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破幻草子（2）：狂神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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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十七歲，現任近衛府少將的右大臣橘有茂之嫡長子──橘融，只帶著兩名部下，在夜晚的京城巡視。

橘融騎著愛馬噠噠噠地繞行京城。題外話，這匹馬曾經在某樁事件時逃逸，第二天早上又自己乖乖回來了。

前些日子連續發生的縱火案，最後沒抓到犯人，但案件本身不知從何時開始便沒再發生過，京城裡的民眾也安心了。

但是，犯人很可能在什麼時候又改變心意再開始縱火，在這樣的可能性完全消失之前，對於京城的巡視還是不能鬆懈。

這是幾天前在朝廷會議上決定的事。因此，他被派去做跟原本職務無關的工作，最近都忙得沒有像樣的假日。

「近衛府」這個政府部門，主要是保護皇上所居住的皇居，還有擔任皇上出巡時的隨扈，而不是保衛京城，那是「京職」的工作。不，在這種關頭，除了近衛府外，派任何部門的人去守護都應該。

不過，凡是跟武官扯得上邊的人都被派來守護京城了，所以他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坐在馬上的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他真的很想告訴大家。

縱火的犯人是很久、很久以前，悲劇性地喝下毒藥的井上皇后的怨靈，從她的扇子搧出來的鬼火，就是火災的根源。井上皇后已經達到目的，所以不會再縱火了，大家儘管放心。他很想這麼說，可是……

「哪能說啊！」

胡思亂想後又自我解嘲的融，漫無目標地進行巡視。

篁聽到一定會笑他，而且在俊美的臉龐上浮現嘲諷的神色。

──辛苦你了，加油哦！

至於篁本人呢？聽說他現在什麼工作也沒有，每天晚上都很悠閒。

啊！好羨慕，我也好想回家睡大頭覺。

「少將，您怎麼了？」

部下本間理久擔心地看著他。

融搖了搖頭，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覺中，把心裡想的話都嘀嘀咕咕地說出來了。

他輕輕笑了起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沒什麼……咦？」

融拉住韁繩讓馬停下來，部下們也跟著停住。

「少將？」

「那邊有個女孩單獨走在路上。」

理久循著融的視線望過去，搞不清楚融在說什麼。

「啊？」

「你看，在那裡……我不能丟下她不管，你們先走。」

融交代完後，輕踢一下馬的側腹，馬嘶鳴一聲，接著快步往前跑去。

目送長官逐漸遠去的理久，跟既是親人又是同事的本間昭嗣面面相覷。

「有什麼女人嗎？」

理久皺著眉頭問。昭嗣搖搖頭說：

「沒有……我、我們走吧！」

覺得有幾分寒意的昭嗣催同事趕快走。

理久的臉色唰地發白，默默甩了甩頭。

兩人快步離開了。

融追上了女人，立刻下馬，親切地對她說：

「這麼晚了，一個人走在路上很危險，要不要我送妳？」

女人轉過身來，顯得很驚慌。融趕緊道歉說：

「對不起，嚇著妳了，我叫橘融，是近衛府少將。」

融一表明身分，女人就張大了眼睛。

「哎呀，少將大人，我知道您……呃，您看得到我嗎？」

由於對方問得太突兀，融不禁反問：

「什麼？」

女人搖搖頭說：

「沒、沒什麼……呃，少將，我想請您幫個忙。」

「什麼忙？我邊送妳回去，邊聽妳說……」

「我想請您帶我去一個地方。」

女人打斷融的話，毅然決然提出要求，同時開心地笑了起來。

「太好了，少將大人一定可以帶我去，我的運氣真好。」

笑逐顏開的女人自顧自地說著，然後雙手交扣在胸前，微傾著頭說：

「少將大人，請帶我去小野篁府邸。」

「什麼？」

融萬萬想不到竟然會是這樣的要求，一時說不出話來，女人立刻逼近他說：

「求求您幫個忙。」

融猶豫了一下。

從打扮來看，這個女人應該是在某貴族家工作的侍女，那麼，會不會是主人派她去小野家，她正在前往的途中呢？

無論是不是，依融的性格，既然插手了，就不會半途撒手不管。他嘆口氣，點點頭說：

「知道了，我帶妳去。」

女人笑得好開心。

從融遇到女人的右京北小路到小野家所在的二条大路附近，有一大段路。

要一個女子走這麼遠的路，恐怕有點困難，所以融建議她騎馬去。女人遲疑了一下，後來可能是有點累了，便乖乖地爬上馬側坐，她緊緊地抓著韁繩，好像很怕摔下來。

「好高啊！」

女人提心吊膽地東張西望的模樣，看起來有點稚氣，融不禁猜想她到底是幾歲？當然，他不會失禮地問對方這種事。

融在靠近轡頭的地方握住韁繩，在月光皎潔的道路上，邊走，邊跟她閒聊。

「這麼晚還派妳出來辦事，可見是很重要的事情。」

騎在馬上的女人嫣然一笑。

融專注地看著路，所以沒看到她的笑容。

「是啊……」

女人的身影突然變得模糊，好像快消失了。

馬察覺到異狀，身體顫抖起來。融發現不太對勁，拍拍馬頭安撫牠。

「怎麼了？沒事，乖、乖。」

拍幾下後，馬也不知道是冷靜下來了，還是認命了，又平穩地往前走。

融這才鬆了一口氣，萬一馬發狂，把女人甩下來就麻煩了。

他邊走，邊往後看，看到女人把身體縮成一團，緊緊握著韁繩。

「妳還好吧？」

女人點點頭。

「少將大人，您真的很親切。」

「也不是這樣……」

融心情有些複雜的回話。

他倒不覺得自己是親切，只是一步步被捲入事件中又不好意思拒絕，最後愈陷愈深，沒辦法撒手不管，如此而已。尤其是遇到跟篁有關的事，這種傾向更是明顯。

不過，大多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去做的，也不能全怪到篁的頭上。

融和馬兒走在不見半個人影的街道上，只聽到噠噠噠的馬蹄聲。

大約走了半刻鐘，終於看到了小野家。

「啊！快到了。」

就在融鬆口氣這麼低喃時，一直默默坐在馬上的女人，悄悄把手伸向了他的頸子，而融完全沒有察覺。

女人的身體整個傾斜，好像就要倒在融的背上，就在身體快碰觸到融的背部時，女人忽然消失不見了。

「嗯……？」

融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有什麼東西輕輕飄落在背上。

這時候，馬突然驚恐地高聲嘶鳴起來，不肯往前走了。

「怎麼了？呀！呀！」

哄了大半天讓愛馬冷靜下來後，融才想起坐在馬上的女人。

「侍女小姐？！」

融大叫ㄧ聲之後呆住了。

不見了！總不會是摔下去了吧？

他趕緊環視周遭，卻遍尋不著女人的蹤影。

「怎麼會這樣……？」

茫然低喃的他呆呆杵在原地。

那個侍女總不會是異界的人吧？如果是，自己不就是親切地幫妖魔鬼怪帶路了？

「不知道會被篁怎麼說呢？……」

有些暈眩的融正想著兒時玩伴時，突然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襲向了他。

──……想……

那種感覺從意識底部，慢慢侵蝕著融的意識。

融像發燒夢囈般，喃喃說著：

「對了……我得走了……」

我得去小野家，我得去找篁。

我來不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馬已經察覺主人的異狀，很想逃離現場，但是，牠發現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恐懼正逼近眼前。

與其被異形吃了，還不如跟著主人走。

黑影們緊盯著開始噠噠往前走的馬與腳步有些蹣跚的融。

──那樣……很難下手……

──等待時機吧！

──等她出來……

黑暗騷然蠕動，詭異的氣息瞬間消失了。

＊＊＊

今年十七歲，被封為中務省侍從正五位的小野篁，住在二条大路與西大宮大路交叉的左京一角。位置就在皇宮旁邊的小野家，面積十分寬廣。

在宮裡，大家對小野篁的評價都很好，認為他很出色，有人人稱頌的亮麗俊美容貌、和藹可親的笑容、柔軟的身段、博學多聞、身手不凡，更難得的是一點也不驕傲，總是謙恭有禮，尊重他人。

篁與父親岑守兩代都深受當今皇上寵愛，但是令人讚歎的是，他們從來不會因此而驕矜自滿。

「好無聊……」

在自己房裡點著燈讀書的篁，看到一半就把書拋開，躺了下來。

幾天後有場管弦宴會，他想，不如來練練樂器吧？啊！可是不行，這種時間彈琵琶，說不定會吵醒睡著的楓。

只要知道篁還醒著，楓就不肯睡覺，所以篁現在只點著微弱的燈光，靜靜地看著書。

可是，看也看膩了。

「融會不會來呢？」

他來了就可以下棋，消遣一下。

啊，可是，等等，融來了，楓還是會從床上爬起來吧？

「你還是別來了……」

篁吐出無情的話，用力撐起了上半身。

真的很無聊，乾脆睡覺吧！

再過一會，說不定會接到冥府的詔令，到時候會忙得不可開交，還是趁現在好好休息吧！

表面上是中務省侍從的篁，其實背地裡還有另一個身分。

冥府閻羅王看中他的特異靈力和可以看見異形的靈視能力，任命他為冥界之門的裁定者。

說到冥官小野篁，連百鬼夜行都對他敬畏三分。

然而，太過強大的力量，也帶來了種種弊病。

強大的靈力會招來覬覦這股力量的妖魔鬼怪，因為它們都知道，吃下有特異能力者的肉，可以大大增強妖力。

因此，小野家的四周，總是圍繞著常人看不見的結界，這樣心懷不軌的異形就不能進入結界內。

應該是不能進入的，但是……

「喂！」

看到在床邊滾來滾去的那個「東西」，篁皺起了眉頭。

那是名叫鉗鬼的妖怪，小歸小，卻也是名副其實的妖怪。

不知道它怎麼進來的。

「來玩嘛！來玩嘛！你不是很無聊嗎？」

「少囉唆，滾！」

「怎麼了嘛！好過分，最近夜行也銷聲匿跡……」

被篁一踢，小妖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再見啦！」

猛揮著手的妖怪退場還退得很熱情。

什麼再見嘛！

篁覺得一陣暈眩，按住了額頭。

「可惡，難道是結界出現了破綻？」

如果是，明天得仔細地重新佈設才行。就算再怎麼沒有惡意，只要是異形能自由出入，結界就沒有意義了。

就在他發出不耐煩的嘆息時，外頭響起了傭人們的喧嚷聲。

＊＊＊

時間已經很晚了，還響起咚咚敲第二道門的聲音。

是正在雜役間準備休息的下人們聽見了聲音，晉吾走到門邊說：

「請問是哪位？」

「我是……橘家的融。」

晉吾趕緊打開門。會這麼晚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

「哇！」

晉吾不由得大叫一聲跳開來。

門一開，馬就甩開融握著韁繩的手，迫不及待地衝了進來。

跑到很遠的地方停下來後，馬還回頭觀察狀況。

融用呆板的語調對目瞪口呆的晉吾說：

「篁呢？」

「我家公子應該已經睡了……要不要我去叫他？」

「不用了……」

融好像在思考什麼，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晉吾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這時，聽到嘈雜聲的篁只在單衣上披著褐色外衣就出來了。侍女津蒔跟在他身後，可見他已經聽說來的人是誰，所以沒怎麼打扮就出來了。如果來的是別人，他會先做某種程度的打扮，再出來見人。

「怎麼了？融，這麼晚了。」

言外之意，就是「叫你不要來還來」。

看到篁這麼不高興，融通常會馬上道歉，現在的他卻張大眼睛，什麼話都沒說，仔細一看，眼中還含著淚呢！

「融？」

篁迷惑地皺起了眉頭，融慢慢走向他，一把抱住了他。

「篁大人！」

篁大驚失色。

「你幹什麼？！」

響起怒罵聲的同時，堅硬的拳頭也打在比篁高一個頭的融右臉上。被打飛出去的融，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不愧是公子。」

「真的。」

晉吾不由得低聲讚歎，津蒔也用力點頭表示贊同。

一拳打倒好友的篁氣憤地轉身離開。

「津蒔，就讓那個笨蛋躺在地上。」

破口大罵的篁罵完就鑽進了屋內。津蒔鞠躬送他離開後，目不轉睛地盯著融，心想，橘家公子到底著了什麼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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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十七歲，現任近衛府少將的右大臣橘有茂之嫡長子──橘融，只帶著兩名部下，在夜晚的京城巡視。

橘融騎著愛馬噠噠噠地繞行京城。題外話，這匹馬曾經在某樁事件時逃逸，第二天早上又自己乖乖回來了。

前些日子連續發生的縱火案，最後沒抓到犯人，但案件本身不知從何時開始便沒再發生過，京城裡的民眾也安心了。

但是，犯人很可能在什麼時候又改變心意再開始縱火，在這樣的可能性完全消失之前，對於京城的巡視還是不能鬆懈。

這是幾天前在朝廷會議上決定的事。因此，他被派去做跟原本職務無關的工作，最近都忙得沒有像樣的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