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準備好了......就出發吧
吳念真
這是一本有關一部電影的開始和完成過程的影像和文字記錄。不過寫這篇文字的時候我和所有即將開始翻閱的讀者們一樣,對內容充滿好奇。
因為我也還沒有看到全貌,即便是這部電影的監製以及被要求替這本書寫一篇序文的我也沒有什麼先睹為快的特權。
不要誤會我是在抱怨什麼,不是;相反地,充滿期待地等待對我來說有時候是平淡無趣的生活裡一種必要的起伏,一種到了這種年紀難得的興奮。
何況等待這位處女座導演「滿意」地完成一部電影的曲折、漫長過程都已經捱過了,等待這本書的完成又算得了什麼?
我不知道導演將以什麼樣的角度、什麼樣的心情來紀錄一部電影的完成過程(說不定裡頭還有對我這個監製的怨懟或指責,記得當她在創作過程極度焦慮的狀態下曾經在給我的mail裡寫道:你是一個最好的監製,但也是一個最爛的監製!),但如果有人問我說為什麼要在這樣的時機投資這個導演拍攝這樣的一部電影,我想三年前和三年後的現在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因為期待一種可能。
事情的起源是這樣的,幾年前某屆的高雄電影節要我當主席;那個主席當得極不盡職,也極不負責,大小事都有專業工作人員負責搞定的狀態下,其實我比較像一個只要在宣傳期以及開閉幕露露臉的「代言人」而已。不過,那年讓我覺得比較有意思的一個program是「劇本創作研習」;影展單位經過篩選之後讓二十幾個對編劇有興趣並且具備相當寫作能力的人在短期的研討課程之後先用文字寫出他們覺得可以拍攝電影的故事,之後輪流跟侯孝賢先生、張昌彥先生和我呈現講述故事內容(會有這樣的過程,是因為我們三個人都覺得編劇需要具備基本的講故事的能力),之後我們從中選取前三名,影展單位將給予適當的獎勵。
在最後名次評選的會議上,我們三個人決定把所有評審報酬加上我這個主席的車馬費拿出來當作獎金發給這三個得獎者,因為我們覺得一點實質上的獎勵說不定可以給得獎者帶來一點驚喜,而最重要的是我們都認為編劇難尋,小小的獎勵說不定可以讓我們一起「期待一種可能」。
我記得第一名的是一個叫張文綺的女生,小小的個子卻頂著一個比陳菊還要大上一倍的爆炸頭,她寫的故事很有發展性,是幾個女孩高中三年的點點滴滴,沒有大起大落的情節,卻有隨時讓人驚喜的生活細節。
那時候傅天余剛好在公司幫忙一些企畫案,我想起她也寫過類似的女校生涯劇本,於是把那個大綱給她看,她也覺得有趣,於是這兩個女生就這樣熟識而且彼此開始有聯繫。
文綺跟我少有聯絡,透過傅天余偶而提起才知道她真是「不安於室」到了一個相當水準,一下子參與某個社運團體,一下子又申請到獎學金到荷蘭唸書,一下子又落跑回來了…有一天傅天余拿了一個故事大綱給我看,說是文綺寫的,她覺得很有意思。我看了,內容是一個色盲女孩的故事,和之前寫作手法一樣,沒有大起大落、嘩眾煽情的情節,但有屬於台灣獨特生活風情的魅力。
傅天余問我說,如果讓她改編成劇本的話,它會不會有機會變成一部電影?
導演是誰? 我問。
我想試試。她說:但是我會先努力拿到輔導金。
為什麼?
因為那至少可以證明自己的能力以及它的確可以變成電影的可能性。
好吧,如果妳拿到輔導金,我來想辦法找資金。
回顧自己的生命過程,經常發現許多後來看似重大轉變的關鍵選擇彷彿都是在極短的時間裡所下的決定。
這一回好像也是如此。
劇本寫好了,企畫書完成了(記得這位導演說:預估收入?誰知道啊?!如果隨便寫一個數字那不是明明白白在騙人嗎?可不可以寫「我們會盡量努力把電影拍得好看,讓最多的觀眾走進電影院?」),輔導金也拿到了。
那就拍吧。我說。
之後,就是導演的事了。
我放心地讓一個新導演帶著她自己選擇的新演員以及主要的工作人員去栽培、教養屬於她的孩子。
也許很多人包括導演在內都曾懷疑我對這部電影真正關心的程度,因為除了在資金供應上盡責地讓它沒有後顧之憂之外,我幾乎是以旁觀的態度看著它走自己的路;因為我頑固地認為一部電影正如一個孩子,有它獨特的生命、機運和姿態,旁人無法以自己的經驗要導演如何教養她的小孩,而且,我更認為唯有導演自己去面對所有的狀態之後,她才會在未來成為一個成熟的、可以栽培、教養出更多獨特小孩的父親或母親,而這樣的導演正是自己所期待的可能。
電影我看過了,《帶我去遠方》這個小孩栽培得挺有它自己的樣子,至於這個過程,就讓導演自己說吧,因為我和你一樣充滿好奇。
作者的話
對我而言成長最大的意義在於辨認自己與其他人不同,然後找到方法接受自己這個獨特性。擁有這個獨特性令我們快樂,也令我們寂寞。我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想要出走的遠方,年紀越大只是藏得比較好,或再也不敢說出來而已。希望這本書也能帶領你看見生命的美麗與遺憾,經歷過憂傷之後,還有往前出發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