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51棄屍
風和日麗,穹空蔚藍,陽光暖照大地,今天是個適合出遊的好天氣。
我們一行人驅車前往中部頗富盛名的山中湖,進行為期兩天一夜的露營活動。
蜿蜒的山道旁林木茂密,青青鬱鬱,只要降下車窗,就能感受到沁游於空氣中的芬多精。
舒適宜爽的大自然對我們這群受教授壓迫一年多的研究生來說,是放鬆壓力的好地方。
這一趟露營旅行是由我發起,研究室裡的學長姐、同學們一聽見要出去玩,紛紛把自己手上的工作排開,出乎意料地踴躍參與,看來大家都累積了不少壓力。
負責開車的是阿強學長,他和林苑玲學姐是公認的一對,據說一拿到碩士學位就會舉辦婚禮。
我則約了心儀已久的郭靜惠一起來,她人如其名,既安靜又賢慧,是研究室裡我們這些邋遢研究生的「媽」。
靜惠坐在我旁邊,一路上話不多,但精神奕奕,聽見我們說笑話,就會掩嘴微笑。
最後一組人是我的好朋友,從高中一路同學到研究所,孽緣深厚的廖政如和他的女友張郁文。
我們早上十點從台北出發,開了幾個小時的車,途中換我接手駕駛,但山路比想像中的遠,好不容易才在下午三點抵達了佳樂潭。
佳樂潭雖以潭為名,但其實是個長寬各達十公里的大湖,出發前我曾調查資料,這裡盛產肥美的淡水魚,例如苦花一類。
延著環湖公路開車是一大享受,此地海拔不高,氣候涼爽,遠遠望去山谷之間層峰疊翠,陽光在視野中閃爍,如此美景,令人難以想像我們身在台灣。
經過湖畔休息處的停車場,我們都被洶湧的人潮嚇傻了,偌大的停車場裡停滿跑車、轎車、露營車,休息區裡更是萬頭攢動。
我笑道:「一連下了兩個禮拜的雨,看來大家都悶壞了,天氣一放晴就跑出來玩。」
阿強回道:「幸好我們這次不在主潭旁露營,小狗,你確定支潭可以進入嗎?」
小狗是我的外號,並不是因為我長得像條狗,或是個性像狗,而是因為我的姓氏較為特別。
我叫苟思明,正因為這個特別的姓,從小到大外號都是「小狗」。
我從一個月前就策劃這次露營,事先做了不少功課,知道每逢假日,風光明媚的佳樂潭必定湧入大量遊客。雖然人多也是露營的一大樂趣,但是以今天的盛況來看,想在露營區搶到一席之地都很困難。
幸好我在網路資料中發現了一篇心得分享,那篇網誌告訴我,佳樂潭的支潭旁也有露營區,而且鮮為人知,支潭位於更險峻的山中,雖抵達不易,但風景絕對一生難忘。
因此我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帶這群好朋友遠離人群,探訪山中祕境。
畢竟,有喜歡的女孩在,我得表現得好一點才行。
穿越休息站,沿著湖畔公路走到盡頭,我們按圖索驥,發現這裡沒路了,只有一個停車場。
一旁樹林間立了個牌子,明確寫著「佳樂潭支潭入口」
政如問道:「小狗,是這裡嗎?看起來要爬山耶,車子開不上去吧?」
「看來是這樣,男生背裝備,女生就提食物吧。」我說。
一聽到要爬山,苑玲和郁文馬上哀號連天,因為愛漂亮,她們都穿迷你裙,不是適合登山的打扮。
女孩群中,唯獨靜惠還是安安靜靜的,沒什麼太大反應。
「我看那篇網誌說不會很遠啦,走幾步路就到了,人間仙境耶,不去一下怎麼行?」
談笑間,人高馬大的阿強已經背起帳棚包,一馬當先步入小徑,我們幾人連忙提了行李跟上。
夾道兩側都是常綠闊葉種的林木,我們不是專家,分辨不出來有哪些樹種,但是和煦的陽光灑在頭上,很簡單的就使人心情愉悅。
我和靜惠走在最後面,她面帶微笑,靜靜的跟著我。
「這條路不太好走,要小心點喔。」我提醒她。
「嗯,我會小心,小狗,謝謝你。」
她的聲音斯斯文文的,聽在耳裡就讓我感覺輕飄飄的快飛上天,肩膀上沉重的背包似乎都沒重量了。
我和她同班一年多了,雖然偷偷喜歡著她,不過這也是研究室裡大家都知道的祕密,我從來沒見過靜惠生氣或哭泣,她就像平靜的佳樂潭,從來不顯露出情緒的波動。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是我第一次和她單獨相處這麼久。
阿強、政如他們走的比較快,已經在前頭了,我回頭提醒靜惠加快腳步,卻發現她站在原地,望著林木深處。
她若有所思,但是那裡什麼都沒有。
「靜惠?怎麼了嗎?」
她微笑搖頭:「沒什麼,我馬上就來。」
網友分享的資訊中提到「步行約三十分鐘便可抵達支潭」,但是我們六個身強體健的年輕人腳下不停走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走出這一大片樹林,看見了我們的目的地。
初到支潭,眼前雲霧繚繞,忽然一陣風吹過,就像一隻無形的手為我們揭開支潭的神祕面紗,我們一行六人都看傻了眼。
山谷中的湖泊,湖水映照天色,蔚藍而透亮,站在湖邊就可見到水裡的游魚,苑玲和郁文高興的又叫又跳。這也難怪,因為我們辛苦長途跋涉才抵達的佳樂潭支潭,就像一顆鑲嵌於山谷之中的藍寶石,極致景色令人讚嘆不已。
我拿出地圖,找到露營區的位置,那是距離潭邊約兩百公尺,由管理處在樹林與水潭之間整理出的一塊空地。
支潭邊只有我們六人,有種說不出的暢快感,彷彿我們獨佔了這整座山似的。
「我和政如先把帳棚搭起來吧,時候也不早了,小狗,你幫女生們生火準備煮飯。」阿強吩咐道。
「收到,妳們先把包包放在桌上吧,我走得肚子都餓了。」我說。
女生們把背包放在石桌上,從裡頭取出我們準備好的食材,我則用快速爐煮白米飯。
靜惠從自己的側背包裡拿出一具攜帶型收音機,拉長天線,立即便有音樂流洩而出。
「美景當前,聽古典樂真的是種享受。」我笑道。
政如忙著搭帳棚,還不忘虧我:「你又聽不懂,我看就算靜惠放的是Hip Hop你也說讚吧?」
「你搭你的帳棚啦,廢話那麼多,當心山裡有熊把你吃了。」我回道。
苑玲跑到我身旁講悄悄話,一臉賊笑:「小狗,這一趟你是不是打算跟靜惠告白?要是真的告白成功了,你可要請吃飯喔。放心啦,我們會幫你推一把的。」
聽她這麼一說,我頓時面紅過耳:「我……我沒說過這種話喔!妳不要亂講,萬一被靜惠誤會了怎麼辦?」
「唉唷,青春死了,我受不了了啦。」她笑著跑開,郁文則是一臉疑惑的看著我們。
沒有多久,飯鍋便冒出蒸汽,米飯香味四溢。
阿強和政如搭玩帳棚,突然把上衣一脫,一前一後衝進潭裡玩水。
「喂,你們小心一點!」我高聲提醒他們。
「靠北,水好冰!超涼快的啦。」政如哈哈大笑。
阿強突然深吸一口氣,潛進水中,一下去就是幾分鐘沒上來。
我注視著潭面,等得有點心慌:「學長怎麼沒上來……他潛下去幹嘛?」
苑玲則是老神在在的說道:「放心啦,阿強有潛水教練執照,他一定是去抓魚了。」
「空手抓魚?」我訝道。
話才說完,阿強的頭就冒出水面,右手一拋,一條體型碩大的苦花魚在空中飛舞。
我都不知道原來阿強學長還有空手抓魚的才能,平常大家在研究室裡專研自己的學問,總要出來旅行才能看見彼此不為人知的一面。
苑玲興高采烈的把魚剖腹洗淨,切塊放進湯鍋裡,就這樣我們莫名其妙多了一鍋魚湯能吃。
政如想學他抓魚,潛入水裡幾次都抓不著,反而被水嗆得臉紅脖子粗,我站在岸邊笑他,豈知政如二話不說向我潑水,手裡還抓著一沱潭底的軟泥。
冰涼的軟泥水打在我臉上,裡頭卻有塊硬物敲中了我的額頭。
「喂,別拿石頭丟人啊!會受傷耶。」我說。
「我哪有拿石頭,就一手泥巴而已。」政如爬上岸,蹲在爛泥水旁檢查。
「這是啥東西?白色的,鵝卵石嗎?」他從爛泥水中撿出一塊白色的石頭,放到我掌心裡。
「你媽勒,還說沒丟石頭,這不是嗎?」我又罵了他一頓,隨手把那塊怪異的石頭拋進潭裡。
只不過,那時心頭突然漾起一陣怪異的感受,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仔細回想起來,那塊看似鵝卵石的白色石頭,似乎有點像人的手指骨。
我不敢再想,快樂的露營可不能被胡思亂想破壞了,我蹲在池邊掬起一把清水洗臉。
光滑如鏡的池面映出我的臉和身體,這時,我身後冷不防多了一道人影!
我身後的人出現的太過突然,令我的背脊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你沒事吧?」
我鬆了口氣,是靜惠,她來關心我了。
「沒事啦,吃到一點泥巴而已。」我用清涼的潭水漱口,靜惠貼心的遞上毛巾。
她總是設想周到,就像溫柔體貼的鄰家姐姐,這也是我為什麼會喜歡上她的原因。
當天晚上,每個人都浸淫在露營的歡樂氣氛裡,我在潭邊的空地升起營火。我們六人圍著火堆,星空燦爛,水波盪漾,情侶檔們相互依偎,都用奇怪的眼神望著我和靜惠。
阿強提議講鬼故事,苑玲立即搖頭反對,她以前是熱舞社的成員,個性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那些看不見的東西。
郁文拉著她說:「沒關係啦,難得出來玩,就是要享受一下這種氣氛啊。」
眾人好說歹說,她才勉強同意,鬼故事還沒開始講,她就緊抓著阿強粗壯的臂膀發抖。
我問靜惠:「鬼故事妳會怕嗎?如果不敢聽的話,我們去湖邊走走也沒關係。」
她搖搖頭:「我不會怕假的故事。」
「意思是說,真的故事妳就怕囉?」我笑道。
「如果故事是真的,那最好還是別亂提起比較好。」靜惠的回答讓我一頭霧水。
政如清了清喉嚨,不懷好意的笑著,看來他打定主意要把苑玲嚇得七葷八素。
火光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加上他古怪的笑容,演技十足,頓時讓周遭陰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