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這個名詞,我國原來是沒有的,是從日本搬過來的,而日本又是從西洋迻譯來的。哲學一詞,在西洋名Philosophy原為希臘文字Philosophos或Philosophia,是希臘Sophia及Philo二字合成的。此二字的意義:前者為智或智識,後者為愛,總而言之,叫做愛智識。所以Philosophy一字,亦有人譯為冥索或冥想,所謂冥索或冥想,就是為愛智識而求智識的意思,日本譯為哲學,其意亦不外此。因為我國對於哲學字原來的訓詁,亦含有智識的意義;如《方言》云:「哲、知也」;其他古書中多有「濬哲文明」(一),「惟明作哲」這類的話。但是我國雖沒有哲學這個名詞,並且也沒有專攻哲學的人;然自來學者,卻有許多話,許多思想,是關於哲學方面的,並且有許多思想,也還和西洋哲學相類似。所以自西學東漸以後,日本和中國的學者,就拿西洋哲學的方法,來整理中國自來學者的思想,前前後後加以貫串,以成一書名,名之曰《中國哲學史》。他們這種用心,實在可嘉;因為在事實上,我國並不是沒有哲學,而是歷來把這種學問混入他種學問裡;或者把他種學問,混進哲學裡;所以彼此分不開,我們因此無從認識哲學;而這種學問,在我國也就不能發達,獨立更不可能了。現在有人能把它從過去混雜的學園裡,扶助而獨立起來,使它能在自己的園地裡成為一種獨立的「學」,而能和西洋哲學相對抗,這確是一種有功績的事業。不過現在所流行的《中國哲學史》,無論是編的是譯的,都不是真正的中國《中國哲學史》。自身的史;而是中國哲學家──或稱為中國學者──的史或傳。他們既然要做《中國哲學史》,似乎應該拿中國哲學為經,敘述這種學問本身的演變,及其前因後果,和它的系統派別,方算名副其實。然而一檢它們編撰的內容,實在是拿中國哲學家為經,而拿哲學為緯。記錄哲學家的生卒年月,以及某某倡些什麼學說,著些什麼書,便就了結。他們用這種方法來整理中國哲學:一方面固然失去了他們所著書的價值,以及表現他們沒有真正了解哲學史是什麼?──據德國大哲學家黑格爾說,哲學史是一種獨立的學問,與哲學家史不同;哲學史是以哲學為整個的東西,描寫哲學的誕生、發育、長大、成熟等的迹象的──一方面也使他們對於整理中國哲學的功績,自己減少價值了。因為用者種方法著《中國哲學史》,實不能對於中國哲學有什麼新的貢獻和創造。況且我國人喜驚空名而不求實際,對於《中國哲學史》一類的書,雖是中國自己的書坊裡出版了不下五六種,然而除掉一二種祇勉強作成半部的,是我國學者自出心裁外;其餘都是從日本人所做的《支那哲學史》翻譯而來的。自己的學問,自己不能整理,而要他人來整理,自己只翻譯一過,這真是慚愧至極!如此下去,中國哲學還有獨立和他人對抗的希望嗎?
最近我們聯合起來,著這部《中國哲學史綱要》很想用我們的熱忱,本著我們前面所說的話,來寫一部對於中國哲學有新貢獻的《中國哲學史》。但是能否達得到目的,我們也不敢自誇,要請教讀者客觀的批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