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星光時刻」包括:西班牙的拔爾波亞(Vasco Nunez de Balboa,1475 年—1519 年)以逃犯之身發現太平洋,是大航海時代探險精神的代表;法國大革命時的一名軍官魯日.德.李爾(Rougetde Lisle)在激情的推動下,一夜之間寫出《馬賽曲》;紐約商人菲爾德(Cyrus West Field)屢敗屢戰,終於在1858 年實現了在大西洋海底鋪設電報電纜的偉大夢想;拿破崙因為手下將領格魯希(Emmanuel de Grouchy)猶豫一分鐘,兵敗滑鐵盧;英國探險家史考特(Robert Falcon Scott)率隊前往南極點,卻發現挪威探險家羅阿爾.阿蒙森(Roald Amundsen)已捷足先登;列寧抵達芬蘭車站,整個世界將面臨翻天覆地的變化⋯⋯褚威格將這些歷史場景用生花妙筆娓娓道來,倒是符合中國「文史一家」的傳統:司馬遷寫《史記》,「鴻門宴」上諸多人物的言行宛如電影畫面,明明生在異代的作者似乎身臨其境。
我寫這些人物,寫他們的悲歡離合,寫他們的榮辱興衰,寫他們的勇氣與智慧,寫他們的冒險與抗爭,寫他們「英國人之所以為英國人」的「英國性」:揭竿而起的蘇格蘭民族英雄威廉.華勒斯(William Wallace),生做自由人,死亦為自由魂;詹姆士.庫克(Captain James Cook)在大洋上乘風破浪,為大英帝國開疆闢土,為人類科學的版圖拼上未知的一大塊;霍雷肖.納爾遜(HoratioNelson)在大海上向死而生,「為了英格蘭,每個人都恪盡職守」的旗語讓全體官兵熱血沸騰;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臨危受命,在至暗時刻力挽狂瀾,從未喪失信心和希望—「每個人都是昆蟲,但我確信,我是一隻螢火蟲。」他們用汗水、淚水和血水,完美地闡釋了何為英國人、何為英國。
《大憲章》一問世,英國與歐陸的歷史軌跡即南轅北轍,英國保守主義政治家柴契爾(Margaret Thatcher)夫人說過:「在我一生,我們所有的問題都來自歐洲大陸,而所有的解決方案都來自說英語的國家。」(In my lifetime all our problems have come from mainland Europe and all the solutions have come from the English-speaking nations across the world.)毫無疑問,「英國秩序」與「歐陸秩序」大相徑庭,更遑論西方之外的其他路徑和模式了。英國歷史學家布倫丹.西姆斯(Brendan Peter Simms)在《千年英歐史》一書中指出,英國國力的巨大彈性可歸因於三個因素:首先,英國有其固有的內在力量。自中世紀以來,英格蘭王國一直是個大國。與歐洲其他國家不同,自17世紀以來,英國從未經歷過內戰、外國佔領或革命。如今,英國人的國族認同感比歐洲所有國家都強,且反對歐盟合併主權的潮流。其次,英國盎格魯- 不列顛的「軟實力」(Anglo-British “soft power”)在於它有能力讓別國的追求與自己一致。長期以來,英國扮演歐
洲乃至世界的治安官的角色,提供某種重要的「公共財」(public goods)—維持均勢、開放經濟和自由的國際體系,大英帝國被譽為「被邀請的帝國」,它曾經的殖民地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紐西蘭至今仍是其親密夥伴。第三,英國的憲政模式的彈性與恢復力強,多虧了國會(Parliament)和「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英國的總體戰略具有一個廣泛的政治基礎:它為這個政治民族(politicalnation)所擁有。
二戰之後,「英國治世」被「美國治世」所取代,這一過程從20 世紀初就緩慢開始了。就個人而言,邱吉爾遠比小羅斯福聰明睿智,但英國的國力已不足以支撐前者充當後者的政治導師。戰前從德國移居英國的猶太裔銀行家西格蒙德.沃伯格(Siegmund George Warburg),在戰後20 多年間堪稱英國的「編外財政部長」,他點石成金、合縱連橫,讓倫敦重新恢復世界金融中心的位置—即便不能力壓紐約一頭,至少也與之並肩。正如宗教改革時代法國、西班牙迫害新教徒,信奉新教的人才逃避到英國,沃伯格若留在德國必然是死路一條,他在英國的成功表明英國是一個真正海納百川的國度。其實,早在此前數十年,猶太裔的迪斯雷利就已順利出任英國首相,這種種族寬容和種族平等,在同時代的任何歐洲大國都是無法想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