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衣物細節
面對「正義」小姐讓人心情愉悅的問候,克萊恩嘴角微翹,輕輕頷首,算是回應。
他正待為大家介紹「隱者」女士,並為「隱者」女士介紹大家,卻發現「正義」小姐毫不停留,目光轉向了另外一側:「午安,『倒吊人』先生。」
這一次,她未再按照塔羅牌的順序,而是遵循起入會先後。
這麼一輪招呼打完,「隱者」女士也就認識大家了,不需要我這位「愚者」先生另做介紹……「正義」小姐明顯是故意的,真是有心啊,「觀眾」領域的非凡者只要認真起來,在這方面就是不一樣。
克萊恩先是一愣,旋即恍然,暗讚了一聲。
與此同時,「倒吊人」阿爾傑一邊回應「正義」奧黛麗的問候,一邊謹慎地打量起新入會的成員。
女性,勉強能看出穿的是黑色長袍,上面還有不少花紋……髮色為黑,眼睛隱約有點發紫。阿爾傑勉強從對方模糊扭曲的形象裡尋找特質。
忽然,他心頭一沉,腦海內浮現出了幾個月前在海盜大會上看到的一幕場景──灑落的星輝在巨大帆船和島嶼深處的宮殿間奇妙地構建出了一座璀璨的長橋,身穿黑色巫師袍的「星之上將」嘉德麗雅漫步於半空,腰懸星象儀和短權杖等物品。
而那個星象儀的感覺很像阿爾傑得到過的類似天氣瓶的古怪東西,後者在他被「愚者」先生拉入聚會後就詭異地,巧合地破碎了。
「難道是她?外形上有些相似……不過,『星之上將』有佩戴眼鏡,她並沒有……這個無法確定,有待後續觀察和尋找證據,可惜,我只是遠遠看了她一眼,了解並不多。」
「不管怎麼樣,我必須小心一點,交流消息的時候盡量不要透露任何涉及我真實情況的細節。『世界』是『愚者』先生的眷者,被他知道身分,和被其他人,不,和被其他成員知道,是絕對不同的。」
「經過『海神』之事,『愚者』先生的力量大幅度復甦,都可以拉來一位海盜將軍級的強者了?」
「倒吊人」阿爾傑心裡閃過一個個想法,坐姿都略微改變。
「倒吊人」先生的肢體語言告訴我,他很戒備,處於防禦狀態……他認識那位新來的女士,或者猜到了點什麼?真是讓人好奇啊!
「正義」奧黛麗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投向「太陽」戴里克。
這個時候,「隱者」嘉德麗雅也在謹慎而認真地根據招呼的順序,審視塔羅會的成員們。
她眸中神祕的紫色緩緩地,難以察覺地流淌,雖然無法真正看穿那種模糊和遮掩,但卻能辨認出其他人的衣物細節。
「倒吊人」,壯年男性,三十來歲,頭髮比較凌亂,像是海草,呈較為少見的深藍,這是「水手」途徑常見的一種變異……他穿著有風暴和海浪花紋的長袍……是風暴教會的人?嘉德麗雅瞳孔微縮,不露異常地移開了視線,繼續打量其餘成員。
「太陽」,年紀不大的男性,也許還未成年,衣服風格罕見,有古樸的美感,它相當緊身,適合格鬥,是這方面的非凡者?
「世界」,不是老者,也不是少年,氣質陰沉,穿的是戴帽兜的長袍。咦,他有種非活人的感覺,這類似塞尼奧爾,還是「鋼鐵」麥維提?或者,別的我不清楚的序列……
「魔術師」,年輕女性,穿常見的魯恩風格裙子,除了有些慵懶,沒什麼特點,這種人是最容易忽視的那種,所以,更應該加倍關注。
「月亮」,年輕男性,坐姿很隨意,黑髮,紅瞳,穿的是大地母神的教士袍……這樣的組合似乎只有一種可能,一個吸血鬼。
「愚者」先生塔羅會的成員果然都不是那麼簡單,僅初步判斷,就涉及兩大教會……「隱者」嘉德麗雅收回視線,與剛好望來的「正義」奧黛麗目光接觸。
察覺到對方的詢問意圖,她輕輕點頭道:「隱者。」
嘉德麗雅用的是古弗薩克語,刻意未使用更習慣的因蒂斯語和魯恩語,之前與「愚者」先生交流時,也是這樣。
並且她有注意到一個問題,「愚者」先生之前告知的會議時間是貝克蘭德時間的週一下午三點。
這是否說明,參加聚會的成員目前以魯恩人為主?嘉德麗雅對此有自己的判斷。
「正義。」奧黛麗淺笑回應,「午安,『隱者』女士。」
她有注意到對方剛才的那些小動作,在心裡做出了簡單的總結。
一位相當謹慎的,在超凡世界經驗豐富的女士,沉靜但不內向,對自身觀察力或與眼睛相關的某些能力很有信心,而衣物風格和腰間懸掛的短權杖等物品初步說明她的序列途徑更偏向神祕,這有待驗證,也許只是愛好。
與此同時,「隱者」嘉德麗雅也看清楚了「正義」小姐的衣飾。
她戴著兩個垂下的耳環,墜子小巧精緻,鑲嵌著品質極高的祖母綠,這非常適合她的碧綠眼睛,價值明顯不菲……
她脖子上的項鍊風格獨特,點綴著短暫難以數清的鑽石,卻不顯得浮誇。她米白色的收腰長裙簡單卻美麗,剪裁得體而優雅,像是大師級時尚設計師的手筆……
一處處細節掠過,嘉德麗雅忍不住閉了下眼睛。
十七八歲的少女……非常富有……動作儀態疑似地位不低的貴族。是魯恩貴族?嘉德麗雅不知自己為什麼要在心裡嘆息了一聲。
「正義」奧黛麗一輪招呼完畢,無需克萊恩另行介紹,塔羅會原本的成員們都認識了「隱者」女士,也被「隱者」認識了。
才剛坐穩,奧黛麗又一次轉向青銅長桌最上首:「『愚者』先生,我在外地,只蒐集到了一頁羅塞爾日記。」
上次聚會時,她提供了兩頁,還差兩頁就能償還掉債務,但身在莊園的她,哪怕經常去城裡做客,也只能蒐集到一頁。
另外,因為新成員「隱者」女士的加入,她謹慎地未提「心理鍊金會」、貝克蘭德,和東切斯特郡。
羅塞爾日記…日記?嘉德麗雅險些控制不住地快速轉頭,望向同一側的「正義」小姐。
她清楚地記得,那高挑而美麗的身影曾經嘆息過:「那不是筆記,是他的日記,但除了他之外,不會再有人能看懂。」
塔羅會的成員們知道羅塞爾筆記是日記?「愚者」先生在蒐集羅塞爾日記?祂在做這方面的破解,想尋找那段歷史裡隱藏的祕密?這更像是一位復甦的古神了……
嘉德麗雅心中泛起了一個個又疑惑又震驚的念頭。她保持住表面的沉靜,只是正常地側頭觀察起第一筆「交易」。
經歷過不少事情,一步步成為七大海盜將軍之一的她明白剛加入塔羅會的自己最該做的事情就是,多聽少說!
「『愚者』先生,我拿到了三頁。」「魔術師」佛爾思微笑說道。
這是多里安.格雷隨信寄來的。
上週的聚會裡,因為老師沒有回信,且天氣太冷,未出去參加非凡者聚會,她一頁都未能提供。
「太陽」戴里克緊隨其後道:「『愚者』先生,我有抄錄新的古神傳說。」
嘖,每次都拿古神傳說來敷衍……「月亮」埃姆林鄙視地瞄了「太陽」一眼。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太陽」雖然聲稱白銀城崇拜的信仰的是那位創造一切的主,但一直沒掩飾過巨人王奧爾米爾對他們有留下影響,只是從未提過「白銀之國」原本信仰的巨人王后歐彌貝拉。
難道白銀城不等於「白銀之國」?等等試探一下。
埃姆林對之前「太陽」汙衊血族的行為始終無法釋懷。
四頁羅塞爾日記,一份古神傳說,很不錯嘛……不知道有沒有那位叫做高希納姆的上位精靈的情報。
唉,被「倒吊人」先生知道「世界」是眷者後,都不能毫無顧忌地用「世界」提問題了。
「愚者」克萊恩思緒電轉,輕笑一聲道:「很好。」
他幫助「正義」小姐、「魔術師」小姐和小「太陽」分別具現出了相應的內容,讓它們閃現至掌中,狀似隨意地瀏覽起來。
「愚者」先生似乎不是在破解……祂,祂能讀懂羅塞爾大帝的日記?祂、祂到底什麼來歷?真實身分究竟是誰?「隱者」嘉德麗雅心中突然湧現出難以言喻的驚駭和恐懼。
她忙收回目光,看向青銅長桌,彷彿在記憶表面的古拙花紋。
「隱者」女士對「愚者」先生能解讀羅塞爾日記的反應超乎了我的想像,她對這件事情很在意,還是本身有涉及相關方面?「正義」奧黛麗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唇。
雖然對方掩飾得很快,十分自然,但對「觀眾」途徑的序列七而言,這依舊足夠明顯。
克萊恩有察覺新成員「隱者」女士的異常,因為他也想看一看掌握著諸多知識的摩斯苦修會成員對此會有什麼反應,結果讓他頗感詫異。
會不會太劇烈了一點?克萊恩沒時間多想,視線投向了第一頁羅塞爾日記。
四月九日,剛從瓦林安伯爵夫人的假面舞會上回來,心裡突然有些空虛。
一個女人,一個女人,又一個女人,就是沒有盡頭的無聊,厭惡,空虛和麻木。
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麼樂趣?每天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這個?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必須擺脫這種墮落的狀態。
還有,自我提醒一句,不要習慣性在日常位置寫阿拉伯數字。
……大帝,你也有反省和文青的時候?這不符合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啊!克萊恩看得險些微挑眉頭。
他目光下移,落到了第二則日記上。
四月十一日,瓦林安伯爵夫人邀請我參加一個私密的沙龍,她告訴我,茱莉婭夫人也會參加。
哈,這位從魯恩嫁過來的保守金髮美女也會參加?
真是期待啊!
我幻想她在床上的樣子已經很久了,願她的丈夫,德利恩子爵先生不要間意。
大帝,你忘記前天寫的日記了嗎?嘖,真棒,對吧?還有,你寫錯字了,是「介意」!
克萊恩忍不住吐槽了兩句。
四月十四日,最近參加活動太頻繁,有些力不從心了……
這不是小事!
雖然我還年輕,但也得預防這方面的衰退風險啊,節制、節制!
『考古學家』是提高了我的體魄,有效增強了一定的能力,可是,這並非它的專長領域,屬於順帶。
繼續提升序列,之前魔藥帶來的變化應該也會加深,這是一個努力的方向。
據說『藥師』們能調製沒什麼副作用的藥劑,或許我得找幾位來諮詢一下。
還有,真的要節制,放縱只會導致閾值不斷提高,滿足程度反而不如正常。
靜下心來想想,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嘛!人類總是這樣,被欲望束縛,看不見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我為什麼會穿越過來,頭頂的星空深處又藏著什麼祕密,最初的意識從哪裡來,自我認知如果單純來源於意識,那我在黃濤這個身分之前,又是誰,最本質的部分屬於誰……
大帝,你這是在向我闡述什麼叫事前色如狼,事後哲學家嗎?嘿,你也有那方面的擔憂啊,我還以為你固化了某些屬性呢!
幸虧你沒把中文教導給你的孩子……嗯,應該沒教,否則他們看到這些內容後,會怎麼想?查拉圖預言你的長女貝爾納黛將與你反目,背棄你,不是沒有理由的。
當然,不教導他們更多是一種保護吧!
克萊恩成功被羅塞爾的日記逗樂,但表面卻沒有任何變化。
羅塞爾大帝的日記於他而言,既是知識書,也是笑話集。
念頭一動,克萊恩翻到了下一頁日記。
十月二日,查拉圖再次來拜訪我。
他希望已經進入半神半人領域的我能夠履行諾言,幫他從教會竊取出那件危險的封印物。
那是一本來自第四紀安提哥努斯家族的筆記,『1』級封印物!
看到這裡,克萊恩瞳孔難以遏制地縮了一下。
這應該就是密修會後來遺失的那本筆記。
這應該就是導致克萊恩.莫雷蒂死亡,讓自己借助對方屍體,成功甦醒在這個世界的那本筆記!這是所有事情的源頭!
「原來,它並沒有一開始就落在密修會手裡,反倒是被封印於彼時的工匠教會後來的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內部,查拉圖透過羅塞爾大帝,成功竊取到了它……」
「對了,『蠕動的飢餓』內那位密修會成員很畏懼查拉圖,認為他是一個不死的不正常的怪物,這是否說明查拉圖借助筆記獲得了一定的好處,但又發生了意外,從可以和羅塞爾正常交流的『人』變成了怪物,所以,之後才會有安提哥努斯家族筆記的遺失?」
「當然,不排除是查拉圖故意讓它遺失的……」
「嗯……因為查拉圖變成怪物,密修會失去了所有美人魚,導致之後的『無面人』都得冒險出海?羅薩戈成功是因為嘗試著進入神戰廢墟衍化的那片海洋?」
一個個想法在克萊恩腦海內閃過,讓他的內心異常凝重。
他並不憑此認為自己遭遇的安提哥努斯筆記之事與羅塞爾密切相關,因為他一直猜測的方向是非凡特性聚合定律,後續發生的某些細節也符合類似的邏輯。
這些都涉及「占卜家」途徑的高層次嗎?克萊恩餘光微掃,將安靜延伸,無邊無際的灰霧收入了眼底。
會是它導致的嗎?他再次於心底詢問自己。
穩住情緒,克萊恩繼續瀏覽起日記後續的內容。
呵,我得視情況而定,如果容易竊取且沒什麼暴露風險,我會試著做一做,反之就當沒這回事。
即使查拉圖揭發我也沒關係,以我現在的身分、地位、序列、影響力,只要願意回頭,願意悔改,教會都不會對我怎麼樣。
這一頁的另外兩則日記記錄了羅塞爾構思竊取方案的心路歷程,但看起來都沒什麼成功的可能。不過,克萊恩知道,他最終拿到了那本筆記,交給密修會的首領查拉圖。
略作沉吟,克萊恩翻過了這頁日記。
十二日十日,又一次參加那個古老隱密的聚會。
聚會上,我發現他們對第四紀所羅門帝國抱有極大的敵意,而且很一致。
我提出了這個疑問,赫密斯老先生爽快地告訴我答案,在第四紀時,所羅門帝國的盟友和支持者是『真實造物主』。
這很真實。
我忍住詢問第四紀歷史裡,我們這個組織究竟做過什麼事情的衝動,但離開那座宮殿,於夢境裡返回時,我發現赫密斯老先生這次的路線與我有一定程度的重合。
這位從大災變前活下來的古老人類肯定知道很多,我套了一下近乎,誠懇地請教了他一個問題,那就是組織為什麼痛恨『真實造物主』?僅僅因為祂使用了『造物主』這個神聖的名號嗎?
赫密斯老先生呵呵笑著說,我們不是這麼膚淺的生物。
他反問了我一句,你清楚『牧羊人』具體的能力嗎?
當然。我是這麼回答的。
他意味深長地再次問道:「如果從目前所有的神靈裡挑一位出來,往全知全能的主發展,你覺得誰最有可能?」
這……我心裡閃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能吞噬、放牧、驅使其他序列者靈魂和特性的『牧羊人』途徑,而這條途徑的盡頭正是『真實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