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這是一部非常複雜的《全集》,因為在我個人成長的九十年歲月中,於時間上,經歷了北伐時期、土匪橫行、軍閥割據,以至抗戰、內戰、兩岸對峙等時期;於地理上,我走遍世界五大洲,幾乎平均每年環繞地球一、二次;於人事上,上至國王大臣,下至販夫走卒,我一概平等對待,視為朋友。尤其在我一生的時光之中,於佛教裡,凡事不推諉,舉凡弘法建寺、安僧辦道、創辦學校、成立協會、養老育幼、救濟孤苦、社會服務等,皆盡力而為。也因此,成就了我多元的人生。
當然,這許多點點滴滴,表露在文字上,也是複雜、多樣的。所以,現在出版的這一部《全集》,雖不敢說它像百科全書、《四庫全書》,但說是我個人一部內容龐雜的《全集》倒是不為過,記錄我一生弘法的行佛歷程,共計有三六五本。
一般來說,《全集》應該是等到當事人往生之後,才由學生、門徒、朋友或後代弟子對編纂有興趣者,編輯出版,以茲紀念。但是我的徒眾很多,大家意見不一,其中有一個文編團隊就表示,一定要提早進行彙集編印。或者說,他們對我也是一片孝心,希望讓我在有生之年就能看到自己的《全集》。
這許多內容之中,蒐羅了我青年時期的寫作,一直到老年階段的開示、講話、行文,以及在世界各地的講演、待人接物的言談,或者設立道場、事業機構的章程辦法等,包括我對佛教發展,國家社會時勢的一些看法、建言。想想,與其在我往生以後就看不到這些往事回憶,現在能於老朽之年,由弟子編輯出書,讓我回顧自己的一生,也是一件值得紀念的好事,我也就隨喜弟子們的美意孝心。
過去的人壽命大都只有六、七十歲,正當文字功力要發揮時,就撒手人寰,連帶地,所有智慧的累積、努力的成果也一併都帶走了。所以,我要感謝各種因緣,讓我比古人多活了幾十年,現在我九十歲了。特別是,一些弘法事業、文章著作,還能有多少弟子給予助緣完成,就更為不容易。
比方在興辦教育上,一個人一生或者辦一所佛學院、一所學校就已經很不簡單,但是我辦的大學、中學、小學、幼兒園等,總算起來就不只數十間;在文化事業上,我編輯過多少的學報、雜誌、書刊,並且創辦有報社和電視台;乃至於在全世界各地建設幾百間寺院道場,推動人間佛教等。可以說,不只是我的《全集》,佛光山一切佛法事業在百千萬人共同護持之下,都有了成果。
我童年失學,沒有進過學校念書,二十歲以前從未看過學校。十二歲出家後,在寺院裡成長,雖然叢林教育並不齊備,但是那種專制、打罵的教育,對一個人的人格還是有增上的作用。
在這十年寺院的苦行生活中,我承受了種種委屈、打罵,打理雜務、擔柴挑水、出坡勞動,也在所不辭,雖然在學識上沒有什麼增長,但是在做人處事上,確實領受到一些心得。尤其因為信仰的堅定,個人的智能雖然有限,也曾獲得佛菩薩的加持,內心感受到宇宙世界與我的關係是一體的。因此,自己這一生很慶幸能進入佛教,做一個出家的僧侶。
有人問我:「此生有遭遇到什麼辛苦的事情?」回憶起來,困難是有,但是我並沒有覺得辛苦。也有人問我:「來生要做什麼?」我毫不猶豫地就說:「我來生還要做和尚。」我這一生做和尚,雖然已經發揮了我大部分的思想、理念、目標和希望,總感到不夠完美。因此,如佛經所說「成佛須經三大阿僧祇劫」,我想來生還是要再做和尚,為建設人間淨土的平安幸福,繼續努力。
說到這一部《全集》裡的文章內容,有幾個要點值得向大家報告:
第一、關於「人間佛教」這個名詞,其實說的就是「佛教」。佛陀是人不是神,佛陀說法是對人而說,名之為「人間佛教」也是理所當然。尤其近現代以來,「人間佛教」在太虛大師、慈航法師以至趙樸初長者、學誠法師等人的大力提倡之下,已經蔚為氣候,不叫「人間佛教」,又要叫它什麼佛教呢?
再者,現今舉世的學者或通達佛教義理的人士,也都認為「人間佛教」才是適應這個時代的名稱,應該予以尊重、奉行。所以,很希望傳統佛教的各宗各派,不要把「人間佛教」誤會成異端邪說,應該要能共遵之,在一個「人間佛教」的團結之下,才能展現未來宣揚佛教的實力,以人間的性格服務社會;在利他的同時,開顯我們的佛性能源,才能慢慢走上成佛之道。
第二、對於有人問及人間佛教的理論和架構,我只不過是一個人間佛教的隨喜者,不敢以倡導者自居;我只是主張弘揚人間佛教,並不是研究人間佛教的學者專家。不過,我雖然是傳統佛教出身的佛門弟子,但深知佛教的發展,必然要依靠現代的方式更進一步開展。因此,期望有心於佛教信仰的人,都能共同努力發揚人間佛教,唯有如此,佛教才有未來。
人間佛教並不是哪一個人、哪一個派的,是全佛教的宗要,這在拙作《人間佛教佛陀本懷》一書中,都已經有說明。事實上,關於人間佛教的理論,在這部《全集》當中,字裡行間也都提到不少,希望提供教界作為未來發展佛教,路線和目標訂立的參考。
另外,在這部《全集》裡頭,有一些錯列的文章,像散文、雜說等,在我的意思,那還不夠入流,不必蒐集到《全集》裡,但是徒眾們總覺得,我這一生的一字一句都應該公諸大眾,留下歷史。由於我的性格,凡事也都攤在陽光下,一生從來沒有離開過群眾,所謂「我在眾中,眾中有我」,因此對於這部書的編輯,就都依照徒眾的建議去做了。何況我現在年老,眼睛看不清楚,耳朵也聽不清晰,就隨他們自由發揮,至於裡面內容的得失如何,也不太去計較了。
在這一部書裡,我比較有表達意見、看法的,應該就是對《佛法真義》、《佛教管理學》的敘說,那是我有感而發的言論,甚至對於本山轄下各個道場、事業機構設立的辦法等,我也有一些用心琢磨之處。諸如此類,我只是提供給佛教界參考,並不敢說自己的想法完全正確。不過我想,這個世間上,「對」與「不對」是一半一半的,僅在於各人看法的不同。所謂「有志一同」,如果大家同意我的看法,不妨可以就著它作為起點,再予發揚光大,對佛教的未來必然具有重要的意義。
說到這一部《全集》的成就,免不了地要有佛光山長老慈惠、慈容法師的指導。另外,歷年來在我文書室服務的一些徒眾,則分擔了文字整理的責任。尤其在《全集》進入編纂的期中,又有主編蔡孟樺小姐等人所組成的編輯小組,共同發揮佛光山倡導的「集體創作」精神,才終於讓這套書順利付梓。
當然,除了《全集》之外,在佛光山,還編輯過幾本大書。如:《佛光大藏經》十六大類,現今已出版八大類、二七七冊。另外還有《中國佛教經典寶藏精選白話版》一三二冊、《佛光大辭典》十冊、《世界佛教美術圖說大辭典》中、英文版各二十冊、《法藏文庫‧中國佛教學術論典》一一○冊等。
所以,總計我這一生,五、六十年來所編印的書籍,應該是不只幾千萬字,發行也不只幾百萬本了。
這當中,有一些出版的書籍是不收費的。例如《貧僧有話要說》,就捐印了一百萬冊以上,讓民眾免費索取,甚至在大陸發行簡體字版,我也不要它的版稅。再者,《獻給旅行者365日─中華文化佛教寶典》,又豈只印行千萬冊以上,分送到世界各地?現在《人間佛教》學報‧藝文,每期出版幾萬本,也是採贈閱的方式,每次印刷出版都一掃而空。最近出版的《人間佛教佛陀本懷》,已印刷幾十萬本,也不知道今後還需要多少萬本,才足夠與大家廣結善緣。
總而言之,在我們認為,佛教是要奉獻國家、社會,帶給民眾法喜充滿的,我們不是只收信徒的供養而已,還要把一生的心血奉獻給佛陀以及法界眾生。這大概就是我們佛光人的願心吧!
關於這一部《全集》的出版,編輯部有意找一些名家來寫序,據說也已經有很多人看過此書的《初編目錄》,但都因為覺得龐雜而不敢為文作序,不得已就由我自己來饒舌,略述一點因緣如上,敬請各位指教。
於佛光山開山寮
二○一六年九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