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不孕症的例外
在兩年前,當我尚未閉門謝客的時候,我的靈算早已轟動海內外,在那時候,家裡的小客廳天天高朋滿座,星期日我從上午八時開始,一日演算兩百人之眾。後來,由於人潮洶湧不止,體力不支,人們找我不分白天深夜,我連吃飯睡覺都成問題。於是,就在六十四年(西元一九七五年)十一月正式登報寫書聲明,謝絕一切訪客,堅決不再替人演算,如此才算漸漸緩和下來,也總算保住了自己的小小生命。
到今天為止,每日仍有人登門求見,來信每日平均五十封左右,因此,在本書第一篇文章的開始,我仍然鄭重聲明,目前我依然閉門謝客期間,請勿來找,也勿來信。我現在仍在等待,等待時間有了,體力有了,閉門謝客期滿,再繼續為人服務。
那是好幾年前的一個晚上,客人都走光了,我收拾了桌子上一些零亂的碎紙片,倒了一杯茶,坐在沙發椅上,正準備休息的時候,內人走到電視機前,準備關掉電視。
「慢點關。」我說。
「為什麼,這麼晚了?」
「我今天的興致很高,精神愉快,想看完『勇士們』後再睡覺。」
「大概你今天替人靈算,次次準確,言必有中吧!」麗香說。
「說的也是,連我自己有時候也不免吃驚異常。」這是我的真心話。每當我替人靈算,非常準確的時候,內心總要自己先高興一番,這樣更證實,我的「皇極數」和「一丈青」沒有錯,而且學習的境界,也在無形中次次的提高,愈來愈發現其奧妙之處。
就在這時候,門又「碰,碰」的響了起來,又來了兩名不速之客,是一對年輕的夫婦,男的西裝筆挺,女的穿戴高雅,面目秀麗。
「對不起,打擾了,我們慕名而來,因為你這裡很偏僻,計程車兜了一大圈,所以這時候才到,能偏勞一番嗎?」女的很客氣的說。
「好吧!」我說。內人拿了一張白紙給他倆,要他們寫下姓名、地址、年齡。於是,我在桌子前占了一課,此課為皇極數內的「孤陰」之卦,卦意是「一竅豈可以窺其髓,占法不可以執一也,精神之氣獨流一旁,人丁求之而不可得也。」我回頭對這對夫婦說:「若問子息,求之不得。」
「先生已知我們來意?」男的問。
「自然,卦意已明顯表示矣!」
「我們連一個子女都沒有?」
「是的。」我截釘斷鐵的說。
「我們求神拜佛?」那女的很焦慮的說。
「無法。」
這對夫婦,男的叫施金鐘,女的叫文秀容。他們對我說,他們夫婦結婚已經五載,始終不曾受孕,兩個人都找過名醫檢查,檢查的次數相當多,但檢查結果都認為「正常」,然而始終信息一直不來,夫婦生活雖然美滿,卻有這件憾事。
「盧先生,無論如何,想想看,有無方法?」
「沒有,絕對沒有。皇極數的孤陰表示連一點少陽之氣均無,二者皆是孤陰,無法達成陰來陽受和陽來陰受之數,其數為零,零則不生,故絕無後嗣可言。」
他們夫婦垂頭喪氣,我也為他倆內心難過。
這件事過了之後我也就忘了。大約是八個月之後吧!是冬天的晚上,文秀容女士單獨一個人來找我,她這次來,不是問子息來的,而是為了先生的調職問題而猶疑不決。然而,令我大大吃驚的是,文秀容女士的肚子已經高高隆起,雖是冬天,衣服穿得較厚,但那明明是有了身孕。我內心微微感到震撼與難過,是我占卜錯了?還是我起課時疏忽了某些細節?此時,我臉孔紅了,羞愧得無地自容,當初我判斷他倆終生無子息,現在文女士好端端的站在面前,表示她已有了身孕,她雖不開口責難我,但這種無言的抗議,實在比針刺還難過。
「妳......。」我的喉嚨就像被骨頭卡住一樣。
「我今天不是問子息,而是問先生調職的吉凶?」文秀容女士態度自然。
她愈是表現的從容不迫,我愈是難過。
「哦!是嗎?」我用懷疑的眼光看她。
她紅了臉,低下了頭。
「告訴我,文女士,無論如何告訴我,皇極數是不容易出差錯的,請告訴我,我不相信這是真的,妳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一回事,妳今天來,令我毫無信心,真的!令我毫無信心,我無法再替人占算,像這樣子﹔我如何再替施先生占算調職的吉凶呢?」
她不說話,嘴咬著嘴唇。
「一定要告訴你嗎?」
「這是我求妳,皇極數從未失算,這次失算,我極不甘心。」
「我先生對你著的書極讚賞,但自從你告訴我們毫無子嗣之後,而我又開始空嘔頭暈,一檢查卻有孕了,他從此不再談到你,不再看你的書,別人談到你,他只是淡淡的反應了一句:事實可以證明一切。」
「我不聽這些,我要你告訴我原因。」
「好吧!」她含羞帶愧的說:「我遭到一個惡棍......強暴......。」
「強暴」──天!是強暴。
在我的腦海中,昇起了一副幻覺的景象,文秀容姍姍的走在一條暗夜的小巷,夜黑風大,文女士窈窕的背影,容易使登徒子引起一片遐想,於是,黑暗的大地伸出一隻怪手,矇住了文女士的眼睛,另外一隻怪手攔腰抱住。她用手擋,用身子扭,無濟於事,暴徒總是孔武有力的。於是,天整個的崩潰,地也開始震動,風呼嘯的吹了過去,星星被雲層遮蓋,假如有雲,就會有雨,雨會把黑暗的世界洗涮得乾乾淨淨。
「你沒有罪。」我告訴她。「當做是一種命運的意外吧!孩子生出來,帶來讓我看看,也許孩子將來的成就是另外一個令人驚奇的事。」
「我這樣算什麼?」她有些無助,楚楚可憐。
「把一切看淡看開,人生的一切,看淡看開就沒有苦惱,若執著,會痛苦一輩子。」
但,今之世人,有誰真正看得開呢?
據皇極數,我占的課是丁火,朱雀火,河魁土,卯木。卯為門,以土木塞住,故皆無孕也。又經中有言曰:如果比喻甲為木,乙為草,丙是火,丁是煙。所以甲陽木而燥,所以能生丁煙。乙陰草能生丙火,陽產於陰,陽為父,陰產於陽,陰為母。若陽見陽,陰見陰,陰陽拮据,如密雲而不雨,當然無孕。
另外,我曾替人占算,占出「二水一木一土」,有口訣曰:「二水一木一土當,性強還恐少年郎,乞得外姓為兒女,日久年深改趙張。」
「二水一木一土」,其大意亦無後嗣。
002 西南方的一棟小屋
人生命運如浩浩長流滾滾奔濤,我們若客觀的玩味人生,站在高山的巔峰遠眺,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地平線伸延在遠處,宇宙四方的氣勢,使每一個人的心胸皆開闊起來。我覺得每個人的命運,可以形容成為大江的小支流,雖然不夠雄渾的氣派,但也是很美的,充滿了追思、遐想,如詩、如畫。
蔡義宏和沈守篤兩位先生,是我多年的好友,他們兩個是中興大學的教授,蔡義宏教化學,沈守篤教數學和電子,閒暇時,三個人研究道學,互切互磋,我們曾和道教會的理事長陳仙洲先生討論成立道學研究中心,可惜事未成,陳仙洲卻已去世。
蔡義宏治學認真,他不但看《易經》,也看《河圖》、《洛書》,對熊十力的著作和牟宗三的著作,經常參研比較。他們對占卜有興趣,也學排卦,遇有不解的地方或疑難之處,便急急跑來找我。沈守篤曾笑著對我說,我成了蔡義宏解決疑難的專家了。在道學方面,蔡義宏教授提出壹百零捌問,而我一題一題的解答,此問答將印成單行本傳世呢!
有一天。
「老盧,我們學校准了一批錢,給我們貸款買房子。」蔡義宏說。
「恭喜你,總算你熬了半輩子,上有片瓦,下有立錐之地了,一共貸款多少錢?」
「十九萬。」蔡義宏說:「我找遍了整個臺中市房子,找不到合適的,而貸款的限期已經快到了,今天特來請你指點迷津,指示一條明路。」
「你又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拜託,拜託。」
於是,我擺香案,置上卦盤,略一占卜,我說:「西南方的一棟小屋。」
「多少錢買成?」
「二十三萬成交。」
我再替西南方的小屋占得一卦,此乃「壬勾陳寅」,水行土上,所以恐有水患之災。我再運用靈機神算,指示謂:「蔡義宏與此屋緣分甚重,雖水行土上,略有水患,但無大礙。」我把水患一事隱起不說,因為我若把水患一事說出來,蔡義宏這位篤實的教授,這輩子恐怕找不到房子住了。
一個月後,蔡義宏興奮的跑來告訴我。
「找到了,找到了,果然在西南方,門朝西,屋子座南,由我以前租的房子算起,也是西南方。地點在臺中縣草湖塗城路,那位建築商開口是二十七萬,我殺了二萬,成了二十五萬,到此為止,那位建築商無論如何咬定二十五萬,一點也不肯相讓,我們繼續商談好幾天,我想,二十五萬就二十五萬吧!因為機緣一閃即失,聽說還要漲價呢?然而,說來奇怪,那位建築商睡了一覺,隔了一天,卻自動減價成二十三萬,這樣一來,一切全符合了。二十三萬成交,真是奇準,真是奇準。」
「這不算什麼的。」我說。
「當建築商突然神經般的自動便宜兩萬之後,我曾經要求他再少五千元,然而,花費了多少的交涉,結果還是斬釘截鐵的二十三萬,一塊錢也不能少。還有更妙的是我供奉的太上老君神桌,一擺入房子中,連分寸都不差,剛剛好和牆壁一樣長,沈守篤說,這神桌的尺寸是老盧演算出來的,而房子的尺寸是建築商設計建造的,然而卻完全密合,真是令人驚奇,令人驚奇。」
我淡淡一笑,不說什麼。有一回傍晚,那是農曆十月十五日,雨淅瀝淅瀝的下著,我乘車到草湖,車窗外一片朦朦朧朧,東方的山頭隱去,到處都是飛霧。車到巷子底,我發覺水聲淙淙的排水溝不見了,擋在排水溝之前是約有一人高的土牆。
「這土牆?」
「擋水用的。」蔡義宏說:「每逢大雨,排水溝的水高漲,這裡的地勢略低,因此水會倒灌,這巷子的人,合力建了這水泥牆擋水。」
「老盧當初何不說有水患?」沈守篤問。
我淡淡一笑。此事只有我內心明白了。
回家後,特書一偈,聊以自嘲。
占卜問居向,遙指西南方﹔
定數二三萬,唯患來水慌。
吉屋供老君,山水伴溪流﹔
景色依然故,淡笑解心愁。
003 謎中謎
新竹有一位小孩童,八歲,跟著鄰居的小孩到河邊垂釣,鄰居的小孩都回家了,而那位小孩卻沒有回家。小孩叫葉明哲,很聰明,長得也很清秀。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但葉明哲就像突然消失在地球上一樣,無緣無故失蹤了,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曉得他到底到那裡去。葉明哲的家人四處奔走尋找,親朋之處,可能到的地方全找遍,結果非常的失望,一家人陷入無窮盡的悲淒之中。
葉明哲死了?很多人都認為他跟著人去釣魚,極可能失足落河而溺斃,然而,他的家人也想到這一點,曾經從河的上游搜索到河的下游,一連來回好幾次,可以說只差一點沒有把河底給翻了起來,然而,蹤跡全無,絲毫的跡象都找不到。
是綁票?葉家本身並不富有,不能構成綁票的要件,同時葉明哲的父親,僅僅是一位老實的公務人員,他們也報警,警方也考慮到這一點,但很快的便否決了。同時,綁票若發生,葉明哲的家人一定會接到歹徒的通知,事實上,連一點訊息也沒有。
是拐誘嗎?葉明哲是男孩不是女孩,女孩長大也許還可當搖錢樹。有人說也許給歹徒看上,訓練他成為三隻手的。也有人說,拐去殺害,取其身體某一部分煉藥,這種說法較無稽,也實在太慘無人道了。種種的想法和假設都被一一推翻,但,孩子失蹤就是失蹤。家人盼望奇蹟出現,他會突然回來,但,這種想法變成無止盡的奢想。
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會想起虛無的神明,於是人們的饒舌就變成他們奔波的目標,他們開始求神,跑到苗栗去問山頂的王爺公,王爺公說死了這條心吧﹗人早死了,屍體在某某地方。結果他們跑去找屍體,大失所望,什麼也沒有。他們又到梧棲拜王母娘娘,神說三個月後出現,結果連影子也沒出現。他們又找到竹東一位占米卦的,占米卦的告訴他,死矣!死矣!他們又聽人傳聞,跑到埔里的一間呂仙公廟,呂仙公告訴他,葉明哲的靈魂早入了地獄,正在枉死城受苦,說得他們眼淚直流。他們找到民雄一位相師,相師說,此人命星已絕。又跑到後龍的廟去問神,更絕的是,神說葉明哲是上界仙師下凡塵,如今又回天上去了。他們又......。總之,全寶島的神全問遍。
最後他們找到草屯的下茄洛地方的玄天上帝廟,結果那位玄天上帝說:「去找盧勝彥,速速尋訪盧勝彥。」
這豈不是玄天上帝找我的碴嗎?自己不指示他,卻往我的身上推,存心尋我開心。
他們來了很多人,我聽了前因後果之後,很仔細的占卜,卦是「二金一水一木,有偈曰:「二金一水一木強,暫時分離卻無妨,日後兒孫多俊麗,家中和會喜非常。」
我由卦意推斷:「還活著。」
「活著?」他們都不信。
「盧先生,你敢保證?」一位年輕人粗聲蠻橫的問。
「勝彥但問卦意,不敢作證。」
大家哄堂大笑。
「盧先生,目前只有你一個人說活著,我們相信神明,那些神明都說死了,我很感謝你給我一線希望,但,活著人在哪兒呢?」葉明哲的父親沉住氣問我。
「目前我不知道在哪兒。」我說。
「不知道在哪兒,還敢說活著!」那位年輕人露齒冷笑。
「對不起,請原諒,我僅僅是憑卦意的。」我轉頭對葉明哲的父親說:「請你在農曆十五的晚上一個人來好嗎?我很樂意替你指示出葉明哲的目前下落,到時候我會用一丈青的靈示方法,請求靈示出他的地點,然後你再去找他。」
一堆人走了,吱吱喳喳。
有人說:「神都說死了,他卻說活著,他算什麼?」
有人說:「騙子,耍花招的騙子。」
有人說:「失蹤一年多,若活著一定會回來。」
農曆十五日,晚上。
我在牆壁上貼了幾張紙條,這些紙條包括了全世界的國名,還有本省各地方的地名,從北至南,我又貼上一張「活著」與「死亡」的字條。然後我取來一根新的綠色竹子,竹子長有「一丈」,請一位少年人,雙眼閉起,少年人手扶竹桿的中央。
葉明哲的父親來了。於是,我使用了青城山清真道長的「一丈青」方法,用「生命滋氣」加注在少年人的頭頂,一遍又一遍,那位少年人定住了,手完全不動,但竹子開始微微顫抖,此時我把握機會發問。
「一丈青,葉明哲人在哪裡?」
竹桿拚命的顫抖,一直向上移動,這種移動不是人的意識,而是靠著生命滋氣的靈力,竹桿指著「活著」二字。
「活著我知道,請靈示人在何處?」
竹桿一直的轉圈,轉圈,依我的經驗,竹桿轉圈圈,表示祂尚在調查,轉了約三分鐘之後,竹桿停住在「高雄」二字上。
「在高雄何方?」
「南方。」
「目前做什麼事?」
「在工地上建築工程做小工。」這幾個字,是我臨時找來紙筆,寫好迅速貼上去的,當然貼的工作共有二十幾種,反正想到的全寫了上去。
葉明哲的父親,此時有一點淚眼模糊了,他說:「半年前,明哲的母親夢見好多船好多船,接著看見自己的兒子站在船邊,那是一個很大的碼頭,兒子在夢中向母親直喊高雄,高雄,高雄啊!明哲的母親醒來後,曾要我到南部高雄找找看,我一想高雄人口近百萬以上,大海撈針如何找起,同時只憑一場夢如何當真呢!沒想到靈示的結果仍在高雄。」
葉明哲的父親終於帶著一絲希望去找葉明哲,他從新竹乘火車南下到高雄,特別注意到高雄的南方一帶,一日又一日的奔波在旅途之中,不管刮著大風,下著大雨,日出日落,豔陽高照,他找遍了前鎮區草衙一帶,找遍了林園小港一帶,找遍了新興區和前金區,含著淚水,腳磨破了皮,每見有新建樓房住宅的工地,便迎了上去,然而,每一次皆失望,搖頭嘆氣。
他一直找到鳳山市和高雄市的中間五塊厝,一個黃昏日落的時候,他看見一個瘦小的背影在工地撿拾散落地上的水泥袋,他跨過幾塊板模,進入工地的屋中,屋頂滴下水和沙,流了整個的臉,工程灌漿剛完畢。他喊:「明哲。」
那孩子回頭,驚得手上的水泥袋散落一地。兩人相擁大哭。
事情的真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葉明哲在河邊遇到一位工人,他要求工人帶他去做工賺錢,他自稱是孤兒,沒有家,只想賺錢,而那位工人就帶他到高雄做工。
「你要錢做什麼?」
「我看爸爸賺錢很辛苦,只想自己幫爸爸的忙,只做兩年苦工,再讀書。」
「怎不回家說一聲?」
「我知道回家告訴你們,你們絕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