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訪談
Q:為什麼會想要以「已過世的兒子對父親說話」這樣的形式,來寫一本書 ?
A :我想要感謝陪我走過痛苦的那些人,但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們才好。我覺得自己好像欠他們些什麼。但這不是我寫書的唯一理由。在那段時間裡,我就像一部故障的機器,我感到空虛,尤其失去了寫作的動力。我經常會聽見一個聲音說:「別再說些傻話了,侯斯坦。」突然,有一天,像是出現了另一個聲音對我說:「別再說些傻話了,爸爸。」那聲音充滿了感情,從那天開始,我又重拾寫作的樂趣。這不是一本自傳,不是為了療傷或抒發痛苦的文字,也不是控訴或抱怨......小說?我不知道,我很希望這只是一本小說,希望我的孩子其實還活著。自傳體小說?也許,但這本書中沒有「我」;說話的人不是「我,米歇爾.侯斯坦」,而是「我,你的兒子」。這是非常不同的。這種敘述方式可以遊走在各種體裁邊緣。
Q :這本書雖然是關於一個突然去世的孩子,卻是一本讚美生命的書?
A :是的......這本書確實是讚美生命。生命真的是非常迷人,非常有魅力!看著數以千萬的人們活在美好的當下,儘管他們同樣面對著痛苦與恐懼,那些我親身經歷過、再糟糕不過的恐懼。但我們還是可以和「它」一起活下去。
Q :所以您在那一刻,發現生命是如此具有魅力?
A :我的藝術家工作,我從前的生活,我的父親身分,愛帶我進入生命中最非比尋常的部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準備好面對「它」,面對那叫人無法接受的事實:我孩子的死亡。「它」帶給我的不僅只有消失和毀滅,也讓我看見痛苦、生命和友誼。一個朋友對我說:「人們可以和它一起活下去。」我想要謝謝他。要怎麼謝謝他?用說故事好了。說故事是很棒的一件事。我們花很多時間在跟自己說故事,還有向別人說故事。作者的責任就是說故事。我向你們說一個故事,希望這個故事不只可以感動你們,也可以讓你們開心,幫助你們活下去。我,米歇爾.侯斯坦,我經歷過同樣的痛苦,我還活著,我可以和「它」一起活下去。我的兒子死了,永遠不會再和我說話了,不過他和故事中的兒子沒有關係。我是個理性的人。我說故事,但我們不應該被那些故事給囚禁住了。
Q :書中有許多對父親的嘲諷,經常是帶著趣味或充滿感情的口吻。您和兒子的關係也是這樣嗎?他也是這樣看您的嗎?
A :這必須要問他了。不過我的兒子里翁已經過世,我也沒有辦法知道。我創造了一種父子之間的關係,我喜歡這樣的關係,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和我一樣。我想這本書也許可以證明些什麼。我也不知道。
Q :書中的父親很有幽默感,偶爾會和周圍的人事物保持距離來觀察他們。相對於他兒子的喪禮,在六個月前他參加了朋友西蒙的葬禮,好像一場事先排練......
A :書中的爸爸出席西蒙的喪禮時,他還沒有被失去兒子的傷痛給吞噬,還沒有失去自我解嘲的能力......我相信對馬汀娜和我來說,當兒子去世時,我們的經驗和身為藝術家的能力會允許我們先為他辦一場追悼儀式。這本書也告訴我們一件事:「我們要隨時準備面對死亡,我們的死亡,或是我們親愛的人的死亡。總有一天會來臨了,即使是笨蛋都知道。」
Q :音樂是您生活的中心之一,也在您的書中佔了很大一部分。
A :小時候,我在家裡跟著雙目失明的爺爺學音樂,是他鼓勵我成為音樂家。我對音樂的了解都是自學而來,我不會將自己侷限在古典音樂,我同樣喜愛爵士和搖滾,我喜歡莫札特的魔笛,我也夢想像碧玉或電台司令那樣在舞台上演唱。但自學的缺點是,我的彈奏技巧總不是這麼完美......音樂豐富了我的童年,一直陪伴我到高中會考,但會考過了之後又有哲學課、醫學院、專業訓練課程等等。三十幾歲的時候,我對自己說:「如果不回到音樂的懷抱,我一定會一生遺憾。」我決定重拾我的夢想,一開始也遇到許多挫折,我還是幸運的得到了第一次在Amandiers a Nanterre劇場演出的機會。接著,大概是在1980年代初,我參加了亞維儂音樂節的演出。從此我成為音樂家,開始在舞台上表演,也因此有機會接觸到音樂劇和舞台劇。音樂可以說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Q :在您的兒子去世後,您曾經會覺得音樂令您難以忍受嗎?還是相反的,音樂繼續在一路上陪伴著您,並且給您慰藉?在編寫這本書的時候,您有打算放棄音嗎?
A :我一直都在寫作。我曾經對自己說:「當我退休的時候就有時間來專心寫作了。」然而這也是另一種方式,讓我了解到音樂和戲劇對我的重要性。當我兒子去世後,我沒有辦法繼續完成我原本正在進行的寫作計畫。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本書似乎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找上了我。
至於音樂?在我的兒子去世後,當我感到沮喪時,我會演奏巴哈,聽一些古典或現代的歌劇:莫札特、Donizetti, Yoshida, Cavanna, Hersant。這給了我很大的幫助。那時,我和馬汀娜正在製作一齣音樂劇,是南希.休絲頓(Nancy Huston)的劇本和Richard Dubelski的音樂。就在製作接近尾聲的時候,我們的兒子卻去世了。我們想,是否應該取消這齣戲戲,我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們不應該放棄這齣音樂劇,因為里翁也是這齣戲裡的一部分。在失去兒子的前三個月裡,我們將傷痛轉移到音樂劇上。毫無疑問的,音樂幫助我度過了那一段艱難的時刻,而這齣音樂劇的成功同樣也給我們很大的慰藉。之後,我又繼續回到舞台上,音樂一直在我的腦袋裡演奏,不曾間斷。不過目前寫作是我生活中新的一部份,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