏的究竟是什麼)」,第2章分析「自由貿易為何是日本農業的良機」,第3章勾勒「科技改變農業的未來」,第4章論「為什麼日本的農業政策必須調整」,第5章探討「運用國家戰略特區,為日本農業掀起結構改革的遠景」等個別面向的議題,第6章再以「日本農業勢不可免的未來想像(食品鏈農業)」總結。在各章之間另設有專欄,聚焦觀察幾個率先導入嶄新農業型態的農業經營主體。
重要的是,今後總數不到10萬戶的「中型農家」和「大型農業經營主體」,會支撐起整個日本的農業發展。目前這兩者的農產品年營業額合計約為8兆8,000萬日幣,但它們所創造的商業模式,將可望在未來10、15年內,成長到9兆、10兆日幣的規模。
對「15公頃極限說」存疑
剛才我提到:「若能改善過時且弊病叢生的農業政策與制度,依循全球化時代的新趨勢,重新建構農家的商業模式,日本的農業必能復甦,並再度躋身成長產業之列。」關於這個論點,作者群也想先表明我們的立場。
如前所述,在現今的日本農村當中,銷售額介於5,000萬至1億日幣規模的農業經營主體正逐漸增加,極具商業概念的經營者也開始在全國各地嶄露頭角。以稻作規模而言,這些經營主體經營的耕地面積約為100公頃,年營收總計約為1億日幣。
離奇的是,在農業領域當中,其實直到最近都還普遍認為這種大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出現,只不過是痴人說夢。
「再怎麼擴大生產規模,稻作能有成本撙節效果的上限就是10公頃,之後就算規模再大,成本都不會下降。因此,即使發揮再多創意巧思,在日本從事稻作經營最理想的規模,應該就是15~20公頃左右了。」
這是某位學者的論述。然而,不僅農業學者,連農政官員和農協1,也就是整個農業界都支持這一套堪稱為「15公頃極限說」的論調。
實際上,在農林水產省2辦理的稻穀生產費用統計調查當中,將耕地規模低於15公頃者分為7個等級,並仔細計算出了每個等級所需的生產成本;但15公頃以上者,全都歸類在「15公頃以上」這一個等級。即使日本農業的發展性,就潛藏在這些「15公頃以上」的農家,情況亦然。
在日本的農業界當中,還有很多類似這一套「15公頃極限說」的「通俗見解」,立論根據薄弱。例如「不論再怎麼努力,日本農業終究難與美國或澳洲匹敵」、「對於缺乏競爭力的日本農業而言,外銷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的選項」、「一旦取消關稅,日本的農業就會瓦解」、「一級產業終將走向凋零的命運」……
以往,農水省官員或農協不時都會抬出諸如此類的論述,以正當化他們所主張的「保護微型農家」這個名目。部分主張「15公頃極限說」的學者,立場偏向保護小農、維護兼業農家,甚至還有些學者是因為反對以推動自由貿易為宗旨的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TPP),所以才主張這個論述,要用它來當作一項立論根據。
「守護微型農家」、「保護小農」等論調,乍聽之下似乎言之成理,然而,守護微型農家、保護小農等作為,是否真能促進日本農家與農業的成長,進而維護日本的國家利益?
本書要深入探討這個禁忌。
轉「守」為「攻」
日本農業的各項重大變革,正一點一滴地摧毀前面談到的這些通俗見解。
自2013年起,日本政府祭出「攻擊型農林水產業」施政方針,推動相關的農業政策。這項方針,是要讓農政從「保護農業」轉為「輔導農業躋身成長產業」,以期擴大外銷,並增加法人型態的農業經營。目前政府已著手推動幾項主要課題的因應措施,包括廢止生產調節、農協改革等,在政策執行上的確逐步向前邁進。而當初政府所訂定的關鍵績效指標(KPI)究竟有沒有可能達成呢?現階段看來還需要再加把勁。本書的作者群,或多或少都與「攻擊型農林水產業」的農業政策有些關聯。
過去那種以維持稻米價格、維護兼業農家為主軸的保護型農政,我稱之為「偏重稻作的農政」。對於長期在這個框架下從事農業的人來說,即使聽到「輔導農業躋身成長產業」、「成長型農業」的論述,恐怕也很難理解。在農村裡,那些呼應既往保護型農政的輿論,至今仍根深柢固,在推動新的農業政策之際,同時必須對抗這些農村輿論,有時甚至還會出現政治上的傾軋角力。
另一方面,本書後續要介紹的這些有別於傳統形象、具備商業概念的人才,在農業領域裡勢必會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進而成為農村社會的主流。在這樣的轉型過程中,學者錯估農業情勢變化,或甚至趕不上變化的情形,更會一如既往地層出不窮。以往學者認為對農家有益才推行的作法,到頭來反而拖累了農業的發展;昔日學者曾大聲撻伐的事項,到頭來才發現它們其實是對的……諸如此類的現象,仍會不時出現。
現今日本正處於農業大變革的起步階段。此刻,我們須以今後10年、15年內必將發生的事項為根據,來思考未來的農業,而不是再用過去的經驗,去預測農業的未來。
本書書名訂為《2025 農業關鍵字》,就是因為我們對農業懷抱著上述這樣的想法,同時也蘊含了我們對農業的期待。
2017年2月
21世紀政策研究所研究會「開創新型態農產業」
研究主幹 大泉一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