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雲傳說7／8殺人

第一章 被載到電車站的屍體


1

『境線』是連接米子與境港的區域列車交通線，它的中途站是被一大片遼闊的田地包圍在中間的大篠津。因為地理位置如此，所以這個大篠津車站就像是坐落在原野中的一個小車站。一陣風吹過一望無際的田地，吹進車站內，穿越過月台，再穿出車站。
四月二十日，星期五的早上，從月台上看過去，遼闊的原野籠罩在煙霧迷濛的雨勢中，極目遠眺的話，可以看到煙雨遠處的米子機場航站塔台。
上午七點二十八分的電車，在車窗上全是霧氣的情況下到站。這一班車不會行駛到終點站境港，而是在這個大篠津車站折返回米子車站。
這個時間的乘客不多，一群通學的高中生下車後，車廂內就空了，幾乎沒有乘客。車掌打開車掌室的門，走到車廂內的通道上，巡視是否有乘客遺忘的物品。
這裡是四節車廂列車的最後一節車廂。車掌的視線停留在行李架上，那裡有一個被粗心遺忘了的紙袋子。這節車廂裡，現在除了車掌外，沒有任何乘客的影子。
那是一個外面套著塑膠袋的大型紙袋。車掌的腳步逐漸靠近紙袋的位置，外面的光線讓紙袋子上的塑膠袋反射出白色的光。
紙袋顏色是深灰色的，看起來有點像是牛仔布製成的。這個紙袋應該是拿牛仔褲的照片去製版印刷的紙所做出來的東西，而手提部分的繩子則是黃白色的。
車掌想：這是可以在車站內的報亭買得到的紙袋。他的手伸向提繩，想把袋子拿下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注意到袋子的底部好像有暗紅色的液體滲出來。
是魚嗎？車掌如此想著。於是他用雙手去捧那個紙袋子，以重量來說，袋子裡確實有可能是一尾有著大頭的魚。
紙袋拿下來了，車掌拉開袋口先看到了報紙，看來是用報紙當蓋子。於是車掌拿掉報紙，這回看到的是黑色的塑膠布。黑色的塑膠布裡好像包裹著什麼相當大的物體。車掌把雙手伸進紙袋中，費勁地解開塑膠布。可是，黑色的塑膠布下面，還有另外的一層黑色塑膠布。也就是說，那個物體被兩層黑色塑膠布包捲起來了。
如果不是看到暗紅色的液體滲出，這個紙袋或許會被當成一般的遺失物品處理掉。但是，既然心中有疑問，就無法那麼做了。而且隨著拆解塑膠布的動作，刺鼻的腥臭味愈來愈濃，而且可以感覺到那好像不是魚的腥味。從來沒有聽過有人用塑膠布包魚的事。
黑色的塑膠布其實也是個袋狀物。打開袋口，把裡面不知是什麼東西的物體拖出來，放在潮濕的地板上。
透過觸摸，可以清楚感受到薄薄的塑膠袋裡面，是一個筒狀的物體。不過，這個筒狀物也像魚一樣柔軟、有彈性。
在地板上慢慢地翻轉塑膠袋，打開塑膠袋的封口後，車掌低頭去看塑膠袋的裡面。然後，激動的驚叫聲從他的嘴巴裡迸發出來。
他對著窗戶那邊大叫，並且激動地揮著。他在呼叫大篠車站裡的人，可是玻璃窗上霧氣朦朧，誰也注意不到車窗裡的他。於是，他跑到窗邊，像氧氣不足一樣地喘著打開窗戶，並且對著雨中的月台大喊。他一邊喊，一邊又回頭看了一眼地板。在地板上的，是一截由膝蓋切砍下來的人類的腳。他覺得那好像是女人的右腳。

同一天的上午八點三十三分，從米子發車開往倉吉的上行普通車，緩緩滑進了山陰線倉吉車站的月台。拿著傘準備下車的乘客們所形成的隊伍，還沒有自車廂內的通道消失之前，車掌就開始檢查車廂內的情形了。下雨天的日子，常有乘客會忘了傘。
不過，從第一節車廂走到最後一節車廂後，車掌並沒有發現被人遺忘的傘，倒是發現右側的行李架上，好像有一個被遺忘的奇怪物件。那是一個深灰色的紙袋子，外面還有透明的塑膠袋包裹著。
車掌認為那是被乘客遺忘的東西。可是慢慢前進準備下車到月台的乘客，誰也沒去注意那個手提紙袋。
『那是哪位乘客的東西？』車掌出聲詢問，有兩、三個乘客因此回頭看，但他們都搖搖頭，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
於是車掌便雙手將那個紙袋從行李架上拿下來。那個紙袋有些重量，紙袋子裡的最上面是一層報紙，拿掉報紙後，就看見黑色的塑膠袋。
黑色的塑膠袋裡好像包裹著什麼奇怪的東西。袋子裡就只有那個不算小、又愈看愈奇怪的物件，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車掌用雙手拿著手提袋上的提繩，把袋子舉高，看到了袋子的底部。這才發現剛才沒有注意到的一件事：袋子的底部被不知是什麼液體，給滲染成褐色的了。
車掌原本猶豫著要不要把紙袋放在座椅上，但想到紙袋的裡面還有一層塑膠袋，所以還是把紙袋放在座椅上了。紙袋裡的東西被黑色的塑膠袋包著，塑膠袋的開口朝下，要打開口並不容易。所以車掌便拿了附近座位上被乘客丟棄的舊報紙，舖在被雨水弄潮的地板上。這時，車上的乘客都已經下車到月台上了。
他把紙袋裡的東西整個拿出來，然後放在舊報紙上面。那個東西的形狀很古怪，像是一根中央被折彎曲的粗棍子。再打開黑色塑膠袋的開口往裡面看，結果又看到一個黑色的塑膠袋。原來那個東西被兩層塑膠袋包裹著。車掌伸手去拉裡面的黑色塑膠袋時，覺得自己好像握到硬硬的橡膠管。把裡面的黑色塑膠袋整個打開來時，暗紅色的液體滴答滴答地落在舊報紙上。
雖然事先已有某種不好的預感了，但是車掌心裡還是一驚。看來他的想像無誤，從內層黑色塑膠袋的開口露出來一隻手掌。雖然血跡斑斑，但那是隻白皙、纖細，樣子很高貴的手。
他跑向靠近月台的窗邊，打開窗戶，大聲求助車站內的站員。
有著纖細手指的那隻手，好像是從手臂的根處被砍下來的女性左手。

大社線大社站的站舍，是棟木造的老舊建築。剪票口附近的月台屋頂很高很大，所以在這樣下雨天的早晨裡，剪票口的附近顯得特別幽暗。
最近因為利用巴士或汽車的人愈來愈多，所以搭電車的人自然就減少了，從出雲市開往出雲大社的列車，便縮減到只剩下一節車廂。這條線路最近正面臨被廢除的危險。
同一天的早上八點三十六分，只剩下一節車廂的紅色電車，在雨中駛進這個月台的木頭屋頂已經被歲月浸染成黑色的車站內。這班車是早上八點二十四分從出雲市開出來的。這是一條地區性的交通線，全程所需時間只要十二分鐘。
從月台透過滿是霧氣的窗戶，可以看到車廂內的乘客還沒有完全下車。車掌已經從車掌室內走出來，開始巡視車廂內的情形了。
車掌指著行李架上似乎被人遺忘的灰色紙袋，不知正在對乘客說什麼，而乘客們都是一臉茫然的表情。於是車掌用雙手抱下那個手提的紙袋，放在座椅上，開始準備檢查袋子裡到底有什麼東西。
因為相當花時間，所以已經有兩、三個乘客上車，也有幾個乘客想靠近車掌，但被車掌以神經質似的手勢制止了。在大社站內的站員看著這個情形，心裡多少覺得有些疑惑。
不久，車掌像被彈到一樣似的抬起頭，並且顧不得車上還有乘客，就大聲地叫嚷著什麼，還激動地揮舞著手。
這個車站出現的，是一隻從膝蓋被砍下來的女人左小腿。腳上光溜溜的，沒有穿襪子。

同一天上午十點四十五分，從鳥取開出來的快車駛入十號月台。
這輛列車的路線有點古怪，它是早上五點四十四分從鳥取車站開出，在到達和田山以前走的是山陰本線；但從和田山開始，便進入了播但線；走播但線南下到姬路，又在姬路換山陽本線，往東走到終點站大阪。
雨中的大阪車站人多擁擠又十分悶熱。『但馬二號』載著相當多的乘客駛入這個巨大的車站後，車廂內的乘客紛紛起身，一邊留意他人潮濕的雨傘，一邊站到通道上，排成隊伍準備下車。因為人多的關係，等到車掌檢查列車內的情形，並且發現被遺留在行李架上的大型行李箱時，已經接近十一點了。發現的地點是倒數第三節車廂。
在『但馬二號』上發現的東西與先前的不同，不是手提袋，而是一個大型的黑色塑膠皮革行李箱。所以發現這個行李箱的車掌，並沒有像之前那幾位車掌一樣地當場檢查行李箱的內容。他先詢問當時尚未下車的乘客，是否有人遺忘了隨身行李，得知不是在場乘客的物品後，他認為是已經下車的乘客所遺失的物品，便將行李箱從行李架上抱了下來，越過擁擠的月台，拿到站員室，當做一般的旅客遺失物來處理。
這個行李箱相當重，所以『但馬二號』的列車服務員曾經以為行李箱裡可能塞了不少瓶酒。這個行李箱被帶進站員室後，由三個站員一起檢查箱內的東西。
雖然說已經是四月了，卻是個下雨的寒冷日子。站員室裡的汽油暖爐再度被拿了出來，點上了火。車掌把那個黑色的行李箱放在暖爐旁邊乾燥的地板上。
從行李箱的一端拉開拉鍊，一掀開來，就看見一個被黑色塑膠布包裹起來的東西。除了這個相當大的黑色塑膠布包外，就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了。
『這是什麼呀！』其中一個人說道。
另外一個人說：『有點噁心！』
他們一邊說，一邊把黑色的塑膠布包從行李箱裡拿出來。
氣味聞起來有點怪。那氣味有點腥，像血一樣的味道。黑色塑膠布其實是個袋子，打開這個袋子，看到裡面仍是一個黑色的塑膠袋。而那股奇怪的味道更濃烈了。站員們的臉色不禁為之一變。
從黑色塑膠袋的空隙，可以看到奇怪的紅豆沙色物體。好像是一坨潮濕的，不算小的紅豆沙色布團。
可是，那並不是紅豆沙色的布。因為當黑色的塑膠袋被扒下來時，他們看到那團布白色的部分，好像白色才是它原本的色彩。那應該是麻布，變成紅豆沙色的原因，是沾染了那種顏色的液體的關係。
沒錯，那確實是人類的屍體。兩個年輕的站員，包括『但馬二號』的隨車人員，都無言地後退了幾步。較年長的站員鼓起勇氣，把塑膠袋完全揭開。然後問：
『它原來被放在哪裡？』
『『但馬二號』的行李架上。』車掌彷彿耳語一般，小聲地回答著。
『這件事可真不得了。』年長的站員也像耳語一樣，小聲地說著。
這是一具沒有頭，沒有雙手和雙腳的屍體。屍體的身上因為有麻料的衣服遮掩，所以看不到傷口的切面；屍體上半身穿的是白色麻布夾克，下半身好像是麻布的百褶裙。這應該是一具女性屍體。百褶裙已經變得皺巴巴，而且完全被染成了暗紅色。白色夾克裡面則是藍色的罩衫，薄薄的罩衫上，清楚地浮現屍身上的內衣線條。
裙子上沒有任何撕裂的痕跡，但是夾克的手臂部位卻有破損的現象，這應該是直接從衣服上砍向手臂所造成的撕裂痕跡。已經失去手臂的袖子沒有任何支撐，軟軟地貼著身體。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聯絡警方吧！』
聽年長的站員一說，其中一人便跑去打電話。
『但馬二號』的隨車人員想把外側的黑色塑膠袋拿開，便伸手去抽墊在下面的塑膠袋。這一用力拉扯，製造出啪啦啪啦的聲音，好像有幾粒小石頭一樣的東西就滾落到地板上。
『喂，不要亂動！盡量保持原狀給警察看。』年長的站員先是這麼說。接著又問：『咦，那是什麼？』
於是『但馬二號』的車掌蹲了下來，眼睛貼著地面，回答說：
『是豆子，好像是大豆。還有這邊的，好像是麥粒。』
『大豆和麥粒？』年長的站員奇怪地說。

昭和五十九年（一九八四年）四月二十日星期五，上午七點二十八分左右，區域列車的境線的大篠津站，發現了一截的右小腿。
接著是同一天的早上八點三十三分，山陰本線的倉吉車站發現了女性的左手。
再來就是三分鐘之後的八點三十六分，大社線的大社站發現了女性的左小腿。
然後是上午十點四十五分，在大阪車站發現的女性身體。
除了在上述車站發現的部位外，還沒有出現的頭部、右手，和兩腳的大腿等部位，或許也已經被送到日本境內的某個車站裡了。
也就是說：兇手有意把屍體的各個部位遺棄在日本境內──嚴格說起來，應該是本州和九州──的某些個地點。那些還沒有被發現的部位，此時或許正在某列行駛中的列車行李架上，朝著日本的某個列車終點站前進。
因為已經出現的三個紙袋，都是深灰色、有牛仔布紋的紙袋，所以日本國鐵局在警方的指導下，向全國的各個國鐵車站發出極密指示，由各站通知正在行駛中的列車，注意行李架上是否有類似的紙袋。不久後，這道指示也傳達到全國的私人鐵道車站。

連接鳥取與若櫻之間的地區列車若櫻線，其若櫻站在同一天上午十點半左右接到這個指示。這個車站和巨大的大阪站不一樣，是山裡頭的一個小車站。站員們早早就換了班，現在已經開始在吃午飯了。發現屍塊的地方，除了大阪以外，集中在山陰一帶，因此位於山陰的地域性列車車站人員，都很快都得到指示。
『喂，今天早上的那個紙袋……』中年站員說。
地域性列車的車站小，車站人員也少，此時這個站員室裡，除了那個中年站員外，只還有一個年輕的站員。年輕的站員說：
『不一樣吧？袋子的外觀就不一樣。我們早上發現的是黑色的紙袋，並不是深灰色的，沒有牛仔布的花紋，也沒有NOW YOUNＧ的反白字英文字樣。』
二十日的早上六點三十一到達這個車站的列車上，也有一個被遺忘的紙袋。那班列車是早上五點三十五從鳥取車站開出的第一班。不過，他們所發現的那個紙袋的外觀，與前面幾個包裹著屍塊的紙袋不一樣。
『可是消息說紙袋裡還有兩層黑色塑膠袋。今天早上我把紙袋上的報紙拿走開時，確實看到黑色塑膠袋了。』
於是他們兩個人面面相覷，還硬吞了一口口水。接著他們站了起來，離開站員室，走到外面。外面仍然是煙雨迷濛，一直在下雨。
『頭部還沒有出現吧？我不想看到人頭。』年輕的站員說。
『不管是頭還是腳，我都不想看到。你還沒有處理過被列車撞死的屍體吧？』
『沒有。』
『算你幸運。』
他們一邊交談，一邊走到那個黑色紙袋前。紙袋是純黑色的，袋口的上方印著白色的英文字，看不出袋子的下方是否有染上血。不過，這也可能是因為袋子顏色的關係。
站長拿掉紙袋中的報紙，然後雙手拿起那個黑色塑膠袋包，將它放置在地板上。他感覺到黑色塑膠袋裡的是一個粗的筒狀、有柔軟度的物體，他同時也聞到令人不愉快的腥臭味，並且直覺地認為那是血的腥味。
果然有兩層塑膠袋。他們兩個人合力除去外層的塑膠袋時，令人不舒服的腥味更加明顯，還有數滴暗紅色的液體滴落在灰色、陳舊的地板上。沒錯了，一定就是那個！
『快去打電話。』站長說。
『打到本地的派出所嗎？』
『先打到鳥取車站。』站長指示地說。
這個車站發現的是女人的大腿，這一截大腿的範圍從大腿根部到膝蓋下一點點的地方。這截女性的右大腿就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被載到地域性列車線的若櫻車站。

第一章 被載到電車站的屍體1『境線』是連接米子與境港的區域列車交通線，它的中途站是被一大片遼闊的田地包圍在中間的大篠津。因為地理位置如此，所以這個大篠津車站就像是坐落在原野中的一個小車站。一陣風吹過一望無際的田地，吹進車站內，穿越過月台，再穿出車站。四月二十日，星期五的早上，從月台上看過去，遼闊的原野籠罩在煙霧迷濛的雨勢中，極目遠眺的話，可以看到煙雨遠處的米子機場航站塔台。上午七點二十八分的電車，在車窗上全是霧氣的情況下到站。這一班車不會行駛到終點站境港，而是在這個大篠津車站折返回米子車站。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