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雷伊

3　身在狼穴
　　一九四四年七月二十日，星期四上午七時，史陶芬堡在柏林南方的軍用機場登上一架運輸機。隨行者有他的侍從官海夫騰（Werner von Haeften）中尉和另一名軍官，均屬密謀圈內的人士。即使在清早，都令人感到悶熱，等到日上三竿，保證更加逼人。

　　通常到拉斯坦堡飛行時間是兩小時。這天不知為何延後，直到了十點一刻始著陸。在跑道上，有輛專車正等候著史陶芬堡和他的隨員，隨即將他們載到元首總部。四哩陰濕且有霉味惡臭的森林行程，就像走在幽暗陰鬱的異教火炬構成的隧道之中。走出林木，就是一片掩蔽的雷區、連串的鐵絲網、檢查哨，由特別精選的親衛隊擔任哨兵，要求來人提出正確口令。當時溫度已近華氏九十度，濕悶的空氣直叫人窒息，史陶芬堡和其他人一樣，汗如雨下。這種不舒適的情況，反而對他的工作進行有利。

　　就在餐室外的一棵橡樹下，擺了一張大桌，史陶芬堡坐在桌邊用完早餐。十一點正，他和兩位將官見面，十一點半，和統帥部參謀總長凱特爾（Wilhelm von Keitel）元帥進行四十五分鐘的會議。凱特爾是希特勒身邊最為諂媚卑屈的下屬之一。史陶芬堡和其他密謀者均稱他為「馬屁凱特爾」（Lakeitel），由德文Lakei一詞轉化而來，原意即是拍馬屁、諂媚阿諛，其弦外之意還包括娘娘腔。

　　與元首的會議，原訂一點舉行，結果提前半小時。約有一刻鐘的空閒，史陶芬堡以天氣濕熱難受為由，要求是否可先入屋內洗手間換掉汗酸撲鼻的襯衣，並且稍事梳洗。一位漫不經心的軍官隨即把他帶到洗手間。在途中，他的侍從官海夫騰帶著裝有兩顆炸彈的公事包跟隨他前往。此次炸彈和崔斯考手下席拉布倫道夫在一九四二年流產刺殺行動中所使用的炸彈，大同小異。引爆裝置依靠強酸腐蝕鐵絲。為了打碎裝強酸的小瓶，史陶芬堡為自己加裝了一對特製手鉗，裨使他可用左手僅存的三隻指頭順利進行引爆。如今這對手鉗仍在柏林展示。展示場即是當年班德勒大道上的後備軍總部，不過今天街名已改為史陶芬堡大道。

　　一旦啟動引爆器，祇有十分鐘即會爆炸。然而這祇是概算。強酸腐蝕鐵絲的速度多少會受到溫度、氣壓和其他不定因素的影響。天氣愈熱，爆炸時間即會提前，但是卻無法正確估算將會提前多少。

　　史陶芬堡在洗手間裡更換襯衣，並且在侍從官協助之下，開始啟動公事包內的炸彈。當他以特製手鉗啟動第一顆炸彈後，突然被一位士官長打斷下一步工作。由於向希特勒簡報已經快要開始，這位士官長奉命前來催促他加快動作。士官長一直在一旁等候史陶芬堡和侍從官海夫騰完成他們正在弄的東西。事後這位士官長曾作證，說他親眼看見他倆曾忙著弄一個包裹。無疑這位不速之客突來的打擾，使得史陶芬堡不能同時引爆兩顆炸彈。未啟的裝置則交給海夫騰，偷偷的塞入他自己的公事包中。史陶芬堡則帶著裝有已啟動炸彈的那個公事包離開洗手間，十分鐘之內，將會產生一個大爆炸。

　　衝入走道時，史陶芬堡又遇到了凱特爾元帥。那時已是十二點半，凱特爾一臉狼狽的打著官腔，央求他趕快，遲到不是德國軍官應有的行為，何況還可能激使元首發怒。另外一名站在就近的軍官，曾主動要幫史陶芬堡提以事包。當史陶芬堡予以婉拒時，一點也不令人生疑。他那種強烈的自助能耐是眾所周知並且還引人尊重。

　　很可能，他原本以為會被引到訪客掩體，希特勒當時正在那裡，而且平常都在那裡舉行會議。封閉的水泥結構會將爆炸鎖在掩體內而發揮最大功效。但是自十五日起，會議已經改到鄰近的地圖室中舉行，該室已被闢為另一個簡報室。這棟木結構的房舍，長寬分別為十六呎、四十呎，北端牆面有三扇大窗。在此地爆炸，致命威力為之大減。

　　當史陶芬堡趨近房舍時，另外一名軍官自動來幫他提公事包。這次他接受幫助，同時他還提出請求說：「能否請你幫助盡量把我安排在最靠近元首之處，如此我可以掌握一切資訊以供待會兒作簡報使用。」由於這本是聽取他簡報的會議，因此這項提議看來合理，同時又因他的傷殘更引發對方的同情。

　　當他進入室內，會議已經開始，參謀次長豪辛格（Heusinger）將軍正在報告東線情勢，約有兩打人在場，包括希特勒在內，大夥團聚在一張厚重的長方桌前，地圖則散布在桌面上，顯得相當凌亂。史陶芬堡立即加入其中，站在希特勒右側大約六呎之處。凱特爾為他引見，他和希特勒握了握手。然後將公事包置於地板上，並用腳把它推到桌底。當豪辛格將軍暫喘口氣之時，凱特爾立刻乘此中斷時刻提出建議，等豪辛格結束報告後，是否由史陶芬堡對後備軍的情況做一報告。元首點頭表示認可，但未發一言。豪辛格將軍繼續簡報。此時，距爆炸最多不過七分鐘。

　　史陶芬堡向身旁的軍官道了聲抱歉，由於必須打一通緊急電話給柏林，只有暫時行先告退一下，馬上即回。留下在桌底的公事包，他快步走到門口，除了多心的凱特爾，沒有人注意他的離席，凱特爾似乎有意趨步跟隨，但立刻放棄這個念頭。

　　一旦步出簡報室，史陶芬堡立刻按照原定計畫急忙走到房舍對面的一個掩體。拉斯坦堡的通訊長費爾傑貝（Erich Fellgiebel）將軍正在那裡等待他。費爾傑貝曾是同事，也是密謀分子之一，同時還是這次整體行動中一員。當爆炸發生後，他將負責以電話通告柏林的同志，由他們發動女武神行動，動員後備軍，開始奮權。費爾傑貝則切斷拉斯坦堡對外的一切通訊，以中斷指揮體系，避免任何可能到來的干預。此時「狼穴」將完全處於孤立，無法知悉外界所發生的任何事情。

　　史陶芬堡和費爾傑貝在掩體中等待了三分鐘，以平息內心的緊張。由於現場還有一位通訊官員，迫使他倆祇能談些無關痛癢的問題，討論史陶芬堡該乘坐那輛車。十二點四十二分，突然一聲爆炸巨響劃破了溽暑的寧靜，接下來就是驚訝後的死寂。史陶芬堡假裝驚恐萬分狀，費爾傑貝則假裝要發出警號。那位通訊官則是怒氣沖沖的不當一回事。他表示，那一定是雷區出事。拉斯坦堡周圍的防衛措施經常會發生這種狀況。大氣壓力、失靈的機械裝置、亂闖的野獸都經常不斷的引爆地雷，不需要太在意。此時掩體對面的房舍，一股柱狀硫磺味濃煙衝上半空，薰染了半邊天。

　　通訊台掩體外，海夫騰正乘坐在一輛安排好的車輛上，費爾傑貝送史陶芬堡上車，車輛隨即揚長而去，必須要乘營區封鎖之前，盡快逃離拉斯坦堡。車子駛離通訊台掩體時，距離簡報室不過五十碼，看見安全人員正混亂的忙做一團，就像在受到騷擾蜂巢外的黃蜂一樣。有許多人被抬出來，但卻無法知悉到底是身亡還是受傷而已。房舍本身則遭嚴重破壞，破碎磚瓦散落到相當距離外的草地上。濃煙自窗口噴出，不時閃爍著火焰。史陶芬堡則非常肯定，無人能自這次爆炸中生還。

　　此時，警笛之聲大作，忙亂取代了拉斯坦堡原先的凝滯。營區進入全盤安全警戒，營內電話聲大作，警衛部隊不斷增援。在頭兩處檢查站，史陶芬堡和值班步哨認得，稍事交談，即讓他通過路障。但是當車輛行抵最南端的檢查站時，卻被一位好事的士官長攔下。他宣稱不允許任何人出入營區。史陶芬堡不耐煩的以誇示的口吻對他吼罵。士官長雖面露怯意，但仍然堅持必須遵守命令。史陶芬堡立刻下車，抓起電話，親自和營區司令的副官通話。

　　「我是史陶芬堡伯爵上校，目前正在營外南端檢查站。上尉，你應該還記得我，今天早上我們曾在一起用早餐。由於爆炸，你的哨兵不讓我通行。我實有急務在身。弗洛姆上將正在飛機場等我。」

　　沒有等待對方回話，他立刻把話筒掛上。但這位頑固的士官長，堅持要親耳聽到命令，於是親自與營區司令副官通話。直到上面交代可以讓史陶芬堡通行，他這纔開啟路障。於是車輛啟動前往機場，史陶芬堡交代駕駛趕緊，海夫騰則在途中將未使用的炸彈拋出車窗。

3　身在狼穴　　一九四四年七月二十日，星期四上午七時，史陶芬堡在柏林南方的軍用機場登上一架運輸機。隨行者有他的侍從官海夫騰（Werner von Haeften）中尉和另一名軍官，均屬密謀圈內的人士。即使在清早，都令人感到悶熱，等到日上三竿，保證更加逼人。　　通常到拉斯坦堡飛行時間是兩小時。這天不知為何延後，直到了十點一刻始著陸。在跑道上，有輛專車正等候著史陶芬堡和他的隨員，隨即將他們載到元首總部。四哩陰濕且有霉味惡臭的森林行程，就像走在幽暗陰鬱的異教火炬構成的隧道之中。走出林木，就是一片掩蔽的雷區、連串的鐵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