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皙

名人推薦：曾威凱推薦序

「石頭終將化為虀粉，而雞蛋卻會孕育新生。」──《正義辯護人》

今年九月二十日，「全國關廠工人連線律師團」的幾位律師，趕在電影《正義辯護人》上映前，在電影院包場邀請數百位網友與幾位來賓，共同觀賞這部改編自南韓前總統盧武弦真實經歷、讓人熱血沸騰的電影。

當晚受邀來參與的來賓之一，正是蘇貞昌律師。身為當年的「美麗島大審」律師團成員，我相信他比在場觀影的任何一個人，對影片所描述的背景有更切身的體會。我在電影結束後致詞的結語，也是向他和那個世代的律師致敬。沒有他們，我們這個世代的律...

01

一九七八年五月

在釜山的一間藥局裡，佑碩正為了眼前的一箱Bacchus（韓國提神飲料）與雙和湯（韓國漢方提神飲料）之間，猶豫不決而陷入了煩惱。

「到底要買什麼好呢？」

佑碩無法立即下定決心，甚至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如果是要帶去給重要的人，雙和湯不是比較好嗎？ 這是《東醫寶鑑》記載的『黃耆建中湯』加上『四物湯』調配成的。」

一旁看著佑碩的藥師，開始替他出主意了。

這時在一旁喝著消化劑的計程車司機，也開始插入話題。

「不管怎樣，還是Bacchus讚啦！你就選Bacchus吧！Bacchus真的很讚！雙和湯都是感冒時在喝的，因為雙和湯比較貴，藥師大嬸才會想慫恿你買下的，不是嗎？」

自韓戰結束後，隨之襲擊而來的貧窮與產業化的影響、全國人民必須要處在嚴重的營養不良與慢性疲勞的一九六三年，韓國的一間製藥廠，開始生產了劃時代的疲勞恢復劑。

此後，Bacchus就被國人當作萬靈丹，受到全國人民的信賴與愛戴。

但是，自一九七五年起，競爭對手開始生產雙和湯，此後人民便在雙和湯與Bacchus之間陷入猶豫不決。

不管是Bacchus或是雙和湯，都是一九七八年代重要場合必定出現的伴手禮。是個贈送人不會感到很大的負擔，收禮者也不會感到壓力就能收下的禮品。

***

稍後，前往車站的佑碩手中，已提了一袋裝有Bacchus的塑膠袋。這時，佑碩看見一輛寫著「富民洞」的公車駛入公車站，就立刻上了公車。已過了上學和上班尖峰時段時間的公車，感覺格外的閒致。佑碩找了一個曬著陽光的靠窗位子坐下後，打開了車窗，陽光便照耀在佑碩的臉上。這是一個照著燦爛耀眼的陽光，能聞到紫丁香花香的五月。

或許是因為五月溫暖的陽光與微風，緩解了佑碩的緊張心情，他開始在車上打起瞌睡來。在睡夢中聽到公車小姐喊著「富民洞到了，沒有人下車，就要出發囉！」的聲音時，佑碩才急忙起身下了車。

下車後，佑碩將西裝上衣脫下後拿在手上，加緊腳步走上富民洞的街道。

走了許久，佑碩在掛著「金常弼律師事務所」與多間律師事務所招牌的建築物前停下了腳步。佑碩深吸了一口氣後，進入了建築物。沿著樓梯走上樓的佑碩，在走到四樓時，用猶豫的眼神瞄了一眼金常弼律師事務所後，嘆了一口氣，便從箱子裡拿了一瓶Bacchus猛地灌進喉嚨。

不知是否在等待藥效發作，佑碩並沒有立刻進入事務所，而是先深呼吸平順了一下氣息。佑碩像是演員練習表情一般，無聲的練習著台詞，試著做了各式各樣的表情，並從練習的表情當中，選了一個自認最好的表情後，端起笑臉，開門進入了事務所。

「前輩，最近過得好嗎？」

坐在顧客諮商區隔間沙發上的常弼，對佑碩意想不到的拜訪，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唉呀！你怎麼不說一聲就突然過來了呢？」

「剛好經過附近，就順道來看看前輩了。」

佑碩厚著臉皮大步走向常弼的位子時，才發現坐在常弼對面的亨基，臉上出現了尷尬的神情並停下了腳步。

「啊………還是我下次再來好了？」

「沒關係啦，過來打個招呼吧。這是宋佑碩，是大田地方法院的法官。在研修院期間，曾經在這裡見習三個月。這是李亨基律師，常常在釜山和我一起合作的律師。」

「我是宋佑碩。」

「我是李亨基律師，我的事務所就在這裡的樓上。你坐吧，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亨基和佑碩握手後，轉向常弼打了個招呼。

「我下次再來啊。」

見亨基離開位子要走出事務所，常弼說道：「要走了嗎？」

「幹嘛要走？請你吃飯就會留下來嗎？」

「算了，你走吧。宋法官你就坐下吧。」

亨基沒有回答什麼，慢慢步出事務所並做出要走的手勢，而常弼也沒再說什麼，用手示意他快點離開後，就走到窗邊開始泡咖啡。

亨基離開後，佑碩才將箱子放到桌上並坐上了沙發。這時佑碩才開始注意到事務所的內部。這是一間不怎麼大，也沒有任何華麗裝飾的事務所。但是，無論是從前或現在，常弼的事務所，始終讓人感覺充滿了內涵、非常有格調。當佑碩還在仔細觀察事務所的大小、家具及擺設位置時，常弼就一邊遞上親手泡的咖啡，一邊坐到佑碩的對面。

「怎樣，法官好玩嗎？」

佑碩好像聽到意料中的問題般，噗嗤笑出聲後，帶著笑容以一副沒什麼的表情回答了常弼。

「很無聊啊，所以打算不幹了。」

雖然佑碩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常弼卻嚇了一大跳。

「你不幹了？當初上任時，你不是還上了新聞嗎？我還以為你是想好好大幹一場，所以才刻意讓自己在媒體面前曝光呢。」

佑碩回想起幾個月前，在電視台攝影棚發生的事情，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

除了結婚和司法研修院畢業照以外，這是佑碩出生以來第三次，進理髮院打理頭髮。抹上髮油梳理整齊後，他便頂著閃亮亮的髮型坐在電視台的攝影棚內。

自一九五一年Amorepacific愛茉莉太平洋公司（韓國藥妝品公司）推出了ABC髮油後，該商品被大家公認是「有一番成就」的紳士們的專有物品，並持續流行了三十年。

雖然過去穿過多次的西裝，然而在頭髮上還做了奢侈的打扮，正意味著當天的重要性。

對於人生中第一次坐在電視台攝影棚接受訪問的佑碩，不知是否因為太緊張，不僅表情顯得僵硬，連說話也變得支支吾吾的，無法好好說話。

「這……站、站在社會的弱者這邊，確、確立，定義及架構法律的規範，以及先、先進的社會……」

「CUT！宋法官你放輕鬆一點，先喝一口水，我們再來一次。」

隨著導播比出「CUT」的手勢，又出現了一次NG，佑碩對大家感到相當不好意思。大概覺得燥熱，佑碩將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卻反而讓水溢出嘴角。化妝師走向不知所措的佑碩，幫他擦掉水漬，並為因汗水花掉的臉上，重新上粉補妝。雖然上髮油是第三次經歷的，化妝卻是人生中的第一次體驗，而他對於男生要上妝的事，感覺到無比的尷尬。

稍後，接續開始進行錄影，當導播做出 「CUE」的手勢，主播帶著安撫打氣的微笑，對佑碩提出了問題。

「宋法官在高中畢業後，靠著自學考上了司法考試的事情，已經成了坊間的熱門話題。現在已被任命為法官，相信您應該有不同於他人的體會感想。」

「呃，這個……請稍等一下，導播。」

「CUT！」

導播一副「什麼事？」的表情，停止了節目錄影。

「怎麼了嗎？」

「那個……這個問題……高中畢業……一定要這樣問嗎？之前聽說是要問被任命為法官後的覺悟之類的問題……」

「那種事情不用問都知道答案的吧？『成為公正無私的法官，一定會盡全力實現並體現大韓民國司法定義，一定會成為站在社會弱者的立場，成為公正無私的法官』，諸如此類的，不就這樣嗎？」

「是……簡單來說，是那種內容沒錯……」

「誰會想看這種節目呢？大家剛成為法官時，每個人都會講這種話啊。但是，大家對於法官您的期望，是想看到人間的勝利、鴉窩裡出鳳凰這類的東西！好，那我們再來一次吧，就從宋法官的回答開始。」

佑碩的臉，變得比一開始錄影時還要更緊張且僵硬了。

「高中出身」、「高商出身」這類的話，自佑碩考上司法考試後開始，就像是標籤一樣一直跟著佑碩。而這一點都不值得誇耀的履歷，就像是影子般，跟在佑碩後面很長一段的時間。

髮油加上化妝的那天，那股悸動的感覺也就此結束了。

***

像是為了抹去那天苦澀的記憶般，佑碩說話開始變得聒噪且誇張。

「哎呀，怎麼辦呢，變成了高中畢業的法官呢……沒辦法啊，這些都要報出去才要讓我上，不是嗎？反正就是賺錢嘛，能賺錢，高中畢業又怎樣，賺錢還有分什麼貴賤嗎？聽說鄭周永（現代集團創辦人）也是國中畢業還是小學畢業的呢！」

「賺錢嗎？賺錢當然好啊。但是你做那麼短，能得到什麼卸任法官的禮遇嗎？」

「卸任法官禮遇？我不懂那些。現在我也想下來釜山，來這裡做點事看看。」

佑碩從紙箱拿出一瓶Bacchus，遞到常弼的面前。

「聽說裡面含有牛磺酸還什麼的，對恢復疲勞很有效呢。」

常弼接下Bacchus，暢飲了下去。看著常弼，佑碩突然將臉靠近他，擺出正經的臉色說道：「那個，大哥，我有一個非常棒的計畫，真的很棒，但是……」

話語到結尾時，佑碩的話，結果還是變得模糊了。

「但是，但是什麼？」

「至少也要有間可以放個桌子的事務所……但是我根本兩手空空的不是嗎？可以跟你借點錢嗎？」

「錢？」

常弼擺出無言以對的表情看了佑碩，但是發現看著自己的佑碩表情是這麼的正經，實在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發出乾笑聲。

「好啊，先來聽聽，到底是什麼驚人的計畫吧？」

「就是不動產代書啊。聽說那些文件代書的毛利率非常的驚人。在律師們高傲的擺著姿態進出法院時，法院的公證人只要蓋幾個章，就能坐著數鈔票呢。」

「不動產代書？律師可以做這件事嗎？」

看到常弼有了點反應，佑碩的雙眼登時發亮，繼續說下去。

「這就是重點了。現在全國不是正熱衷於不動產嗎？所以業務量暴增，光靠法院公證人，根本沒辦法消化，所以不久前，律師就被許可做不動產代書了，不是嗎？」

「是嗎？」

「對，但是重點是，知道這件事的律師其實沒幾個。就算知道，也沒打算加入這個工作。為什麼呢？因為他們連自己的稅務申報都搞不懂，只好交給公證人去申報，這樣的律師，能去做什麼『不動產代書』嗎？」

沒錯，在釜山，不，在全國沒有律師會去做，只有法院公證人才會去做不動產代書。就算佑碩說的，很可能真的能帶來驚人的利潤也不一定。但是即便如此，常弼和佑碩間的關係，並沒有緊密到可以有金錢上來往的程度。事實上，常弼與佑碩的緣分，也就只有見習的那三個月而已。身為人權律師的常弼，是個能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的人。當然和佑碩在那三個月之間，彼此也互相稱為「大哥」和「弟弟」而相處得不錯，但是事關金錢就要另當別論了。然而，從佑碩眼睛中感覺到，有著超出渴求的某種眼神的常弼，實在是無法拒絕佑碩的請求。

不久後，佑碩就帶著印有「登記、移轉不動產專任律師」的名片，白天出現在房地產公司及樣品屋接待會館，晚上則死命穿梭在高級料理店、料亭、酒吧包廂等地。只要有不動產買賣或具有買賣不動產財力的人聚會之處，佑碩就會帶著名片前往。

「法律，就在平易近人的地方。」

對於當時律師尊貴，法律又遠在天邊的那個時代，人們都對佑碩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收下了佑碩的名片。



02

「滴答、滴答。」

在散發著寂寞感的空蕩事務所內，只有掛鐘的鐘擺聲傳來。擺放在窗邊的辦公桌、在其後面立著裝滿法典的書櫃，以及接待用的桌子，這就是約莫十坪大小的事務所的全部，因為沒有任何的裝潢顯得格外簡單。

佑碩律師事務所。

雖然是剛開業的事務所，但是說到開業花籃，也就只有常弼送來的蘭花，被孤單的放在桌面上。

開業之初的前一兩個星期，都在忙著發送名片當中度過了。總覺得差不多該有客人而守在事務所的日子，也已有半個月之久。佑碩一天能對話的次數就兩次：妻子擔心他沒有好好吃午餐而打來關心的電話、以及嫌他每次都只點一碗炸醬麵而故意忘記附上醃蘿蔔的中華料理外送員。僅此而已。

自開業已經過了一個月，不知不覺初夏也已過去，白天開始覺得悶熱了起來。那天，就跟往常一樣，妻子打來問候電話、中華料理店的外送員來過以後，佑碩就在空蕩蕩的事務所裡，開始大口大口的吃著麵。

這時，事務所的門突然被推開，一位雖然西裝筆挺，卻感覺很有「江湖」味的人，進入了佑碩的事務所。

回想了一下來者是何人的佑碩，在想到之後，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不久前，佑碩曾在高級酒店，一邊喊著「法律，就在平易近人的地方」，一邊發送名片給開著高級進口車入場的客人。當然，其中也有律師及法界的相關人士。

他們對發送名片的佑碩，投以「這傢伙是幹什麼的？」的眼神，面露不悅的表情打量著佑碩。

就在酒店外，佑碩和誤以為他是酒店皮條客的服務生們起了口角，而這位，正是當時在一旁觀看口角的酒店常務。

對於到處發送名片的律師感到好奇的常務，便和佑碩打了簡短的招呼，稍微聊了一會兒後，用帶著開玩笑的語氣做了約定說，最近打算要買間房子，到時候就去找佑碩幫忙。雖然當時只是因為身為常務，為了確保未來的客源而做的約定而已。但是不管怎樣，終於有第一位客人來找佑碩了。佑碩將塞在嘴裡的炸醬麵，連咬都沒咬就直接吞下後，立刻向客人鞠了九十度的躬。

「歡迎光臨！」

就這樣，佑碩終於出道成了一位「不動產代書專門律師」。

***

「歡迎光臨。」

女營業員以九十度的鞠躬，迎接了穿著西裝筆挺，面露忠厚表情的朴秉昊律師。而在後面，閃過了看似在到處找人的佑碩的身影。受到招呼的朴秉昊律師，指了指貼在中餐館門口的「釜山地區律師聚會」標示，女營業員便帶著親切的笑容，帶領他前往律師聚會所在的房間。而在後頭觀望的佑碩，見狀心喜，也尾隨在朴秉昊律師的身後。

「聽說現在，他們打算要跟我們抽三成的手續費呢。」

「什麼？這些傢伙認為我們很好削是吧？難道不知道，他們是託誰的福過活的嗎？」

「他們以為是我們靠他們吃飯的吧！那些人，以後只要別介紹人給他們就行了。」

「這些人根本搞不清楚上下關係嘛！真的是搞不清楚上下關係！」

正七嘴八舌的說著仲介人壞話的律師們，見到朴秉昊進入房間，所有人都一致開始裝熟的向他打了招呼。雖然目前為人權律師，但是他曾經是熱門的公安檢察官，因此在朴律師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群他的追隨者。

「朴律師你來啦？」

「啊，朴律師你來晚囉。」

「有案子拖了點時間……」

「來，這裡請坐。」

一位律師站起身後，邀請朴律師坐在他旁邊，於是朴律師就在那個位子坐了下來。

相反的，沒有人理會跟在朴律師後面進來的佑碩，佑碩只好傻傻地站在一旁，找到空位後坐了下來。雖然佑碩是第一次出席律師的定期聚會，但不曉得是不是在他們眼裡看不到佑碩，完全沒有人瞧過佑碩一眼。

「在外面都聽到你們的笑聲了，該不會是在說我的壞話吧？」

朴律師坐下說了一句後，一個看起來年紀有點大、已經喝了幾杯白乾酒而顯得滿臉通紅的律師頑皮地回了一句。

「你的已經講完了，現在要開始講其他人啦。」

「誰啊？」

「那個，宋什麼的，從大田來的小子，有聽說嗎？」

瞬間佑碩的身體一縮看了他們一眼，卻仍然沒有人看向他。

佑碩當初的推測不僅正確，還是非常卓越的選擇。在一九七○年代從首爾開始吹起的「不動產狂風」，在大韓民國的第二都市釜山，當然也不例外的跟著風行了起來。佑碩就搭上了這股潮流。從沒有人願意正眼瞧他一眼的高中學歷律師，趁著這股潮流，在釜山律師界逐漸闖出了名號。雖然不是什麼好的名號，但是在釜山律師定期聚會當中，已經開始討論佑碩的名字了。

「這個嘛，聽說他像酒店的皮條客一樣，在發廣告單似的到處發名片。」

「我也聽說過好像有這號人物，但是他到底是在做什麼的，幹嘛要發名片啊？」

「好像是在做什麼不動產代書的，那類的事情。」

「代書？哎呀！神經病！他大概是沒什麼案子可以接吧？這什麼人，難道他都不覺得丟臉嗎？」

「但是，那個律師也可以做嗎？」

因為尷尬只好傻坐在一旁的佑碩，露出抓到機會的表情，立刻插入了他們的話題。

「不久前法令修改後，現在律師也可以做了。」

律師們雖然擺出了「這是什麼人」的表情，看了佑碩一眼，卻因為是陌生的臉孔，很快便移開了視線，回到原來的話題上。

「那個，應該有誰出來阻止一下，不能就這樣放任他吧？那傢伙是哪間大學出來的？」

「聽說因為家境不好，連一般高中都讀不了，就唸了釜山高商。司法考試也聽說是自己讀的，好像成績倒是不錯。據說在大田當到法官，還上過電視呢。」

在一旁靜聽的朴律師也補了一句後，大部分的律師都露出了一副彷彿聽到不該聽見的事情一樣，皺了皺眉頭。事實上，對於在場出席的人來說，佑碩的存在，確實讓他們很不自在。那個年代，司法考試每年錄取名額也只有六十人。就算是名門大學畢業的學生，在司法考試也可能會接連落榜的時代，若單靠自學考上，絕對是個令人敬佩的事情。但是他們卻不願意承認這一點。認為光是高商出身就已玷汙到自己的「聖域」，因此極力為了與佑碩劃清界線，各個都丟出了一句話。

「高中畢業？高中畢業是怎樣？哎唷喂呀，所以才這樣啊。本來這種事情，就是那些靠自己唸的人，才做得出來啊！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啊！」

「管他是自學還是偷聽來的，聽說錢倒是賺很多呢！」

朴律師一邊舀了一點食物，一邊繼續說著佑碩的事情。

「是誰說的？那傢伙和朴律師認識嗎？」

「不，我是不認識，但是跟他很熟的人，正好到了呢！」

「誰？」

聽到朴律師的話，大家紛紛將頭轉向入口處。而那人正好面對著因高中畢業而受眾律師們議論紛紛、臉色變得僵硬到極點的佑碩，走了過來。當佑碩再也無法忍受而想講幾句話的時候，座位上的律師們一窩蜂地站起身來。

「哎呀，您來啦，金律師。」

無論是那些虛偽的律師或人權律師，都會給予一定程度的尊敬與禮遇的常弼也到場了。

「大家都很早來呢！都在說些什麼啊？佑碩你也來啦！你們打過招呼了嗎？」

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佑碩的身上，並露出「對耶，他是誰？」的表情看著他。

受到全體律師注目的佑碩，立刻從座位上起身後，含了一口水並發出響亮的聲音漱了口，開始對律師們發了名片。

「您好！我就是像酒店皮條客一樣，到處發名片讓各位律師們蒙羞的宋佑碩。就算只做不動產代書，錢雖然不多，但是也能靠著薄利多銷，足夠討個溫飽。而且還有不用向仲介人付費的好處呢。那麼大哥，你多吃點，我先走了。」

佑碩向常弼打完招呼，昂首走出了餐館，臉上卻泛出了苦澀的笑容。佑碩離開後，律師們的臉色都僵了，而在狀況外的常弼，則只能不斷詢問著 「怎麼了？怎麼了？」。

01

一九七八年五月

在釜山的一間藥局裡，佑碩正為了眼前的一箱Bacchus（韓國提神飲料）與雙和湯（韓國漢方提神飲料）之間，猶豫不決而陷入了煩惱。

「到底要買什麼好呢？」

佑碩無法立即下定決心，甚至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如果是要帶去給重要的人，雙和湯不是比較好嗎？ 這是《東醫寶鑑》記載的『黃耆建中湯』加上『四物湯』調配成的。」

一旁看著佑碩的藥師，開始替他出主意了。

這時在一旁喝著消化劑的計程車司機，也開始插入話題。

「不管怎樣，還是Bacchus讚啦！你就選Bacchus吧！Bacchus真的很讚！雙和湯都是感冒時在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