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尋找李福景
2010年9月間,大學新學期開學不久,我接到了一封電郵,來自北京中國科協的王翠玉老師。王老師幫助我們安排大學生每年暑期到北京實習有好幾年了,我們常用電郵來往。不過暑期剛結束接到的這封電郵,就有點意外了。原來她有事相求。
她寫道:有位國內知名的研究恒星物理和銀河系的天文學家,叫李競,已是81歲了,今年暑期還接待了貴校到北京實習的學生到家做客。他的父親曾在香港大學土木工程系就讀,英文名F.C. Lee,中文名李福景,入學年份1919年至1920年。這位科學家希望能查找其父當年在港大讀書時的資料。
要找90年前的學生檔案,真不知還有沒有,因為香港大學校舍在1941年至1945年的太平洋戰爭中,曾經被日本軍隊佔據,學校也停辦了幾年,本部大樓屋蓋還被拆了個通頂。
我一方面回郵王翠玉,我盡力而為;另一方面與系主任關國雄教授一拍即合,他即發信給大學教務長和檔案中心求助,請求打開學校的檔案庫,讓我翻查裏面的陳年資料。
大學檔案中心主管古達詩女士 (Stacy Belcher Gould) 很快就回信,表示無任歡迎,雖然不肯定檔案庫裏,有多少對我們有用的資料,但非常樂意提供協助去翻查,只是希望我們如有所獲,也給一份他們保存。她請我與她的助手張慕貞女士聯繫。
檔案中心在大學總圖書館二樓,面積不大,約150平方米,被一組可走軌移動的鐵皮檔案櫃佔據了大半空間。正如古達詩信中說的,中心內不設閱覽室,只有沿通道靠牆邊擺放一列書桌,供查閱人使用。我有一段時間,每天都耗在那裏兩三個小時。張慕貞很熱情也很細心,一見面就知道,她是那類最樂意助人的人。她笑着對我說,「叫我亞慕好了」。
亞慕告訴我,她查過工學院早年的學生登記卡,可惜缺了不少的年份,包括1919年入學的;也查過離校學生的登記卡,沒有發現有叫F.C. Lee的。學生登記卡是學生入學註冊後填寫的一份記錄,包括學生姓名、年齡、註冊號、父母或監護人姓名、入學考試年份和入學註冊年份,卡的右上方還有一個方框供粘貼學生的相片。卡的下半部分是學位頒授年份和學生參加實驗、實習和學生會組織的記錄,背面 (這面可能才是學生登記卡的正面,因為上面印有大學的校徽和校名) 則是學生的歷年考試結果。
離校學生的登記卡,另外收藏在一個白色紙盒裏,按學生姓氏的英文字母順序排放。我不死心,又逐一地把離校學生的登記卡中所有以L開頭的姓名重新翻查了一遍,依然沒有發現。我只得相信,檔案庫保存的離校學生的登記卡並不齊全。亞慕提醒我,不少學生戰後改了名,李福景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名字呢?
第二天,亞慕一早給我電郵,字裏行間充滿喜悅。她說從大學入學考試委員會 (Matriculation Board) 在1918年10月10日及1919年1月4日與8日的會議記錄中,發現兩處提到了Li FuChing這個名字,很可能就是你要尋找的人了!
《大學入學考試委員會會議記錄》(Matriculation Board Minutes),是一本用硬皮裝訂好的當年檔案,收集了入學考試委員會從1913年10月8日第一次會議到1941年期間的會議記錄。在1918年10月10日的第53次會議,是關於一次特別入學考試的結果,其中在復考英文 (Referred in English) 欄下有Li Fu Ching的名字,其考試號是17。復考生被允許入學,但同時要修讀入學試的英文課,並須通過在12月舉行的英文考試。在1919年1月4日與8日的第55次與56次會議 (用了同一份會議記錄),跟進了12月的考試結果,在通過英文復考的名單下,又出現了Li Fu Ching的名字,其考試號是63。
我真佩服亞慕,這麼快就在茫茫的檔案文海中,撈到了Li Fu Ching這根針。我也欣賞當年入學考試委員會,用Referred這個字眼的心思,我也得小心翼翼地翻譯為復考。我想,如果不是要復考英文,Li Fu Ching這個大名,恐怕不會一而再地留在這麼重要的會議記錄中呢。我馬上把這個發現寫給王翠玉,請她詢問李競老師,Li Fu Ching是否是他父親用過的英文名字。
王翠玉很快就回郵。她寫道:「李競老師已經確認Li Fu Ching即是其父的英文名。李競老師通過我們轉達對貴校及你的謝意。李老師知此即可」。
我也很高興,因為還了這位老人的一個心願。不過,我沒有「知此即可」。這件事挑起了我的極大興趣,去追尋工程學院早年校友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