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情推理女王顛峰長篇代表作
燦爛豋場
古都與節慶交織出
史上最華麗的詭計與謀殺
死亡絕對不是美麗的?
死亡絕對不能被美化?
而殺人更不是美麗的……
嗜血的舞扇早已無法停下腳步……
秋日的京都,衣著華麗的古裝遊行由禦所緩緩地出發,
扮演「紫式部」的女子卻在隊伍行進中,當眾氣絕!
驗明死因為中毒的她,衣袖裡卻只留下了一支豔麗的舞扇……
隨後,長袖和服小姐岸琉璃子遭人毒殺棄屍,
竟然也發現了一支色彩斑斕的舞扇遺留現場……
當所有證據與線索全都指向風流倜儻的《源式物語》專家森教授
但是謎樣的舞扇、一件件完美的不在場證據,卻使他不斷地洗去罪嫌……
兇手冷靜地殺害了一個個生命,並且還像獻出花束一般,把美麗的舞扇留在現場……
作者簡介:
山村美紗
一九三四年出生於日本京都,京都府立大學國文系畢業。曾以《消失於麻六甲海峽》獲第十九屆江戶川亂步獎的提名。《消失了的繼承人》獲一九八三年第三屆日本文藝大獎。一九九六年九月五日因心臟衰竭過世。未完的遺作《在原業平殺人事件》由西村京太郎代為完成。作品風格以懸疑佈局為主,擅長細膩的推理,常以故鄉京都為小說中舞台背景,創作量極多,且多部被改拍成電視劇。有「日本的克莉絲蒂」之稱。
譯者簡介:
王倩
畢業於中國四川大學外文系,日本名古屋外文大學日語教育碩士。目前擔任教師。譯作多種。
章節試閱
古裝遊行中的殺人事件
十月二十二日,正午。
古裝遊行的方隊從禦所建禮門(平安時代天皇居住的皇宮外廓門之一──譯者注)出發了。儀仗隊的音樂響起,傳入期待已久的觀眾耳中。
江夏冬子踮起腳尖,望著行進中的方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明治維新鼓笛隊,演員們身著紫色或深藍色服裝,頭纏白頭巾,吹著笛子、敲著鼓,緩緩行進著。京都市市長騎馬走在鼓笛樂隊前方,他頭戴黑漆帽,裝扮成古代官員,笑容可掬地向兩旁的人群揮手。
樂隊後面是維新志士方隊,有西鄉吉之助、桂小五郎、阪本龍馬(他們均日本幕府末期尊皇攘夷派志士──譯者注),他們舉著印有自己名字的旗幟,昂然走來。當龍馬走近時,「啪、啪、啪」,相機的快門聲響成一片。
接著走來的德川城使上洛的羽槍方隊更是蔚為壯觀,小夥子們將和服下擺撩起,掖在腰帶上,手中玩弄著長達五公尺,重足七公斤的羽槍,時而舉起、時而放下,隨即,「啪」地一聲扔給前面的夥伴。前面的人接過槍後,像舞動指揮棒一般,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把玩起來。舞動著的槍尖發出道道銀光,刺破了藍色的天空。
「太棒了!」冬子情不自禁地讚歎起來。
江夏冬子,曾就讀於東京大學醫學系,畢業後進了警察部門,現任京都府警察署驗屍官。
發生謀殺案或可疑死屍時,驗屍官即與刑警一起奔赴現場,勘驗屍體。此項令人毛骨悚然的工作通常由男性擔任。所以,當你看到冬子時,做夢也不會想到眼前這位大眼睛、身材苗條的二十九歲的年輕女子會從事這類工作。
來京都府警察署是冬子自己提出的要求,因為她在上學期間就喜歡上了京都。她想,如果來京都工作的話,休息日便可以盡情遊玩京都的各大寺廟了。
哪知最近案件頻發,根本無暇遊玩,今天總算有了一天假,才得以來觀看古裝遊行。
跟在羽槍隊後的是一位隊長模樣的人物,頭戴金色假髮,身披大紅披肩,瀟灑地騎馬走過。冬子目送他漸漸遠去,直至消失,然後左顧右盼起來,喃喃道:
「由美子怎麼啦?為什麼還不來?」
白川由美子,二十四歲,京洛和服學院講師。她與冬子的關係還得回溯到半年前。那時為了弄清一個案件中死者身上的和服,需要聽取專家意見,於是,警察局請來了由美子。為此,冬子與由美子成了好朋友。
或許因為職業緣故,由美子穿上和服後更顯得女人味十足,特別漂亮。
兩人已有很長時間沒見面了,本來今天約好十一點半在京都御苑的界町禦門前會合,然後一起看古裝遊行,卻不知何故,由美子一直沒來。
冬子一邊牽掛著由美子,一邊為眼前令人眼花繚亂的方隊深深吸引,她擠在一群外國遊客中,接連不斷地按著相機快門。
遊行隊列按先今後古的順序行進著,明治時代的方隊過去一會兒後,平安時代的方隊走了過來。平安方隊中,最吸人眼球的是女性方隊。
和宮(仁孝天皇的第八個公主,孝明天皇的妹妹──譯者注)、吉野太夫(歌舞伎高級藝人──譯者注)、出雲阿國(阿國歌舞伎創始人──譯者注)等平安時代的名女人們由京都的藝伎扮演,她們身著異常華美的服裝,緩緩走過。冬子忍不住將身子探出隔離繩,把相機對準了她們。
「今天的古裝遊行,包括五百六十人的臨時演員,共有兩千人參加演出。聽說今天一天的費用就高達五千萬日圓。眼前的這些方隊將由此開始行進近五公里……」
咦,這聲音好耳熟啊!冬子轉過身向轉播台望去。
轉播台設立在方隊出發的京都御苑處,各電視臺都派出大隊人馬,轉播今天的遊行,同時請來演員或文化界人士作為嘉賓,參與實況轉播。
冬子的眼睛在轉播台掃視著,她看見京都電視臺的播音員果真是自己的熟人,名叫飛鳥井一郎。
飛鳥井一郎似乎也發現了擠在人群中的冬子,他一邊滔滔不絕地講著,一邊輕輕揮了揮手。
現在走過來的是大名方隊,武士們的身邊是裝飾華麗的牛車,它們由繫著紅繩的黑牛拉著。
「……另外,今天參加演出的還有兩頭牛、六十三匹馬。它們的演出費用為一天十萬日圓,是臨時演員的十倍……」
這時,身著華麗衣衫的巴御前(源義仲之妾,武藝高強──譯者注)、紫式部(日本平安中期的女文學家,俳句詩人。所著《源氏物語》為日本古典文學最高水準之作──譯者注)、清少納言(日本平安中期的女隨筆作家,和歌詩人。所著《枕草子》與紫式部的《源氏物語》並列為平安朝女性文學的代表作──譯者注)、小野小町(平安朝前期和歌詩人──譯者注)坐在馬車上過來了。冬子忙把相機對準坐在同一輛馬車上的紫式部與清少納言。就在這時,觀眾中傳出「啊……」的一陣叫聲。冬子看見紫式部陡然挺立起來,雙手在空中揮了揮,後仰著一頭栽下馬車。
紫式部躺在地上,已氣絕身亡。在她零亂的長髮和黃色的薄質和服中露出半張臉,能瞥見臉上有一絲痛苦,但這苦痛的表情卻顯出奇妙的優雅,不由得讓人心動。
「像是毒藥致死。」
江夏冬子對飛奔而來的飛鳥井一郎說道。
「是……是被人殺……殺死的嗎?」
剛才還口齒伶俐的飛鳥井現在語無倫次。
「還不確定。警察呢?」
「已經報警了。」
這時,幾輛警車鳴著警笛開進了現場,同時還有鑑識車。車剛停穩,刑警們紛紛跳下。
從警察署總部到京都御苑其實近在咫尺。
「喲,來得真早!驗屍官,你今天不是在休假嗎?」
搜查一科科長驚訝地望著冬子。
「是啊,我本來是來看遊行的,沒想到看到了這一幕。」
「那,看見了案發的全過程?」
「是的,還拍了照。」
冬子簡單描述了一下剛才的情形。
科長邊聽邊點頭。鑑識人員圍著屍體「啪、啪」地拍照。
「那,請看看屍體吧。」
「好的。」
冬子把手消毒後,戴上白手套,蹲在屍體旁。
負責記錄的橋口部長刑警拿著記錄本坐在她身邊。提到書記員,大家自然會想到相貌清秀的人,即使警察也不例外。可眼前這位橋口卻是個柔道三段、劍道四段的猛將。
隔離繩把圍觀的人群擋在了遠處,但畢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可能脫下衣服進行屍檢,冬子這時僅僅對外觀作初步檢查。
「咦?好奇怪哦……!」
冬子扳開死者口腔觀察一陣後,驚訝地自言自語道:
「應該是毒藥致死,可口腔裡並沒有發現任何殘留物。」
「是膠囊吧?」
橋口刑警插嘴道。的確,如果是膠囊的話,出發前吞服,行進到這裡剛好發作。
「好像不是……我覺得不像。讓我再看看。」
冬子再一次仔細觀察死者的後頸、手碗、腳、胸等部位。
「哎呀,手腕上有支針!」
「是毒針嗎?什麼毒?」
一根明晃晃的縫衣針插在死者手腕上,有五釐米深。科長嚷道,小心把這顆針拿了起來。
「上面塗有農藥或氰化鉀……之類的東西吧?」
「嘿,大家小心點!說不定附近還掉有毒針。」
科長回頭提醒刑警們,他們正在紫式部乘坐的馬車周圍進行搜查。
「針刺進身體後,多長時間會斃命?」
「要看是什麼毒藥,我所知道的幾乎都是當場死亡。」
這時,橋口問道:
「在這個女性倒下之前,看見有什麼人靠近過她乘坐的馬車嗎?」
「好像沒有……。」
冬子努力回憶,橋口接著又問:
「到底是誰幹的呢?」
科長環顧四周:
「問問同一輛車上的那個女人吧。」
刑警們忙著調查,清少納言臉色慘白地站在馬車旁。這時,她被叫到了科長身邊,科長拿出記錄本問道:
「叫什麼名字?」
「春千代。」
「什麼?哦,是藝伎啊。你的真名是……?」
「三上春子。」
「這個紫式部也是藝伎嗎?」
「是的。她叫豆香。真名叫……好像叫大原美子。」
「在此之前,大原小姐有沒有自殺的徵兆?」
「沒有。因為扮演紫式部,她高興極了,說要多照些相……。」
春千代說著說著,從懷裡掏出手帕,擦拭眼角的淚花。看著這情形,科長又問道:
「恕我冒昧,今天的遊行,你們之間為爭演角色發生過矛盾沒有?」
「從沒有那樣的事。每年都是大家輪流扮演,再說,每個角色都是一樣的呀。」
「是嗎?比如說,小野小町是個絕世美女,誰都想扮演吧?」
「可是,遊行時小野小町是步行,而紫式部與清少納言坐在馬車上,要輕鬆許多。其實,無論什麼角色都有利有弊……」
「那,她有沒有什麼仇人?」
「這個……」
清少納言低著頭,似乎想回憶起一點什麼來。那邊,冬子還在繼續驗屍。
「危險!」
橋口部長刑警突然伸出手來,按住了一樣東西,仔細一看,死者的和服袖上冒出一根針頭。冬子慌忙把手移開。
「沒刺著吧?這兒竟然還有一根!」
橋口翻開衣袖,小心翼翼地把針拾起來:也是一根縫衣針。
「差點兒要了我的命。謝謝!」
冬子謝過橋口,把毒針遞給鑑識員,然後更加小心地檢查起來。
「喂,衣袖裡像有什麼東西!」
她戰戰兢兢地拖出一樣東西,一看,原來是一把紅色的大舞扇。
「這不是跳舞用的扇子嗎?」
冬子說著,慢慢打開扇子,把手指插進竹製的扇骨縫裡。
「這扇子是今天遊行用的嗎?」
科長問道,身著紅色十二單(日本古代宮中女官的一種禮服──譯者注)的清少納言使勁搖著頭,黑髮隨之飄蕩起來。
「不是的,今天用的不是這種。」
她把自己手中的小扇遞了過來。很明顯,這把扇子才是遊行專用扇,扇面下端印有「遊行用」三個字。冬子問道:
「這是你們跳舞用的嗎?」
清少納言又搖了搖頭,說:
「我們跳什麼流派的舞就用什麼流派的扇子,都是有規定的,從來沒有使用這種花紋的扇子。」
「那是誰給她放進去的呢?」
一個刑警撓起頭來。科長說:
「先去提取扇子上的指紋,然後調查它的出處。」
他把扇子遞給鑑識員,然後轉向清少納言,問道:
「你看見有人把針放進紫式部的衣袖裡嗎?」
「沒有!」
「可是,你們乘坐的是同一輛馬車,你距離她最近喔。」
科長追問道,清少納言皺起了眉頭。
「您是說我殺了她嗎?要是我想殺她,會直接拿針去刺她,然後把針扔了,不會留著它招惹麻煩的。另外,在休息室裡,把毒藥摻進她的飯裡、飲料裡不是更簡單嗎?」
科長苦笑起來:
「有道理。你這個清少納言,腦子很靈嘛。」
接著,他把小野小町叫了過來,遊行中,她走在紫式部與清少納言乘坐的馬車後面。但是,從她那兒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對了,我們電視臺拍攝有錄影帶,如果需要,可以給你們。」
冬子頭頂上響起了飛鳥井的聲音。科長馬上說道:
「是嗎?那太好了,請借給我們看看。」
「只是不知道裡面是否有有用的東西。對了,還有好幾個人用移動攝影機拍攝來著,我一併找來。」
飛鳥井說完匆匆離開了。這時,一位刑警提醒道:
「觀眾中也有好些人用八釐米攝影機在拍攝,號召大家協助一下,說不定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回到署裡才能進行更深入細緻的屍檢,很快,屍體運走了。冬子站起來向警車走去。就在這時,她看見白川由美子在隔離繩外向她招手。由美子不斷鞠躬,像是在說: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知道了」,冬子點點頭示意,隨即上了警車。
第二天中午,江夏冬子在警察署二樓搜查一科辦公室裡吃著午餐。
辦公室裡大約有四十來張桌子。搜查一科共有警部六人,警部補(日本警察之階級之一負責擔任警察實務與現場監督的工作──譯者注)六人,還有二十五名部長刑警,另有一位科長,一位事務員。其中,警察署只有兩人,即科長與驗屍官冬子。想當年,冬子剛來此地赴任時,因為是個年輕女性,又沒有什麼經驗,而職位還在一幫大男人之上,其壓力之大可想而知。但是,現在的她已獲得大家認可,工作起來更感愉快了。
冬子剛吃完飯,就傳過來兩份報告:昨天那個案子的屍檢報告、扇子的鑒定報告。
屍體委託給京都大學醫學部解剖。報告上說死亡原因是烏頭堿中毒,烏頭堿經由皮膚侵入內臟,引起中毒身亡。
「烏頭堿……」
冬子自言自語道。
烏頭堿是從烏頭中提取出來的劇毒藥品,過去阿伊努人(曾居住在今北海道、本州北部、庫頁島南半部的土著民族──譯者著)曾把它塗在箭頭上獵殺熊等大型動物。冬子聽說過北海道或東北地區生長著一種植物叫「花烏頭」,把它的根曬乾後,加上唾液用石磨碾磨便可製成烏頭堿。
但是,該毒藥很少見,冬子對它的致死量也不甚清楚,不巧,毒物學的書又不在辦公室裡。
另一份報告是關於扇上指紋的,沒有檢出任何人的指紋。
看看手邊沒有急需做的工作,冬子決定去一趟科搜所。
科搜所是科學搜查研究所的簡稱,由於常去那裡,冬子與山本所長成了老朋友。
「我來是想問問烏頭堿的致死量。」
冬子說著,坐在了所長身旁。
「我也是現在才看了書,說在兔子身上做的實驗,每公斤體重的致死量為ま•ま一二毫克。如果人的體重按五十公斤算,那致死量為ま•六毫克。因為人對該毒藥更為敏感,所以,不到ま•六毫克也可能致人死亡。」
「才ま•六毫克就可以致死呀!」
「是啊,從皮膚進入人體的話,比氰化鉀或農藥更容易致死。」
「莎士比亞戲劇《哈姆雷特》中使用的毒藥就是烏頭堿吧?」
「是的。我們日本古代有個故事叫《附子》,還被編成狂言演出過。其實附子就是烏頭根。」
「因為是古裝遊行,所以兇手才特意使用這種毒藥的吧?」
冬子側頭思考起來。年過半百的所長溫和地說:
「你想想,比起氰化鉀或農藥來,這種毒品更容易獲得,而且不容易暴露獲得的途徑。只要去北海道採集一些烏頭回來就可以製成。並且,用針蘸取少量毒液便可致死。能這麼快致人於死地的只有烏頭堿與生物鹼兩種。」
發生在京都御苑的紫式部死亡事件定性為殺人案件,在中立賣警察局成立了調查專案組。這樣一來,搜查一科的刑警們繁忙地奔走於調查專案組與一科之間,調查紫式部身邊的每一個人。
冬子從科搜所回來時,橋口部長刑警剛看完現場驗屍報告,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他一邊喝茶一邊思考這個案子。
聽了刑警們初步的調查結果後,冬子說:
「那說明兇手不是紫式部身邊的人囉?」
小川警部補立刻說道:
「還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我們在調查她親朋好友的同時,也在調查一些外部人員。」
「外部人員?就是那天的觀眾嗎?」
「當然。還包括扮演平安朝女人們的那些演員,以及接觸過該方隊的人員,像服裝師、飲料配送員等。」
「兇手要是混在服裝師裡,放根針進去是太容易了。」
「是啊,昨天除了專門的服裝師外,聽說京洛和服學院也有人來幫忙。」
「京洛和服學院?」
冬子的心「咯噔」了一下。
「你知道京洛和服學院嗎?」
小川警部補察覺到了冬子的變化。
「啊,不……」
小川還想說什麼,這時電話鈴響起,冬子鬆了口氣。
京洛和服學院就是白川由美子所在的學校。
「昨天,由美子來晚來了許多,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冬子的腦海裡,於是,她決定今天下班後去找由美子。
京洛和服學院在掘川大道上的一座白色五層大樓裡,學校有二十名教師,除了教授和服的常識與穿戴外,還開設有各種手工培訓班,如組合扣編織、刺繡、布袋製作、紮染等。
由美子除了在學校上課外,還經常受邀去工商議會所或區文化館教授和服穿戴法,同時經常擔任和服比賽的評委。所以,她一天到晚忙忙碌碌,鮮有空閒。
冬子不能肯定今天能否見著由美子,但想想已經來了,就進去看看吧。很幸運,由美子正上完課,從教室裡出來。
「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去吃飯呢。」
由美子說著,抬起手腕看了看錶。冬子關切地問:
「下一堂課幾點開始?」
「哎,倒不是什麼課……」
由美子的回答有點含糊,她扭身去叫計程車,像是要避開這個話題。
兩人進了一家專營京都料理的餐廳──「六盛」。這裡的桶裝便當十分有名,菜品裝在名叫「樽源」的桶裡,別具京都風味。
兩人找好座位,點了菜,由美子說道:
「昨天太對不起啦,多多包涵哦!本來我一早就去了,但被事情耽誤了……」
「是去幫忙穿和服了吧!」
「你怎麼知道?」
由美子一臉的不可思議。冬子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
「要是有事的話,你該提前打個招呼啊!」
「本來在方隊出發前二十分鐘就該結束的,我以為有足夠時間……」
冬子頓了頓,突然問道: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最近一段時間,她一直有這樣的疑惑。
「什麼男朋友不男朋友的……」
由美子支吾著,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不會有家室吧?」
冬子擔心地望著由美子。
「什麼呀!怎麼會呢!」
「那,你是不是不滿意對方的什麼經歷或職業?」
冬子的擔心是發自內心的。
「哪裡呀,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吶!」
「那你為什麼不高興呢?」
由美子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嘆了口氣,像是有什麼隱情。
「昨天看遊行時,你和那人約會來著?」
「嗯,可是……」
由美子有些慌亂,她辯解道:
「因為早就和你約好了,所以,本來想告訴他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但沒有找到他……」
這時,點的菜上來了,各種鮮豔奪目的時令蔬菜拼在一起,令人賞心悅目。兩人安靜地用完餐後,走出店門,她們決定沿水渠走走。過了一會兒,由美子突然開口道:
「他……」
「嗯?」
「他是大學老師。可是……,他,他喜歡一個有夫之婦。」
「什麼……?」
冬子停下了腳步。
「我知道他和那女人在交往,是我硬插進去的。他呢,為割斷和那女人的關係才決定和我交往的。可、可是,他們藕斷絲連,他很痛苦,我也痛苦。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你告訴我呀,我該怎麼辦?」
由美子猛地抱住冬子,大哭起來。長期忍受的苦痛像決堤的水奔湧而出。
冬子默默扶著由美子的肩任她發洩,她理解由美子此時的心情,因為過去自己也有過一次痛苦的戀愛。待由美子平靜下來後,冬子問道:
「你們在哪裡認識的?」
「我去聽《源氏物語》講座……」
「《源氏物語》?就是紫式部寫的那部……」
冬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又是紫式部!
「嗯,是紫式部的那部小說。來聽講座的大部分是年輕白領或主婦,一星期一次,要連續講一年呢。」
由美子似乎沒有覺察到冬子表情的變化,有些興奮地講起了講座的事,等由美子停下來後,冬子問道:
「你知道昨天遊行時紫式部猝死這件事嗎?」
「嗯,知道……」
「那時,你在哪兒?」
「紫式部倒地那個時候,我正在觀眾中到處找他呢。」
誠實的由美子有點不高興了:自己把冬子看成是好朋友,而眼前這位朋友倒像是在懷疑自己。
冬子毫不理會由美子的情緒,繼續問道:
「見著他了嗎?」
「在我工作時,他曾進來過兩次,問我怎麼老不結束……後來,我去觀眾席找他,就是事件發生那時,我不是給你招過手嗎?然後就看到他了,一塊去吃了飯。」
「遊行時的服裝,是平安講社一手包辦的吧?」
冬子換了個話題。
「是的。但是,從今年起,為了讓學生多接觸各個時代的風俗,我們和服學院也開始來幫忙。你想想,兩千人參加的大遊行,光是服裝就夠繁瑣的。」
由美子似乎興奮起來,滔滔不絕地談起了昨天的事。冬子問:
「聽說各個時代的方隊一大早就到了小學或公會堂,在那裡穿好服裝後,再集中到京都御苑,是這樣的嗎?」
「是的。可是,婦女方隊不在學校,借用藝伎的歌舞訓練場。」
「哦,換服裝的地方不同啊。那就是說,換服裝時只有同一婦女方隊的人才能接觸到紫式部。而當方隊全部集中到京都御苑後,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往紫式部的衣袖裡放毒針和扇子。」
「是的。」
由美子點了點頭。
她們繼續聊了一會兒後,便分手了。冬子心情沉重,完全沒有工作結束後的輕鬆。
第二天來到署裡,冬子看見橋口部長刑警手裡拿著一張紙,上面寫著二、三十個人的名字,他正在名字前畫符號。
「這是什麼?」
「這是紫式部死前三天裡見過的人員名單。大都調查過了,剩下的這個現在就得去。」
橋口說著,指向一個人的名字。
「森和彥!」
「是的。那個豆香知道自己扮演紫式部後,遊行的三天前還特意去聽了《源氏物語》講座,可見她的熱心程度。聽說還與講課的老師私下交流過。所以,我現在就去拜見拜見這位老師,說不定能得到些有用的東西。」
「《源氏物語》講師……」
冬子的腦海裡一下子浮現出了由美子的戀人。
「喂,文學這東西,江夏驗屍官應該很擅長吧?我完全是門外漢,所以,想請您跟我一塊兒去。」
「好啊,走吧。」
冬子也特別乾脆。
森和彥的家在國鐵桃山站附近的一塊高地上。
按過門鈴後,森很快出來開了門。聽說是來瞭解《源氏物語》講座的,爽快地把兩人讓進了房間。
「是的,我定期在開《源氏物語》講座,您們想瞭解什麼?」
「您知道古裝遊行中紫式部死亡的事件嗎?」
「嗯,知道一點……」
橋口問道:
「扮演紫式部的人叫大原美子,聽說來聽過先生的講座,不知您是否還記得?」
「記不清楚了。我是無意間在電視裡看到的這條消息。……嗯,讓我想想,說到大原的話,的確有一個叫大原的女性來聽過我的講座,是個很漂亮的人。講座後留了下來,說要問問紫式部的事。這我還記得。」
森一副努力回憶的模樣。
「和她只見過那一面嗎?」
橋口一邊記錄一邊問道。森仰起頭來,慢慢說道:
「是的。和她直接對話的時間也就是十來分鐘吧。」
這時,冬子問道:
「她問了些什麼?」
「我在講座中提到了十二單,記得我當時是這樣說的:可能你們認為當時的女性都穿十二單,其實穿上正式的十二單後行動極為不便,因為太重了,要想在走廊上拐個彎都十分不易。所以,只有在舉行儀式時,並且只有地位極高的人才穿。所以,紫式部、清少納言都沒有穿過十二單。記得當時大原小姐詢問了十二單的事。」
這時,橋口也頗感意外地問道:
「紫式部、清少納言沒有穿過十二單嗎?百人一首(收集一百個歌人每人一首佳作的和歌集──譯者注)中說她們穿過的。」
「大原小姐也問了相同的問題。並且說遊行時紫式部、清少納言都要穿十二單。」
冬子看著森問道:
「那,老師您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可能是因為十二單非常華麗吧。我不知道她要去參加遊行,聽我這麼一解釋,她說:明白了,今後還請多多指教。於是,就離開了。」
「你們只聊了這些?」
「是的。要不然,我都快忘記了。」
兩人道謝後離開了森家。
回到警署總部,一科室裡瀰漫著一股緊張慌亂的空氣,小川警部補一看見兩人便衝過來,大喊道:
「驗屍官,又死人了!」
古裝遊行中的殺人事件十月二十二日,正午。古裝遊行的方隊從禦所建禮門(平安時代天皇居住的皇宮外廓門之一──譯者注)出發了。儀仗隊的音樂響起,傳入期待已久的觀眾耳中。江夏冬子踮起腳尖,望著行進中的方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明治維新鼓笛隊,演員們身著紫色或深藍色服裝,頭纏白頭巾,吹著笛子、敲著鼓,緩緩行進著。京都市市長騎馬走在鼓笛樂隊前方,他頭戴黑漆帽,裝扮成古代官員,笑容可掬地向兩旁的人群揮手。樂隊後面是維新志士方隊,有西鄉吉之助、桂小五郎、阪本龍馬(他們均日本幕府末期尊皇攘夷派志士──譯者注),他們舉...
推薦序
推薦序:想像、華麗,不可能的絕美犯罪!/夢子
(本文作者為推理研究者)
自從美國作家艾德格•愛倫坡創作《莫爾格街兇殺案》(一八四一年)以來,不但奠定了推理小說發展的雛形,也使密室殺人的詭計成為「不可能犯罪」推理小說之大宗和主流。而於古典推理黃金時期崛起的約翰•狄克森•卡爾(John Dickson Carr,一九0五年~一九七七年),更以他擅長的「密室推理」,將不可能犯罪的推理浪潮推向高峰。
由於日本推理小說深受歐美推理風的影響,不論哪個時期,均有不可能犯罪的相關作品問世,即便是社會派宗師松本清張,也曾以密室為題材,創作過不可能犯罪的推理小說。而於社會派鼎盛時期興起,素有「詭計女王」之稱的山村美紗,也創作了數量可觀的不可能犯罪作品,並且在質和量方面都相當引人注目。
不可能犯罪,顧名思義,就是指犯人利用邏輯推理上的漏洞,製造出自己不可能犯罪的錯覺,並藉此成功地脫逃。而不可能犯罪中最常見的手法,莫過於在密閉空間中發生的「密室殺人」,如山村美紗的《消失於麻六甲海峽》(一九七四年)和《髮型師殺人事件》(一九八五年)都利用了類似的詭計。然而,不可能犯罪的手法並不僅限於前述的「密室殺人」,還包括了眾推理迷們應該都耳熟能詳的「不在場證明」。
一個人是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的,所以一般的推理小說常會從案發後的犯罪現場寫起,在推估死者的死亡原因、死亡時間和死亡地點後,再從與死者有利害關係的相關人士開始,一一調查這些人的不在場證明以排除其涉案的嫌疑。因此,對犯人而言,製造不在場證明無疑是使自己脫罪的關鍵。但是,對於確實犯案的兇手來說,究竟要如何才能製造出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順利洗脫自己的罪名呢?
現代交通運輸的發達,使鐵道和航運時刻表成了製造不在場證明的詭計之一,在一九二零年代歐美推理黃金時期出道的「不在場證明大師」克勞夫茲,以及創作出十津川警部系列小說的西村京太郎等人,都是這方面的代表。此外,心思縝密的推理作家們,也曾利用過雙胞胎(如西村京太郎的《殺人雙曲線》)、照片(松本清張的《憎惡的請求》)、電話之類的電器製品(山村美紗的愛用祕技)等詭計來故佈疑陣,同時也向酷愛推理的讀者們提出挑戰。
另外,除了製造不在場證明以外,犯人也有可能藉由對屍體動手腳的方式,讓調查者誤判死者真正的死亡時間及地點(甚至是身分),藉以混淆偵查的方向,然後使自己輕鬆擺脫嫌疑。而且,為了讓故事的走向變得更加曲折離奇,作者也有可能設計出所有嫌犯都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或是都缺乏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的情節,讓許多即使自認聰明過人、解謎技巧高超的資深推理迷們,都不免要傷透腦筋。
而為了證明推理並非男性的專利,山村美紗也用她的文字塑造出幾名富有特色的女性偵探。
在一九七五年發表的《花之棺》中首度登場的,便是為山村美紗奠定人氣作家地位的外國美女偵探凱薩琳。凱薩琳是美國副總統的千金,也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校花,是一位美麗與智慧兼具的金髮美女,身旁還有一名叫濱口一郎的護花使者,也是身世相當的俊男,這樣的角色設計除了能滿足日本崇洋的心態外,由於是以京都為背景,還製造出東西方文化衝突的美感。
繼凱薩琳之後,同樣以京都為推理舞台,上場的女偵探還包括祇園舞妓偵探小菊、葬儀社社長石原明子(可參考新雨出版的《抱著貓的屍體》)、推理作家澤木麻沙子、護士戶田鮎子、女驗屍官江夏冬子和推理作家池加代子。
女性偵探的設計,可看出作者山村美紗在女性的外表下不服輸的一面,但以傳統的藝能中心京都為故事背景,並以花道、茶道、藝妓等日本傳統文化穿插其中,卻又展現山村美紗注重傳統和女性柔美的一面。此外,從凱薩琳、祇園舞妓小菊、葬儀社社長石原明子這三名山村美紗筆下最著名的女偵探看來,讀者會發現這三名女性的身邊都有固定的護花使者,而這也顯示出山村美紗重感情的一面,而其小說中層層糾結的人物關係,也是其作品中重要的特色之一,山村美紗也因此發表過像是《美紗的戀愛推理學》(一九八五年)等推理評論著作。
在本書《扇形之不在場證據》中,作者以京都的古裝遊行揭開序幕,在服飾華麗異常的遊行陣列中,扮演紫式部的臨時演員突然栽下了馬車,被研判中毒身亡的她,衣袖裡竟多了一把謎樣的舞扇。此後,隨著長袖和服小姐岸琉璃子的繼而倒下,兇手嗜血的舞扇已經無法停下腳步……
從扮演紫式部的演員被殺開始,兇手留下的舞扇,並使用莎士比亞戲劇《哈姆雷特》中出現過的烏頭堿做為殺人工具,沒想到殺人也可以這麼有文藝氣息,而且如此的華麗,充滿了山村美紗的浪漫風情。而色彩繽紛的場景及道具,也不禁令人想起張藝謀善於運用色彩的電影鏡頭,雖然有點超現實,但卻為文藝作品增添了額外的美感,尤其是對於像文學這種只能依靠讀者的想像力,自行在腦海中想像畫面的文字作品來說,舞扇、和服等細緻而精美的道具,都讓山村美紗的推理小說讀來更有味道。
而江夏冬子這名女驗屍官的角色,以女性的身分,做著連男性都避之唯恐不及的驗屍工作,並協助警方做出許多關鍵的推理,除了證明女性也有著不輸給男性的膽識和推理能力外,也因打破一般人對女性及對驗屍官的刻板印象而產生了戲劇性,就像希臘羅馬的古典戲劇喜愛以貴族作為故事主角一樣,就因為「身分的特殊」,因而產生了足以吸引觀眾目光的戲劇效果。
而在案情愈趨膠著之際,山木陽子和大塚知世子輪番上陣的特寫鏡頭,更像極了戲劇中的獨白。獨白的特色就在於獨白者的話沒有人能夠附和,但也沒有人能加以反駁,同時也發揮了和觀眾(在此則為讀者)交心的效果,讓觀眾(讀者)真心相信獨白者的話,而這種手法的運用,在山村美紗的推理小說中,亦發揮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或許是受到當時興盛的社會派風格所影響,在山村美紗非常本格派作風的推理小說中,仍可見到一些社會現象點綴其中,諸如沉重的升學壓力、大企業逃漏稅,以及同業間的惡性競爭等,雖然並非故事的主軸,作者著墨也不多,但仍可藉此觀察出作者在創作時的時代背景,而且也讓推理小說多了一些值得讀者深思的方向。
每次閱讀山村美紗的作品,總是會讓筆者忍不住想起「誰在說謊」的推理小遊戲。
在追查真相的過程中,愈來愈多的線索浮出檯面,但案情並未隨之明朗,因為與案情相關的人士之間不為人知的愛恨情仇與利益糾葛,也紛紛被挖掘了出來,突然間,每個人都具備了殺人的理由,而且為避免被捲入殺人事件,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多數人選擇了說謊或含糊其辭,再加上在連續殺人事件中,若考慮到共犯結構或模仿犯的加入,案情只會愈來愈撲朔迷離。
而現實中的山村美紗,似乎也和她的作品一樣叫人猜不透。國文科畢業的她,竟然在國中教授數學,而同時擁有花道及茶道教師資格的她,竟然總是以驗屍的科學鑑識角度出發,創作出許多不可能犯罪的本格推理傑作,而最常成為大家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的,自然是她和西村京太郎之間「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曖昧關係。
兩人結識時,山村美紗早已結婚並育有兩女,不過西村京太郎卻始終保持單身,兩人之間特殊的關係,也為其推理作家的身分,增添了不少神祕的色彩。而既為親密的好友,也是推理文壇上競爭對手的兩人,也常被拿來做比較。曾有人拿酒來比喻這兩名作家,若說西村京太郎的作品是啤酒,那麼山村美紗的推理小說就像是雞尾酒,很容易入口,但也很容易醉。
喜歡不可能犯罪的本格推理,或是對山村美紗筆下富有美感和傳統風味的細膩推理感興趣的讀者,建議可以從新雨出版的《花之寺殺人事件》、《這裡是命案現場》、《抱著貓的屍體》開始讀起,相信都有助進一步了解山村美紗這名京都出身的本土作家,以京都為舞台所建構出的獨特推理世界,這樣的世界讓人無限著迷……
推薦序:想像、華麗,不可能的絕美犯罪!/夢子
(本文作者為推理研究者)
自從美國作家艾德格•愛倫坡創作《莫爾格街兇殺案》(一八四一年)以來,不但奠定了推理小說發展的雛形,也使密室殺人的詭計成為「不可能犯罪」推理小說之大宗和主流。而於古典推理黃金時期崛起的約翰•狄克森•卡爾(John Dickson Carr,一九0五年~一九七七年),更以他擅長的「密室推理」,將不可能犯罪的推理浪潮推向高峰。
由於日本推理小說深受歐美推理風的影響,不論哪個時期,均有不可能犯罪的相關作品問世,即便是社會派宗師松本清張,也曾以密室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