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惦記
黑暗中,一條熒熒發光的魚線蜿蜒伸向遠方。
袁香兒拉著大花順著這條細線的指引,一路向前狂奔,終於看見出口的亮光,追在她們身後的那些妖魔們遲疑地停下腳步。
大花回首看去,一個個蝦頭魚身、枝節甲殼的奇形魔物,在幽暗中望著她們,看得大花頭皮一陣發麻。
二人從出口鑽出,累得直喘氣。外面的世界不再昏暗無光,風和日暖,陽光璀璨。
此刻的她們在一片亂石上,眼前是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水,不再有布幕似的星空和水鏡般詭異的江面。
這裡是真實的世界,總算不是畫卷中的異度空間,讓袁香兒略鬆了一口氣。
「剛剛追著我們的都是妖魔嗎?嚇死我了。」大花撫著胸口喘氣。
「不然呢?」袁香兒又好氣又好笑,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麼神經大條的人類朋友,「我看妳剛剛吃得挺開心的啊?」
大花生性活潑,身量結實又健康,個頭比袁香兒高出一截,是家裡的長姐,也是所有小夥伴中的大姐頭。但她其實心裡清楚,在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這群人裡,平日最安靜的小香兒,才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兒。
阿香打小就比同齡的夥伴穩重聰明,不僅識文斷字,甚至還具有一身神奇的術法。
曾經有一次,同伴中的鐵牛不慎被暴漲的溪水捲走,水性明明很好的他,卻像是被水裡的某種東西拖住了,無論如何都爬不上岸,所有孩子頓時慌成一團。
那個時候,大花就在袁香兒身邊,清楚看見同樣年幼的阿香出刀劃破手指,駢指起符,向水中一點,洶湧的溪水神奇地為之一靜,鐵牛方才藉此機會掙扎著靠到岸邊,被阿香一把拉了上來。
從那時候起,大花就特別服袁香兒,有什麼事都喜歡拉著阿香問一問。
「我主要沒有阿香妳這般厲害嘛,也不曉得該如何逃跑,只好先多吃一點壓壓驚,等阿香妳來救我的時候,才有力氣跟著妳離開。」大花開始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順便拍了拍袁香兒的馬屁。
袁香兒很喜歡大花的性子,這樣的朋友總比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糾纏不清來得好。
二人來到河岸邊,寬廣的河面水流湍急,對岸是茫茫一片的蘆葦灘,再遠處便是兩河鎮低矮的城郭和鱗次櫛比的屋簷。從這裡望去,隱隱可以看見河神廟屋頂上那個顯眼的金色葫蘆。
此刻握在袁香兒手中的玲瓏金球沉甸甸的,熙熙攘攘簇擁著數十位人類的生魂。
這些人離開那些詭異歌聲的控制,在玲瓏金球中穩定神魂後,都逐漸清醒過來,他們看不見金球外的世界,正茫然且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
丹邏想用這些生靈延續自己朋友的壽命,但素白卻堅決不接受。不管活了多久,生命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最為寶貴的事物。能為他人捨棄自己生命之人,不論在什麼年代都值得敬佩,擔得起神壇之上的信仰之力。
就在眼前的那片蘆葦灘頭,曾有一人白衣勝雪,獨釣寒江。在波光粼粼之上,曾有二人月下行舟,把酒言歡。
「我還以為我們是在水底呢,沒想到還在陸地之上。」大花的聲音響起,她正四處打量所處的石頭岸,「阿香妳看,這裡的石頭好奇怪,生著這麼多貝殼。剛剛只顧著逃跑都沒看見。」
被大花這樣一說,袁香兒回首看去,才注意到腳下是成塊的黑褐色岩石,一路上的地面,乃至她們剛剛逃離的那座宮殿的牆壁上,全都覆蓋著密集的貝殼,這通常是水底才會出現的地貌特徵。
「是啊,這裡簡直就像是曾經位在水底一樣。」袁香兒說。
「他不習慣住在水底,於是我把宮殿升上水面;他不喜歡我吃人類,我就忍耐了這麼多年。」低沉且帶著磁性的聲音突然在空中響起。
一身黑衣的丹邏出現在袁香兒和大花眼前。它的個子很高,溼漉漉的頭髮抓在腦後,露出額心一抹刺眼的鮮紅,正歪著腦袋居高臨下地看過來。大花被這位魔氣沖天的男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往袁香兒身後縮。但看著袁香兒比自己矮一截且纖細柔弱的身板,咬咬牙,又伸出手將袁香兒擋在自己身後。
「素白前輩呢?」袁香兒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眶先紅了。
丹邏沒有回答。但它本人的現身,已然說明了袁香兒不想知道的結局。
素白前輩生於亂世,命運坎坷,但含德之厚,可比於赤子。
雖然只有短暫的接觸,這位先生的寬和睿智卻已經感染到了袁香兒。二人還來不及多聊幾句,對方卻先一步離開這個世界,怎能不讓人感到傷心?
「河水每天都在流淌,不知枯燥地流經了多少歲月,我才第一次交到朋友。他為什麼不能活在世間陪我?」丹邏伸出手,抓向袁香兒手中的玲瓏金球,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幅度,「就是因為捨不得這些愚昧又貪婪的人類!我偏要讓你知道,就算你捨不得吃,我也一樣會吃了他們。」
袁香兒拉著大花迅速後退,單手起指訣,一黑一紅的兩隻小魚游轉在身側,金光燦燦的符咒高懸半空。
雙魚陣護身,神火咒降魔。對上吃人的妖魔,她凜然不懼。
「哦?雙魚陣?」丹邏挑了一下眉頭,「我想起來了。曾經我和素白一起替余瑤找過它的徒弟,那時候的妳不過是一隻瑟瑟發抖的幼崽。」
「現在看起來挺厲害的嘛,好像也沒過去多久,人類的變化總是這樣出乎意料。」它散漫而隨意地說著話,天空卻在一瞬間變黑了。
「那麼,就讓我來會一會余瑤的寶貝徒弟好了。」
丹邏將蒼白的手指橫在唇邊,毫不顧忌地咬下,空氣裡瀰漫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所有的法訣咒術,但凡用到施術者的血祭,威力勢必倍增。
袁香兒剛剛偷走生靈的時候,這條大魚追在身後,搖頭擺尾不緊不慢。
此刻因為失去摯友,胸中激憤無處發洩,反倒揪著袁香兒決一死戰,變得十分難纏且恐怖。
驚雷炸起,狂風捲地,半空中黑雲翻騰,吞吐銀蛇。彷彿翻了江河,倒傾鮫室,瓢潑大雨夾著冰雹,「嘩啦」一聲遮天蔽日而來。
水剋火,神火符威力驟降,雷聲中更有一陣古老神祕的歌聲響起,不僅使得袁香兒心神搖盪,大花痛苦地抱住頭顱,就連被護在玲瓏金球中的那些生魂也承受不住,發出一陣悲鳴。
在雷雨之中的河畔同水族交戰,還要小心護住眾多脆弱的生靈,讓袁香兒十分吃力。
但她的身側是友人,手中握著素白捨生託付的數十條性命,絕不能妥協。
她同樣劃破掌心血祭,一字一句地念誦金光神咒:「天地玄宗,萬氣本源,金光速現,降魔除妖,急急如律令!」
莊嚴肅穆的神像在驟雨中升起,金光破萬法,那傷害靈體的詭異歌聲被神光壓制,漸漸低迷。
「無聊的日子又臭又長,特別的事情倒全堆在一起發生。也好,今日便戰個痛快!」
風雨中夾雜著丹邏放肆張揚的笑聲,眉心抹著赤紅的妖魔捲著黑煙俯衝過來。
驚濤駭浪的江面掀起大浪,就在此刻,一位銀髮溼透的男子從波濤裡躍出,直撲丹邏,一黑一白的兩個身影衝撞到一起,滾在暴雨如梭的雨幕間。
天空中燒紅的隕石,破開雷雲從天而降。星雨雷電交織纏繞,彼此爭鋒,互不退讓。
南河的及時出現,讓袁香兒鬆了口氣。幸好它一直都在附近的河水中找尋自己,這才能第一時間抵達戰場,助她一臂之力。
「阿香,這位郎君是什麼人?妳朋友嗎?」大花擺脫了痛苦,看著被南河刻意拉遠的戰場,心生感激。
袁香兒咳了一聲,「南河,妳見過的。」
「我見過?南河?」
大花墊著腳,既害怕又好奇地看著那些驚天動地落下的隕石。她突然想起出嫁之前,看過香兒時常抱在懷中的那隻寵物,似乎就叫這個名字。
「啊,這樣英俊的郎君,妳竟然天天把人家抱在懷裡搓來搓去。」
眼前神祕未知的生物和強大力量的碰撞,讓大花感到恐懼和緊張,又隱隱有著一種新奇和興奮。
阿香就在她的身邊,白皙的手指迅速而有力地糾纏變化,熒熒指尖勾連著天地間神祕的力量。
威壓強大的符籙伴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亮起,符紋流轉,梵音陣陣。
此刻的阿香專注而認真,眼眸裡倒映著戰場的火光,一張臉灼灼生輝。即便瓢潑的大雨淋面,也不能奪走她半分神采。
大花突然覺得,阿香的這副模樣真是好看,原來女孩子專注地做一件事的時候,也能散發出這樣奪目的神采。
大雨中,一位長髮披散的男子,突然出現在袁香兒的身側。
「沒事吧?」它側過臉來詢問,那眉目和丰姿,讓大花不好意思直視。
「渡朔,你也來了?我沒事。」阿香看見它,明顯鬆了一口氣。
那人點了一下頭,俊朗的面孔上浮現出纖長的翎羽,伴隨著一聲鶴唳,它飛身加入了戰鬥。
這也是阿香的朋友嗎?或者說也是自己曾在她的院子中,見過的某隻悠閒自在的動物?
江面上,一隻人首蛇身的魔物飛掠而來。那隻魔物有著女性的身軀和蟒蛇的長尾,上岸後,臉上六隻眼睛齊睜,六道橙黃的光束從高處照入,破開戰場的濃霧,可以看見濃霧中翻滾著一黑一白的身影,半空中盤旋一隻威風凜凜的羽鶴,時不時扭動空間降下神威。
原來阿香的世界這般精彩,與眾不同。
大花心中湧起一股羨慕之情,突然覺得自己從前那些苦惱難堪之事,其實根本不算什麼。
嫁人後,她兢兢業業地守著腳下的一畝三分地,憂心得不到丈夫的喜愛,懼怕公婆的苛刻,盯著那些芝麻綠豆,將人生消磨在八卦瑣碎、自怨自艾中,永遠卑微瑟縮地活著。
因為大部分女子都過著這樣的生活,她便覺得理所應當。
如今大花突然發覺,其實身為女子,也可以把自己的視線越出宅院的高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只要能擺脫給自己套上的枷鎖,世上其實還有許多精彩之處。
渡朔和虺螣趕到後,戰局出現一面倒的情勢,丹邏很快就被袁香兒的太上淨明束魔陣限制住行動,南河踩住它的脊背,出手切向它後脖頸的要害之處。
在南河、渡朔等眼中,這就是一個為禍人間,還掠走了阿香的敵人,是可以一口咬死的混蛋。
但袁香兒卻在此刻想起素白對她說過的話——
「這世間的人類法師,或許只有妳會在最後,稍微對它有一絲寬容。」
她當時並沒有把這句話太放在心上,在素白已經逝去的如今,袁香兒這才理解他的苦心。
或許正如他所言,在這個世間,真的只有自己才能明白他對這隻妖魔的那種心情。
若換成南河、渡朔、烏圓、胡青它們任何一個,遭到了人類的圍剿,自己也必定會和他一樣不放心。
袁香兒下意識放鬆了法陣對丹邏的鉗制,她不過是略微鬆了一點,面臨死亡威脅的丹邏便不顧身軀受到的傷害,猛然掙脫法陣,縱身躍入滔滔江水之中,在嵌滿螺貝的地面灑下一路鮮紅的血跡。
「阿香?」南河不解地轉頭看向袁香兒。
袁香兒跨到江水邊,看著驚浪怒鼓的江面,躊躇是否動用水靈珠下水追擊。
就在此時,半空中響起一聲清咒:「分水。」
騎著獅子的清源真人出現在浪頭上,他被此地的動靜吸引過來。
他不過輕輕吟誦一句真言,清泠的聲音沒入怒浪狂濤之中,竟然將波濤洶湧的水流生生斷開,一分為二,水底下赫然有一條負傷的黑魚。
數位騎著妖魔的清一教術士出現在暴雨中,他們的坐騎全是凶狠的魔物。這些坐騎顯然還沒完全馴服,被套上統一的口罩和束具,以供驅使。
「總算找到了。」
「原來它就是罪魁禍首啊。」
「水族,抓回去也不好馴服,殺了算了。」
清一教的教徒居高臨下,審視著河底的妖魔。
丹邏突然暴起,衝破數人的包圍,化為一抹黑影向遠處逃逸。
那些法力強大的法師大怒,驅使魔獸,吆喝著緊追而去。
清源懸停在半空中,轉身面向袁香兒,稽首為禮,「此妖十分狡詐,奪人魂魄時總是利用媒介,從不現出真身。我等追查數日尚無線索,倒是道友聰慧,找到了它的老巢。」
他看著袁香兒沉默無言,以為她惱怒自己人半路插手。
這些名門大派出身的弟子,其實並不介意袁香兒這種散修的看法,只是顧及身分,加上對袁香兒這個小姑娘有些另眼相看,於是他笑著交代一句場面話,「道友放心,找到此妖,道友居了首功。事成後,官家給的報酬盡數都是道友的。」
人間的黃白之物,對大部分修為到一定程度的修士來說,已經沒有任何作用,對袁香兒同樣也不具任何吸引力。
「煉器的魔軀和妖丹,妳若想要,也可贈妳一些。」
他留下這句話,一拍身下的妖魔,向著同伴離開的方向追去。
※
袁香兒回到兩河鎮上,釋放玲瓏金球中的魂魄。這些生靈紛紛向著袁香兒躬身行禮,爾後化為流星,向著各自的家中飛去。
數十道流光一齊從袁香兒手中飛向四面八方,絢麗而壯觀。這些人大部分的身軀都被家人照顧良好,即刻便能醒來。當然也有像張家大郎那樣,身軀已經死去,遊魂便無處可歸。
妖魔也是會吃人的,這世間既有挖取人類心臟的妖魔,也有奪人魂魄的魔物,還有會施展魅惑之術、誘惑人類的妖魅,以及只能爬到家中的屋頂上食怨而生的鬼怪。
這大概是袁香兒第一次直觀地認識到,人妖之間不可磨滅的矛盾。
回到張家的時候,張熏匆忙地迎到門口,看見自己的妻子平安地回來後,年輕的秀才紅了眼眶,伸手想要拉住自己的妻子。
考慮到眾目睽睽之下,這樣的行為過於孟浪,又在將將搆到大花的袖子時急忙收回去。
那唯讀聖賢書的手指在袖子裡來回搓了幾次,終於改為向袁香兒攏袖為禮。他恭恭敬敬地施展衣袖,真心誠意地行了個大禮。
一行人被請進客廳,大花的婆婆張李氏正指著剛回魂的林氏痛罵,「像妳這種被妖魔附過身子的汙穢之物,還有什麼臉面留在世間?魔物為什麼不收了妳這個賤人?」
林氏撇開臉,一手摟著自己的女兒,一言不發,極盡隱忍。
張李氏轉頭看見進屋的大花,想到這位小兒媳婦整個人被魔物掠去,更是無法忍耐,當即扯著嗓子大罵,恨不得立刻休了她,換一個清清白白的娘子照顧她光宗耀祖的小兒子。
大花閉著嘴不說話,她從前十分懼怕婆婆的責罵,但她才剛體驗過天翻地覆的經歷,見識過力量強大的妖魔,婆婆這樣色厲內荏的辱罵,便不能再引起她的恐懼。
倒是張熏最終看不下去,上前兩步開口勸道,「母親,此……此事並非阿花和大嫂之過,咱們鎮上,少說也有四五十人遭逢此難,萬萬不能說讓大家都去死的這種話。」
他一向孝順,從不頂撞母親,這次也是躊躇了半天才把話說出口。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開口其實沒有那麼困難,無論說話的對象是誰,都不應該避開「理」字。他說到後半段,已經流暢自然,不再結結巴巴,氣勢也變強大了。
「大嫂和阿花才剛回來,還要操持大哥之事。還請母親先放下成見,讓她們去歇一歇。」
在這個家庭中,男權的觀念極重,張李氏早早沒了丈夫,大兒子又剛離開,家裡唯一的男丁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小兒子說的話,比兒媳婦的上千句解釋都來得有效。
即便如此,她還是憤憤不平地念叨:「我兒,你也太寵媳婦了,女人不能這樣慣,仔細過幾日爬到你頭上。」
說話間,她瞥見了袁香兒的目光。
袁香兒已在客座入座,身邊坐著胡青和虺螣,三位容貌各具特色的姝麗女子並排坐在一起,毫不掩飾地露出鄙夷的目光,看著這一齣鬧劇。
「看吧,我都說了,人類就是這樣。」
「嘻嘻,真是奇怪,大花怎麼不給她一個耳刮子?嫌手疼嗎?」
細聲細氣的調侃聲,看似密語,其實恰巧說得讓人能聽見一些。
張李氏突然打了個寒顫,雖說她沒有親眼看見,卻也聽到了兒子和女兒的述說。約莫知道袁香兒身邊的這幾位,都是些什麼樣的存在。
別看張李氏在家中一眾小輩面前作威作福,大呼小叫慣了。但面對外人,特別是她不敢招惹的詭異存在時,她是非常膽怯的。
想到小兒媳婦有這樣的朋友,心裡不由打了個哆嗦,肚子裡那些臭糞爛水,倒是不敢往外倒了。她勉強交代一句後,哭哭啼啼地在女兒的攙扶下,退向後院哭她的長子去了。
大花的注意力其實根本不在婆婆身上,而是悄悄地打量著南河、渡朔、胡青等人。
特別是南河。
哎呀,這位就是阿香的心上人啊,難怪她看不上鐵牛。
此刻的南河端坐在座位上,窄腰寬肩,身高腿長,俊逸無雙,氣勢不凡。
但大花總能想起,昨日袁香兒抱在腿上的那隻小奶狗,那副被翻來翻去、任憑撫摸的樣子。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幾乎忍俊不禁到需要舉起袖子遮住臉,才勉強不至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