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禾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馮冉冉──自由插畫家

第一章
日光正好！
丁曉薇搬來這個靜謐純樸小遠鎮已經三個月了。
三個月前，她從大城市的國小申請調到這個小遠鎮教書，面對每張純樸小孩子的臉，與親和力強的父母，相較於城市的冷漠，她覺得這裡更適合自己，她喜歡這裡的慢步調。
她在離學校走路約二十分鐘的小村莊，租了一間老舊的平房，屋子打掃乾淨後，有回到六十年代的質樸感。
某天她帶著從外面帶回來的晚餐，打開屋門打算進屋時，對面住著一位獨居、年約五十來歲的婦人，打開自己家的紅色木門，對丁曉薇笑了笑。
「怎麼了？紀媽媽？」
紀媽媽瞥了眼丁曉薇手上的晚餐，面帶慈容說：「我沒事，我是想跟妳說，我一個人吃晚飯，很無聊，想找個一起吃晚飯的人。我看老師妳都會帶晚餐回來，那不如來我這邊吃飯吧！」
丁曉薇驚訝地挑了挑眉，看著紀媽媽孤單又期盼的雙眼，她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那我一個月要補貼妳多少菜錢？」
紀媽媽擺了擺手：「不用給我錢，我有退休金，而且每天自己煮，吃不完的飯菜都倒掉，還不如多一個人吃掉，妳陪我吃晚餐，不會增加我的負擔的！」
丁曉薇點了點頭，提起手上的晚餐：「好啊！那從明天開始吧？我今天有晚餐了。」
紀媽媽高興地笑著點頭：「好好好，那明天就直接來我這邊吃晚餐，說定了喔！」
「好。」丁曉薇笑笑的回應一聲，走進屋內。
就這樣，她與紀媽媽開始晚上共餐的生活，紀媽媽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有沒有兒女之類的家務事幾乎不提，只喜歡聊時事，菜價又漲了多少之類的家常話。
也不探詢丁曉薇的私生活，除非丁曉薇自己提到，她才會問兩句，這樣互相尊重的相處模式，讓丁曉薇很開心，二個月下來吃胖了三公斤，這也讓她挺傷腦筋的。
但是紀媽媽的蛋炒飯，真是超好吃的！全天下最好吃。
某天吃完飯，兩人將碗盤收拾到廚房，一起洗完碗盤後，紀媽媽說她還要切點水果，順便分一些讓丁曉薇帶去學校吃，要丁曉薇到客廳等一等。
丁曉薇開心地走到客廳時，卻見客廳藤椅上坐了一個平頭的男人，還沒看清對方五官，丁曉薇驚嚇得大叫，拿起椅子當武器，對著那個人吼：「小偷！紀媽媽趕快打電話報警，家裡有小偷！」
那個男人一臉疑惑地站起身，丁曉薇定睛一看，完了，他還頗高大，五官俊朗，臉上卻帶著一股殺氣，應該不是單純小偷，是來搶劫的吧！
「我們這裡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的，你要錢的話，那張椅子上的包包，裡面有錢，你拿了就快走吧！」
男人瞥了一眼放包包的藤椅，視線又回到丁曉薇身上，冷冷地問：「妳是誰？」
「我才要問你是誰，錢拿了快滾！」丁曉薇心理的恐懼已經到了極點，但仍強作堅強鎮定地對那名男子大吼。
男子皺了皺眉，對丁曉薇的歇斯底里頗不以為然，一臉疑惑，哪裡來的瘋婆子？
紀媽媽聽到動靜，慌慌張張從廚房衝出來，看到男子，態度瞬間冷了下來。
「你來做什麼？」
「這是我家，我不能回來嗎？媽！」
丁曉薇驚訝地回頭看向紀媽媽，拉高了聲音：「媽？紀媽媽妳有兒子？」
紀媽媽拍拍丁曉薇以示安撫，將她手上的椅子拿過手放在地上，冷淡地說：「撿來又丟掉的兒子。」
丁曉薇：「蛤？」
男子像隻公雞般驕傲的昂首對丁曉薇說：「有沒有聽到？我是她兒子啦！捧斗的啦！」
紀媽媽嗤的一聲，一臉的不以為然：「我寧願讓丁曉薇拿雨傘，也不需要你捧斗啦！」
男子裝作沒聽到，散漫地問：「肚子餓了，有沒有飯吃？」
紀媽媽一臉冷漠：「我們剛吃飽，你去外面吃吧！」
「泡麵總有吧？」
「我不吃垃圾食物。」
「白麵加顆蛋煮給我吃總可以吧？」
「我廚房擦乾淨了，不想再弄亂！」
「我今天剛出來，妳都沒有想到煮豬麵線給我去晦氣嗎？」
「我們認識嗎？」紀媽媽挑了挑眉，面無表情。
男子目光移動到紀媽媽手上那一袋水果，紀媽媽連忙遞給丁曉薇說：「這是給她的。」
男子撇了撇嘴，「算了，算了，那我回房間。」
「我當倉庫了。」
男子一怔，聲音突然拔高：「那我晚上要睡哪？」
「哪裡來的哪裡去，不然地上隨便睡！」
男子生氣的一屁股坐在籐椅上，立刻又跳起來，將丁曉薇的包包拿起來，丟在餐桌上，又坐了回去。
丁曉薇火速將包包拿回自己身邊背著。
紀媽媽轉頭對丁曉薇慈藹地說：「妳先回去吧！明天再來吃飯喔！」
丁曉薇愣愣的點頭，關上門的瞬間，聽到紀媽媽喊：「那是我的水果，你不要碰。」
「我肚子餓了，給我吃一點是會死喔！」
「會死！」
「吼！妳一定要這樣嗎？」
「對！」
「不管啦！我就是要吃啦！」
「你給我滾！」
「這是我家，我哪也不去啦！」
「不走是不是？我拿掃把趕你！」
裡面傳來凌亂的腳步聲，與男子被打得嗷嗷叫聲。
丁曉薇打了個冷顫，這對母子怎麼回事？不像母子反而像仇人。
隔天，丁曉薇被一陣金屬敲擊及催油門的聲音吵醒，看牆上的時鐘才六點半，到底是誰一大早擾人清夢？
她乾脆不睡了，洗漱換衣提早去學校算了！
剛踏出門，就被一台野狼一二五擋在門口，紀媽媽的兒子正拿著螺絲起子在那搞機車。
丁曉薇小心地閃過車身，一臉憤怒地看向紀媽媽的兒子說：「喂，那個紀什麼先生，一大早敲敲打打的，吵得人家不能睡，有沒有功德心？」
紀少澤抬眸漫不經心地瞟了她一眼，手拿著螺絲起子比向左方，有一位剛從市場買菜回來的阿婆，比向右方，有一名剛從公園打太極拳回來的阿公，他又比向丁曉薇：「人家都已經中午了，只有妳還在早上。」說完他低頭繼續搞機車不理她。
丁曉薇嘴角抽了抽，這人不講道理耶！
實在講不出反駁他的話，看他穿的上衣，黑背心下露出的手臂肌肉，全是龍虎刺青，不由得哆嗦了下，她告訴自己，還是不要離這種人太近比較好，她轉身往學校走去。
丁曉薇是教國小一、二年級的老師，在這個靠山又靠海的進步國小，一個年級都只有兩班，所以只有一排三層樓的建築物，但操場、籃球場一應俱全，圍牆只有到膝蓋的高度，與都市的國小圍牆高到看不見裡面截然不同。
早自習時，她批改作業，發現葉兆明小朋友又沒有交功課，她將他喊來面前。
這名理平頭，皮膚略顯髒黑的小男生，侷促不安的搓著手，非常緊張的來到丁曉薇面前。
丁曉薇儘量緩和口氣問他：「葉兆明，為什麼作業又沒有寫呢？」
葉兆明低垂著頭不說話，丁曉薇見他身上的衣物很多污漬，感覺好幾天沒洗了。
「怎麼了呢？有什麼事，跟老師說！」
葉兆明很小聲地說：「我爸爸昨天加班很晚回來，我在家門口等到他回來才進家裡，躺著就睡著了……」
丁曉薇一聽大驚，接著又問：「你媽媽呢？」
葉兆明搖搖頭，「她睡著了，睡了好久好久都沒起來，爸爸說媽媽不會醒了。」
丁曉薇愣了一下，這個意思應該是葉兆明的媽媽過世了是吧？眼前這個小孩，很明顯就是爸爸忙於工作，疏於照顧的感覺。
「那你叫你爸給你家裡的鑰匙，你就不用在門口等他了。」
葉兆明抬頭望著丁曉薇，問：「可以嗎？我爸會給我鑰匙嗎？」
丁曉薇歪頭想了想，說：「其實十二歲以下的小朋友是不能自己在家裡的，不然，你今天下午留下來，跟老師回家，老師連絡上你爸爸，再帶你回家。」
葉兆明突然緊張起來：「老師，可不可以不要向我爸告狀，我怕我會被他罵！」
丁曉薇摸了摸葉兆明的頭，親和地說：「老師不會告狀，但是老師要了解一下你家的情況好嗎？那你作業下課補寫給我喔！」
「好。」葉兆明應了聲，丁曉薇才讓他回座位。
下課後，丁曉薇將葉兆明帶回家，敲響了紀媽媽的門，紀媽媽打開門，看到丁曉薇帶著一個小孩子，開心地笑著問：「唉呦！還帶個小可愛回來，不過怎麼感覺髒兮兮的？」
葉兆明低頭不語，丁曉薇小聲地在紀媽媽耳邊說：「他喪母，爸爸工作忙，照顧疏忽了。」
紀媽媽一聽，慈悲心大起，「這樣啊！快快，快進來，先洗澡，把衣服換下來，我洗衣機是洗脫烘三機一體的，一下就烘乾了！」
葉兆明睜大雙眼往後退一步：「我沒有衣服穿！」
「簡單，我拿那垃圾的衣服給你套一下。」
紀媽媽說完，就拉著葉兆明進屋了。
垃圾？是那個紀什麼先生嗎？
丁曉薇在廚房挑菜，紀媽媽照顧葉兆明，一切是如此平和，如果，如果那位紀什麼先生沒有回來的話。
機車噗噗地騎進紀媽媽的庭院，紀少澤熄火跨下車往家裡走，一看到不知哪裡來的葉兆明，呦了一聲，問：「哪裡來的野孩子？還穿我的衣服？不會是跟我一樣垃圾桶撿的吧？」
紀媽媽白他一眼，冷冷地說：「垃圾怎麼跟金子比？他是銀樓撿回來的。」
紀少澤一聽就不高興了。
「嘿啦！你兒子就垃圾桶撿的，別人家的兒子都鑲金的啦！」
紀媽媽面無表情挑眉：「想要晚上有飯吃嗎？」
紀少澤身形一僵，討好地笑笑：「沒事，沒事，我什麼都沒說。」
紀少澤進房間後，大聲唱起金包銀。
「別人啊ㄟ性命 是鞏金閣包銀，阮的性命毋值錢，別人啊若開喙，是金言玉語，
阮若是加講話，連鞭就出代誌——」
紀媽媽本來看著葉兆明寫功課，一聽到紀少澤的嚎叫，摸了葉兆明的頭說：「你先自己寫一下，紀奶奶我去忙一下。」
說完，她拿起掃帚往紀少澤房間走去，房間立刻響起紀少澤的哀嚎聲。
「啊——妳要殺人喔！真打耶！打這麼用力！」
「哩西勒靠腰喔！唱歌比鴨子還難聽，還唱得這麼大聲！故意唱那首歌給誰聽？」
「我就是巴豆夭啊！我要吃晚餐啦！」
「一天到晚吃吃吃，少吃一頓餓不死你啦！你給我安安靜靜的喔！不然我趕你出去！」
「好啦！」
紀媽媽將掃帚放好，面帶微笑來到驚愕的葉兆明身邊，摸摸他的頭說：「不怕喔！那個叔叔就是個神經病，我去煮飯，讓你老師來陪你喔！」
葉兆明點頭如搗蒜，一句話也不敢吭。
紀媽媽走進廚房，讓丁曉薇出來教導葉兆明寫作業，沒多久，廚房就飄出飯菜香，丁曉薇心裡暗自佩服，薑還是老的辣，紀媽媽才進廚房一下子，就飯香四溢了！要是她來弄，說不定還在洗菜呢！
紀媽媽很快的弄好四菜一湯，大喊一聲：「吃飯了！」
紀少澤剛洗好澡，隨便套了件白Ｔ立馬從房間衝出來，坐到餐桌上。
丁曉薇剛裝一碗飯上桌，紀少澤也不問給誰的，白飯拿過去，呼嚕呼嚕的開始大口大口吃起飯菜。
坐在他面前的二大一小，盯著他粗魯的吃飯方式，看得一愣一愣的，他還不知所謂，抬頭滿嘴含飯問他們：「你們都不吃啊？」
紀媽媽給他一記白眼：「你是餓死鬼投胎嗎？吃飯像豬一樣，幾百年沒吃飯了？」
「今天第一餐！」紀少澤才不在乎那些，他肚子餓死了！
丁曉薇與葉兆明邊吃飯邊盯著紀少澤，丁曉薇想了下，以前紀媽媽沒人陪她吃晚餐，所以她們兩個共餐，現在她兒子回來了，那她這個外人就不好再打擾，於是她對紀媽媽說：「紀媽媽，妳現在有妳兒子陪妳吃飯，我就……」
紀媽媽立刻打斷她的話，微笑問：「有他在，妳不自在是不是？沒關係，我來處理。」她轉頭對紀少澤說：「你以後吃完晚餐再回來。」
紀少澤嘴裡還含著飯，一聽到紀媽媽這樣說，立刻大聲抗議，還從嘴裡噴出了幾顆飯粒：「為什麼？」
三人不約而同往後退了一點，怕被紀少澤嘴裡噴出來的飯粒殃及到。
紀媽媽口氣不冷不熱：「因為你影響到我們和諧的共餐了。」
紀少澤憤怒的眼光掃到丁曉薇身上，內心超級不爽。
「我是妳兒子，她又不是妳的誰，為什麼她可以來吃飯？我就要在外面吃？」
「因為我高興！這個答案滿意嗎？」紀媽媽挑眉歪頭問他，語帶挑釁。
紀少澤氣得將筷子往餐桌重重一放。
「這我家耶！」
紀媽媽提醒他：「抱歉！這是我家，房契上是我的名字喔！」
紀少澤不服氣道：「早晚還不是我的？」
「哈！」紀媽媽乾笑一聲，「棺材裡面躺的是死人，不是老人。你就繼續這樣混吃等死，天知道我們誰先躺進去棺材！」
紀少澤重新拿起筷子夾菜，憤憤地說：「我找到工作了啦！」
「找到工作？」紀媽媽與丁曉薇異口同聲，表情疑問。
紀少澤瞥了她們一眼：「對啊！好奇喔？不行喔？」
紀媽媽問：「什麼工作？」
「送瓦斯！」
「送瓦斯？」紀媽媽不由得拉高了聲音，「你洪伯那邊有缺人嗎？」
紀少澤挑了挑眉，一臉得意，「我就騎車去洪伯那，走進去問他有沒有缺人，也不知道洪伯是中風還是怎麼了，手一直抖，說有缺送瓦斯的，我說那我做了！就這樣啊！人家說出獄的人不好找工作，我一天就找到了，找工作哪有什麼困難！」
丁曉薇與紀媽媽同時嘴角抽了抽。
紀媽媽眉頭皺得比包子還皺：「你洪伯是被你嚇到一直抖吧！你還真有臉，以前找人家麻煩說要炸了人家瓦斯行，現在要去那上班？」
紀少澤擺了擺手說：「唉呀，誰沒有一點過去，對不對？以前的事我都不跟他計較了，他怎麼會跟我計較呢？」
丁曉薇整個三觀炸裂，這人意外的自我感覺良好，說話邏輯簡直不是人耶！
她還沒回過神，紀少澤眼神飄到她身上說：「那個，什麼小姐老師的，我剛出來，身上沒什麼錢，所以我一定要回家吃飯，妳就習慣一下，不習慣我也沒辦法，誰叫這是我家呢！」
丁曉薇尷尬地笑了笑，想對紀媽媽說她以後就不來了，紀媽媽很有默契的知道她的想法，用手拍拍她的手臂說：「妳還是來陪我吃飯，妳不陪我吃飯，我就要面對一頭豬吃飯，我會沒食慾的，妳就當日行一善，帶這名小朋友一起來也可以喔！」
紀少澤瞥了她們兩個母女情深的樣子一眼，大口吞下最後兩口飯，喊一聲：「吃飽了啦！」
紀媽媽吼他：「吃飽就吃飽，這麼大聲做什麼？等一下出來洗碗！」
紀少澤腳步一頓，不甘願地應了一聲：「好啦！」走進房間。
吃完晚餐，紀少澤果然乖乖出來收桌洗碗，丁曉薇見這一個彪形大漢，做家事彆扭的樣子，畫面實在太美她不敢看。

第一章
日光正好！
丁曉薇搬來這個靜謐純樸小遠鎮已經三個月了。
三個月前，她從大城市的國小申請調到這個小遠鎮教書，面對每張純樸小孩子的臉，與親和力強的父母，相較於城市的冷漠，她覺得這裡更適合自己，她喜歡這裡的慢步調。
她在離學校走路約二十分鐘的小村莊，租了一間老舊的平房，屋子打掃乾淨後，有回到六十年代的質樸感。
某天她帶著從外面帶回來的晚餐，打開屋門打算進屋時，對面住著一位獨居、年約五十來歲的婦人，打開自己家的紅色木門，對丁曉薇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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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媽媽瞥了眼丁曉薇手上的晚餐，面帶慈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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