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水蜜桃配杏桃、鴨肉配柳橙、西洋梨配巧克力、番茄配羅勒⋯⋯有的組合看來很一致,甚至似乎還很普遍。說實在的,究竟要如何解釋為何全世界餐廳的菜單上都有「芒果配百香果」這樣的組合呢?在氣味或味道的刺激下,我們有可能被設定成只產生喜愛或討厭的反應嗎?事情顯然沒有這麼簡單,因為除了感官刺激外,文化也在品嘗的樂趣上發揮了主導作用(這是好事)。舉個例子,蟋蟀適合搭配活潑且帶果香的葡萄酒(例如:麗絲玲白酒),而麵包蟲則更適合搭配濃郁且圓潤的飲品(例如:侏羅葡萄酒)。可是,我們真的準備好要跨出這一步了嗎?我們吃進嘴裡的象徵意義,甚至比營養物質和味道分子來得更多。
探索新滋味
水蜜桃配杏桃、草莓配覆盆子、香草配巧克力或巧克力配椰子,這些經典搭配你覺得如何?那榛果配巧克力、開心果配覆盆子、檸檬配羅勒呢?面對上述搭配,手作職人和食品加工製造商只會發表「大家還沒有準備好吃別的東西」、「如果我們做點不一樣的東西,銷售量就會不好」之類的意見。真的是這樣嗎?這個美麗的世界裡明明存在著幾百種不同的氣味,為何美食界就只滿足於那幾十種呢?當我們瞭解每一種蔬果、每一塊巧克力、每一樣香料都含有幾百種味道和氣味分子後,就會明白,我們錯過的可是不計其數的搭配可能!
這是一本蔬果圖譜
我們把重點放在蔬果上。的確,當面前擺著青花菜、豆子或甘藍時,我們常常毫無想法,然後傾向再次參考相同的食譜或做法。幾乎是日常必備食材的蔬菜,可能用水煮,或最好以奶油料理;水果則是生吃,很少經過烹煮。有個法寶可以讓這個素食世界變得更美味,也讓我們能探索新滋味,擺脫墨守成規的食譜⋯⋯
本書精選市面上逾80種蔬果。除了精美圖譜,我們也確認了每種蔬果的芳香特性(例如:綠質調、焦糖調等),接著針對調性裡的每一種特質,提出共享相似滋味的食材與搭配建議。這幾十種的「三元素組合」有許多值得探索的食譜方向。我們也針對每種食材提供一道食譜,但你可以自己做出另外的幾十道!
從分子身份證到食物配對
食物配對(foodpairing)是以化學為依據的食材搭配研究,其核心想法是把「擁有越多共同分子」的食物搭配在一起。此理論奠定在紮實的生理面根基上:人們感知到的味道,是透過味覺接收器的化學活化作用進而做出的解讀,若兩種食物的分子組成類似,就會對接收器產生相似的作用。
實際作法如下。首先,我們利用分子分離技術(例如:層析法、光譜測定法等)針對「人對滋味的感知」進行系統分析,進而獲得食物的「分子身分證」。這部分的困難之處,在於要檢測出微量存在的分子,不過數據資料庫也隨著分析設備的進步而擴增當中。
在比較來自印度洋和大溪地的香莢蘭(planifolia)或中美洲的大花香莢蘭(pompona)時,所有香草莢都呈現出很強的香草醛」(vanilline)訊號。然而,把香草概括成香草醛──更糟的是,把香草醛概括成一種產業用的廉價合成分子「乙基香草醛」(éthylvanillne)──實在過於簡化。事實上,香草家族彼此間所有味道與氣味(甜、水果、花卉、酚類、煙草、甘、茴香等香氣)的微妙之處,都是由低強度分子訊號所產生的;這些訊號有時很難被偵測或鑑定出來,但卻蘊藏著濃郁芳香,以及「波本香草」、「大溪地香草」等的專屬標記。
許多研究結果使我們能確定大部分食物中的活性分子,像是維生素、礦物鹽和微量元素、味道分子、氣味分子、糖、蛋白質、脂肪物質等。全球研究者也分析了烹煮帶來的影響。我們根據這些研究成果,集各式香氣分子特色繪製圖譜,並以此為基礎開創出新搭配。
我們也從香水、化粧品和葡萄酒領域中擷取靈感。在香水產業,順-3-己烯醇(cis-3-hexen-1-ol,又稱葉醇)已被認為是葉綠素新鮮度的標記,而1,5-環二烯(1,5-octadiene)則是下層植被和蘑菇的標記;我們將它們歸類進幾項風味類別裡(果香、綠質、脂肪等),定出了「參考分子」。其他還有像是羅勒、藍莓、黑醋栗或百香果中都存在桉油醇(1,8-cinéol)與辛醇(1-octanol),而黑醋栗、草莓、芭樂、百香果和哈密瓜則都含有丁酸乙酯。草莓-羅勒-黑醋栗、草莓-百香果、黑醋栗-黑莓-羅勒或哈密瓜-百香果-芭樂的組合,就是出於這種「自然而然」的前提。有些食物也扮演著「媒合者」的角,以薄荷為例:如果說巧克力跟薄荷、黃瓜與薄荷都搭得起來,那麼何不試試巧克力配黃瓜?我們已經試過囉,結果非常搭!(請見第82頁)
我們的工作是「解構」食物,在瞭解它味道的獨有奧祕後重新開發它,也就是說這是一款擁有無限可能的「重組」遊戲!這份工作經過深入的科學分析,也是在介於科學和烹飪、理性和情感、創意和某些食物特有的相似性之間討論後的成果(但你可能會發現裡面提供的某些搭配組合帶有個人風格,關於這點,我們來擔吧)。
我們能在料理中做什麼呢?
說得清楚些:食物配對並不是要去預 測新的「食譜」,而是新的「搭配可 能」。雖然無法保證這些新組合真的都 適合品嘗,但絕對值得一試,而廚師也 得發揮他所有的技藝,把可能的組合變 成美味佳餚。前面也提到,我們感受到 的味覺解讀主要來自食物分子與接受器 的結合,卻並非僅止於此。嘴唇、舌 頭、上顎等在整體感知中也扮演重要角 色,最後則是在味覺上是否產生情緒感 受。因此,廚師在食物質地上所下的功 夫,得和對滋味的用心一樣多,多方嘗 試如鬆脆、柔軟、鮮嫩、凝膠狀、融化 的、冷的、溫的、熱的等不同條件。
這本書裡提供所謂的「三元素組合」, 但你可以自由將其中兩兩一組做搭配,或藉由其他調性接近的食材讓組合更 多元。例如,當提到蒔蘿(又稱小茴 香)時,你可以用茴香、茴芹(又稱 大茴香)、孜然或所有其他具綠質/ 茴香味的產品代替。在三元素組合裡, 我們常提供兩種主要食材,以及第三種 可以被當成調味品或「加分潤飾」的選 項;後者會讓餐點滋味演變出新方向。 如果食物在配對上可以透過相似性發 揮,做到酸味+酸味、綠蔬+綠蔬、油 脂香氣+油脂香氣等組合,那麼在烹飪 時,藉由把具揮發性及更為濃郁的香氣 搭在一起,重新取得平衡便很重要。舉 例來說,櫻桃和水蜜桃都有一種「果核 味」,這是由於大多數帶核水果裡都含 有苯甲醛,而杏仁、零陵香豆或肉桂中 也含有苯甲醛。你可以透過添加零陵香 豆留住這些稱為「香豆素」的香味(即 果核味),但也能運用柑橘香,以「櫻 桃+杏仁+檸檬皮」的組合帶出新鮮 度。一切份量由你調配,只要讓其中一 種食材不會壓過另外兩種就好。
品嘗方式
本書也提供準備食物的方法,以盡可能 將滋味表現出來。比方說,既然生櫻桃 蘊藏果香及綠質香味分子,就很適合把 它跟琉璃苣、酪梨或花椒做搭配,進一 步彰顯出這種「綠意」。又例如,可以 把櫻桃簡單地切開,或是放入(浸泡過 胡椒漿果的)果露或綠茶中快速透涼一 下。烹煮會降解這些綠質香味分子,但 藉由從果核到果肉的緩慢浸泡,能促進 圓潤香氣與香豆素被釋放出來。還有, 如果你喜歡杏仁香氣,就必須把櫻桃煮 過才能濃縮這些滋味,再跟其他食物 (例如:水蜜桃、零陵香豆、杏仁、榛果等)做搭配。
系統性的分析能帶出食物令人意想不到 的面向。若百香果也帶有花香,為什麼 就只考慮到它的酸味呢?當吉康菜1富 含綠質及花香味分子時,又為何只把它 歸結為苦味呢?蘑菇也一樣,根據其是 煮熟、生的或乾的,可以跟蔬菜、帶辛 辣下層植被氣息或鮮味型的食物進行搭 配。再次強調,只要準備妥當,瞭解烹 煮與否的差異,加上正確搭配,就會有 很大的差別。牛皮菜的綠色部位略帶點 苦且近似碘味,能與薄荷、海藻、大黃 或草莓形成迷人的組合;白色部分則會 產生辛辣、木質和發酵的香氣,可以試 試搭配甲殼類、味噌或煙燻豬五花。相 反地,把一整個蔬菜放在水裡煮,就只 會帶來味道和質地上的混亂,讓食物有 變得不好吃的風險。誰會對湯裡煮得又 差、切得又糟的牛皮菜莖有興趣?對食 物有更好的理解,就能將其中某個部位 進行烹調,盡可能調整到最佳滋味。
這就是本書想強調的內容:堅持為同一種食物提供截然不同的品嘗方式。
關於五味
忘掉那些過於粗略的滋味分類吧!這種 分類試圖將我們吃的食物總結成鹹、 甜、酸、苦和鮮五種類型。已經品嘗過 開心果橙花義式奶酪(panna cotta)的 人,可能很難把花香、乳香和烘焙香的 不同香氣歸納到這些類型當中。同樣 地,酸豆(刺山柑花蕾)不只鹹或酸, 還會產生酸刺跟澀感。
這種過於簡化的分類,也無法描述茴香或青蘋果的鮮綠滋味。在這種味道的初 級分類中有兩種類型的氣味──食物接 近臉部時聞到的氣息,以及喉嚨深處感 受到的氣味(即鼻後嗅覺)──也都沒 有被考慮進去。紫羅蘭不甜、不鹹、不 苦、不酸,也沒有鮮味,又該怎麼說? 在知道80%的食物品嘗是透過鼻腔而非 口腔的情況下,還不去考慮氣息和所有 搭配指標,就是相當嚴重的錯誤。
在這裡,我們會扮演「料理調香師」, 以芳香輪進行推演思考。假如芳香輪適 用於優質葡萄酒或巧克力,那為何不能 用在紅蘿蔔、韭蔥、杏桃或覆盆子上?
每天吃五種蔬果是一個目標,不過要怎 麼做,才能將這些蔬果搭配、烹調到最 好?我們又如何跳脫出經典框架(例 如:蔬菜總匯、普羅旺斯燉菜、水果總 匯以及其他水果沙拉等太容易就預想到 的食譜),以及正確準備與創意組合? 這些,就是我們的挑戰!
我們針對本書選出的80多種蔬果,仔細 分析它們在感官上的獨有奧祕、讓它們 的香氣綻放,再運用這些香氣創作出新 組合,像個作曲家。但就和所有音樂創 作(或寫作)一樣,我們會需要參考樂 理(文法)、音階及音符(描述詞)。
輕鬆列出50個描述詞
所以啊,忘掉那五味吧!但是,要做到 多少,才能精準描述品嘗到的感受呢? 我們能輕鬆地列出50個描述詞。就像當 我們看著調香師工作時,會察覺到自己 的語言竟如此單薄,也顯示出巧妙和細 微差別有多重要。
在料理的世界,火對於食物與「火味」 (焦味)的作用是很基本的,但火侯的 控制卻極為複雜:焦糖化(糖的反應) 與梅納反應(蛋白質和糖之間發生的反 應),都涉及非常複雜的化學連鎖反 應。焦糖化的反應不只一種,多種糖類 分子在時間和熱量的共同作用下,會產 生幾十種不同的芳香分子(與色素); 果糖變成的焦糖,又不同於葡萄糖或蔗 糖變成的焦糖。在梅納反應中,糖和蛋 白質的分解及其重組,會產生幾十種色 素(棕色醬汁2、焦糖、麵包皮、烤雞 等)以及許多氣味與味道分子。
如果說色輪的設計還算簡單——從稻 草黃、紅棕色等各種色調,再到深棕 色——要把芳香輪和風味輪形式化就複 雜多了。燒烤不等於燒焦,短暫火烤不 同於烘烤3,在平底鍋裡的焦糖化跟用噴 燈做出來的那種也不一樣⋯⋯
到最後,描述詞的數量幾乎能與味道及 芳香分子媲美。在居家修繕店裡,誰沒 有在色卡前感到迷惘過?而說到味道, 這張色卡就應該要再乘以一百或一千。 儘管如此,為了避免過度挑剔或混亂, 我們還是會限制描述詞的數量。
芳香輪裡的15種調性
因此,我們提供15種藏有細微差別的芳香調(或稱芳香特性,請見第12頁), 並以芳香輪的形式,以界線分明的顏色進行分組。然而,食物的化學世界微妙太多了:真實的情況是以逐漸減弱、強度變化、滋味疊加香味等方式所呈現,這些都是你將探索到的。
味覺上的私密性:蔬果結構與被隔絕的香氣
準備食物、切割食物、選擇某個部位來食用及烹煮⋯⋯這些不僅只是料理美學的問題,有時確實是出於味道才做出的選擇,而且還希望能加強某一種芳香氣味,將它從另一種氣味中隔絕出來。
藍莓、無花果或小蕪菁從上到下/從中間到外圍都有一種「獨特」味道,黃瓜 或韭蔥就沒有這種特性。韭蔥的綠色部位(綠質草本香)和白色部位(綠質豆 科植蔬氣息)非常不同,黃瓜的皮(綠質草本香)和果肉(柑橘香)也不一樣,而果肉本身更不同於黃瓜的「籽」 (碘味)。
我們選擇藉由揭開這些食物的各種芳香面向來剖析這些食物,讓你可以在滋味上搭配出最佳組合,並且創造前所未有的協調感。
遠離韭蔥佐油醋汁,讓我們試一試白色部位的韭蔥佐開心果油,或是以綠色部位的韭蔥配百香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