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計畫在輔導時間去找許嘉珵,假借問作業之名,嘗試說服他跟我一起去參加舞會,因為嚴格來說,他還沒真正拒絕我。
上次我只說了我們是舞伴,就被他的冷漠嚇得打退堂鼓,這次就算十之八九會被拒絕,我也想試著努力最後一次看看。
敲了敲課業輔導室的門,聽到門後傳來「請進」的回應,我才走了進去。
裡面只有許嘉珵一個人,當他抬頭看我時,神情閃過了一絲異樣,最後他只是公式化地問我:「有什麼問題?」
我拉開他面前的椅子,隔著一張桌子和他對視,「助教,我想問你,你⋯⋯能和我一起去聖誕舞會嗎?」
這個問句一出口,我感覺周遭的空氣瞬間降低許多。
「不能。」他完全沒有猶豫,冷冷地拒絕我,「既然妳都叫我助教了,以後輔導時間請問和課業相關的事。」
雖然我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然而我沒預料到他的拒絕方式會這麼冷漠、完全不留情面!儘管他給人的印象確實都冷冰冰的,可是我都鼓足勇氣私下問他了,他有必要把話說到這個分上嗎?
我的情緒在震驚跟惱羞之間來回穿梭,接著轉化成怒氣,我拍桌站起,「我當然知道問你這件事跟課業無關,但現在也沒有其他人在問問題啊!你有必要這樣嗎?不去就不去!要不是我被分到的舞伴是你,我才不要跟你這種冰塊男一起去舞會,哼!」
說完我就氣沖沖地走出課輔室,不過我剛走出去就後悔了。
先不說這樣勢必完全斷了他或許會跟我去舞會的機率,他還是初會課的助教啊!我剛剛居然大罵他是冰塊男,我是不是瘋了?
我絕望地在校園內漫無目的地遊走,走著走著,居然不知不覺走到了學生會辦公室前。憑著碰碰運氣的想法,我站在那扇半掩著的門前探頭探腦。
下一秒,門突然被拉開,走出來的人迎面撞上我。
「噢!」我的頭直接撞上對方的胸膛,我摀著受到攻擊的額頭,視線對上揉著胸口的姜祈。
「余依微?妳怎麼在這?」他面露驚訝。
「咦?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啊?」
「當然,而且印象非常深刻。」他笑了出來,「又怎麼了嗎?妳的舞伴現在應該只有一個人吧?」
「是沒錯啦,但還是有點小問題就是了。」
「要不要學長陪妳聊聊啊?」
「為什麼我總覺得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搞笑影片?」我懷疑地盯著他看。
「是啊,我覺得妳很有趣,無論是反應還是思維都很⋯⋯神奇?而且妳的頭也太硬了吧?我感覺我的胸骨都被妳撞凹了。」他邊說邊摀著胸膛。
「誰讓你不練胸肌?瘦巴巴的沒脂肪又沒肌肉,活該覺得痛。」說完之後,我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有點沒大沒小,再怎麼說他也是學長。
「誰惹妳生氣啦?今天火氣這麼大。」姜祈也不生氣,笑笑地把我拉到旁邊的樓梯口,示意我坐在台階上。
其實我剛剛鬼鬼祟祟地往學生會辦公室裡看,就是想看姜祈有沒有可能在裡面。我忽然很想聽他的意見,他是少數知曉前因後果的人,同時他也是負責舞會活動的人,這方面的問題問他再好不過了。
我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還是對他說:「問你喔,如果我最後沒跟我的舞伴去舞會,而是跟另一個舞伴一起去,會怎麼樣嗎?」
他先是一怔,接著反問:「妳覺得應該會怎樣?」
「喂,是我先問你的,你幹麼把問題丟給我啦?」
「我只是好奇,妳為什麼覺得會怎麼樣?而且這種問題不是應該問妳想邀請去舞會的人嗎?為什麼來問我?」
「我就很怕舞會的詛咒成真啊,如果沒跟分配到的舞伴一起去,真的單身到畢業怎麼辦?」我低著頭不敢看他,怕他眼神裡出現嘲笑,「你不是學生會長嗎?舞會的事都是你們學生會在管的啊,搞不好你能告訴我該怎麼做。」
姜祈一直沒有接話,於是我不安地偷偷抬頭看他。
他勾起溫和的微笑,「學妹,就算我是學生會長,也不能告訴妳那個詛咒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真的如傳聞所說單身到畢業,也有人沒去舞會還是找到了合適的戀愛對象,所以我這裡沒有妳想要的正確答案。」
聞言,我沮喪地垂下頭。
姜祈突然摸了摸我的頭,「我個人的建議是,就去試試看吧。妳會這麼問,不就代表妳心裡想跟另一個人去舞會了嗎?妳只是想藉由我的認可獲得這麼做的勇氣,對吧?那我認可了,妳就去試試看能不能打破這個詛咒吧!我很期待呢。」
雖然我看不懂姜祈那高深莫測的神情,但他說的話和像是在鼓勵我的微笑,還是給予了我被肯定的感覺。
我就去試試看吧?
*
斷了最後一絲許嘉珵或許會勉為其難跟我去舞會的念想之後,我就放任自己沉浸在江閔晨親切溫暖的笑容中。
平時我們頻繁地傳訊息聊天,時不時也會一起吃飯或是去圖書館念書。我們之間的距離一步一步拉近,近得足以讓我感謝舞伴系統的出錯使他能注意到我,卻也讓我埋怨系統為什麼會說我們沒那麼適合。
要是我們才是對方的舞伴就好了,我不只一次這麼想。
轉眼間,時間來到了十二月。我開始煩惱,江閔晨究竟會不會跟我去舞會?
我覺得我們之間的氛圍滿好的,就像李晟凱所說,如果江閔晨對我沒有一點點好感,應該不會這麼頻繁地和我互動吧?
我甚至還因為時常被人看見和江閔晨走在一起,而被對他有興趣的女生們問過我們是什麼關係。
我都告訴她們,我和江閔晨就是朋友,因為我們確實從未有過任何超出友誼的行為。言談之間,每每我想著「他剛剛那句話該不會是在撩我吧」的時候,他又會巧妙地將話題引回朋友限定的正軌。
所以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我也很想知道啊!
「妳又幹麼了?最近不是整天跟江閔晨約會,應該過得很滋潤啊。」
「滋潤你個頭!」我頹喪地趴在桌上,「而且我們才沒有約會,就只是一般朋友的相處而已。」
「最好是有男生願意花這麼多時間跟一個女生相處,就只想當朋友而已,更何況對方可是人氣很高的校園王子,他哪缺朋友?」
聽了這番話之後,我更鬱悶了,「那天他不小心說漏嘴,他的舞伴邀請他一起參加聖誕舞會。」
隨著舞會舉辦的日期一天天逼近,我越來越焦慮江閔晨到底決定跟誰去舞會。
我原本想著,他或許會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可是等半天他都沒動靜,甚至還等來了正牌舞伴約他的壞消息。我也曾想過要不要主動問他,但總覺得這樣就會打破我們現在微妙的狀態了,萬一他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呢?
「結果呢?」
「他說對方邀了好幾次,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了。」他要是不那麼善解人意就好了,人太好的缺點就是不會拒絕人。
「他是故意的吧?」沂青突然加入話題,「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妳很在意舞會,為什麼要刻意在妳面前這麼說?」
李晟凱搶在我之前為江閔晨辯解:「搞不好他在暗示小微約他啊。」
「那他直接問不就好了?幹麼拐彎抹角?我覺得他如果真的對小微有意思,就會直接約她一起去舞會。」
「他可能不好意思啊。」
「不像。」
聽他們兩個又開始爭辯,我忍不住插嘴:「可是我現在也沒有退路了,許嘉珵那邊已經徹底沒戲了,我只剩江閔晨這個最後的希望了。」
「妳可以選擇不去,或是跟李晟凱一起去,反正他很想去。」沂青無情地說道。
「不行!」我直接否決,「江閔晨至少﹃曾經﹄是我的舞伴,怎麼想都比李晟凱靈驗一點。」
「靈、靈驗?」李晟凱錯愕地看著我。
沂青則是露出一副「她沒救了,別理她」的表情。
「反正,我現在硬著頭皮也得去問江閔晨,我只是還沒跟梁靜茹借到勇氣而已。」
「妳再慢吞吞下去,小心被正牌舞伴搶先。」
「齁唷!我乾脆去襲擊那個人算了。」我自暴自棄地喊。
「妳怎麼不乾脆把許嘉珵打暈,直接帶去舞會現場?這樣也算一起去吧。」沂青突然提議。
李晟凱放聲大笑,「有道理欸,我到現在還是覺得小微很猛,直接當面罵助教。」
「別提了,我非常後悔,真的。」
在那之後我真的沒臉見許嘉珵,恨不得直接翹掉助教課,避免跟他見面。但沂青跟李晟凱在聽說我的壯舉之後,很惡劣地堅決不幫我拿小考考卷,以至於我根本無法翹課,不然我就得私下找許嘉珵拿了。
雖然不小心對到眼時,許嘉珵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依然是面無表情,但我自己很心虛,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如果非要打暈一個人,我寧可選江閔晨,感覺許嘉珵事後會直接把我活埋。」
想到他冷若冰霜的臉,我不禁有感而發。
「在打暈他之前,妳可以問問江閔晨,還可以順便表白,搞不好就在舞會前賺到一個男朋友,這樣詛咒就不攻自破了啊。」
儘管李晟凱很明顯就是事不關己地提出一個餿主意,然而我居然有點心動。
我在舞會前五天終於借到勇氣,把江閔晨約了出來。
「小微,怎麼了嗎?」他的微笑一如往常閃亮。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突然也跟沂青他們一樣叫我小微,可是卻帶來截然不同的感受。他每次這麼叫我,我都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加油啊,余依微!
「我想問你⋯⋯能跟我一起去聖誕舞會嗎?」
他稍稍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原先爽朗的笑容,「妳沒有找妳的舞伴一起去嗎?這樣舞會傳說怎麼辦?」
原來他認定了我會優先選擇許嘉珵,所以才一直沒有約我嗎?
「你之前猜得沒錯,我確實很在意舞會跟舞伴的事,可是認識你之後,我就萌生了想改變舞伴分析結果的想法。」我感覺自己的臉頰漸漸發燙,畢竟這番話四捨五入就等於表白了啊,「所以,不管你現在是不是我的舞伴,我都想跟你一起參加舞會。」
我想過無數種可能,可能他已經先答應了他的正牌舞伴,也可能他就是在等我的邀請,當然,也有可能他跟沂青一樣根本不想去舞會。
在各種假設之中,我偏偏沒想過現在這種情況。
頭頂傳來「噗哧」一聲,我以為聽錯了,直到看見江閔晨用手捂著卻沒能完全遮住的笑臉,才確認剛剛真的是他的笑聲。
從他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來,事情的發展似乎跟我想得不太一樣。
他臉上出現了一抹⋯⋯嘲笑?是我看錯了嗎?
當我不解地盯著他看時,他突然直視我,眼底盡是掩不住的笑意,跟平常他散發的溫暖氛圍截然不同。
「小微,妳怎麼這麼好騙啊?」江閔晨笑著對我說。
這是整人節目錄製現場嗎?
我左顧右盼,想找出藏在附近的攝影機,結果什麼也沒發現,於是我只能呆若木雞地看著江閔晨。
沒想到,他笑得更猖狂了。
我看不懂眼前這一幕。他剛剛說我很好騙,所以他騙了我什麼?所有疑問到了嘴邊,最後跟震驚結合成一聲「啥」。
江閔晨浮誇地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妳怎麼這麼蠢?又蠢又花痴!」
「你說什麼?」儘管仍搞不清楚狀況,但我不敢相信他居然會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那個總是爽朗又親和的江閔晨去哪了?
「我就在想,什麼樣的人會相信那種一聽就是在騙人的傳說?沒想到我只是稍微對妳好一點,妳又決定不相信了。」他臉上依舊掛著充滿惡趣味的笑容,「這樣不是又蠢又花痴,是什麼?」
「你有人格分裂嗎?還是你其實是江閔晨的雙胞胎兄弟,故意整我?現在有隱藏攝影機在旁邊拍攝嗎?」我連珠炮似的把心裡的疑問全說了。
「妳的想像力真的很豐富欸,難怪會相信毫無根據的傳說,不過妳說對了一件事,我就是故意整妳的。」他邊說邊笑個不停。
我愣愣地回應:「你幹麼故意整我?」
「因為妳看起來就很笨啊,一眼就能看出妳很相信舞會傳說、很在意舞伴的事,我就想看看,如果接近妳,給妳一點錯覺,妳還會不會堅持所謂的﹃正確的舞伴﹄。」他明明還是像以前那樣對我笑,其中的涵義卻截然不同,「正當我以為妳要堅持信念到最後,結果妳就上鉤了。」
「所以過去這些全都是你的整人手段?」一股怒氣在我心底升起。
「一開始會去找妳確實是因為有點好奇這是怎麼一回事,但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是在整妳沒錯。」他的語氣滿不在乎。
結果沂青還真的說對了,江閔晨對我的積極都是有目的,我當初應該聽她的話。
「這樣很好玩嗎?」
「好玩啊。看妳漸漸開始在意我,又誤以為我喜歡妳的樣子,挺有趣的。」
「有趣個屁!」我沒能壓抑住怒火,吼出聲,「就算我很相信舞會傳說又怎樣?我沒傷害任何人,你憑什麼這麼對我?我要相信,還是不打算相信了,都輪不到你管!」
江閔晨沒有訝異於我的反擊,面不改色地說:「本來是不歸我管啊,可妳決定把我扯進這場鬧劇,那不就關我的事了嗎?」
「我把你扯進去?是你自己先因為舞伴的事來找我的!」
「那不也是妳讓人有機可乘嗎?」他不慌不忙地應對,「妳真的沒什麼好生氣的,本來妳也沒有多喜歡我吧?妳就跟那些總圍著我轉的花痴女一樣,只看見自己想看見
的,擅自把想像加到我身上。反正妳們根本不在意我真實的個性是什麼樣子,只要我符合妳們心中認定的﹃校園王子﹄就好了。」
「是你總表現出這種樣子給人認識好嗎?人們當然只會認識你那副假象,如
果—」
他的臉色微微一沉,「妳是想說,如果我讓別人看見我真正的性格,就不會有人喜歡我了是嗎?」
我皺起眉,總覺得這種說法有語病,「我沒⋯⋯」
江閔晨突然朝我走近,打斷了我沒說完的話。
「你、你幹麼啦?」我嚇得趕緊後退,他卻故意走到距離我一步之遙才肯停下。
他的嘴角上揚,這一次依舊不是平時那種充滿暖意的笑,而是帶著壞心眼的感覺。
「表現出妳們喜歡的樣子,看妳們像群傻子圍著我轉,根本沒見過真實的我就嚷嚷著喜歡我,很有趣啊!我完全不覺得愧疚。」
這個人真實的性格這麼惡劣嗎?我想反駁卻恨口才不夠好,只能氣鼓鼓地瞪著他。
可是⋯⋯為什麼發現了他的真面目後,盯著他的臉看久了,我依然會有點不好意思,甚至在心底偷偷讚嘆他的顏值?
余依微,妳瘋了嗎?清醒一點啊!妳害羞個什麼勁啊?
江閔晨忽然瞇起眼緩緩湊近我,我整個人就像斷電了一樣,愣在原處,看著他的臉在我面前慢慢放大⋯⋯
他在距離我的臉五公分之外停了下來,露出一副「得逞了」的表情。
「看吧?就算知道我在整妳,就算覺得我很過分,妳還是臉紅了,小微。」
「我才沒有臉紅!」我氣惱地推開他,「是天氣太熱了!」
「天氣熱?現在是十二月欸。」
好不甘心啊!明明知道自己被耍了,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想到五分鐘前我還對他說出近似表白的話,我現在只想把自己埋進地底。
「你既然要騙我,為什麼不乾脆騙到底算了?幹麼讓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你就不怕我揭穿你嗎?」我弱弱的反擊顯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因為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
「不怕啊。」他甚至還得寸進尺地伸出手壓在我的頭上,「因為妳看起來就很
笨。」
再跟他說下去,我真的會被氣出心臟病,於是我一把撥開他的手,扭頭就走。
他沒攔我,我走沒幾步越想越氣,衝動之下,從我的帆布包中掏出了水瓶,氣沖沖地往回走。
「你這個大爛人!誰喜歡你啊!」邊說我邊打開瓶蓋,將瓶子裡的水潑在他身上。
這一次,江閔晨那氣人的笑容總算是僵住了。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我拔腿就跑,用跑百米賽跑的速度逃離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