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罪惡之都-烏渡
Ⅰ
是夜。冷風刮在火堆上,將火星濺得漫天飛舞,像群躁動不安的螢火蟲,不知在恐懼什麼,急往黑暗的夜幕奔逃,孰不知一振翅膀反曝蹤跡。
彭奎坐在火堆旁,腰間的傷口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他的復合能力不錯,還曾被狼人誤會他也有狼族血統。
按照預定行程,再過一天半就可以回到烏渡了,回去那個被稱為罪惡淵藪的國度。
一般人只要有機會逃出那個地方,絕對不會再想踏回一步。它是無盡夜裡的惡夢來源,然而彭奎卻是異類,自從逃出來後,他無時無刻都在想著重回那塊土地,然後炸了它!
要破除惡夢的辦法只有一個──毀滅它,讓惡夢從此不再萌生。
瘋狂的想法,他當時將這個夢想告訴黑曼時,黑曼嚇得臉色蒼白,不過這一次他們合作暗殺十大家督之一的殷家么子,卻讓黑曼改變想法;在兩人分別前,黑曼鬆口祝福他:「彭奎,如果是你的話,或許能成功。」
因為他是彭奎,所以再瘋狂的夢想也有機會實現。
至於能不能成功,就看他這次回去烏渡的情況如何了。
彭奎已經打定主意,他要找個人和他裡應外合,這樣才能成功毀了烏渡。
恨烏渡的人不少,每個窮困的烏渡子民都憎恨那個地方,不過只有恨還不夠,即使這些子民占了烏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比例,但他們就像一盤散沙,成不了氣候,否則烏渡不會存在至今還沒滅國。
他需要的是更有力的人士,也就是烏渡裡面那百分之一,掌握權勢、利益的人。
那些人的地位是靠著無數荒骨堆疊而成,財富也是子民的血肉。說白了,彭奎要找的人就是烏渡的既得利益者。
這樣的人不可能會和他合作。彭奎知道此去凶險,要是談不攏,他或許會被當場格殺。
尤其烏渡與德亞、錠扇這些國家不一樣,它是罪惡的淵藪,人吃人的殘酷環境下,逼得每個子民必須殘暴、冷酷才能生存下來,每個人都比土匪、強盜還要凶殘,權貴們的保鑣就更加難對付了。
要想只靠蠻力硬闖進去,這條路絕對行不通。混進去找到權貴後,也沒辦法說走就走,那裡可不比唐家大宅。
一旦進去,就必須要有死的覺悟。正是了解到這點,彭奎才會打發月朗和馬魈離開,不帶他們任何一人。
他也沒把握,此趟是生是死,全憑天意。
彭奎扔了根枯柴到火堆裡,火星又是一陣迸裂。
依稀記得逃出烏渡時,鄰近的三國還沒築上圍牆困住烏渡。幾個想逃的大人帶上他們這群身手矯健的小孩,一行約莫十個人來到河岸。
受到汙染的關係,河水黏稠得像是爛泥,散發難聞的惡臭,河面上飄著不知名的垃圾,還有一些動物屍骸載浮載沉,看起來甚為駭人。
大人的計畫很簡單,就是趁著夜裡渡河而過。
那些人帶上彭奎這群孩子,為的不是要一起逃走;他們說得好聽,「你們還小,還有很好的人生,在烏渡就完蛋了,拚死也要一起出去。」
後來彭奎才發現他們的目的,帶著拖油瓶,是想在逃跑的過程中,讓他們這些小孩分散炮火。小孩跑得慢,身手再好也沒有大人的動作俐落。
巡防員看見有人偷渡,肯定要抓幾個回去交差,不過上頭可沒規定要抓活的還死的,更不會管他們逮住的是小孩還是大人。
彭奎他們幾個孩子雖然很清楚,那些大人想利用他們,不過考慮之後,幾個小孩還是願意一起逃跑。
在烏渡的話,人生就算是完了,何不跑跑看?
拚著一死的決心,他們在雨夜裡冒險渡河。河水被大雨一沖,變得既湍急又黏腳,小腿踩進去立刻被泥巴吸得緊緊,彷彿河底有數隻冤魂的手在扯拉。
唯一的好處是雨夜視線不明,巡防員也會偷懶,讓他們成功偷渡的機率變高。
然而他們一眾人等想錯了,剛到河中岸的時候,數盞大燈立刻照向他們,隨後對岸有人在高喊,嚴聲喝斥他們退後。
就在眾人不知該怎麼辦時,一個孩子沒踩穩腳步,尖叫一聲,「啊。」他的聲音很快淹沒在河水裡,那個孩子被湍急的河水沖走。
突來的意外激起眾人情緒,不能回頭,就算回頭還是死路!
幾人的情緒激亢,不顧對岸巡防員的警告,直衝上岸。
巡防員開槍了,在刺眼的燈光中,彭奎根本看不清巡防員有幾人,耳邊是滂沱大雨沙沙的聲響,以及機槍掃射的答答聲,血霧紛飛、雨水傾盆而落。
同行的大人、小孩倒在河裡中,失去力氣的他們成了泥河中數不清的屍體群其中一名。
彭奎也受了傷,隨水而流,冰冷的泥水像霜雪將他包覆住,抽離他的體溫。靠著強烈的求生意志,彭奎在之後游到對岸,滿頭滿臉都是泥濘,就連嘴巴和肺部都像被爛泥給填滿了。
或許是從小就吃些不乾淨的食物,他只倒在河岸旁嘔吐了一會兒,那些爛泥並沒有把他毒死。
同行的那些人去了哪裡?有沒有活下來?彭奎不知道,他更沒閒情去打撈、收屍。
他拖著滿是汙泥的身子躲進一處樹林裡,一邊走著,那晚的大雨一邊將他的身子沖洗乾淨,同時給予他一個全新的人生。
他沒再見過當時一起逃出的人,很可能那一次十個人裡,只有他一個人活著逃出來。
這代表什麼?如果每個人的命運都有其安排,他活下來的意義是什麼?為什麼會讓他活著逃出來?
彭奎想過這個問題,想到最後,他有了答案。活下的原因是要讓他炸掉烏渡。
彭奎瞌眼休息,吸著冷冽帶著露水濕氣的空氣。
等他回到烏渡,一定會很想念外頭的空氣,得多吸幾口才行,萬一出不來了,才有美好的記憶讓他懷念。
烏渡,是個連空氣都令人作嘔的地方。
Ⅱ
還未進入烏渡,遠遠的就可以看見高達數丈的黃土磚牆將烏渡圍得水洩不通。
那股特有的臭氣飄散四周,就連城牆也擋不住。彭奎孩童時候的記憶被這股味道勾起,混著死亡的腥腐氣息。
周圍數里的範圍沒有其他人家,與烏渡相較之下,鄰近的三國就像天堂與地獄的對比,平常人不會把房舍蓋在附近,任誰也不想和地獄靠太近。
彭奎在幾個小時前搶了一幫人,從對方身上搜出烏渡與德亞的通行證。
他猜得沒錯,會在這附近出現的大多是要進入烏渡的商隊,賣水、賣物資或者要進去烏渡收購非法物品。
烏渡是製毒的大國,雖然出入管制嚴格,不過那是為了預防烏渡的難民逃出,而不是用來防範毒品運輸。
海關人員早被買通,對於毒品交易睜隻眼、閉隻眼。
彭奎宰的那幫人共有六名,其中五個是保鑣,一個買貨人,暫時不知是哪個幫派的成員,不過彭奎並不在意就是了。
他的重點在於通行證,上面印了持有者的資料和照片。
以前改造通行證的工作都是交給桐花來進行,桐花的手工不錯,總能把通行證偽造得真假難辨。
這次如果要交給桐花去做的話,又得拖上幾天時間,彭奎不想再等。只是,六張通行證上的照片都和他的樣貌差距甚大,這讓彭奎有些困擾。
買貨人一臉獐頭鼠目,五個保鑣滿臉橫肉,彭奎不由得發覺,自己長得帥有時也挺麻煩的。
總之,試試看吧,希望能混過去。畢竟海關應該沒想到,竟然會有人想要偷渡到烏渡裡。
彭奎套上搶來的一件褐色披風,掩住臉面,跟著其他人一起站在關口前排隊。
德亞進入烏渡的關口布置簡陋,連台電腦也沒有,不過警衛卻十分森嚴,兩排衛哨全是體型剽悍的軍人,端著長槍挺直背脊站在關口兩側,光看就令人倍感壓力。
衛哨一個個檢查出入者的身分與通行證,但對於行李卻異常鬆懈,根本懶得看。不在乎你要帶什麼進去,也不理你帶了哪些東西出來。
這現象挺詭異的,彭奎卻能猜出其中原由。
這些通行證八成都是花了大錢打通關節才能拿到,換個方式說,就是付過錢給海關人員了,海關人員當然得好好檢查,就怕有人不付錢還想闖關。
而通行證只要是真的,海關也挺講道義,收了錢自然不會多加為難,因此對於行李的管制才會異常鬆懈。
前方一票商隊進入了。
一會兒便輪到彭奎,大多數要進入烏渡的人都是成群結隊,帶上不少保鑣隨行,反觀彭奎只有一個人,他的存在顯得唐突。
穿著軍裝的海關人員打量彭奎一眼,伸手說道:「通行證。」
彭奎遞出搶來的小本子,動作自然,一點也不心虛。
海關人員看了一眼,比對照片與彭奎的長相,兩者的差別明顯,除非經過二十八次的整形手術,否則照片上的男人不可能變成彭奎此時的樣貌。
海關人員略為猶豫幾秒,另一名看似長官的軍人走過來關切,望著通行證上的照片,很快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長官拍了拍海關人員的肩膀,捎了一個眼神,暗示他讓彭奎通行。
海關人員不敢違逆長官的意思,將小本子闔上還給彭奎,揮了揮手催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