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困難是放棄
程鯤董事長
我是個很容易感動的人,有點小浪漫,因此常會自嘲,其實我不太適合當企業主。真正的企業主,應該是把握每一次賺錢的機會,將利益最大化,偏偏我不是這種風格,因為創辦人,也就是我父親曾跟我說過:「錢夠用就好,沒有貢獻的錢不要去賺。」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謹守著誠信正直與守法的最高原則,並且落實分享文化,將公司的成就與同仁──我們稱作「夥伴」──共享,並持續發揚光大。
夥伴關係與分享文化,是從山王工業就有的概念。大部分的企業主以「員工」代稱同仁,但我們從來都是用「夥伴」來稱呼這些戰友們,因為員工二字有上對下的威權語意;夥伴則有作為同一個團隊,大家共同打拚,以完成任務、某個重大使命或目標的意義存在。直到現在,歐都納的夥伴關係是令我最驕傲的,即使夥伴離職了,他們在我心中的地位從未改變,過得好,我替他開心;如果過得不好,我也會很難過,彼此間沒有上下之分,只有並肩的緊密聯繫。
創業維艱 價值一百萬的責任感
其實我從沒想過會進入山王工作,而一開始,也很少人知道我父親就是創辦人。我從三個月的臨時工開始,做過倉儲規劃、搬運、送貨、研發,慢慢磨練,幾乎什麼都接觸到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我提出做「品牌」的想法:當歐美、日本人均所得達到12,000美金的門檻,戶外活動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但在台灣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當時的山王主要是做OEM、ODM,如果可以通過品牌成為市場先驅,帶領台灣朝已開發國家的腳步邁進,對山王、乃至整個社會而言,都是值得一探的路。
幸運的是,董事會通過了提議,成立品牌部門,啟動市場調查。我們做了1,600多個市調點,包括體育用品店、舞蹈社、釣具行、游泳池等,當時很多的運動用品,都混居在書局或文具店,撇除大都市不談,實際上很少專門店,有了這樣的發現,也讓我們更有信心,積極著手準備自有通路與自有品牌的建置。
那時候想法很簡單,預計三年要平衡,結果第一年只做了720萬,400萬的品牌預算使用殆盡,不僅業績沒有達到,還花掉了這麼一大筆預算。經過第一年的挫敗後,比較資深的股東便鼓勵我們,既然年輕人想做品牌,不如出去自己創業,我沒有考慮太久,便決定與其他幾位年輕的業務員,成立歐晉公司,行銷「歐都納」品牌。那時我們都年輕,心臟比較勇,才能如此無所畏懼。
歐晉成立之初,我的口袋其實只有20幾萬。總共320萬的資本額,有160幾萬是跟父親借的,其中100萬需付利息。我與父親的約定是,60幾萬算是父親幫助兒子,但100萬是要提醒我:做事業必須要責任感,借錢不是沒有代價的。
有了這筆資金後,第一年便投入287萬做品牌預算與行銷,結果也賺了十幾萬,是一個好的開始。第二年,開始招兵買馬,邀請幾位年輕幹部加入經營團隊,規劃各式各樣的行銷活動,與目標族群結合在一起。在1980年代,還沒有「運動行銷」這個詞,我們算是首開先例,每逢假日,都會開著載卡多,裝載滿滿的衝浪板,到各地海邊進行衝浪教學,舉辦全國比賽,鼓動衝浪的風氣。除此之外,也配合很多登山或露營活動,把水上、戶外、登山慢慢串聯在一起,在那個傳播媒介都不是很發達的時空,用親身體驗,獲得消費者的青睞。
2000年,山王工業與歐晉合併為歐都納股份有限公司。合併的過程難免會有些問題,所幸兩家公司的企業文化皆非常注重誠實、誠信、正直、守法,讓精神的合流並非難事;至於人力與資源安排,就必須在董事會取得高度共識,重組之後,經營團隊還需經歷磨合的陣痛。整個公司就這樣磨了幾年,總算順利合併,統一以「歐都納」之名,蛻變而生。一路走來,如果問我挑戰是什麼,我想,最大的困難就是「放棄」,放棄追求、機會與成長。
誠信x守法x分享 精神的歐都納
我的領導風格,有很大一部分是承襲父親的理念。例如,誠信正直,完全守法,以及他不斷強調的分享文化:公司若有賺錢,必須與夥伴們分享。因此歐都納有將近兩百位股東,其中二分之一是當初最基層的夥伴,從古早時候慢慢入股,直到現在成為董事或監察人。所以我常說,我只是企業的老闆之一,不是全部,很多不認識我的人,會以為我是富二代,接管家族企業,其實不然。因為,歐都納是一個大家庭,企業家庭,把每個夥伴當作家人一樣對待,不分彼此。
誠信正直與守法,則展現在歐都納「專注本業」的面向。所有灰色地帶的生意,即便利潤再好,也絕不涉入,特別是中期有一小段時間,公司有過轉投資的項目,離成功都只差臨門一腳。有著這樣的借鏡,我們更堅信做好一件事即可,並切斷所有投機的想法,才是我們應該要走的路。正如開頭曾經提及的,沒有貢獻的錢不要去賺,對整個國家社會沒有加分作用的錢亦然,這沒有對錯,企業追求利潤,讓股東與夥伴有更好的生活,本來就是對的,然而不好的事就要盡量避免,這是誠信的基本。
表面上看來,歐都納好像錯失很多機會,但我們放棄快速時尚與快速消費,避免了速效為市場與環境帶來的破壞;我們不大張旗鼓延伸與擴張,因為一旦操作不慎,數年經營的品牌心血,便有付之一炬的可能。一如農民為果樹剪去多餘的枝枒,歐都納只做定期修剪,才不會分散養分,果實可以長得更甜美。品牌也是如此,方向定位明確,拒絕誘惑,不貪圖自己無法企及的領域,才能長成更好的樣貌。很多人可能會覺得我們很傻、很固執,我卻傾向於將這樣的做法形容為「擇善固執」,因為善,所以堅持。我們不是比別人憨慢賺錢,而是我們比別人更老實!
運動行銷的先驅 用公益點亮世界台灣
歐都納作為戶外用品牌,起先是依靠當年絕無僅有的運動行銷,逐漸為人所知,而如今,這樣的方式仍在進行,只是換了不一樣的模式再出發,而其中,我也收穫了無與倫比的感動。
最開始從公益、社會關懷活動做起,之後才慢慢接觸到探險,攀登計畫亦由此應運而生。之所以舉辦七頂峰與八千米計畫的衝動,一方面是因為台灣攀登隊於國際間的知名度向來不高,評價也有失公允,自此培養攀登隊的想法不曾消失過。另一方面,1996年,曾有一部美國電影用”trouble maker”形容台灣,我特別難過,卻沒有能力改變台灣的形象,直到我做足一切準備,於2006年在董事會提出這樣的想法,才終於能盡一點微薄之力,為台灣登山界有所貢獻。
七頂峰計畫於2009年光榮完成,被媒體與熱情民眾淹沒的機場,仍舊記憶猶新;八千米計畫則如火如荼進行當中,挑戰更大,信心卻更加倍。於一般民眾,我們也積極推動認識山林的小百岳與無痕山林活動,呼籲民眾走出戶外,並用正確的方式,與台灣美麗的山林互動,擁抱大自然。如此向下扎根,往上與國際接軌,便是歐都納於整個登山界的承諾,誓言將台灣國旗,於浩瀚大山上飛揚。
公益活動的投入,則有圓夢計畫作為代表。很多夢想,包括需要很多金錢、時間與精神才能完成的挑戰與任務,說實在話,離一般民眾太遠,為了拉近個人與其夢想的距離,我們推動圓夢計畫。這個計畫適用於有時間、熱情與創意,卻苦無資金支撐的「夢想家」,我們每年提撥預算,範圍不受限,無論是公益、社會關懷、環保、冒險或旅遊,只要有理想,並且敢提出來,歐都納都會竭盡所能從旁協助。對我們來說,幫助別人圓夢,就像自己圓夢一樣開心。
感謝有您
對我而言,從山王、歐晉到歐都納,四十年來,幾乎什麼苦都吃過,也曾有過徬徨,還好背後有千萬股力量支撐著我,這些力量,來自夥伴、董事會、企業夥伴與媒體,家庭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我們這些夥伴很有趣,也很可愛。他們第一次玩三鐵,是我帶著大家一起去的,結果到後來,玩得最瘋的也是他們,甚至有人已經克服諸多挑戰,成為專業級的選手。不只三鐵,偶爾也一起騎自行車、登山、慢跑、全馬等等,每年從不間斷,只要有時間,一定都是跟夥伴在一起,看看大山吹吹風,享受那種流汗的快樂,因為在一起而顯得特別珍貴的時刻。
參與這些戶外活動的價值,後來也體現在公事上,只要公司有什麼新的規劃,或者需要救火隊的時候,這些夥伴都是第一個跳出來,因為曾經一同嚐過苦難,用滿腹的革命情感與同理心做每一件事,於是變成更堅強的團隊與生命共同體,彼此有共同的信念、理想、願景、關懷與分享。自從我創業,到合併後接任董事長的這些年,多虧夥伴的協作,才能無後顧之憂的一路向前,任何一個夥伴都不會被落下,像家人一樣相處,大家一起打拚的感覺,真的很好!
除了夥伴,董事會也非常支持現場的經營團隊,落實每三個月就要開會的議程,報告與檢討完全透明化;對外關係的經營,可能是人格特質的關係,許多企業夥伴與媒體朋友也是情義相挺,支持我的決定,合作非常愉快。而家庭,則是支撐我走到現在的中堅力量。我比較幸運,生長在一個物慾未必富裕,精神卻相當豐盈的家庭,我的長輩們給了非常多的愛,以及人生應該有的價值觀:人生在世的目的,並不是追求極大財富,而是心靈上的滿足,當這樣的觀念應用於企業,便是合法且規規矩矩地經營,不會有太多的貪念,也不會去羨慕他人;同時加速人才的養成,讓夥伴適度於犯錯中學習與成長,得到人格的昇華。這都是從小到現在,根深蒂固,從未動搖過的想法。
長大後,我也很幸運地遇到我的太太,她以前也是夥伴之一,在創業的前十年,全心全意地輔助,雖然後來離開公司,在家專職家庭主婦,但繁忙的家務從未掩蓋過她的才女氣質,她為我、為整個公司奉獻太多,也謝謝她的體諒與包容,沒有她,大概也無法在最初最困難的時候堅持下去,直到現在。
今年是歐都納成立第四十年,有幾句話想送給夥伴朋友們:不要害怕錯誤,不要害怕失敗,感謝土地,也感謝有您,讓歐都納成為健康正直,有社會理想、堅持正義的企業。四十年是一個里程碑,用登山來比喻,僅僅是攀登高峰的其中一個營地而已,茫茫冰雪之後將是不可限量的希望與未來,即便顛簸,即便困難重重,抓緊夥伴的手,成功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