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這個權力不對等的體制下,
兒童的小小生命,就被掐在教師手中……
「只要我忍耐,就不會有人受傷。」(被性侵的女高中生)
「老師生起氣來很可怕,可能我也有錯吧?」(被猥褻的國小女生)
──為什麼遍體鱗傷了,還要檢討自己?
為什麼說出真相,大家都包庇狼師?
作者池谷孝司是專訪日本「校園性別事件」的記者,也是日本唯一一位關注此議題的「男性」記者。本書是他10多年來的深度考察,詳載了無數曾遭教師性侵、性騷擾的學童們「不敢說不」「無法啟齒」「不見天日」的痛苦,並與日本唯一專門處理此類事件的NPO團體「防止校園性騷擾全國網絡」(SSHP)攜手,致力於杜絕全日本的加害狼師,協助被害人勇於說出真相。
無人聽見的求助──在學校才會發生的事件
在傳統的教育觀念下,我們總以為「老師不是一般人」「老師做的一切都是對的」。特別是在校園這個封閉的空間裡,教師擁有絕對的權力──國小生的心智還不成熟,只得乖乖聽從老師的話;國高中生擔心對未來升學不利,所以選擇服從老師。
每當發生性別事件時,總是重複著以下的模式:
▶校方為了自保而慣性隱瞞,或是私下解決
▶其他老師同仁不想惹事生非,只是旁觀;甚至作證後反遭恐嚇,只得禁聲
▶擁護狼師的家長們組成「啦啦隊」來聲援,打擊被害人
▶加害教師始終堅稱:「我沒有做!」
於是一切便告終,受害學童就這麼被抹黑成「騙子」……
不僅教師無法察覺學生「無法說不」,家長也難以處理孩子敏感的心思與事件背後複雜的因素:
【無聲的抵抗】
國小女生被老師帶去賓館性侵,當老師脫光她全身的衣服時,發現她穿了兩條內褲。她無法拒絕,這是她僅能做出的抵抗:「求求老師不要碰我……」
【扭曲的心靈】
家長發現校隊顧問是狼師,瞞著女兒告發學校,然而女兒卻對此不滿。因為害怕自己過去的成就感被抹滅,還會遭來其他社員的攻擊……
【代代相傳的狼師問題】
許多年過4、50的媽媽前來諮詢,原因是發現女兒就讀的高中的校長,正是當年性騷擾自己的教師。原來要忍到這種地步才說得出口……
如何不讓孩子長大才喊#MeToo?
或許,我們無法立即翻轉教育、改變師培方式。但是至少從現在起,請對孩子說:「身體是屬於自己的,不喜歡就要說不喜歡,無論發生什麼事,爸爸媽媽都會相信你說的話!」同時也對自己說:「選擇中立,就是選擇站在加害人的那一方!」當發生事件時,盡可能留下紀錄,由獨立機構介入處理,避免校方自行解決。
營造出讓受害孩子與旁觀者都願意坦白、說得出口的環境,或許,就能讓這樣的事件漸漸攤在陽光底下……
──性騷擾,沒有誣告!
房思琪,一個都太多!!
雖然當初說不出口,現在說出來也沒關係!
作者簡介:
池谷孝司(Takashi Iketani)
1988年起任職於共同通訊社,經歷大阪社會部等部門,於1995年轉調總局社會部,負責文部科學省與東京地檢處。曾任大阪社會部次長、總局社會部次長、宮崎分局長,於2017年7月起轉任編輯委員。著作包括《死刑就好了——孤立所造成的二起殺人事件》(編著;共同通訊社與新潮文庫)與《兒童的貧困連鎖》(合著;光文社與新潮文庫)。
譯者簡介:
陳令嫻
輔仁大學日文系學士,東京學藝大學國文系碩士。喜歡閱讀、旅行與陶瓷器,希望有一天能搭時光穿越機回到古代用宋代青瓷喝杯茶。譯有《面對父母老去的勇氣》《幻想偵探社》《平松洋子的廚房道具》等等。
聯絡方式:reikan0412@hotmail.com
章節試閱
內容連載
第三章 社團活動
●「不要當輸家」
「面!」
「胴!」
時值夏日,劍道社的顧問與學生正在炎熱的體育館練習,揮動竹劍的聲響傳遍體育館。坐在鐵椅子上的劍道社顧問原口達也,朝一年級學生伊藤早苗丟出太鼓鼓棒,這個動作代表他很生氣早苗沒有做到他的指示。早苗慌慌張張地把鼓棒交還原口,面罩最薄的地方遭到對方用力一擊。
「對不起!」
早苗一陣頭暈目眩。
「為什麼挨打?」
面對原口充滿怒氣的質問,早苗拚命回想剛剛老師指正的地方。
「注意力沒有放在腳上。」
「知道為什麼做不到?」
原口把鼓棒戳進面罩下方,早苗的喉頭被頂得很痛,下一秒就被踢倒在地。
「對不起,我下次會做好,對不起。」
早苗跪坐起來,像在乞求般不斷道歉。
原口反覆向社員強調「從被動消極的練習轉為自動自發的練習」。他經常要求社員要「自動自發」。所謂的「自動自發」指的是揣摩上意,做出符合他要求的行為。
回憶當年遭到原口長期體罰與性騷擾的早苗表示:「國中生是不可能反抗老師的。」
母校屬於校規嚴格、教師權力強大的學校。
「每個月都會嚴格檢查學生的瀏海有沒有維持在眉毛上方、指甲是不是留太長等等。」
早苗入學後,在原口熱心的邀請下進入劍道社。他很自豪在前一所學校的劍道社交出亮眼的成績,其他老師也因為他熱心指導社團,讚美他是「優秀教師」。
「原口老師深受眾人信任。」
他強調打進全國賽是非常光榮的事。
「只要跟隨我的腳步,完成嚴格的訓練,絕對能打進全國賽。」
沒經驗的人也能打進全國賽嗎?面對我的疑問,早苗的母親惠子回答:「社員的確很努力,不過原口似乎是認為不同於高手雲集的男性部門,國中的女子劍道社比較少,容易交出好成績。」
她繼續說明:「我們這些家長原本也懷疑:『打進全國賽有那麼重要嗎?』但是原口老師一直熱情地說服學生去參加全國賽,最重要的是看到孩子們努力練習的模樣,我們也愈來愈熱心加油。」
原口的指導十分嚴苛,學生們週末也必須練習與比賽。休息時間短暫,又不能喝水,社員們紛紛因為貧血而昏倒。暑假時還必須參加社團的讀書會,大部分時間都和原口一起度過。聽到大家誇獎「劍道社的學生不但會劍道,也會念書」「劍道社的學生文武雙全」,原口就心情大好。
另一方面,原口批評陸續辭去社團的學生是「輸家」「沒毅力」。
「失敗會跟著她們一輩子。」
「連社團活動都撐不下去的傢伙,出社會也一樣沒出息。」
原口徹底貶低那些學生,誇獎留下來的成員是「了不起的學生」。早苗也因此抱持扭曲的優越感,變得時時留意他的臉色,提心吊膽。
過沒多久,體罰愈演愈烈。有些學生被原口從體育館的舞臺樓梯推下去,腳上出現瘀青;有些學生膝蓋腫,脖子紅。大家全身都是傷。
「我會生氣是因為對妳們有所期待。」
社員們之所以能忍耐體罰,都是因為原口這句話。有些學生被其他老師問起為什麼瘀青時,甚至會用跌倒矇混過去。早苗回憶起當年的心情表示:「就連瘀青都當作是身上的勳章。練習賽時看到其他學校的學生也挨揍,於是以為體罰是理所當然。」
努力馬上得到收穫:早苗等人在冬天的地區團體賽贏得冠軍。
●第一次的「汪」
早苗升上國二時,原口開始把「讓學校掛起祝賀我們進入全國賽的布幕」和「排滿獎牌」等話掛在嘴上。
有一天練習到一半,早苗被原口叫進休息室。那是三坪大的小房間。她慌張地跟在原口背後走進休息室,跪坐在一屁股坐在大沙發上的原口面前。
「知道我為什麼叫妳來嗎?」
早苗絞盡腦汁,反省自己:「……因為我太鬆懈,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老師指正的地方。」
「為什麼太鬆懈?為什麼不注意?」
「……」
早苗沒想到原口會繼續追問理由,怎麼回答都遭到否定。
「對不起,請老師告訴我正確答案。」
聽到早苗懇求,原口的回答出人意料:「沒照著我的話做,是因為妳自尊心太強了。」
「我沒有。」
「那學三次狗叫給我聽!」
「……」
早苗想不透學三次狗叫是什麼意思,該堅持說自己做不到才是正確答案嗎?她左思右想,腦中一片混亂,啞口無言。原口無視於困惑的早苗,叫來同學年的敵手響子。
他突然命令走進休息室的響子:「學狗叫!」
響子毫不猶豫,當場轉三圈學狗叫。
原口問響子:「為什麼妳能在我面前學狗叫?」
「因為我在老師面前捨棄了自尊心。」
原口叫響子回去練習,對跪坐的早苗說:「那傢伙懂道理,妳還不行。」
當時早苗焦躁不已,滿腦子都是「糟了,學狗叫才是對的嗎?」她回憶起當時複雜的情緒表示:「強烈的驚訝、後悔輸給敵手,和害怕挨罵的心情混成一團。對方也是挨罵到這種程度才做到老師心目中的正確答案吧!」
早苗於是慌張地對原口說:「我也學狗叫。」
「模仿別人很輕鬆,妳這樣不行,永遠都只是等待別人命令而已。」
「我不是那種人。」
「哪裡不是了?」
早苗為了突破眼前的困境,絞盡腦汁。
「我可以拋下尊嚴唱歌。」
原口似乎沒想到早苗會如此回答。
「那唱吧!」
早苗聽到命令,開始唱起來:「開了,開了,鬱金香的花……」
雖然覺得自己尖銳的聲音很奇怪,她還是拚命唱下去。要做到原口心目中的「正確答案」才能擺脫。一唱完,原口貌似滿意地開口:「妳有心要捨棄自尊,跟隨我打進全國賽嗎?」
「有。」
「很好,不要忘記現在的心情。」
一直跪坐著的早苗手掌貼地,低下頭來。
「謝謝老師,我回去練習了。」
這就是日後被女性社員稱為「儀式」的行為開端。
「我得自己想到老師要的答案才會獲得老師認同,當老師結束說教時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頭。長的時候甚至會持續好幾個小時。」
早苗的母親惠子對此十分憤慨:「叫學生學三次狗叫,就是像訓練狗一樣要人服從。逼迫學生拋棄身為人的尊嚴,這種行為絕不可饒恕。」
●「能跟老師裸裎相見嗎?」
就讀國中二年級的早苗在體育館狹窄的休息室裡,遭到原口命令她捨棄尊嚴時唱了童謠《鬱金香》。事情過了一、兩週後,原口又把她叫進休息室。這次早苗是靠《青蛙的合唱》擺脫困境。
但是到了第三次,單憑唱歌已經無法滿足原口了。晚上七點社團活動結束,早苗收東西收到一半時,聽到原口呼喚自己。社員們一陣靜默,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她說「加油」,便紛紛踏上歸途。
走進休息室,一如往常,原口坐在沙發上,早苗跪坐在他面前。她抬頭仰望原口,對方隱藏在眼鏡後方的眼神十分可怕。
早苗回想當年:「老師看到我們下跪服從的樣子,也許很有快感。」
首先如往常一樣,從劍道的技術面開始說教。早苗知道之後話題會轉移到精神層面。
「為什麼妳做不到呢?」
老生常談重複幾次後,原口說出理由:「因為妳無法跟我裸裎相見。」
早苗第一次聽到這句話。
原口繼續說下去:「妳不信賴我,無法把一切交給我,所以才做不到。」
「我相信老師,一切都能交給老師。」
「那妳能跟我裸裎相見嗎?」
「……可以。」
早苗無法想像自己拒絕老師。
「那妳證明給我看!」
早苗解開水手服胸前的押釦時,原口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明白妳的決心了,不用繼續脫下去。憑著這股決心,跟著我就對了。」
早苗拖著跪到發麻的雙腿回家。
之後,她又被叫去休息室好幾次,一進門原口就命令她上鎖。
事情重複幾次之後,原口要她住手的時機愈來愈晚,最後終於脫到只剩下內衣。
「要是被男生看到自己只穿著內衣會很害羞。但是原口是老師,所以沒有意識到老師也是男性,更沒想到老師是帶著色情意味看著自己。現在回想起來,原口老師口才實在很好。」
原口抱緊脫到只剩內衣的早苗,哭著說:「我明白妳的決心了,我們一起拚死努力吧!」
早苗也感動到流下淚來。
那天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擔心早苗晚歸的惠子開口:「今天怎麼這麼晚啊!」
「我挨老師罵了。」
她無法告訴母親,老師命令她脫衣服。
「我擔心說出口會把事情鬧大。」
早苗也提到「把事情鬧大」這句話,和第一章的橫山智子一樣。校園性別事件的被害人經常把「不想把事情鬧大」掛在嘴上。考量到被害人的心情,不願開口也是理所當然。然而,就是這種心態導致事件一直遭到隱瞞。早苗覺得要是說出口,就得退出劍道社。如此一來,連學校也不能去了。
「當時我心想一定要進軍全國賽,老師叫我脫衣服也是對我有所期待。媽媽大概無法了解我的想法。」
現在早苗已經知道當年是自己太傻,可是當時的她真心作如是想。
「要是去抗議,就無法留在劍道社裡,還會給其他社員添麻煩,所以我說不出口。」
那天晚上,早苗的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下來。她不想讓父母知道,只好躲在浴室裡哭。然而洗完澡,眼淚還是停不下來。
「我去練揮劍。」
說完這句話,早苗便拎著竹劍走出家門,一邊揮劍,一邊哭泣。
●「對父母無法啟齒」
國中時在體育館的休息室裡,遭到原口逼迫,脫到只剩內衣的不僅是早苗。美其名是指導,其實是混合權勢騷擾和性騷擾的「儀式」,很快就遍及六名正式選手。
「想要贏得比賽,必須跟老師心靈相通。」
「所以要拋下自尊心,脫下心靈的衣物。」
「因此在老師面前脫到只剩內衣,是理所當然的。」
原口的三段論證其實很詭異,最奇妙的是這些國中小女生都老實乖巧地接受。沒有任何人告知家長,儀式因而代代相傳。
大家雖然互相勉勵打氣,卻因為原口時時監視學生之間的對話,連社團成員都無法討論儀式的細節。
儀式當天總是晚歸。一個人晚上八、九點去教職員辦公室歸還鑰匙時,早苗會特意抹去淚水,以免被還沒下班的老師發現。難道其他老師看到她痛苦的表情,不會覺得不對勁嗎?
「其他老師從來不曾過問。」
為什麼遇上這麼嚴重的性騷擾,卻無法對父母啟齒呢?關鍵就在於原口巧妙的封口技巧。原口某一天突然不再訓斥早苗。
「我那時感到非常不安,心想是不是老師對我不再抱持期待了。」
早苗表示:「老師總是把『罵妳們是對妳們有所期待』掛在嘴上。」反過來說,不罵人就是不期待了。練習結束之後,早苗走進休息室。
「老師為什麼不罵我了呢?」
「因為妳什麼事都會跟父母報告。」
原口的口氣十分冷淡。
惠子回憶當初:「說到跟父母報告……」
當時,早苗因為訓練過於嚴格,昏倒了兩次,去醫院檢查。惠子質疑原口的指導方式,要求學校將女兒昏倒一事視為意外,賠償醫療費用。
「一方面也是警告原口,以為他這樣就不會過度操練。」
原口一定是針對惠子的行為報復。
早苗急著想改變事態。因此前往比賽或練習場地時,無論是在電車還是原口的車上,都想辦法坐在他隔壁,拚命討他歡心。
兩人獨處時,也向他哀求:「我什麼都不會跟父母說,求求老師罵我。」
原口這才終於點頭:「既然妳這麼信賴我……」
除了這次之外,原口還鬧過好幾次彆扭。例如,家長看到孩子把生活全部奉獻給劍道社,十分擔心,在家長會上提出要求:「希望每星期能休息一次。」原口當下擺出明白事理的姿態,假裝同意;事後卻突然遷怒在學生身上,對學生放話:「我再也不教妳們了。」
社員面對突如其來的事態,驚慌失措,只能打電話聯絡彼此,不知該如何是好。惠子看不下去,只得對原口說:「希望能恢復跟以前一樣的練習方式。」過了幾天,社員們又回到練習到沒日沒夜的日子。
「小孩掌控在老師手裡,就像人質一樣。原口用這種方式讓我們知道稍微批評一下老師,老師就會對小孩不利,所以我們不可以有任何意見。」
惠子直到現在依舊自責不已。
「我以為女兒什麼都會跟我說,沒想到當時居然被原口老師封口,什麼都不敢說。我竟然沒有發現女兒的變化。」
●煩惱到考慮自殺
原口對早苗的「儀式」愈演愈烈,已經不是在休息室脫到剩內衣就能結束。
「想打進全國賽,就要贏過我,跟我一較高下吧!」
「是!」
「誰先舔到地板誰就贏。」
穿著詭異的兩人在上鎖的休息室擺出摔角的姿勢,朝地板前進。不管比幾次,都是原口獲勝。
「比賽時沒有指示也要知道我會怎麼應戰,所以從平常就要練習如何心靈相通。」
原口說完之後,伸出食指。
「含住。」
早苗無法躲避原口的眼神,只得四目相對,立刻含住對方的手指。
有一次原口抱住只穿著內衣的早苗說:「妳願意把處女之身獻給我嗎?」
「我願意。」
早苗雖然不覺得對方會來真的,答案卻只能有一個。
「這件事情實在太噁心,我一直到離開社團都無法告訴其他社員。」
早苗曾經發現其他社員頭上腫了一個大包,開口詢問之後獲得如此解答:「前一天顧問問我:『老師要妳做什麼,妳都會做嗎?』想當然耳只能回答『是』。顧問接下來問了更誇張的問題:『那叫妳去死,妳就會去死嗎?』」
儘管如此,這名女學生還是回答「我會去死」,用頭去撞了鐵架子好幾次,原口才叫她住手。
所有女性社員的生活都遭到原口控制。眾人必須做到「文武雙全」,考到原口規定的成績。例如早苗沒有考到規定的九十分,結果因為嚴苛的懲罰而倒了好幾次,留下瘀青。
他也徹底禁止女性社員交男朋友,先是口頭警告社員:「優秀的學生不可以跟沒水準的男學生交往。」發現社員交男朋友,就踢出參賽名單,改為板凳選手;甚至對社員怒吼:「妳要選老師還是選男朋友?」「只准跟老師在一起!」結果社員只好分手。
原口把「妳們的父母都不懂妳們多努力」掛在嘴上,早苗也作如是想。無論練習多麼艱辛,儀式多麼可怕,早苗都被迫答應原口「不會告訴父母」。
「我當時認為只有原口老師懂我,二十四小時監視我們的原口老師才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大人。」
痛苦的日子令早苗萌生自殺的念頭。坐在十四樓陽臺的欄杆上,伸手撐住天花板,舉起一隻腳,眼前是一片黑暗,掉下去必死無疑。她甚至曾經拿起美工刀,抵在手腕上。
「當時我以為只有死才能解脫。」
忍受痛苦的結果是國三的夏天打進團體賽的全國賽。家長們也前往遙遠的比賽場地加油,早苗的劍道生活終於劃下句點。
即將畢業時,其他女性社員的母親告訴惠子:「我去跟原口老師抗議,不准他命令女學生脫衣服,也不可以把休息室上鎖。」
惠子勉強自己接受:「這樣應該就沒事了吧?」
其實這個階段,原口並未否認自己命令女學生脫衣服,還向家長說明理由:「想學好劍道,必須捨棄保護自己的心態,體會『無』的境界。這是為了和學生建立信賴關係。」無論理由如何,當時原口並未矢口否認。倘若校方此時出面,誠心解決,悲劇或許會就此結束。
然而事件卻因此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日後原口改口,全盤否定。
●畢業後也繼續控制
早苗升上高中後,想起國中時原口的猥褻行為,腦袋便一片混亂。有一天她鼓起勇氣向朋友說出當年的經歷。朋友的反應卻是:「那傢伙是變態!」
朋友的反應令早苗大吃一驚。當初和原口拚命練習,流下好幾次淚水才得以打進全國賽。朋友的一句話彷彿否定了撐過艱辛練習的國中時代,於是她不再敞開心扉。
畢業之後,原口還是繼續控制畢業生的心靈。
「其他人都會來跟我報告近況,就妳不會。」
被原口這麼一說,早苗就算不樂意,也只好去找他,報告高中生活與升上大學。
「我想要是停止聯絡,老師又會罵我,說些難聽的話。」
然而離開關西,進入關東的大學,遠離原口之後,早苗才終於冷靜下來,心中開始浮現疑問:「想要心靈相通,有必要把休息室上鎖嗎?為什麼老師總叫我不可以跟爸媽說呢?」
暑假回家,早苗終於卸下心防,告訴母親事實。
一年半之後,早苗知道母親向市教育委員會提出控訴時非常驚訝:「妳不要擅自做這種事啦!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早苗的心態還在包庇原口,忍不住對母親抗議。然而當她知道學妹也遭到相同對待,把那些行為稱為「傳統儀式」,原口卻還矢口否認時,心境出現了變化。原來,早苗那一屆的學生以為自己之於老師很特別,老師才會做出那些行為:「大家都以為老師特別疼我們那屆,只是疼過頭,才會做出那些怪事。」
對於這種心情,早苗的解釋是「包庇老師,同時也是包庇自己」。如果認為原口是出自慾望而進行儀式,便不會感謝老師,自己還會變成「慾望的犧牲者」。
「老師也對學妹做出一樣的事,表示並不是特別疼我們這一屆,之前拚命美化的老師形象也隨之崩壞。」
原口升上副校長,表示「自己對升官一點興趣也沒有,手持教鞭才是真正的教師」等發言,都是謊言。早苗覺得很遺憾,原來劍道社的成績都是他升官的墊腳石。
原口否認之後,早苗才終於明白儀式的意義。她和高中老師商量,對方也表示:「這種人狼性不改,一定要有人站出來發聲才行。」因此她下定決心,要向市教育委員會舉發原口。
早苗鼓起勇氣,向市教育委員會說出當年原口在密室的命令愈來愈誇張。先是轉三圈學狗叫,接著是脫衣服,甚至要早苗含住他的食指。除此之外,還巧妙地控制學生,導致學生如同邪教信徒,任憑操控。負責人聽完之後表示:「身為同行,我深表歉意。」
然而提出證言只是暫時鬆了一口氣,原口還是矢口否認當年的罪行。
早苗陷入絕望。
內容連載
第三章 社團活動
●「不要當輸家」
「面!」
「胴!」
時值夏日,劍道社的顧問與學生正在炎熱的體育館練習,揮動竹劍的聲響傳遍體育館。坐在鐵椅子上的劍道社顧問原口達也,朝一年級學生伊藤早苗丟出太鼓鼓棒,這個動作代表他很生氣早苗沒有做到他的指示。早苗慌慌張張地把鼓棒交還原口,面罩最薄的地方遭到對方用力一擊。
「對不起!」
早苗一陣頭暈目眩。
「為什麼挨打?」
面對原口充滿怒氣的質問,早苗拚命回想剛剛老師指正的地方。
「注意力沒有放在腳上。」
「知道為什麼做不到?」
原口把鼓棒戳進面罩下方,...
推薦序
●校園裡的掌控和征服
──史英
讓我先說最重要的:這是一本非讀不可的書。如果關心教育,讀了才會知道應該關心什麼;如果不關心教育,不讀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錯得多麼離譜。
但我必須先招認,拿到書稿的一開始,它是被束之高閣的;因為,關於「校園性騷擾」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呢?尤其不想複習那些悲慘的遭遇,或自己必須一再說起的老生常談——直到編輯一再來催序文的時候。
就在我終於動筆的前兩天,我們才剛剛開過記者會,向社會控訴處理了七年卻只得到「記一個小過」的案子:宜蘭某校體操教練用鞋子打頭、用手指戳肛門、抓拉生殖器,以及其他不堪入目的拳打腳踢等行為,雖然都有體育館監視器的錄影為證,但官方的判定竟然只是「性平意識不足」!
然而,當我昨天定下心來讀池谷孝司的這本書時,仍然感到非常震撼,翻來覆去一口氣把它讀完。在「任一小孩都需要眾人保護」這件事情上,沒有哪個國家比較先進;在「不能面對真相以改正錯誤」這件事情上,沒有哪個國家比較落後。這是潛藏於文化與文明中的隱疾,大家都還在諱疾忌醫。唉!在這些事情上,我們可以算是和日本「並駕齊驅」……
這當然不是我感到震撼的主因,我的震撼其實是說不清楚的;一定要說的話,也許是因為池谷做了我們一直想做,卻還沒真正做到的事,那就是:盡力進入加害者的內在,設法了解在那兒發生了什麼事。雖然,他也並沒有完全成功(加害方總是處在防衛之中),但以我所知道的中文著作而言,這份報導應該是相關題材中最深入的了(陳昭如的《沉默》非常深刻,但並不屬於現在我們談論的「師對生」這一範圍)。
為什麼要去了解壞人?我們永遠不要看到(甚至想到)狼師!這嫉惡如仇的呼喊,在一片包庇之音中,讓人感到振奮;然而,也正是這種正義之聲,讓我們看不到真相。池谷說:不了解加害人,就不能真正解決問題;這是一針見血,洞察世情的話。讀者會懷疑,那些想要大事化小的校長、官僚、教師群,乃至「家長啦啦隊」,才是最能「同理」又「體貼」狼師的吧?怎麼池谷反而變成這樣的角色?
這是本書要提供我們的第一個啟示:那些所謂的「同理」和「體貼」,不但不是基於「了解」,相反的,恰恰好是「不了解」的結果。教育體制培養出大批的校長、官僚、教師群,乃至「家長啦啦隊」,這些經過層層考試篩選出來的人,其中有相當大的比例,恰恰是最沒有思考能力、最不具批判精神的一群。他們面對事情,最擅長的是望文生義,顧名思義,就是用自己有限的經驗,在自設的狹隘軌道上,用彼此熟習的語言去「腦補」,於是形成這樣的「集體意識」:性騷擾的本質固然是性,或是性的不滿足;但騷擾的本質,則像在背上「搔」癢,雖然有人覺得有點困「擾」,但基本上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
這麼一來,性騷擾犯就值得同情:不是說「食色性也」嗎?「人之大欲」誰能沒有?而他只是騷擾而沒有用強的,你看,多麼自制!更何況,那小孩或學生也沒有反抗,更沒有告訴父母,可見他多少也是有點願意?(我可以看到說這話時那張色色的嘴臉……)這時候,我們需要池谷以記者的專業,排除萬難,呈現犯者的真實面貌;然後,我們就可以清楚地明白,以上那些,全都是鬼扯!
性騷擾的本質,無關乎性,對小孩或學生的影響也絕不只是困擾!性騷擾的本質,是權力的展現,是掌控,是把無辜的對象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殘忍快感;而受害者由於徹底地被剝奪了主體性,自我與尊嚴被徹底踐踏,內心的創傷不但難以傾訴,而且往往經年無法平復。池谷說:體罰是身體的懲罰,性騷擾則是心靈的體罰。書中的日本體育顧問,叫小孩繞三圈學狗叫,理由竟然是「抛下自尊心」;叫女生在他面前脫到只剩內衣,理由竟然是必須和他裸裎相見。所以,徹底的順服,才是他的目的;徹底的征服,才是他的夢想。摻雜多少性的成分,不是事情的要點;即使是那些「愛上」小六女生的藉口也一樣,不然,街上那麼多辣妹或氣質美女,他為什麼不去「愛上」一個看看?
性騷擾的本質,就是強者欺負弱者,無論是學校裡的師對生,或是職場上的上司對下屬。那些一意包庇的校長、官僚、教師群、「家長啦啦隊」,動不動就指控受害者,並不是因為沒有良心(當然也不是因為有良心),而是出於無知、愚蠢、自大。不能反抗的本身,不就證明了除身體外,心智也遭到征服嗎?他們不但看不到這一點,竟還想要以此來抹除整個事件。受害小孩的最大痛苦,就是無力反抗;覺察到自己的無力,更是進一步否定自己,並再把自己交出去的根由;而那些無知、愚蠢、自大的混帳們,不但想不到這一點,竟然還以此在傷口上狠狠地抹鹽!
池谷的報導,涵蓋各個面向,清楚呈現上述的真相,強迫早就「知道」的人必須睜大眼睛親眼「看到」,所以我仍然「感到」非常震撼。
讀者現在或許有一點感到:池谷的「了解加害者」的工作,反而更能引起大家對狼師的同仇敵愾。然而,事情並非如此:他的工作是「了解」,不是「揭密」,因而確實帶著某種程度的同情。池谷說:許多加害者,從來沒有想過老師和學生是處在「權力不對等」的關係上(因而不容易有罪惡感)。從書中報導看來,這並不是掩飾之詞,而是一種「內心真相」:他們是如此享受這種「權力不對等」,以致於不能讓自己「覺察」其「權力」正是建立在「不對等」之上;如果對方乖乖跟我走(即使口頭上說不要),就只是因為「不對等」,那我的「權力」還有什麼滋味呢?
這種盲目,和前述「混帳們」的盲目不同,不是出於無知、愚蠢、自大,而是出於加害者的「需要」;他需要掌控別人,又不能承認那是掌控,這樣才可以確認自我的存在。這實在是滿艱難的任務,必須全力以赴,夙夜匪懈,才能找到合適的對象,或營造方便的場域;從某個角度講,為了滿足這種「特殊嗜好」,他已經殫精竭慮,身心俱瘁,幾乎難以為繼(當然,也有因遂行犯意而意氣風發者,但很難窺見這種人的內心)。正是在這一點上,我們「了解」加害者也是一個「可憐人」,因此,不宜作為我們仇視的對象。
那麼,不要對他們太嚴厲吧?但池谷從來不曾因為「憐憫之情」而有一絲一毫「放鬆之意」。這是池谷提供給我們的第二個啟示:只有在成熟的社會裡,人才能冷靜、客觀地處分罪犯,同時也能了解、同情他們;或雖然了解、同情他們,仍然能堅持冷靜、客觀的處分。換言之,成熟的指標之一,就是理智與感情的協調,不要有任一方蓋過另一方。就校園性騷擾而言,最低的處分,是讓他離開校園,並遠離接觸未成年者的機會;其他相關刑責,再看具體情節依現行法律處理。這不是出於仇恨,或報復,只是因為必須防止再有受害者;因而在可能的範圍內,也應該提供協助,幫助罪犯找到新的生活方式。
池谷的第三項啟示是,問題的解決不在處分加害者,而在改變「體制」。這要非常注意,每次講到體制,就是有人要提起歷史共業,或把事情弄得非常抽象而找不到誰該負責,然而,池谷的主張與此完全不同。池谷說:必須改變師生的關係(把不對等的權力拿掉),重建教育的目標(讓學生發揮其主體性),並責成學校(包括校長,教師等)負起責任。
最後這一項,是事情的關鍵。無論是教育當局或司法機構所能做的,都只能在事後。要求他們把事後的事情做好的同時,我們不能忘記,只有學校,也就是小孩原本應該在其中學習並好好長大的地方,才能於事前真正保護小孩。於此,我們有非常深刻的體會:除了長年處理校園申訴,也設立自己的學校。森林小學不僅是所謂的Free School,同時也是住宿學校;可以想像師生的關係有多密切,小孩對老師的依賴有多深。卅年來我們「帶過」那麼多的老師和小孩,深知絕不可能發生任何事情,只要辦學者把「事情」放在心上。
什麼校長不知情,老師不知道,小孩不肯說,全都是鬼話。學校是一個幾乎沒有祕密的地方,任何稍有曖昧的言行舉止,不可能沒有人知道。在還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的時候,就要解決任何可能發生的事情,這就是辦學者和所有學校教育者的共同責任。不能負起這個責任,就沒有資格辦學。重點是,不要怕得罪人,要如實地看待所有事情;但同時不能對任何人懷有惡意,必須努力去了解人,包括大人與小孩,並了解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總之,校園裡不可以有人掌控人,人征服人的事!
既然說到這裡,也順便說一下所謂的「家長啦啦隊」。一般而言,那些家長平時就不是關心公共議題的人,所以一定是被「動員」出來的;只要「校方」肯說一句「請大家靜待調查結果」,絕不會有人願意為某個不相干的老師強出頭……
最後,容我再說幾句心裡話。其實,我不該在推薦序裡談到自己的機構;只是,作者池谷孝司先生和書中提到的龜井明子女士等人,雖然素昧平生,竟然和我們卅年來在臺灣做的事如此相合,觀點和主張也幾乎完全一致,讓我覺得就像多年知交一般——於是情不自禁地我就多說了幾句,還請讀者原諒。
●校園裡的掌控和征服
──史英
讓我先說最重要的:這是一本非讀不可的書。如果關心教育,讀了才會知道應該關心什麼;如果不關心教育,不讀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錯得多麼離譜。
但我必須先招認,拿到書稿的一開始,它是被束之高閣的;因為,關於「校園性騷擾」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呢?尤其不想複習那些悲慘的遭遇,或自己必須一再說起的老生常談——直到編輯一再來催序文的時候。
就在我終於動筆的前兩天,我們才剛剛開過記者會,向社會控訴處理了七年卻只得到「記一個小過」的案子:宜蘭某校體操教練用鞋子打頭、用手指戳肛門、抓拉生...
作者序
序言
「學校怎麼可以放縱這種事情!」強烈的怒意驅使我長期採訪發生於學校的性別事件——「校園性騷擾」(School Sexual Harassment, SSH)。
第一次直接接觸被害人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從事教育相關工作的橫山智子(化名,二十多歲)向我吐露沉重的心聲:「我在高中時遭到導師性侵。」當時她甚至還沒接吻過。
智子傾訴這段過去時,剛從大學畢業沒多久,還是社會新鮮人,高中二年級時的痛苦經驗嚴重影響她後續的人生。雖然外表稚氣、楚楚可憐,內心卻始終波濤洶湧。她逼迫自己壓抑痛苦的情緒,繼續升學,進入職場。儘管她已年過三十,卻未曾告訴父母這段過去。她表示:「我不想讓他們擔心,大概會把這個祕密帶進棺材裡。」
「M教師」是日本教育界的隱語,暗指「問題教師」(※1)。當我以共同通訊社社會部教育班記者的身分,長期採訪學校時,恰巧跟她提到所謂的問題教師,促成她向我傾吐心聲。或許是因為我們之間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她才能輕易說出口吧!
聽完智子的心聲,我小心翼翼地提議:「可以讓我以記者的身分,採訪那位教師嗎?」她因為害怕而露出複雜的表情。雖然希望有一天能嚴懲那名可惡的男性,也希望有人能了解自己的痛苦,然而倘若對方反過來報復,謠言傳遍家鄉,或是被現在職場的同事知道了……所以,她至今只曾告訴過非常親密的朋友。總之,她告訴我那名男性教師的名字,當天的談話就此結束。
我調查了一下,發現該名男性教師現在年過五十,轉調至其他縣立高中任教。因此我聯絡智子:「那名男子現在仍舊站在講臺上,可能跟當年一樣,繼續性侵其他學生。採訪也是預防性侵的手段之一。哪天妳有意願的話,歡迎隨時跟我聯絡。」
智子遲疑了兩年,終於下定決心:「我要去見老師,請在附近待機。我提到當年的事件,對方也認罪之後,我再聯絡你,請你過來。」此後我們反覆討論,訂定周詳的作戰計畫。
我所任職的共同通訊社,每天提供日本全國的報社與電視臺各類報導。倘若有需要,隨時都能前往日本各地採訪。二○○五年一月,我和智子一起前往她位於北國的故鄉。詳情請參
閱第一章〈問題教師〉。
根據日本文部科學省(※2)統計,一九九○年度由於猥褻而懲處解聘的公立高中與國中小教師僅三人;二○一二年度則多達一百一十九人,增加了四十倍,創下最高紀錄。被害人約半數是學生。加上因猥褻而停聘者,一九九○年度為二十二人,到了二○一五年度卻暴增至二百二十四人,創下過去最多的紀錄。然而這樣的結果並非代表教師水準大幅滑落,而是處理方式由放過一馬轉為嚴格懲處。
發生媒體吵得沸沸揚揚的事件,有時會促使行政單位大幅改變處理方式。一九九○年三月,廣島縣的男性小學教師擔心猥褻行為曝光,竟然殺害就讀小學六年級的受害女童。然而當時,教師猥褻學生似乎依舊視為「例外中的例外」,行政單位的處理方式並未出現顯著改變。從全日本全年度僅三人懲處解聘,可見一斑。
文部科學省長期以來消極處理校園性別事件(※3),直到二○○一年才終於將懲處狼師的方針改為解聘。這是因為該年七月,一名男性國中教師透過電話交友俱樂部認識國中女生,將該名學生用手銬監禁在車內。她嘗試從行駛於中國高速公路(※4)的汽車中逃走,卻因此死亡。發生該事件之前,遭到懲處的教師人數便已經增加。文部科學省發現教師猥褻學生似乎並非「例外中的例外」。發生此一駭人事件之後,決定將懲處方針改為從重量刑。
原本教育行政單位並未預想教師在校園性騷擾或猥褻學生,至少表面上的
態度是如此。因為教師「絕不可以」引發校園性別事件。既然是「絕不可以發生」的事情,從一開始就設定為「沒發生」比較容易處理。例如,以往是透過《教育委員會月報》此類針對相關人士發行的刊物,悄悄公布遭到懲戒的狼師人數。
最近公布的方式則改為文部科學省於每年十二月舉辦記者會,嚴正宣布。儘管如此,曝光事件的數量依舊是「冰山一角」,不為人知的事件仍舊多如牛毛。
國會修正《刑法》,加重校園性別事件的量刑,裁判員(※5)的判決重於求刑的情況依舊頻傳。民眾重新了解事件的嚴重性,因此國會再度討論修法事宜。在此風潮之下,教師的性暴力事件創下新高。社會大眾與學校之間存在認知的鴻溝。
近年來,陸續出現學生在校園中帶著無法啟齒的祕密度日,直到自殺後事件才終於曝光。例如,大津市的國二男學生不堪霸凌而自殺、大阪市立櫻宮高中的男學生不堪體罰而自殺等事件。大津市的事件催生了《防止霸凌對策推行法》,推出各類解決方案,卻仍舊無法杜絕日本各地層出不窮的霸凌自殺事件。學校原本是學生發展潛在能力的園地,現在卻淪為無人察覺學生求助、剝奪兒童自尊心、失去未來希望的地方。就算事態盪到谷底,受制於學校慣性隱瞞,事件依舊無法攤在陽光下。
遭到教師猥褻,是兒童在校園中最難以啟齒的祕密。這類事件往往長期不見天日,甚至出現一名加害人對三十多人伸出魔掌的事件。
教育相關人士雖然感嘆「為什麼校園內會發生這種問題」,實際上卻是教師在學校中握有以「指導」為名的強大權力,才會發生校園性別事件。明明教師猥褻是受到家長與學生信賴的教師,在學校濫用權力所引發的「權力型犯罪」,校方與教育委員會的認知卻停留在「部分害群之馬的個人行為」,或是「每個組織裡總是有老鼠屎」,加上習慣為了自保而隱瞞,導致事件無法根絕。
加害人周遭的教師中,應該不少人早已隱隱發現同事的行為舉止不當,卻因為不想多管閒事而不聞不問。這種人就和霸凌事件中屢屢成為問題焦點的「旁觀者」一樣。
校園中當然存在許多認真教學的教師,但是也出現不少熱心教學、帶領社團寫下亮眼成績的教師在背地裡做壞事的例子。許多教師濫用權力。然而我所採訪的加害人卻從未想過自己濫用權力,甚至沒想過自己其實握有權力,還以為自己和對方是「對等的戀愛關係」。
兒童儘管覺得不對勁,卻也難以拒絕成人的要求,拒絕教師更需要莫大的勇氣;然而教師卻連這點都沒有察覺。兩者之間存在嚴重的鴻溝。
校園性別事件爆發時,校方習慣隱瞞的傾向更勝於體罰與霸凌自殺。校長與教育委員會驚慌於竟然發生「絕不可以發生」的事件,因而想將其抹滅成「沒發生」。
這種時候,受害學童會被抹黑為「騙子」。原本就難以求助的兒童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出真相,卻受到周遭攻擊的例子屢見不鮮。「二次傷害」也是校園性騷擾的特徵之一。
我希望大家能站在被害兒童的立場,想想真相遭到周遭否定,還被擁護狼師的大人說成「騙子」的心情。社會怎麼能容許如此不合理的現象呢?
學校這個特異的空間引發性別事件,卻遭到校方隱瞞,陷被害人於絕境。
教師的工作原本應該是栽培學童,為什麼實際上卻是反過來打擊學童呢?校方為什麼傾向隱瞞校園性別事件呢?又該如何防堵校園性騷擾呢?
呈現上述問題的線索時,我也想思考究竟何謂理想的教育方式。我深切認為校園性騷擾的起因不在於個人,而是學校教育的根本。傳統的教育方式認為教師高高在上,提升學生程度正是老師的任務,這種想法才是導致校園性騷擾的主因。換句話說,問題出在當今的教育結構不是適性發展,而是將學生套進教師的理想。
日本國內唯一專門負責解決校園性騷擾問題的團體在大阪,團體名稱為NPO法人「防止校園性騷擾全國網絡」(SSHP)。團體代表龜井明子自組織成立,二十多年來諮詢了約一千五百件案例,協助校園性騷擾被害人。我和龜井認識十年以上,接受龜井與其夥伴──神奈川大學名譽教授入江直子給予許多指教。兩人多次出現於本書中,負起與讀者一同思考的任務。
收到原本無人聽見的求助,現在正是思考「究竟何謂學校?」的時刻。本書收錄了平常不易聽見的兒童求救之聲,希望能藉此大幅改變日本的教育,甚至延伸至日本社會。
本書是以共同通訊社在二○一三年時,提供給全日本報社的連載企畫〈無人聽見的求助——在學校才會發生的事件〉為本,大幅改寫而成。當時共有二十一家報紙刊登了這個連載。
書中所有人物除了龜井女士與入江女士之外,皆為化名,並標記採訪當時的年齡。
池谷孝司
※1 問題教師:日文的「問題」發音為M開頭。
※2 文部科學省:類似臺灣的教育部。
※3 校園性別事件:校園性侵害、性騷擾或性霸凌事件之簡稱。依據臺灣《性別平等教育法》的定義為,性騷擾、性侵害、性霸凌事件之一方為學校校長、教師、職員、工友或學生,他方為學生者(不論是否同校);廣義來說則為事件發生於學校中者。
※4 中國高速公路:也稱中國自動車道。始於大阪府吹田市,終點為山口縣下關市的高速公路。
※5 日本於二○○九年實施新式刑事審判制度——「裁判員制度」,從一般市民中選出六名裁判員與三名職業法官,共同參與司法審判。不同於市民的參與僅限於事實認定的「陪審制」,裁判員制度中,市民參與事實認定與量刑兩者,市民權限較大。
序言
「學校怎麼可以放縱這種事情!」強烈的怒意驅使我長期採訪發生於學校的性別事件——「校園性騷擾」(School Sexual Harassment, SSH)。
第一次直接接觸被害人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從事教育相關工作的橫山智子(化名,二十多歲)向我吐露沉重的心聲:「我在高中時遭到導師性侵。」當時她甚至還沒接吻過。
智子傾訴這段過去時,剛從大學畢業沒多久,還是社會新鮮人,高中二年級時的痛苦經驗嚴重影響她後續的人生。雖然外表稚氣、楚楚可憐,內心卻始終波濤洶湧。她逼迫自己壓抑痛苦的情緒,繼續升學,進入職場。儘管她已年過三十,卻...
目錄
推薦序(依姓名筆畫順序)
●校園裡的掌控和征服 ──史英
●聽見孩子無聲的求助 ──沈雅琪
●看見校園性別危機 ──林靜如
●成為孩子可以依靠的大人 ──陳潔晧
序言
第一章 問題教師
第二章 權力差距
第三章 社團活動
第四章 二次傷害
第五章 無人聽見的求助
結語
文庫本後記
推薦序(依姓名筆畫順序)
●校園裡的掌控和征服 ──史英
●聽見孩子無聲的求助 ──沈雅琪
●看見校園性別危機 ──林靜如
●成為孩子可以依靠的大人 ──陳潔晧
序言
第一章 問題教師
第二章 權力差距
第三章 社團活動
第四章 二次傷害
第五章 無人聽見的求助
結語
文庫本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