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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民書局的編輯部諸君選錄我發表過的文字為一冊,用裏邊一篇論文的題目名為「理想和現實」。這雖然是一個很響亮的書名,但用為這本小書的名字似不很適當。不過當我知道這個名字時封面已製印完成,所以我就不改它了。
這本小書所包含的文字可分為經說和時論兩大類。經說乃我零碎寫的關於論語和孟子的論文或筆記(內附有一篇談文字學的論文);時論則全是翻印我在「新時代」雜誌所寫的社論的。這兩類文字,依照排印次序分為內外兩編。「內」「外」只是記先後,意思上毫沒有軒輊。
沒有一種學問我可以說得上專精的。二十年來,我一直在臺灣大學裏講授論語、孟子、說文解字等書。我若能對於這些書有點貢獻,與其說是由於在學問上的造詣,毋寧說是由於我的常識──每個精神健康的讀書人所具有的常識。
講到時論部分,我更不能說有什麼特別的見解。一個年歲大的人,只希望國家能夠治安,世界能夠太平。而國家的治安和世界的太平,都必循著民主政治的途徑才可以實現。在民主政治下,人類才能夠用理性來互相尊敬、互相愛護。從這個極簡明的觀念,我覺得我們要世界永久和平,只有維護民主政治。民主政治是人類數千年智慧和經驗所產生的一種最有價值的果實。凡人類最高的道德,最大的幸福,都必憑藉民主政治以存在。我們當然不能說,現在世界上都些行得較好的民主政治,已是人類最理想的政治。但人類要達到最理想的政治亦只能從現在行得較好的民主政治漸漸的改進而成。所以生而為人,能夠對民主政治盡維護、捍衛、和改進的責任的,都可算是知命的君子;若傲有害於民主政治的事情,那可以說是自絕於人類了。我凡遇著發表這點意見的機會,必不肯放過。雖有重復,亦所不避。讀我這些時論的人,若稍解老年人的心情,或不會覺得可厭。(在這幾十篇時論裏,我所要闡明的當然不止民主政治一事;但我以為別的道理都不如民主政治那樣重要,所以在這裏特別提出一講。)
我常想,一個國家裏理想的民主政治,必須等到忠恕的道理浹洽於每個國民的心裏才可以實現。孔子以為「恕」是一個可以終身遵行的字;孟子亦說,「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三民書局編輯部諸君把我關於論語、孟子的文字和我的時論選在一起,或亦因為忠恕的道理是理想的民主政治的根柢的緣故。我希望讀這本小書的人亦有同樣的意思。能夠領解這個道理,便可以對世界的混亂不作悲觀,而以生活在民主政治下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機會為最大的幸福了。
我很感謝三民書局替我編印這本書。張菊英女士為我改正校樣,尤所深感。
中華民國六十年一月廿三日 毛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