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裡還是門外？從蔣經國日記再探孝嚴身世

代序　蔣經國與章亞若私生子之謎──兩年來的探析報告

二○二○年七月筆者根據年初赴美閱讀蔣經國日記心得，出版了《蔣經國日記揭密》一書。當初在思考書名及章節順序時，曾為了要不要突出蔣經國否認章亞若所生雙胞胎與他有關一節，有過一番掙扎。畢竟從日記的內容來說，那無疑是最具爆炸性的部分，理當排在序文之後第一章，直接在封面加以凸顯。然而筆者也擔心這麼做的話，極可能使全書變了調，成為追逐名人緋聞的八卦書，而失去了「透視強人內心世界與台灣關鍵命運」的嚴肅意義。

幾經考量，同時聽了媒體前輩吳豐山的寶貴意見，最後是把這段祕辛放到較後的第五章〈蔣經國的愛情世界〉，書名及封面均無一字提及此事。

該書出版後，頗引起一陣討論熱潮。兩年後的今天，許多議題都已冷卻下來，唯獨雙胞胎是否蔣經國骨肉一事，至今仍是許多人茶餘飯後的話題。原因可能是日記揭露的內容雖然勁爆，卻無法提供一可靠論據，印證日記所寫為真或為假，而人們對一樁涉及蔣家的祕辛──特別是與血緣有關的話題，總是抱持無比的好奇與興趣，種種議論因此很難停止。

身為媒體工作者，筆者對兩年前出版時的考量與最終安排，並不認為有何不妥；然而多年新聞工作的本能，又讓我對於「挖到一條大獨家」，卻只拋出疑問而無法提供解答，始終感到難以釋懷，逐漸成為心中的一塊石頭。兩年過去了，來自內心某種探求真相的呼喚，加上許多讀者與友人的回饋意見，促使筆者重新檢視當初的若干假設，並廣泛蒐羅相關資料，經過消化比對之後，再回看蔣日記的若干記載，真相似乎已越來越清晰，自覺有必要向讀者做個交代，因此而有這本小書。

例如，筆者當時曾研判蔣否認章亞若所生孿子與他有關，是因他正處於接班的敏感時期，擔心婚外生子之事傳入其父耳中，恐影響接班大事，才會在日記中否認其與章亞若的婚外情，並指這對雙胞胎的生父是他的老部屬王繼春。

為印證這一研判，筆者特別翻查一九五四前後幾年蔣經國日記的記載，做了以下推論：「蔣介石雖有心培養他接班，但前有陳誠這塊大石頭，後有黨內外自由派勢力的阻撓，加上他身為『太子』樹大招風，又當了國防部總政治部及總統府機要室資料組這兩個特務組織的頭，還仿效蘇聯共青團成立青年反共救國團擴大勢力，更讓他成為眾矢之的。黨內外諸多壓力太大，恐怕也會讓他擔心父親對他的接班安排會否為之動搖。因此才需要在日記中否認其與章亞若的婚外情，及有兩個孿生子在台灣的情形，以免流長斐短傳入其父親耳中，影響他的接班大事。」

不只筆者這麼看，史丹佛大學胡佛檔案館東亞館藏部主任林孝庭在他的《蔣經國的台灣時代》書中，也認為五○年代的蔣經國已居國民黨權力接班梯隊之林，在內外政敵環伺下，他絕無可能讓早年這段婚外情，成為其政治事業更上層樓的阻礙。此外，小蔣也無法不考慮父親蔣介石對此事的觀感，因而必須矢口否認他與章亞若這段往事，在日記裡撒謊。

筆者曾就此當面詢問蔣孝嚴先生的看法，他也猜測經國先生可能是要寫給老總統看的。因為當時他的處境很困難，為了接班，政敵很多，內外局勢交迫，他怕這件事會被人拿來作文章，所以就在日記上撒了一個白色的小謊。

然而不論是筆者與林孝庭的推論或是蔣孝嚴先生的猜測，都必須基於一個前提才能成立，即老蔣總統事先完全不知兒子婚外生子之事。但他真的都不知道嗎？至少從以下兩份資料來看，老蔣總統不但知道此事，而且早在一九四一年就已經知道了！

其一、筆者在一九九五年的傳記文學上，看到黃埔二期的李子劻將軍發表的〈兩度相隨蔣經國的經過及見聞紀實〉，文中提到一九四九年春天他駐防福州，曾在一次宴請調任廈門市警備司令的原蔣公侍從室警衛組組長石祖德將軍時，問過他有關蔣經國的私生子事老校長知道否？石祖德回答說：「知道，不僅知道孿生子，連情婦曾是一期（黃埔）同學郭禮伯的姨太也知道呀！」

其二、在蔣孝嚴先生親撰出版的《蔣家門外的孩子》一書也記載：「父親在贛州與母親相知相愛之初，暫時瞞住了祖父，但祖父對一九四二年母親遠赴桂林產下一對雙胞胎的事，則知之甚詳。父親身旁有祖父的眼線是極自然的事，根本不是祕密。」

書中還提到：「母親曾要求父親盡快將身懷蔣家骨肉一事稟報祖父，並要求接納。父親于一九四一年十月為此專程前往重慶，伺機作了稟報。返回桂林後他非常興奮地跟母親說，祖父對整件事表示了解，而且很高興又有了兩個孫兒，並立即按照家譜排輩親自取名，一個叫『孝嚴』，一個叫『孝慈』，涵意是一個『孝順父親』，一個『孝順母親』。母親聞此，至為快慰，毫不猶豫地照著祖父的意思，為我們取學名為『蔣孝嚴』和『蔣孝慈』。母親也很高興地把這個過程與喜悅，和在桂林幫忙的大姨媽懋蘭和四姨媽亞梅分享，並且告訴了遠在贛州的外婆。」

蔣孝嚴書中所述，固然是為了強調老蔣總統不僅接納了其母親，更欣喜獲得一對純中國人血統的孫兒，還親自為他們取名；但也反證了老蔣總統早在一九四一年就已知此事。因此所謂蔣經國「擔心婚外生子之事傳入其父耳中」，為免影響接班大計，而「在日記上撒了一個白色的小謊」，實際上是不能成立的。

那麼能否就推斷雙胞胎真如蔣日記所稱，是其部屬王繼春與章亞若所生？儘管事情已經過了幾十年，當事者都已不在人世，理論上如真有其事，總還應有些蛛絲馬跡可供佐證。偏偏筆者翻閱所有能夠查找的資料，包括由江西省政協出版的《王繼春在上猶》，及現任上猶縣文聯主席李伯勇發表的〈與青山綠水同在的英魂——王繼春與蔣經國〉，這兩篇公認關於王繼春生平最詳實完整的文獻，都未發現任何線索指稱王繼春與章亞若有過一段情，遑論兩人曾生下了雙胞胎。

進一步翻查王繼春背景，他終身未婚，無妻無兒，兩個兄長很早過世，家中只剩一位老父。一九四三年三月死後，蔣經國為他辦了盛大的追悼會，但追悼會現場卻是由其七旬老父在靈前答禮。如果王繼春真的有這樣一對孿生子，追悼會就不會是這樣的安排才對。

因此筆者斷言，蔣經國日記的記載並非事實，他「造假」原因既不是為了向其父撒謊，因蔣介石對其婚外生子之事早已知曉；雙胞胎也不是王繼春所生，否則其家族後人不會毫不知情，當地與王繼春有關的文獻也不致於全無交代。然則蔣經國在日記上「造假」究竟所為何來？是否另有其他不為人知的隱情呢？

就在筆者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嗣後又讀到一本叫《我的父親郭禮伯》的書，是郭貽熹先生為紀念其父郭禮伯，於二○一○年公開出版的家族傳記。書的封面特別註明：「本書真實還原蔣經國先生、章亞若女士和郭禮伯先生之間的交往內容，勢必成為相關近代史料的重要考證資料。」果然書中針對雙胞胎的血緣提出完全不同的說法，直指他的父親郭禮伯將軍可能才是雙胞胎的生父，這是之前從未有人公開提到過的。筆者為此曾相詢於一位認識郭禮伯的國民黨大老，他證實很早就知道章亞若在與蔣經國交往前，曾經是郭禮伯的小妾。至於書中所稱雙胞胎生父疑雲，則無法確認。

作者郭貽熹稱，他決定發表父親的口述資料，主要是要將一些對章和其父交往的錯誤報導，給予補正並還原真相，如此「才不辜負父親和章前後七年交往的情分，也可以讓後人知道章和蔣認識交往的來龍去脈」。由於章蔣和其父三位當事人都已過世多年，他相信現在來發表相關內容，應該不至於對他們三人和他們的後代有任何負面的影響，因為「事實就是事實，是不應該永久被扭曲或隱藏的。」

確實，事實是不應該永久被扭曲或隱藏的！然而此事畢竟已過去超過半個世紀，當事人俱已不在人世，現在要進行真相探索，除非有超凡神力讓他們起於地下來向後人吐露事實，否則就只有另覓它途了。

其中一個方法就是從相關人士的記載，包括回憶錄去爬梳比對。兩年來筆者仔細閱讀了與蔣經國、章亞若、郭禮伯、王繼春這四個人有關的書籍和文章，包括：李以劻的〈兩度相隨蔣經國的經過及見聞紀實〉、蔣孝嚴的《蔣家門外的孩子》、郭貽熹的《我的父親郭禮伯》、徐浩然的《蔣經國章亞若在贛南的日子》、江西省政協出版的《王繼春在上猶》，李伯勇的〈與青山綠水同在的英魂——王繼春與蔣經國〉，林孝庭的《蔣經國的台灣時代》、漆高儒的《蔣經國評傳──我是台灣人》、及周玉蔻的《蔣經國與章亞若》等。

各書內容多有重複或相互矛盾之處，經過抽絲剝繭、去蕪存菁之後，完成以下章節：〈王繼春何許人也？他是蔣經國的革命夥伴！〉、〈王繼春是雙胞胎的生父嗎？〉、〈章亞若的第一個男人──媒妁姻緣的表哥丈夫〉、〈郭禮伯、蔣經國與章亞若的多重關係〉、〈讓蔣經國愛得刻骨銘心的一段地下情〉、〈章亞若懷孕產子，雙胞胎生父成謎〉、〈章亞若死因不明，蔣經國關鍵日記被撕毀〉、〈蔣、章、郭三個家族來台後意外重逢〉、〈蔣孝嚴認祖歸宗──從事實承認到法律承認〉、〈蔣家人為什麼反對章孝嚴認祖歸宗？〉、〈蔣孝嚴到底是誰的兒子？〉。

除了文獻資料的考證之外，筆者也發揮記者本職，儘可能去採訪相關人士。當中最關鍵的是訪問到郭貽熹先生，他是《我的父親郭禮伯》的作者，從他口中得到許多書中未提及、但十分重要的訊息，對釐清事實真相有極大幫助。還有當年主持專案小組的前內政部次長簡太郎，接受筆者訪談時詳實說明通過同意蔣孝嚴認祖歸宗的過程，以及調查局和刑事局專家，針對DNA檢驗提供的權威解說，在此一併致謝。

代序　蔣經國與章亞若私生子之謎──兩年來的探析報告

二○二○年七月筆者根據年初赴美閱讀蔣經國日記心得，出版了《蔣經國日記揭密》一書。當初在思考書名及章節順序時，曾為了要不要突出蔣經國否認章亞若所生雙胞胎與他有關一節，有過一番掙扎。畢竟從日記的內容來說，那無疑是最具爆炸性的部分，理當排在序文之後第一章，直接在封面加以凸顯。然而筆者也擔心這麼做的話，極可能使全書變了調，成為追逐名人緋聞的八卦書，而失去了「透視強人內心世界與台灣關鍵命運」的嚴肅意義。

幾經考量，同時聽了媒體前輩吳豐山的寶貴意見，最...

代序　蔣經國與章亞若私生子之謎──兩年來的探析報告
第一章　王繼春何許人也？他是蔣經國的革命夥伴！
第二章　王繼春是雙胞胎的生父嗎？
第三章　章亞若的第一個男人──媒妁姻緣的表哥丈夫
第四章　郭禮伯、蔣經國與章亞若的多重關係
第五章　讓蔣經國愛得刻骨銘心的一段地下情
第六章　章亞若懷孕產子，雙胞胎生父成謎
第七章　章亞若死因不明，蔣經國關鍵日記撕毀
第八章　蔣、章、郭三個家族來台後意外「重逢」
第九章　蔣孝嚴認祖歸宗──從「事實承認」（De Facto）到「法律承認」（De Jury）
第十章　蔣家人為什麼反對章孝嚴認祖歸宗？
第十一章　蔣孝嚴到底是誰的兒子？

代序　蔣經國與章亞若私生子之謎──兩年來的探析報告
第一章　王繼春何許人也？他是蔣經國的革命夥伴！
第二章　王繼春是雙胞胎的生父嗎？
第三章　章亞若的第一個男人──媒妁姻緣的表哥丈夫
第四章　郭禮伯、蔣經國與章亞若的多重關係
第五章　讓蔣經國愛得刻骨銘心的一段地下情
第六章　章亞若懷孕產子，雙胞胎生父成謎
第七章　章亞若死因不明，蔣經國關鍵日記撕毀
第八章　蔣、章、郭三個家族來台後意外「重逢」
第九章　蔣孝嚴認祖歸宗──從「事實承認」（De Facto）到「法律承認」（De Jury）
第十章　蔣家人為什麼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