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鬆手：毛尖電影筆記

一直不鬆手:格蘭的演技

“我對女人，完全沒有興趣"

加利格蘭(Cary Grant) ，在倫敦音樂廳起步的時候，是個名叫阿奇(Archie Leach) 的雜技演員。然後， 他來到美國，在紐約的音樂劇裏幹過配角，在中國餐廳送過外賣三明治，做過推銷員，當過男護衛， 而大部分時間是個失業在家的演員。1931 年，他離開百老匯到好萊塢。在派拉蒙，作為領銜男主角他倒是和很多著名女星，像馬蓮德烈治(Dietrich) 、梅惠絲、(Mae West) 和洛麗泰楊(Loretta Young)演過對手戲，然而，她們光芒太盛，無一例外地使格蘭淪為配角。這讓他的老闆很失望，本來，他們希望他會成為奇勒基寶(Clark Gable) 或加利谷巴(Gary Cooper)。──嘿嘿，看看他們給他取的名就知道了，那年頭當紅的小生，不是叫G.C.就是叫C.G.。不過，奇勒基寶和加利谷巴算幸運的，好歹保住了自己的家族姓氏，格蘭是完全被洗牌了。

大約是洗牌不成功吧，反正，派拉蒙只得到了他的臉蛋，格蘭在銀幕上總有那麼點心不在焉。然後是1936年，格蘭突破重重美女搭檔的機會來了。那一年，喬治庫柯(George Cukor，又是一個G. C. ! ) 籌拍《男裝》(Sylvia Scarlett)，格蘭被借到雷電華(RKO) 跟嘉芙蓮協賓(Katharine Hepburn) 演對手戲。協賓戲裏以男裝出場，遭來噓聲一片，同時，觀眾對格蘭卻一邊倒地叫好。格蘭事後回顧，他自己也不知道觀眾怎麼就認可了他，也許因為當時他已經三十多歲了，再不為他叫好，就只能為他叫老了。《男裝》現在很少被人談及了，但是戲外的兩個八卦卻一直被津津樂道。一是“協賓邂逅曉治"，也就是電影《大娛樂家} (The Aviator 2004) 所刻劃的一個著名場景:侯活曉治把他的兩棲飛機降落在海灘邊，然後假裝來眼好朋友格蘭打招呼的樣子，走入《男裝》的海濱片場，在那裏他“邂逅"了令人著迷的協賓小姐。另一個也和協賓有關，說是《男裝》殺青，導演庫柯和協賓一起看完毛片，萬念俱灰地跑到製片人伯曼(Pandro Berman) 家裹，說，他們願意為他的下一部影片免費效勞。伯曼泠冷一笑，“ 不勞駕你們了。"

八卦打住，說回加利。總之，《男裝》以後，格蘭是越來越紅， 不過， 拍完《春閏風月》 (The Awful Truth 1937) ，影史中的“加利格蘭"才算初露端倪。根據亞瑟里奇曼舞台劇本改編的《春閏風月》，講述一對草率離婚的夫妻，傑里和露西，各自用盡心思來破壞彼此的再婚計劃。自然，這是一齣地道的好萊塢神經喜劇，而格蘭在聞機時還疑慮重重，一邊要性感一邊要逗樂，以前的銀幕上只有女人才這樣，導演讓他這樣做是不是會葬送他一線男星的地位?但影評人證明，格蘭藉著一種非他莫屬的演技表明，好萊塢有個男人可以叫你一邊情腸綿綿，一邊捧腹大笑。

《春閏風月》後的格蘭，輕易地迎來了好萊塢的無邊風月，他真正開始享受自己的演藝生涯。他輕鬆上馬，結束和派拉蒙的合約，非常前衛地成了好萊塢的個體戶，自己選擇劇本，還能修改台詞，春風得意得“讓世上每個人都想成為加利格蘭，甚至包括他自己。"

不過，這個短短電影史上的長長浪漫偶像，雖然是銀幕上最受挑逗的男人，卻從來不是大眾笑料。男人希望像他那樣幸運像他那樣被人嫉妒;而女人無一例外地想像著能在他身上滑翔。他的傳記作家艾略奧特(Marc Eliot) 說，他小時候，電視上只要放映格蘭的電影，他的奶媽和姐姐們就不管他了，她們一邊看格蘭，一邊不停歎氣，彷彿格蘭是她們至今還在做人的惟一理由;他在銀幕上開瓶汽水也讓她們久久回味，其他的就更別提了。

說不清楚格蘭身上有什麼東西特別令人看迷，和他搭檔演了《捉賊記》 (The Catch a Thief)的嘉麗絲姬莉(Grace Kelly) 後來說，也許是因為他看上去總是那麼自給自足吧，讓人想突破他。所以，高貴典雅的未來王妃在希治閣的鏡頭前，幾乎是色情地挑逗了格蘭一一

格蘭:對我這麼親熱，有什麼意圖?

姬莉:我想要的，你恐怕會嫌多，不肯給。

格蘭:珠寶嗎?你可從來不戴的。

姬莉:嗯，我不喜歡冷冰冰的東西碰我的皮膚。

......

然後， 一起野餐，姬莉把雞肉遞給格蘭，一邊問，“你是要腿，還是要胸? "接下來一場戲，姬莉邀請格蘭到她的客房，共進晚餐，一邊享用外面燦爛煙火。姬莉姿態撩人地坐在長榻上，佩戴的鑽石項鏈光芒逼人:“過來，摸摸它們，是鑽石呢! 她拉過他的手指，拇指中指一個個親過去，接著把他的手放在她的項鏈上。窗外煙花燦爛。格蘭卻說，這項鏈是假的。姬莉激情地，“可我卻是真的"窗外是更激情的煙火。

對此豔遇，格蘭壞壞一笑，傳授經驗:“跟你的搭檔說，我性無能! 一般情況下，她都會等不及要證明給你看，不是呀，你不是性無能啊！"所以，三番五次的，他在銀幕上衝我們說，“我對女人，完全沒有興趣。" 一一當然，說完這句台詞，他馬上被好萊塢評為最能挑動情欲的男人。沒錯呀，像英格烈褒曼、嘉麗絲姬莉、珍芳達(JoanFontaine) 和柯德莉夏萍(Audrey Hepburn) 這些驕傲無比的大明星，和其他男影星在一起，這樣主動熱情過嗎?

所以，即使到六十歲，格蘭還是好萊塢的紅人。1963年，斯坦利多南(Stanley Donen) 開拍向希治閣致敬《花都奇遇結良緣} (Charade) ， 馬上想到格蘭，但是格蘭說，我六十歲了，再讓我去追柯德莉夏萍，老了點。所以，他要求劇本明確指出，是柯德莉來追他。在好萊塢，這樣的要求，有第二個男人提出過?

一直不鬆手:格蘭的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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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尖是目前愈來愈受關注的雜文、散文作家，成長於上海。這個充滿故事的城市，歷來是女作家筆底生花之地。毛尖的文字，一向被人認為是才氣洋溢，而且是有一種很聰明、很皎潔的一種智慧在裡面，當然也少不了風趣、幽默，特別是當她在損一些人物，在談到一些人物的時候，這種效果更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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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i 毛尖寫影評—鄭樹森
1 一直不鬆手—格蘭的演技
21 朗
45 巴黎完了
55 魂斷威尼斯
69 別說我從沒給過你花
89 勞駕您指點地獄之路？
101 你兜裡有槍，還是見到我樂壞了
117 尊敬我，愛我
127 錢德勒來到好萊塢
141 《大路》變窄
161 例外
195 爛片筆記
209 都和王家衛有染
217 這個世界還會好嗎
225 香港時態—也談《胭脂扣》
241 人民不怕貪官
251 共同記憶
263 普普通通的願望
279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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