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書◎ 陳月文
老師說得斬釘截鐵,明天國文課的第一件事,
就是聽我背書。看起來,我是逃不掉了!可是,我又不想如此束手就擒!
叮噹,叮噹,下課鈴聲響起,看著老師走出教室的身影,我心好沉。「陳月文,還不快去搶籃球場地。」曹玉芬抱著籃球過來邀約。「你自己先去。」我一點兒也提不起勁。「怎麼啦?」玉芬果然是我的死黨,立刻察覺到不對。
我低下頭,沒有回答。「是不是因為背書?」「就是嘛!」我狠狠的嘆了口氣。「放學後我們再一起背就好啦!」玉芬就是這樣,什麼事都不在乎。我忍不住發出牢騷:「懂就好了,幹麼背呀!」我最討厭背書了!讀書對我來講,一向是件容易的事,因為我從小就是個好奇寶寶,不但會主動睜大眼睛觀察周遭發生的事物,也喜歡豎起耳朵聽聞所有的談話和聲響。這樣的特質,讓我很容易掌握成人對我的要求與期許,學習事物也特別容易,因此頗得大人喜愛。
只是,我喜歡理解,不喜歡死記,也很討厭重複。
一件事跟我說兩遍,我就會不耐煩;一件事做過了,就不喜歡做第二次。
因此,雖然我很喜歡國語課,也能迅速理解課文內容,但很討厭背課文。
老師一向喜歡我,因此經常包容我這般對學習的執著,我也就得過且過的繼續自己的學習模式。
新學期的國文老師是個老古板,覺得學生一定要把課文裡聖賢的智慧裝進腦海,才算是真正的學習,因此強迫我們熟背每一課的課文。
我仗著自己的小聰明,每次小考總能低空滑過。
沒想到,國文老師今天特別點名,要我在明天的國文課上,背誦《孟子‧梁慧王篇》的「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那一大段!
老師還特別在全班面前損我,說我很聰明,如果能把聖人的智慧裝進腦海,那就不只會有小聰明,還會有大智慧,他要把我這塊璞玉,雕琢成好玉,否則就太辜負了上天的恩賜!國文老師講那一大段假意捧我的話,不過就是為了實現他要我背書的目的,我才不想上國文老師的當!多少老師要我背書都鎩羽而歸,我的一世英名才不想栽在這位老古板的手上!只是,老師說得斬釘截鐵,明天國文課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聽我背書,他會等我背完書之後,才開始當天的課程。
所以,看起來,是逃不掉了!可是,我又不想如此束手就擒!一整天,我都在想著如何逃過明天的災難!假裝生病?不可能,每次感冒、發燒、流鼻水、咳嗽,爸媽都要我帶著藥水、藥粉一起上學,連生病都不可能不上學了,我想不出來還有其他可能逃學的機會。
如果明天不上國文課呢?那國文課時,我可以去哪呢?不可能一直躲在廁所吧!也不可能躲進健康中心!即使躲過明天,也逃不過後天的國文課,還有大後天每一堂國文課!天呀,我該怎麼辦?我很想問問那些很會背書的同學,他們是如何背書的?
只是,拉不下臉來。因為,我經常嘲笑他們只會死背書,那是我看不上眼的!既然跟那些聽話的學生感情不是很好,這種時候當然也就不好意思拉下臉來請教。也許,他們也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呢!
回到家,媽媽看我臭著一張臉,問我:「怎麼啦!」
「背什麼書嘛!」
「哈哈哈」媽媽居然大笑起來:「我還以為你很聰明呢,看來我錯看你了!」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搞不懂媽媽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你一向聰明,不喜歡重複,不是嗎?」媽媽問。
我點點頭,媽媽果然是知音。「從小到大,我聽過你無數次老師要你背書。」就是呀!老師們就是這麼死板。
「你不會煩嗎?」
「是很煩呀,早就煩死了!」那是我的真心話。
「沒想到你居然讓這個問題一再重複困擾你,看來,我太高估你了!」
媽媽的話,讓我重新看待自己所厭惡的背書。
沒錯,過去有無數次老師要我背書的痛苦經驗,想必未來還會繼續不斷碰到老師要我背書!如果不想讓自己沉溺在這同樣的痛苦中,釜底抽薪的辦法,就是去迎戰它。心念一轉,決定不再繼續被要求背書的魔咒罩頂。
一吃完晚餐,洗完澡以後,就把自己關進書房,攤開書,仔細閱讀孟子對梁惠王那段提醒。這麼靜靜閱讀的時候,忽然覺得那段話好棒,很值得把它牢記在心。於是,很用心的,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念,把每個字都刻進我的心裡面。沒想到,念了五遍,居然就會背了,又念了五遍之後,居然就能很流暢的熟背了!
我高興的衝出書房,高聲大喊:「會背了!」,我開始大聲背出:「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媽媽也加進來,跟著我一起背:「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一口氣背完,我和媽媽雙手擊掌「Give Me Five」!
「耶!」歡呼收割!
第二天國文課,我在全班同學面前琅琅背出孟子的智慧,一面背著,心裡一面感激國文老師,既讓我跨越了自己學習的障礙,也讓我把這段經典記入腦海,我知道,當一個人遇見生命的重重困境時,孟子的這段話,將會成為引領你跨越的力量!
此後,背書不再困擾我,我也繼續透過背書,把許多聖賢的智慧裝進小小的腦袋瓜裡。感謝老古板國文老師,感謝孟子,感謝古聖先賢!當然,也感謝我的老媽,是她把我的心扭轉過來,讓我終於願意透過背書,把老祖宗的智慧裝進腦海,成為我思考和行為的準則。真的,爾後的許許多多困境和挫折,古聖先賢的智慧成為一盞盞明燈,指引我前行的方向,以及該堅持的原則,那高遠的力量,磨利我的志趣與毅力,讓我得以攀越一重又一重生命的高峰。
作者不愧為「過來人」,特別能把握求學時多數人視為壓力的作業:「背書」!文字清新,對話生動,本文活靈活現傳達了一個「喜歡理解,不喜歡死記,也很討厭重複」的學生的苦惱。
話雖這麼說,我們還是讀出了作者的用意。背書其實沒什麼難的,就是專心、用心體會字裡行間的意義,重複的誦讀就好比滷茶葉蛋,滷著、滷著,香味就出來了。
我們不需要排斥背書,重要的是什麼內容值得背。
千萬不要小看「背書」的好處。背書可以鍛鍊我們的記憶力和專注力,把好文章「存」進腦子裡,讓我們「隨時享用」。出口成章、旁徵博引、穿古梭今,正是那些把「學問」早已記牢的人,在融會貫通下,不但充分表達了自己思想的深度,還可能因為得益書中的教誨,改造了自己的缺點和行為。
有一個牙醫朋友,在忙碌的生活中,不忘每天抽空背一首古詩,她的說法很有趣:「這樣可以讓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感到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