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沒辦法!這事我得和合夥人商量商量……。」
「你老兄明白,我幫你貼現這張期票,沒問題;不過……我和合夥人有約定……。」「唉,要不是跟人合夥,要是獨資的話,這事不必經過交易所,我就能解決……抱歉的是合夥人……。」
合夥人、合夥人,千篇一律合夥人!
這天早上,巴胡亮在找人貼現的坎坷路上,第八次聽到類似的話。
一聽到「合夥人」這個字眼,他只有垂著頭,勉強擠出微笑,答以:「當然,當然;老兄這情況我了解,謝謝!謝謝!」
走時嘴唇緊閉,咕噥地開罵:
「無恥!卑鄙!我幫他多少忙……。現在卻搬出個合夥人……好像我不曉得他瞎掰!誰會跟這種蠢蛋合夥?」
冰冷小雨鞭打著臉,像剔透的細塵不斷擦撞他因失眠瘦削的面容,臉上飽經風霜長年苦熬的神情似乎更明顯了。
像隔著磨砂玻璃眺望,街尾迷濛一片。摩天大樓,則像是巨大的垛垛空箱,彼此擠壓,在寒風催逼下哆嗦。
「合夥人……合夥人……」巴胡亮心裡還嘀咕著:「裝模作樣,下三爛藉口……蹩腳透了……當然,我相信他有!如真包換的假貨,真不要臉!」
街角一群人圍著一輛出租馬車,互相推擠。胡亮也擠上前去,引頸從這些看熱鬧的人頭空隙望去,一堆笨蛋瞧著一匹死馬。
這可憐兮兮的傢伙躺在那裡,四肢僵直、兩眼混濁、脖頸硬得像木板,還咬牙切齒呢……。但又像是在微笑著。
胡亮的兩眼說什麼也移不開那縮成一團,表情極盡嘲諷的馬嘴。可憐的畜生!有一天自己會像這匹馬,不是慘遭工作壓垮,就是在煩惱鞭撻下死亡……。債主、馬伕、女人……僅只名稱不同而已。
馬的微笑彷彿明言相告:
「老巴啊!別這樣難過地瞧我。咱們兩個慘的肯定不是我……,馬車再也壓不了我了……,現在我可要歇歇了……。今晚,你吃不好,沒法卸下家庭重擔,夢裡頭也求助無門,我卻可像現在安安穩穩地睡了。明早你老婆小孩一上車,腦滿腸肥的債主就會緊握長鞭,而你呢?默不作聲,窮得堵住了嘴,只好片刻不停奔波下去。不是我笑你命苦,煎熬讓我懂得慈悲,我這表情、雙顎緊繃,在你看起來像是微笑,說穿了是我瞧不起馬伕的表情。他的鞭子也好,脅迫也罷,現在有啥用!我終於可以冷冷說他兩句了!」
「老巴啊!就老實承認你羨慕我了吧!」
「狂妄!」
胡亮很想同牠說說話。真相灼傷人,再溫順仁慈的口氣也無法稍減一二,反而只有加深屈辱。真倒了大楣,死馬跟你稱兄道弟;不過,要一個房地產經紀人在熙熙攘攘大街上和這駑馬遺骸爭個道理,也不近情理吧?
胡亮眼觀八方。這些好事之徒圍成的密密圓圈中有個女的,小姐模樣,裹著耀眼的貂皮大衣,嬌美臉蛋從大衣寬頸中露出,這樣迷人的風采,也許源於寒冬和暖春的映照,也許來自花卉和皮草的襯托吧。像影星模樣故作天真無邪的眸子,更突出她蒙娜麗莎的笑容:
「先生,您的馬嗎?」
「誰說的?」
「因為……因為您看馬的眼神有點傷感。」
胡亮二話不說,狠狠地瞪她一眼。太過分了吧!我做什麼跟這女的有何干係?養馬的?她看我像馬伕?
她神色震驚,轉向女友——這女的黑髮矮胖,嘴巴和帽子間,僅露出鼻子:
「璐西,我好像把獸醫先生給得罪了。」
「妳真討厭,」另個女的笑著說,「妳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於是勾著前者手臂,硬把她從人群中拖走。
胡亮憤怒的眼神緊緊跟著她,目送她倆上了等在人行道旁的轎車。車窗那頭她明亮的眼睛變得笑意盎然,彷彿在說:
「別介意!開開玩笑啦……,我認得你!……不好意思啦!」
但他可不是任人戲弄的對象。這算什麼!自己好玩別人遭殃!叫我獸醫先生,真沒半點教養!還自以為是少奶奶呢!每個人都以為自己高興說什麼就可以說什麼。那匹馬……那女子,怪事連連。被那女的叫獸醫,比讓死馬稱兄道弟,還令人不舒服。
2
谷登寶這蠻子竟癡肥到這般模樣!乍眼一瞧,脖子粗短、下巴肥圓、小眼瞇瞇、鼻子則像狐狸藏匿在胖臉中,巴胡亮回顧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難免一肚子辛酸。
這個生意人用個人的「塊頭」來為房地產經紀人寒酸簡陋的辦公室增添光采,是他小學同窗。
谷登寶!蛤蟆寶仔!就像當年這麼叫他一樣!
一切似乎歷歷如昨。他記得有個禮拜五下午,因為校長生日放了半天假,蛤蟆寶仔親暱地挽著他的手臂。
「嘿,小巴,你有錢嗎?」
「有,一塊披索……買筆記本用……。」
「沒關係,明天我帶給你;我從小弟那裡弄幾本,反正他笨死了。我們吃冰淇淋去?」
提議去吃冰淇淋,棒呆了!胡亮仍然記得,當時一聽,感覺到的誘惑和今天沒兩樣;25年後,聽到又肥又老的谷登寶談到「一樁生意,這樁生意說有點怪怪也行……但不管怎樣,穩賺不賠。」
「我沒資金,」胡亮當下羞怯地說,「我能為您效勞點什麼?」
他已不像在校時以你相稱了。
「資金?不用!不用!」
噢,從膽大觀點看,谷登寶可絲毫沒變。還是老樣子,同樣自信滿滿,那個指頭撐起水手帽旋轉、金頭髮胖嘟嘟的小三學童,瞬間就把胡亮還算嚴肅的理由擊個粉碎:
「一塊披索……我們就沒錢給服務生小費了……冰淇淋五毛一球……剛好夠我們買兩球……。」
「你該說……三球。」
「三球?怎麼可能?」
「你真笨,瞧我的!」
他在口袋底掏來掏去,就像在撈寶,蛤蟆寶仔手上出示了一簇小小黑黑的東西。
「這是什麼?」
「嗯……一隻蒼蠅……死蒼蠅啊!」
「笨蛋,這就是另一球。」
「什麼?我不懂。」
眼下胡亮說同樣的話:「我不懂,我不懂居然有做生意不要資金的……」小時候他聽話多了,因為在那個遙遠的放假日,他被谷登寶拖著,滿腹懷疑害怕地走進糕餅店。
他驚嚇不已,卻聽他的同學手敲大理石桌面,點東西的聲調幾乎高得像他爸爸:
「服務生,來兩球草莓冰淇淋!」
冰淇淋還真可口,他忍不住誘惑用舌尖舔得一乾二淨。要不是店裡還有別的客人……,連那根小平匙都令人不捨!啊!整座安第斯山脈午後映現成粉紅色時,要都是草莓冰淇淋的話,那可真棒透了!突然小谷捏他一把。
「瞧!」
谷登寶一面把蒼蠅放在他那一球冰淇淋殘渣,一面大叫:
「服務生!服務生!這些冰淇淋不乾淨!」
忙得昏頭轉向的老服務生穿梭桌椅間,顛顛巍巍、力求平衡,手上撐著放滿大杯小杯的托盤:
「先生,對不起。沒關係,馬上補送一球。」
「蛤蟆寶仔」一副勝利模樣瞧著胡亮:
「你瞧,小巴,傻瓜當不得!」
依然這樣,眼前是同一個谷登寶來找他做生意。
「我會找個時機把土地撥到您名下,屆時您只要宣布自己擁有金礦就行。」
「金礦生意?……」胡亮半信半疑地說。
谷登寶嘴銜雪茄,像要掩蓋臉上笑容。
「別怕,金子隨後就來。骨子裡沒有生意不是金,哪樁生意最後不為淘金。但我寧願——相信您老兄也一樣——挖出現錢來。炒作不難,洗滌挖泥等等勞務統統免了。」
「當然!」巴胡亮內心深處想著:「再怎樣口袋也不會有礦深!」
他聽了谷登寶的話,心中仍然萬分疑慮。坎坷人生旅程,有多少回在報上讀到老同學功成名就,他也曾再三尋思那些蒼蠅和冰淇淋的等值關係……,也真好笑,這樣的男人哪會不成功。
相反的,自己優柔寡斷、神經衰弱,一輩子飛黃騰達不了。
這間辦公室既狹窄又潮溼,對他來說,更像監獄。諷刺的是,還有個黑色「保險櫃」點綴點綴,此外也掛了日曆——另一個無用之物。
谷登寶同他談金礦生意,怎可這樣大言不慚、不可一世?還直說「這種情形下,他的生意還不真的靠金礦呢?」
「怎麼弄?」胡亮驚奇地問道。
谷登寶彷彿在一陣濃濃藍煙中消失了,等再顯現時,他眼神已有點像魔鬼似的狡詐。
「喲,老巴啊!您將從中賺到大筆佣金,這種事我大可委託他人;但我想到您。您的情況……怎麼說好呢?」
「日子不好過啊!」胡亮坦白地說。
「總之,看老同學份上;尤其我知道您是正人君子。衝著老兄可信賴,這樁事就拜託了。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沒問題吧?」
胡亮忙點頭稱是。
「好,」谷登寶說,「這樁事比表面看到的還簡單。只有一個要求口風要緊。」
「但,真有金礦嗎?」
「老兄啊,不止一份報告指出,開礦條件這塊土地一樣沒少。不管怎樣,老兄您都有鈔票拿。而我,所求不多,要有點金沙就很滿意了。」
「我不懂。」
「不用懂,老兄光瞧瞧礦區位置,就會明白這樁生意。我是說『咱們的生意』,因為老兄也會拿到紅利股……。」
谷登寶重重地坐下,口中含著雪茄大聲喘氣,把座椅拉近辦公桌,拿起報紙,用他的大金筆開始畫圖。
「您瞧,這兒是河;這兒是礦區,聖地牙哥在這一頭,沒其他點挖得出沙。要不是跟我買,而我也想要賣;要不就休想蓋房屋,您瞧瞧生意不就來了?」
「好極了,但沙含不含金,跟您有什麼關係?金子對你有用嗎?」
谷登寶搓搓手,心情愉快。
「瞧您!現在連您也問『金子對你有用嗎?』那麼,老兄,讓轉讓合法。除外,黃澄澄的,吸引那些雲雀資金的餌啊!您知道我們把投資人稱作雲雀……。」
「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胡亮心情愉快、自言自語地說:「還有點詩意呢,叫那些倒楣鬼雲雀……」他不由自主興奮地瞧著谷登寶,老谷則在一片吞雲吐霧中,繼續講著他的計畫。
「當然,老兄,您有利可圖啦,您馬上以一萬英鎊賣給我一個朋友;這個人再以兩萬英鎊賣給我和富都納先生擁有的公司:『寶庫』金礦公司已設立了;買股票的像蒼蠅紛紛落地,花四萬英鎊買我們的股權。為了表示商場誠信,我們收半數現金,另半押股票就行。您滿意了吧?」
胡亮低頭沉思一會兒,手放額頭、太陽穴和顴骨,做拍拍骨骼模樣。想到妻兒和家中窘境,腦子頓時像盞薄薄、鼓起、搖晃的中國燈籠般燃燒起來。他把手蓋住額頭,不讓心事流露;但谷登寶清澈堅定的目光不僅穿透他的指掌,同時咄咄逼問:
「您滿意了吧?」
「多謝老兄提攜,」胡亮說,「但……」
「就別但來但去啦。」
「事情是這樣,」胡亮怯怯地說:「這些事兒我外行,我從來沒碰過礦的生意,跟我本業性質不同的,我就會小心翼翼、惶恐……。」
「別孩子氣啦!老兄不敢炒作,那就別炒啊!學富都納的作法,把股票鎖在保險櫃,就沒什麼好怕的啦。您的境況十分清楚:您宣稱擁有金礦場,把它賣給有意購買的成年人;您拿佣金,擺脫干係。有沒有金子無關緊要。淘不到金的話,表示您像許多人一樣,估錯了……。他們會因為這樣來告您嗎?」
胡亮在扶手椅上轉來轉去,突然靈光一閃;有了,來個堅定不移、不容辯駁的藉口。他站起來像要結束談話,答道:
「不行……,不管怎麼說我總得和合夥人商量商量……。」
谷登寶縱聲大笑。
「嘿嘿,老同學啊。合夥人這種謊,不新鮮啦。像在邀約吃飯時『最後一分鐘身體不適』啦、這些職位『先前已承諾給某某人了』等等,有哪個是真的?我最受不了銀行經理藉口要諮詢董事會,朋友說要問問合夥人。這些所謂的董事會合夥人,這些幽靈從來就唬不了我。」
胡亮彷彿籠中獅子般踱來踱去。謊言遭拆穿讓他面紅耳赤。這傢伙憑什麼懷疑他的話?為什麼他就不能有合夥人?在這種狀況下,為什麼他就不能像大家一樣找個藉口?幹嘛呢!他不打算反悔,他得硬撐到底:
「我直話直說,您老兄怎可懷疑?要不是真有合夥人,我幹嘛要推掉這麼優厚的佣金?一個待我恩重如山,實際上是這家公司老闆,我不好沒他同意就獨斷獨行。」
谷登寶費力地起身,撐著粗象牙柄手杖,肥厚手上戴滿戒指,走向胡亮:
「好吧!老同學啊,這樁生意就多考慮考慮……我的意思是和您的合夥人商量商量……您老兄就照我們談的看著辦吧!」
然後告辭。
胡亮又氣又羞,滿臉漲紅——從谷登寶的口氣中,他清楚地覺察到這傢伙竟然沒相信他半分——一屁股坐在打字機前。
「現在你可瞧瞧我有沒有合夥人。怎麼稱呼他?登寶兄?執事先生?好……,這比較合乎商場慣例。」
於是他開始長篇大論。撰稿時感覺到自信心再度湧現。籠罩在商場氛圍下,用語不僅簡明,而且精確:絕不瞻前顧後,左思右想;還要曉得掩飾情緒呢。
恩德伍牌打字機不會像巴胡亮說臉紅就臉紅。
3
沒有匯票,沒有信,沒有希望。
胡亮累垮了,駐足郵局門口,不願就這樣回家。他想到瓦斯收費員、太太、蒼白虛弱的兒子——他父親的寫照——伸著小手跟他要自己答應過的漫畫書。對,他還得買故事書呢!難怪谷登寶會向他提出合夥的事!
人來人往匆匆同他擦身而過,但他覺得自己好孤獨!誰也沒注意他,願意幫他個忙……。半個也沒!連個虛構合夥人,來閃避這樁答應不得的生意也沒!這封給谷登寶、要說服他確有虛擬合夥人的信,無傷大雅的鮮事!老谷準會哈哈大笑,大聲叫道「果然是詩人!」「詩人!」谷登寶低俗話絕不出口。「何必呢?」他用「詩人」的評語來代替。然而,這離當年胡亮寫《相思花》和《懷鄉》的年代已遙遙。
在有軌電車的喧囂和汽車的喇叭間,教堂敲鐘聲聲入耳,漂浮輕柔一如童年記憶。
晚禱的羞怯音符,充滿著那種小鎮的寧靜和黃昏,在街頭熙熙攘攘的幽暗中慢慢消逝。城市混濁的氛圍、閃爍燈光、遭煩憂壓扁的小人物、濃妝豔抹臉帶挑逗微笑的女人……飢餓、公車、電車、馬車、汽車;這目光的龐然動物,喘氣連連的胸膛湧現了尖厲喧囂的爵士樂隊:鐘聲、野禽嘎嘎叫、爆炸、沙啞的車喇叭、垂死豬隻的慘叫。
只有紫紅的天空勾起了胡亮淡淡的黃昏愁思。
「老大不羞!」「光看美眉!」
「我?」
路逸士的手輕輕放在他肩膀上。
「小路!」
「嗯,胡亮,小路本尊,如假包換,諸事不順、身無分文……。」
兩人已經半年沒碰面。「唉!女人!」小路和一個銀行家太太有一腿,這家人的快樂幸福,全是小路的功勞,這家人從前無一男半子,現在有了個胖嘟嘟的壯小子可風光多了。而這副一切不計後果、找生活樂子的德行,是路逸士一家人的特性……。
「但這不早就結束了?」
「那會!怎麼可能!現在做父親期望再來個女娃,而……,我不能撒手不管啊!誰能保證我的傳人像我?小男娃長得跟我一模一樣……難道要等著跑出個不像的,讓他們抓包不成!」
「臉皮真厚!」
「你指的是受益人!你難以想像這父親的快樂!他太太神經衰弱毛病沒了,家庭和樂;夫妻賺了個兒子,丈夫多了個朋友,朋友認識了銀行家。我們哪個人沒賺到?」
「她漂亮嗎?」胡亮心不在焉問道。
「大美人兒一個……!你曉得這種狀況下我們男人愛的不是女人的臉蛋,而是丈夫的臉。我朋友懊惱的臉,讓他太太加倍誘人。」
「但你怎會攪進這種亂七八糟事?」
「老兄!一個人窮途末路時,除了搞搞上流社會……小資產階級的玩意兒外,能幹嘛?差點忘了,你知道誰跟我談起你?」
「誰?」
「谷登寶太太:阿霓達,我借給她你的詩集。她熱愛文學,說你像阿馬多.聶爾沃。」
「有這回事!」
「你別鼻子朝天,只是外表而已。」
「老兄不知我。」
「好啦!她同我說,她昨天看到你聚精會神瞧著匹死馬,忍不住就跟你開了個玩笑。」
胡亮記起這樁事,那個把他當成獸醫的藍眼睛女孩……。這一切真荒謬!他把谷登寶到訪的事對路逸士說了。
「錯不了!她要老谷去找你的。」
胡亮跟他說明那樁生意和邀約。
「喔!但他總會給你答覆的期限吧!」
「期限?我堅拒邀約的信,剛投入郵筒。」
「好傢伙!他太太這樣親切……!」
胡亮冷淡地聳聳肩:人間絕色,見它大頭鬼!都沒飯吃了,整天奔波找錢。千元披索都沒!美,又值幾分錢!
路逸士熱情地擁抱他。
「老兄!福氣啦!我正需要你。」
在他朋友強有力臂膀上的,是個快淹死的人,胡亮自忖道:自己身無分文,又怎麼幫得了你?
「老兄!為一樁生意。為我那些生意……需要另外的幾千披索。兩人簽名我們就有張期票。我負責貼現:這就是我家裡要有位銀行經理的道理。」
於是他拖著巴胡亮到鄰近一家小館子,提前慶祝預期到來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