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要打我,我會乖乖聽話,求求你放我出去……」姊姊哭啞著嗓子拚命哀求,但男子並沒有停手,他雙手環住細嫩的脖子,逐漸加強力道地掐緊,像是要掐死她才肯罷休。
下一幕,鮮紅濃稠的血液不斷在我眼前湧出,染紅了純白的小洋裝,母親奄奄一息的坐在輪椅上,面容憔悴卻帶著滿足的微笑。
姊姊、母親……我往前走一步,想伸手觸摸眼前的黑白畫面,結果風一吹,畫面飄散開來,凝聚成另一段回憶片段。
「沙──沙──沙──」拖出一條長長的暗紅色泥濘,它不解的往女子的方向走去。
「寶──寶?」
她不確定的輕喚一聲,而它,在這時候有了反應,被紅絲纏滿的嘴上下扯動,跟著重複這句無聲的話。看到這,她淚流滿面……
我冷冷的睇著他們,輕輕嘆息,風一吹,畫面灰飛煙滅。
「妳真的不懂嗎?」我同情的對她說,「因為他對妳的愛與包容遠遠勝過於仇恨,只可惜,被嫉妒與怨恨蒙蔽雙眼的妳什麼也看不見。」
「不……可……能……」
她顫抖著雙唇看向斷氣的男子,這時才發現他臉上不是含恨而終的表情,而是掛上兩行無奈的清淚,像被雷擊中,她搖搖欲墜的癱軟在地,口中不停的唸著: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你連死了都想騙我對不對?」
我沒有抗拒,任由一陣風將畫面帶到牧場,無力改變過去,我悲傷的望著即將要發生的傷痛。
她伸手用力敲向牆壁上的紅色按鈕,門發出吵雜的「磯磯」聲,厚重的閘門從上往下急速掉落,在門還未完全關閉之前,我看見她含淚對我微笑。
那抹笑,如同第一天遇見她時的笑容,純真、無心機,如同天使降臨到我的身邊般溫暖了我。
「如果是我,我願意為所愛的人犧牲喔。」
「心芸……。」我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心裡有說不出的痛。畫面一轉,來到了近期。
我站在她面前俯視著她,她起先露出憤怒的表情,隨即笑了出來,用那一貫溫和無害的笑容迷惑我:「你,下得了手嗎?」
我沒說話,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嘴角掛上的一抹笑。凝視了好久好久,終於,我蹲下來緊緊的抱住她,痛苦的閉上眼睛,「如果是心芸,我當然下不了手……。」
眼前一黑,我獨自站在無聲的世界,不知過了多久,有盞微弱的燈光在遠方閃爍,靜靜的指引我。
我一步接著一步走向如海水般蔚藍、平靜的光源,來到了另一個空間,眼前坐著的女人我看過她。鵝蛋臉、擦著豔紅色的口紅,年紀約三十初頭的她,留有一頭漂亮的直髮,散發出嫻靜柔美的氣息。
她始終對我保持微笑,紅唇未啟,卻有熟悉的話語迴盪在空氣中:
「可憐的孩子,帶著的煞氣那麼重,似活非活,在死亡的濁氣重重包圍之下,借來的命總有一天得還回去。」
「孩子呀,跟你有所牽扯的人注定不會有好下場,我相信你也很清楚,該前進還是回頭,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身邊的人注定要為你所累,死亡的腳步已近,你能保有原本的良知與無畏的決心?」
「還不是時候,等你準備好了,自然會再找上奴家。」
「我該準備什麼?」我問,她沒有回話。
下一刻,影像出現雜訊後逐漸模糊,她依舊對我微笑,在完全消失前她輕輕呢喃一句:「你知道的。」
知道?我該知道什麼?
可惡!別丟下難解的啞謎讓我猜,回來,我不准妳就這麼消失。
「別走。」手臂一伸,迷迷糊糊中我睜開沉重的眼皮,這才發現自己滿頭大汗的趴睡在學校的課桌上。
是夢……我又夢到同一個女人,出現在算命攤前說完謎樣話語又突然消失的女人。
「念真,你沒事吧?」坐在我左側的小強,歪著一邊眉毛,焦急地問我。
小強的本名叫曾國強,個性爽朗,是我多年的死黨之一。曾經陪我經歷過許多風風雨雨的他,對我始終義無反顧的相挺到底,對於他,我心中有著滿滿的感謝與滿滿的愧疚。
這份情,無論如何是我欠他的,雖然沒口頭認真表達過感激之意,但我一直放在心裡。如果有一天小強有任何需要,只要做得到的,我一定會盡全力補償他。
「完了、完了,傻了嗎你?」
「沒事。」我面無表情地擦掉臉上的汗珠,不理會他的大驚小怪,滿腦子都是夢中的畫面。
這是第幾次夢到一樣的內容了?次數早多到連我都記不清楚。
過去連接著未來,難道這個夢境在暗示著什麼?我有預感,接下來將有更重大的事件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一念之間影響的不只是我的未來,也影響著屍爺以及背後的神祕組織。
想到這裡,我握緊拳頭。
可恨的傢伙!不知道這個老傢伙現在又跑到哪了,每當想起屍爺這個人總會讓我氣憤不已。
總是以「復活死者」為誘餌,誘拐他人犯下一連串的凶殺案件,後期更是操控人性的慾念使之參與死亡遊戲。我一直想再與他正面對決一次,可惜要逮到狡黠的他實在困難得很,幾次事件裡,都只有聽到名字未見他現身。
過去的種種,我無法改變,再痛苦煎熬也只能全盤接受,吞下不甘心的苦果;而未來的種種,我無法預料卻有能力干涉。
這次,我不會再輕易認輸,一定要得到該得到的結果──就算要因此付出極大的代價,我也甘願!
沒錯!我在此發誓,等我與他再次交手,就是了結一切的時候,找回遺失的東西,包括母親的遺體及我的尊嚴。
看向黑板,密密麻麻的究竟寫了什麼我沒心思看,心裡想著全是其他的事。有些疑問一直存在我的心中,支持他的神祕組織,成員究竟有誰?犯下一連串的事件目的為何?甚至還有一點讓我感到很困惑,對方這麼做好像是衝著我來的?
我隱約感覺到這些謎團,似乎也關係著未來的路該怎麼走,只不過現在的我摸索不到出口在哪,該怎麼做才好。
「唉。」總而言之,線索有限的情況下,先走一步是一步吧。
每當想起這些事總會讓我頭痛,尤其最近更加頻繁。我揉著泛疼的太陽穴,深吸一口氣,將目光轉向窗外,天空蔚藍的色彩如同夢境中女人出現的場景色。
「你知道的。」
不知怎的,此時,我再次想起夢境中她說過的話……頭更痛了。
***
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鐘聲響起,我收拾好包包離開教室後,小強追了過來,我們並肩走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雖然聊的都是瑣碎無趣的事情,但也只有這個時候我的心情才稱得上輕鬆。生活中內憂外患,有太多的生活壓力與生存的危機,讓我不得不提心吊膽的渡過每一刻,深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摔得粉身碎骨,而小強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讓我感到危機的來源之一。
「那個……『本家』那邊有說什麼嗎?」小強難得收起嘻笑,神情凝重的看著我的臉龐。
所謂的「本家」,指的就是我們這個龐大家族的首腦家庭,以爺爺為主,再由其分支出其他的家庭,各司其職,掌管旗下該負責的產業區塊,我的家庭也是分支出的家庭之一,簡稱「分支」。
由於父親死後所留下的遺產過於龐大,於是成為其他「分支」覬覦的目標。原本爺爺採用觀望的態度,結果在牧場事件中,我處理的方式得到他的認同,便決定暫時不剝奪父親原本該有的權利,一切跟他生前的機制一樣,還要求我定時回「本家」學習事務,以便未來接管父親的產業。
當然,前提是我不讓他失望的情況下,且他隨時有更動計畫的可能。
而小強在這個時候會這樣問我,不是沒有原因,正因為他了解我的情況才會擔心的問。
前陣子轟動全國的富家少爺綁架少女案件中,我因為要救天兒,也就是小強女友的關係,牽扯其中,事後不知是誰走漏消息,報紙上加以渲染地刊登了關於我的事,讓「本家」十分震怒。
長久以來以「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態作為辦事標準,是「本家」的習慣。
因此,我的負面消息──其實也不算負面,報紙上寫我是破案的關係人之一,壞是壞在我的「特殊身分」。
由於我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引起轟動的社會事件中,受人矚目之下,媒體又發表了母親「失蹤」的相關報導,將「本家」刻意遺忘的醜事再一次攤開在眾人的目光之下,這點,讓他們無法接受。
於是,我被處分了。
「本家」的學習暫停,而最後的裁定也未知,我只能被動的等待結果。
「沒說什麼。」我淡淡的說一句,不想讓他擔心。
小強知道我不想提起這件事,也不再追問,於是他轉移話題的問:「等下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