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北方

　　爸爸接到解聘的這一天，他咬緊牙齦，他詛咒社會……

　　他想不出守本分的人為什麼要受欺負，心地善良的為什麼會吃虧，而那些敢做敢為的倒能享受舒適的生活，這是為什麼？爸爸想也不想，滿腔都是怒火，他說他的胸膛幾乎要爆炸！

　　方北方一生秉承「文學為社會服務」的文學觀，作為大馬華族集體經驗與記憶的寫實見證人，他希望以自己的文字「為歷史留下點和線的輪廓」。本書是作者的小說集，收錄一系列短篇作品，方北方在故事中塑造了無數華社各階層的典型人物：教師、小文字員、小販、商賈頭家、爛賭的家庭主婦等。他以淳樸的筆調和生動的口語化文字，寫出充滿戲劇張力的短篇小說，一如奧亨利和莫泊桑，述盡了小人物的喜怒哀樂。

本書特色

　　1.作者方北方曾於1989年榮獲馬來西亞第一屆馬華文學獎。1998年獲第二屆亞細安華文文學獎。2000年獲亞洲華文作家文藝基金會頒發終身成就獎。

作者簡介

方北方

　　（1918-2007），原名方作斌，生於中國廣東省惠來縣，1928年隨父南來檳城投靠伯父，同年父親病逝。1948年開始，先後任教於北海中華小學、孔聖廟中華中學、韓江中學、麻坡中化中學，1964年重返韓江中學，1989年卸任韓中校長。

　　方北方在1946年完成了首部長篇小說《春天裡的故事》（8萬字）。1954年中篇小說代表作《娘惹和峇峇》出版。長篇代表作有「風雲三部曲」：《遲亮的早晨》（1957）、《剎那的正午》（1962）和《幻滅的黃昏》（1976）；「馬來亞三部曲」：《頭家門下》（1980）、《樹大根深》（1985）和《花飄果墮》（1991年初版時名為《五百萬人五百萬條心》）。曾任馬來西亞寫作人華文協會第一屆副主席（1978-1979）、第二、三屆主席（1980-1984）。1989年榮獲馬來西亞第一屆馬華文學獎。1998年獲第二屆亞細安華文文學獎。2000年獲亞洲華文作家文藝基金會頒發終身成就獎。

「馬華文學獎大系」總序
代序一　故事∕方昂
代序二　爸爸∕方成
導讀　動亂時代的人性激流－試論方北方作品中的人道主義情懷∕金進

儒林劫
淑德流芳
思想請假的人
讓我活下去
這就是生活
發財前後
醫生與病人
六親無親
人臉變化
點秋香
教書先生
不是六月流火
人狗之死
出嫁的母親
喜臨門
自討沒趣
人鬼之間
古屋裡的人
爸爸過劫
殘局
趙李兩家
江城夜雨
人性與尊嚴
吃來吃去
火在那裡燒
走險者言
白燈籠
愛屋及烏
殺妻案
死運
娘惹

代序二

爸爸∕方成

　　爸爸躺臥客廳的床榻上。肖馬，爸爸他今年應該是八十九高齡了。他仰臥，眼神呆滯，雙頰塌陷。許是因為心肺衰竭而長期缺氧，饑渴著空氣便把兩個鼻腔撐開得老大，活像兩個黑風洞。嘴更是一扇撇開的大門，從不閉攏。他就那麼長年累月躺著，已經兩年。

　　我湊近他的臉龐：「爸，我是阿成！」

　　爸爸只是乾瞪著我。我湊上去他的耳邊：「爸爸，我是阿成！」

　　還是那瞎瞪著人的眼神，彷彿說著：「你，是誰，擾我清夢？」

　　可是爸爸的生命力堅韌頑強。我懷疑那是不簡單的眼神。我極少看過他被什麼擊倒。即使是他人生的最後一役，即使是老人癡呆症，他也不是那麼輕易被擊倒的。我寧願相信在那看似一片空白的眼神背後，爸爸還是保留著那一顆熾熱的赤子之心，旁觀著他熱愛的人間世，心中還有一個七彩繽紛的世界。

　　因為戰亂，爸爸沒能完成大學教育，在華南汕頭的一個大學只修完兩年課程。隱隱約約感到他總是引以為憾，並且總也以為完成了大學學業的長子瞧不起他。我始終無法啟齒告訴他，在我心中再沒有更成功的，更令我仰慕折服的英雄了。的確如此。爸爸讓我自覺不如之處太多了，可是最感我至深的還是爸爸對生命的執著，對理想的忠誠，對人對事近乎頑固的認真。從一個赤貧失學的喪父孤兒到著作等身的作家，爸爸的堅毅和數十年如一日求上進的精神是懶散的我遠遠，遠遠不如的。一個少年異鄉人，身無長物漂洋過海，來到南洋，即使再努力，事業成功的機率也是偏低的。他投靠的伯父讓受了兩年教育，便要在店裡幫傭。照常理爸爸的人生大道頂好也是當一個店裡的書記，娶妻養兒，庸庸碌碌終其一生。

　　正是爸爸堅韌頑強的生命力，讓他脫離命運預設的軌轍，以一己的意志為主導憑空開創自己籌畫的局面。小學教師－文藝青年－中學教師－小說家－暢銷書小說家－青年導師－全國作家協會主席－著作等身，被學者研究的作家－作品被翻譯成日英巫文，－第一屆馬華文學獎得主－他就這麼一路走來。

　　爸爸可能是馬華文藝的第一位暢銷書小說家，因為早在五十年代，《遲亮的早晨》便刷了八版，賣了一萬餘本，也影響了整整一代的文藝青年。五九年，我在麻坡中化三小念小五，便時常有老師半信半疑地問我：你爸爸真的是方北方？寫《遲亮的早晨》的方北方？我飄飄然地戴著名作家的兒子的光環在校園內踏著彩雲，直到小學畢業。

　　作為一個作家，爸爸銘刻在我永遠的記憶中的影像衍生在他埋頭創作第一個長篇小說《遲亮的早晨》的年代。那也是半個世紀前的古事了。爸爸是一塊花崗石，還是一個大理石雕塑？橫豎在那個住全家十一口也是客廳也是睡房也是家的全部的斗室裡，晚上入眠，閉眼之際收進眼簾的是那個。夜半夢迴，朦朧睜眼看到的也是那個。清晨一覺醒來第一眼竟然還是那個。那同一個不變的背影。面對著鐵條窗，無罩的燈膽的豆光下，爸爸伏在小木桌子上寫著。他的背心穿洞了，像咧開嘴打呵欠。他永遠的那一件藍色條紋睡褲。

　　爸爸睡在客廳的床榻上。爸爸他今年應該是八十九高齡了。他仰臥，眼神呆滯，雙頰塌陷。我想起相片裡寫作《遲亮的早晨》那個年代英姿颯爽的爸爸，誰能怪我眼眶潮濕而鼻酸。只是踏出門坎便坦然了。英雄老去，天地間千古來有誰能免？可是我的爸爸，只要我一息尚存，不變的永遠是我的英雄，我永遠的英雄。

二○○七年四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