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國大陸二十年：第一代台商回憶錄

前言  我在中國大陸二十年

【第一篇  前進汕頭】
第一章 初抵汕頭
落腳揭陽趙府
汕頭第二天
汕頭第三天
揮別汕頭
重返自由世界：香港

第二章 設廠汕頭
承包汕頭國營成衣廠
菁英廠長無用武之地
龍湖賓館
三輪車伕

第三章 康蒂斯
開始磨合期
場景偶拾
到湖北武漢驗貨
弄堂上晾的衣服
工廠淹水
名校員工

第四章 汕頭見聞
馬桶內的襯衫
菸不離手
吃西餐
吃水果沾醬油
一隻小雞
司機與駕照
公車與百貨公司
搭船或搭飛機

第五章 探幽訪勝
杭州之旅
糧票
遊黃山
西安之旅
機座旁的探親老兵

第六章 波斯灣戰爭

【第二篇  回首來時路】
第一章 赴日本學櫥窗設計
熱愛學習
留學生涯

第二章 走進服裝界的辛歷路程
為愛漂亮學剪裁
菜市場裡的裁縫學徒
進入成衣界
拓峰成衣廠八年
進駐上海

【第三篇  進駐上海】
第一章 台幹生涯
昨晚停電了
試水溫
漸入佳境
驗貨員深夜還沒回家
服裝四廠的計劃徐科長
從上海到寧波
颱風天走訪在崇明島的工廠
我設計的童裝在第一貨百公司上櫃
意外的訪客

第二章 生活在上海
日常生活
推拿師傅和阿姨
徜徉十里洋場

第三章 台商群相
是豔遇還是粉紅陷阱
親人如何明算帳

【第四篇  在中國大陸創業】
第一章 海紅實業股份有限公司
一九九七年五月
董事長的業務
公司的會計

第二章 成立瑞格服裝工廠
一個辦公空間統合三家公司
在江陰設廠
廠長風波
接受新挑戰

第三章 沙漠裡的綠洲

第四章 廠長生涯
營造富人性的工廠
同理心何在

第五章 魯廠長

第六章 結束廠務

後記

 

前言

我在中國大陸二十年
　
　　我在一九八八年六月進入中國大陸，二〇一〇年底從上海離開返回台灣。

　　我走進中國摸著石頭過河重啟經濟的開創年代。這三十多年來經過改革開放崛起，現今已是世界的強國，這歷程有我的參與與付出。二十年的歲月，我是十三億人口實境秀的一員，更適逢其會，扮演穿梭於其中的臨門一腳：是個勤奮務實且任勞任怨的台商。

　　二〇一〇年，我結束在上海所有的業務，返回台灣。這三十多年來大陸這麼巨大的崛起與變化，身為參與者與見證者，讓我不禁提起筆來，試著記述這二十年所見所聞。書寫過程，點點滴滴追憶親身經歷的驚滔駭浪，不時湧現百味雜陳的酸甜苦辣辛澀與感悟。我常調侃自己是進入大陸的第一代外勞。當時，我們這些外來者個個頭角崢嶸，個個業有專精，在創業的同時，快速帶動他們在管理制度與經營之種種運作方法與理念。今天回首看來，第一代台商對現今大陸真是功不可沒。

　　我是戰後嬰兒潮的一員，出生於宜蘭礁溪，在南方澳成長。童年與絕大多數五年級同輩一樣，物質生活非常窮苦，尚未真正成年即邁入職場。我的職場生涯，先參與了台灣經濟起飛盛況二十年，接著投入大陸崛起二十年，連續躬逢台灣與大陸兩岸劇烈轉型的盛事，可說是生逢其時。我個人事業與成就絲毫說不上豐功偉業，不過，我很確信，我所經歷的這一切，非常具有獨特的時代性，彌足珍貴。

　　台灣從一九七〇年到一九九〇年在經濟上締造了輝煌的成就。在一九八五年，台灣勞動力開始出現嚴重的人力資源短缺危機，其中尤以勞動力密集的傳統產業如紡織、成衣加工、鞋業、製傘業、布料染整等最為明顯。因為這些行業都需要密集的廉價勞動力才有競爭力。台灣中小企業運作靈活且勤奮，台商只要一個皮箱、一支電話就能縱橫十方，為台灣創下很重要的經濟成就，曾經傲居亞洲四小龍的龍頭，以及創造雄厚的外匯存底。當時謝東閔副總統有句名言：「客廳即是工廠」，可謂全面展開全民拚經濟，為台灣創造不少外匯。當時台灣已經沒有那麼多邦交國家，但台灣商人提著皮箱樣品奔走到世界各地，做生意拚業績；那個年代沒有手機、電腦等高科技產品方便聯繫，但勤奮的台灣人在農、工、商都有亮眼的成績。七〇年代後，台灣因社會穩定，經濟繁榮，第二代普遍接受好的教育，教育程度提高，相對的，密集的勞動勞工短缺了。勞工意識抬頭，勞保金、退休金與健保三金的壓力，讓中小企業成本大幅增加，資方紛紛另尋他方，走出台灣。關於企業轉型，政府提出了具宏觀性的高瞻遠見、平行的工作鏈等完善企劃，引導台灣企業前進的方向。然而，對於兩岸關係的種種敏感問題，政府僅用戒急用忍去處理。勤奮勇敢的台灣商人，總是單打獨鬥，哪裡有發展潛力就往哪裡竄去。

　　也許，作為先人從唐山渡過台灣海峽黑水溝的後代，台灣人基因中擁有無法阻擋的豐沛冒險性和開創力。我服務的公司原本只是做布料進出口的外貿公司，因業務需求，經由我開始拓展成立成衣部門，出口區域大都是中東地區。中東市場出口沒有配額限制，端看我方是否有開發市場與服裝設計的能力。
公司曾多次派專員到東南亞考察，尋求設立成衣加工廠的理想投資環境。我在一九八八年初抵泰國，進行深入探訪服裝加工的投資考察。泰國方面經過調查後，因市場條件不符、關稅太高、語言不通、氣溫太高等等因素而終止考慮設廠。接著，公司經由香港轉入汕頭。一九八七年，台灣政府開放人民前往大陸探親，迅速開啟台海兩岸的交流，中國大陸的語言、文化上的相通性，低廉的工資與豐富的勞力資源，對台商都是相當有力的誘因。

　　大陸在一九七八年在沿海的汕頭規劃為經濟特區，開放外資，外國企業可以在那裡投資生產，爭取外銷訂單、免稅等優惠政策。但外國廠商沒有自由貿易權，進出口均須經由中方代理出口，控制外匯。開放不久，在大陸投資進駐的公司以香港人最多。而這些香港人大都是大陸南方沿海的內地人，持有香港身份，再返回特區做投資等企業。公司透過一位持有香港身份的汕頭人趙先生作為中方代理人，幾經接洽後，公司決定推派我隨同趙先生進入汕頭做市場調查，並實地了解內陸的經濟狀況。
　　要去中國大陸？我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既好奇又興奮且慌恐，有近鄉情怯的雀躍情懷。當年我對國際情勢一向不聞不問很不關心，大陸在我的觀念裡還停留在反共抗俄、解救大陸同胞的年代裡。文革結束後，關閉將近三十年的中國大陸對外開放了！多麼陌生且熟悉的國度。從中學、高中的歷史、地理等課本裡，我得知中國偉大的歷史長流與故國風光、山川壯麗雄偉，還有萬里長城、長江、黃河等等，多麼遙不可及，而我正要前往！

　　一九八八年六月三十日我從香港啟德機場出發抵汕頭。趙先生陪同我進行了這趟旅程，他除了擁有香港居民身份可以自由出入大陸與香港兩地，他亦是汕頭人、在汕頭有成衣廠，屬於私有的個體戶。這架飛機上的乘客只有六成左右，大都是來汕頭特區接洽業務的香港人或返鄉的汕頭人。當時中國雖開放了十年，但往來的客流量不多，除了做生意的商人外，幾乎沒有遊客。

　　在我「放逐」到大陸近二十年時光，前兩年在南方的汕頭，而後十八年在上海。一九九二年初抵達上海時，只有公房，是國家配給人民的，每戶平均約十多個平方米左右，廚房、衛浴共享，公房大都是一到六樓，沒有電梯。到二〇一〇年時，房地產更是從零交易成為最火紅的行業，房價平均每平方米在七、八萬以上。今非昔比幾乎已到匪夷所思無法想像的地步。二〇一六年十月我重訪上海時，全上海都壟罩在無比狂湃的購屋熱潮中。彷彿全上海的人們都發大財了。一九九二年上海市企業工作人員每月工資僅數百元人民幣，而二〇一六年每月收入人民幣萬元以上的人，比比皆是。上海地面上火火熱熱，地面下也不遑多讓。一九九二年上海地鐵一號線正在施工中，截至二〇二〇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上海地鐵已開通營運十八條路線、四百三十座車站，營運里程七百二十九公里，每日載客運量約在一千萬人數以上。

　　這四年來，斷斷續續執筆追述當年狂風巨浪情景，宛如在雪泥上藉著鴻爪力圖具相昔日披荊斬棘的身影，我徹底歷經了一番文字與記憶的糾葛與洗禮。近年中國大國崛起，在國際上擺明與美國分庭抗禮，這局勢在三十年前我初抵上海時根本是無法想像的，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果真是輪流轉。

　　看來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但同時，世事竟然更形虛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