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儒林外史: 萬大使的官夢四十年

20.西西里島上的希臘神殿


1986年夏天我開車和家人從羅馬一路南下，到義大利南端，連同汽車搭乘渡輪到西西里島度假一週。
西西里島是義大利南端的海島，與本土大陸僅相隔幾公里，肉眼可見。它是地中海最大的島，面積25709平方公里。最早在公元八世紀之前，2800年前是非尼基人的殖民地。後來希臘人，羅馬人都曾佔領殖民，公元九世紀曾被蠻族入侵。它是個多元文化的地方。

島上的愛特那（Etna）火山，高度3340公尺，是歐洲最大，最活躍的活火山，從公元前1500年至今已經噴發了超過兩百次。平均每十幾年就火山爆發一次。最近的一次就是2021年的2月16日。島上的火山和地震發生率高，對古建築損害大。典型的地中海型氣候，夏季乾燥，冬季溫暖濕潤。主要經濟作物是葡萄，橄欖，杏仁，柑橘類水果。
西西里島有所謂的黑手黨（Mafia），一兩百年前許多來自義大利西西里島的移民前往美國，也帶去了黑手黨組織。有幾部好萊塢關於黑手黨影片，常出現西西里的畫面。
近代著名的事件是1943年7月美軍為首的十五萬盟軍部隊從西西里島的南方海岸登陸成功，激戰一個月，掃除了墨索里尼勢力，促使義大利脫離「德義日軸心」轉而支持盟軍，改變了義大利的國運。
島上有許多著名景點。我們南下環島旅遊，首先經過的是桃米納（Taormina），它曾經是希臘人的殖民地，這座古城有許多希臘建築，最著名的是半圓形劇場，非常實用，壯觀，至今每年夏天還有大型藝術戲劇表演。
希臘文化在建築、文學、藝術、科學、天文、航海、政治制度等等方面對後世有重大影響。現在能親眼看到的是它的建築。希臘神殿的偉大，在於它的「簡單，莊重」。線條簡單、厚重、典雅。不是精雕細琢，而是氣勢磅礡。幾千年來很多西洋，東洋的建築，諸如教堂、銀行、大學、國會大廈、博物館等等，都有希臘建築的影子。
再向南有一個偉大古城叫做「西拉谷撒」（Syracusa，英文 Syracuse）。也是希臘人的海外殖民地。西元前287年希臘偉大的科學家阿基米得住在這裡。他經常在思考，而忘記身邊事情，包括吃飯。有一天他在洗澡時思考水的浮力和重量的問題，忽然大聲驚叫：「EUREKA!」（我找到了！這句名言已經成為英文）於是他發明了「阿基米得原理」。他在抵抗羅馬人入侵的時候，利用鏡子，把太陽光聚焦反射到羅馬人的戰船，燃燒戰船。最後羅馬人還是戰勝了。當羅馬士兵衝進他的住家時，他還在專心思考問題，根本不知道「死之將至」。一個對世界文明有重大貢獻的科學家，死於無知的士兵之手。十八世紀法國畫家Thomas Degeorge把這一幕定格在他的畫作中（此畫收藏於法國Musée dArt
Roger-Quilliot博物館），非常發人深思。
我們接著去了著名的A g r i g e n t o，這座古城也是希臘人的殖民地。在後代所謂的「神殿谷」（Valley of Temples），有許許多多希臘神殿供奉諸如Juno,Zeus,Heracles,Pollux,Vulcan等等大神。其中有一座是全世界保存最完好的叫做Concordia神殿，它建於公元前五世紀，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我和太太都去過希臘，到了西西里島才發現，全世界保存最完好的希臘神殿在這裡。它長42公尺，寬20公尺，高約9公尺，雄峙山丘之頂。在這神殿谷出土了一個「石人巨柱」，它是以岩石砌成巨型的男性軀體，高約六公尺，現存於城內博物館。據說某神殿正面曾有十二個巨人石柱。
島的西北邊有個叫做「誰個子大」（Segesta）的地方有單獨的一座有兩千四百多年歷史的巨大的神殿和一座依山勢而建成的巨大半圓形劇場。此地除了偶見觀光客之外，幾乎荒蕪人煙，荒涼的山谷間座落著義大利最雄偉巨大的神殿，長61公尺，寬26公尺，高9.35公尺。柱圍兩公尺，共有三十六根石柱。它建於公元前430年前，至今大致完整。想當年它是個繁華的山城，可惜在中世紀先後遭到汪達爾蠻族，以及阿拉伯異族的入侵，焚燒劫掠而沒落，如今是羊群放牧的荒野。
最後我們到了帕勒摩Palermo，西西里島的省會和第一大城。這座城市約三千年前是菲尼基人的殖民地，因為融合了非尼基、希臘、羅馬的文化，被稱為「文明的十字路口」。在市中心的廣場，被稱為「四角」（Quatro Canti）前的教堂，以及巴洛克建築很有懷古的氣氛。這裡的人很熱情，愛打扮。我們在市中心遇到一位馬車夫，看來很和善。於是搭乘他的馬車逛市中心。他很熱情地和我們聊天，合照。很有西西里風味。
整個西西里島給人的印象是：宏偉的希臘建築，默默訴說著滄桑的歷史。


81.這麼說，妳已經死了？


在印尼服務期間，有一天櫃台女同事對我說：「副組長，外面有一位小姐，堅持要見你。問她有什麼事，她不肯說」。
我於是安排這位小姐在小會客室面談。大致案情如下：這位女士姓林，我國籍，年近四十。約十年前以觀光簽證來印尼。之後留下來不回台灣。在這期間和一位印尼籍華人同居，生下一個女兒。女兒已經五歲，迄今沒有身份，馬上面臨就學問題。她希望代表處協助她和女兒回國。我記得一些有趣對話。

我：「妳為何堅持要見我？別的秘書也可以啊！」
林：「我聽許多人說，你很願意幫助人。」
我：「這麼多年，妳護照過期，印尼逾期停留這麼多年，為何不早點來辦？」
林：「這些年來，我來過很多次。每次都被罵回去。以前的X組長和X組長，瞭解我的情況後都罵我『妳非法居留，違反印尼法律，不向移民局告發妳，就不錯了。』他們通通說我的問題無解，無法幫忙。所以我一直拖，一直等，直到今天。」
我：「這麼多年，妳是如何活的？妳的駕照，妳的銀行帳戶，是如何辦的？」
林：「我用這個。」說著，她拿出一張印尼身分證，上面照片像她本人。
我：「哇！妳一直用印尼本地華人的身份在活呀？」
林：「是啊。」
我：「既然妳已經算是印尼人，妳申請一本印尼護照，來代表處辦個簽證，就可以回台灣了啊！」
林：「我不敢。這樣一定穿幫。」
我：「這麼說，真實身份的妳，已經人間消失了，死了。不是嗎？妳是用別人姓名在生活？」
林：「我知道我錯了，我在這個陰影下十年了。我現在還有女兒的問題，她馬上要讀書上學，現在一個身份都沒有。」

瞭解她的情況後，我是大吃一驚。竟然有這樣的同胞，這樣的故事。她涉及的違法事情眞不少。犯行包括：跳機（早年國人出國後，通常是美國，落地生根，不回台灣），護照逾期失效，非法居留，冒用他人證件，不申報女兒戶籍，詐欺，偽造文件。她隱藏這麼多年，沒被舉發，算是幸運。
難怪以前的組長都愛莫能助。我的信念是：幫助落難的同胞是我的職責。她已經煎熬這麼多年，拖了兩任組長，又有下一代的問題，此時不處理，將來更難。我想要幫。但是，能幫嗎？如何幫？我沒有把握。在她離開前，我告訴她：「這個案子很麻煩，牽涉到我國和印尼的法律。我願意幫忙，但是我要仔細看法規，需要一些時間，找出解決辦法」。
我很認眞地看領務規定，也和我的同事，同組的黃裕豐秘書，以及和印尼移民局有業務聯繫的邱福松秘書討論，最後想出解套方案。幾天後我請林小姐來代表處，告訴她解決方法：有。但是需要一步一步走。
第一步：重新核發林小姐一本護照。需要的文件包括：已經過期的護照，在台家屬幫她申請的戶籍謄本，我國身份證，照片等等。
第二步：向女兒出生的醫院，申請女兒的出生證明，其中生母姓名和我國護照上名字相符。「父親」欄位塡寫「不詳」。根據女兒的出生證明，因為「父不詳」，從母姓，核發一本護照給林姓女童。
以上兩件事，很快在幾星期內完成。這是可以「操之在我」，代表處就能處理。這對母女有了新護照可以搭飛機了。可是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出境？她逾期居留多年，違反印尼法規，怎麼解決？
第三步：請邱福松秘書和印尼移民局先打個招呼，然後託請和印尼移民局關係良好的X姓華裔商人請印方同意，以「自首」方式，向移民局坦承逾期停留，向移民官員繳交最輕情節的「罰款」之後，驅逐出境，一年時間內不許入境印尼。印尼在當時是花錢，有辦法消災。很幸運，最後以「驅逐出境」解決了問題。完成了上面的程序，林小姐和女兒終於解除桎梏，搭機回國。
林小姐回台灣後，寫過謝卡給我。匆匆二十多年過去了。當年小女孩應該三十歲了。這是我處理過的最「奇葩」的故事。她算是幸運的人。因為我瞭解，在公務機關裡，願意耐心聽民眾敍述困難處境，而且認眞翻閱相關規定，尋找任何有利的條文，來幫當事人解套的公務員並不多見。我的「三步驟」處理，並不是什麼高明招數。只是多年來沒有人「認眞想方法」去處理這個難題。


以上內容節錄自《新儒林外史：萬大使的官夢四十年》萬家興◎著．白象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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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西西里島上的希臘神殿


1986年夏天我開車和家人從羅馬一路南下，到義大利南端，連同汽車搭乘渡輪到西西里島度假一週。
西西里島是義大利南端的海島，與本土大陸僅相隔幾公里，肉眼可見。它是地中海最大的島，面積25709平方公里。最早在公元八世紀之前，2800年前是非尼基人的殖民地。後來希臘人，羅馬人都曾佔領殖民，公元九世紀曾被蠻族入侵。它是個多元文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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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四十年，體嚐酸苦甜；近觀賢愚劣，歷歷如昨天」。我的打油詩一首，作為我的著作「新儒林外史：萬大使的官夢四十年」的卷首詩。這是我的回憶錄，也是我的第三本著作。完成它，我「此生無憾」。
很多人寫回憶錄，會請名人寫「序言」。我不這麼做。我的前兩本書，都是「自序不求人」。因為，書的內容當然是作者最熟悉。內容的價値，留待讀者評鑑。何需名人鍍金？寫回憶錄，這個念頭在十幾年前興起，陸陸續續，零零星星地寫了。寫寫，停停，經常猶豫要不要寫下去。由於新冠肺炎宅居在家，無處可去，終於讓我定下心持續寫了六個月，一共113篇，發表在「臉書」和UDN的部落格。篩選出107篇，修刪，彙整，終於付印。
我服務公職四十年，1977年進入台北市政府新聞處，1980年進入外交部，2017年退休。在外交部服務過的單位：人事處，北協，檔資處，非洲司，亞太司，北美司，秘書處，外講所，中部辦事處，自嘲「一樓到五樓全都待過」。
在國外服務過的國家：梵諦岡，義大利，美國，馬拉威，印尼，加拿大，諾魯，吐瓦魯，汶萊，號稱「去過歐美亞非大洋洲，五大洲」。四十年公務生涯從基層科員，逐步升遷到常任文官的天花板。期間我接觸的主要是：國內和國外的長官同事，其他公務機構，一般民眾，海外台商僑胞，以及外國政府和人民。四十年中有我的「官夢」，有我的官場見聞和感悟，我把期間許多酸甜交織的小故事，記錄下來，作為我一生的回顧。匆匆四十年，彷彿一場夢！
早年的我，夢想成為作家。我從小愛文史，我心中的三位偉大文人：司馬遷，李白，蘇東坡。大學念英國文學，二十出頭崇拜文學家。那個時期，我最欣賞的作家：李敖，
余光中，顏元叔。後來感覺，當作家可能不如當外交官，於是，換了跑道。
四十年公職生涯，沒有磨盡我內心寫作的基因。這個基因，退休後，疫情軟禁期間，快速甦醒了。既然要寫，我要寫得與眾不同。我想把我認為有趣，有意義的事情，人物，因果，記錄下來，出書。讓後來的人從書中的故事，瞭解我們這個時代的背景和文化。書名，第一個念想是「官夢四十年」！四十年，恍如一夢。後來和太太商量，決定用「新儒林外史：萬大使的官夢四十年」。
我在1990年出版了我的第一本書。從此晉升「作家」之列。它的書名是「生活，來點笑料」。我在1988年結束了在義大利的五年半服務，回到台北。那是我第一次回國，感覺台灣充滿活力，但是處處顯得焦躁，缺乏美感。於是我開始用輕鬆調侃的筆調，描寫關於義大利生活的文章，介紹義大利的文化，希望能幫助國人活得更「幽默悠閒」一點。文章刊登在當時的最大兩報：聯合報，中國時報。有一家出版社，躍昇，發現了我，向我約稿，希望把我的文章合輯成書。於是我的第一本著作問世了。「生活，來點笑料」。我在美國進修期間（1991-93）曾在華府的中文書展中親眼看到它。據躍昇出版社說，這本書當年在全國書展中，是散文類十大暢銷書之一。很高興它在海外也有讀者。
我在2000年出版了第二本書「葷素笑話嘻人生」。還是躍昇出版社。寫這本書我是有偉大宏願的。多年來，我看了很多中文笑話書，多半抄來抄去，沒有一本是夠水準的。英文的笑話書，一般稱為Dirty Jokes，相比中文的，好很多，因為有創意。我有心寫一本最好的，用中文寫的笑話書。於是蒐集了我多年來和各類朋友，老外，酒酣耳熱時的葷素笑話，用我自己的語言，描繪劇情，一字一字，寫出「有我個人風格」的笑話書。這本書推出後，廣受好評，被譽為「迄今最好的中文笑話書」。躍昇至少有七刷，七次加印發行。它賣的很好，有一陣子，甚至在便利商店熱賣。後來我在網路上看到很多笑話，一字不差的轉載自這本書。近年來紙本書，越來越沒落，很少人看書了。上面提到的這兩本書，在國立中央圖書館，以及大多圖書館都能找得到。
我的第三本書，是我的封筆之作，當然要符合我的標準。我的自我期許：一家之言，可以「藏諸名山」。我的寫作標竿是淸代作家吳敬梓的「儒林外使」，希望把我四十年公職生涯中經歷的「文化現象」，用幽默反諷的「小品故事」呈現給讀者。有人問我，為何以「說故事方式」寫回憶錄？大哉問。
我看過許多名人的回憶錄。絕大多數是「編年體」形式，按年紀載的流水帳。一冊帳本，缺少亮點，難有動人情節，這不是我的風格。我在寫回憶錄時，許多片段的記憶潮湧而來，不是按時間順序進入腦海。所以在最終出書之前，我是以「跳躍式」片段的紀錄，記下我走過的足跡和心情。
一旦打開記憶膠囊，走進時光隧道，歷歷往事如潮水。我的回憶就是這樣，不排流水號，而是把最鮮明記憶的那一刻，特寫，定格。對人生來說，記憶的時間座標，是模糊的，沒必要牢記每件事的年月日。對上天來說，每一個人的一生只是一個點，祂眼裡看的是億萬光年的浩瀚宇宙。把我一生中幾百幾千個「瞬間」定格，放大，特寫。每一個「瞬間」就是一個故事，107個故事後，分類，編輯，就是這本書。這就是我的回憶錄：「新儒林外史：萬大使的官夢四十年」。你能理解嗎？

官場四十年，體嚐酸苦甜；近觀賢愚劣，歷歷如昨天」。我的打油詩一首，作為我的著作「新儒林外史：萬大使的官夢四十年」的卷首詩。這是我的回憶錄，也是我的第三本著作。完成它，我「此生無憾」。
很多人寫回憶錄，會請名人寫「序言」。我不這麼做。我的前兩本書，都是「自序不求人」。因為，書的內容當然是作者最熟悉。內容的價値，留待讀者評鑑。何需名人鍍金？寫回憶錄，這個念頭在十幾年前興起，陸陸續續，零零星星地寫了。寫寫，停停，經常猶豫要不要寫下去。由於新冠肺炎宅居在家，無處可去，終於讓我定下心持續寫了六個月，一共113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