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台北,台灣的首善之都,政治與經濟的重心。
居住在這個大城市裡的人們或許從未想過會親身經歷這一天。
那是老一輩才見識過的大場面,混亂和失序不斷在他們的面前上演,熟悉的朋友及親人變得陌生,為了自保而化身魔鬼。
屠人實況2.0,真正的戰爭。
殺人導演劉治威的話語彷彿帶有無窮魔力,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切開了屍忍部隊過去在民眾心中造成的恐懼,然後喚出更加瘋狂的靈魂。
散發著腥臭氣息的死靈在街頭巷尾遊蕩,來不及逃跑的落單民眾便成為它們的美食,整個城市都是它們的獵食場。
難以想像的慘劇正不斷發生,且政府顯然無力阻止。
到處都是尖銳的警報、死靈的咆哮、民眾的哀號,彷彿宣告破滅的來臨。
軍警疲於奔命,這場戰爭來得太快,城市裡卻住了兩百多萬人,一時無法疏散。除了救助眼前的傷患,並且大力宣導,讓民眾儘速回家外,他們已經沒有更好的手段。
劉治威的屍忍部隊尚未出動,光是神出鬼沒的死靈便已叫人頭痛不已,曾在海琳演唱會一役建功的憲兵夜鷹部隊與涼山特勤隊是唯一有經驗的軍隊,自然而然成為對抗劉治威勢力的主要力量。
城市的交通陷入癱瘓,主要幹道上大小車輛撞成一團,三名夜鷹小隊成員護著兩個孩子,一面朝死靈開火,一面撤退。
驍勇善戰的軍人們身上血污片片,其中一人左手肘部以下空空蕩蕩,涔涔滴血。
半小時前的戰鬥中,他為了守護同伴,遭死靈咬斷左手。饒是如此,他依舊不肯退場,簡易包紮傷口後便跟著同伴繼續搜尋生存者。
一隻白毛遍生、皮粗肉厚的死靈跳上車頂,發出震天吼聲。
兩名孩子嚇得臉色蒼白,連聲音也哭不出。
「快退,這裡讓我擋著。」斷手的軍人扯開喉嚨大喊。
「阿茂你開什麼玩笑,你已經受重傷了,我怎麼能讓你送死?」另兩人齊聲道。
阿茂淒然一笑:「你以為我還走得下去嗎?我失血過多,早就不行了,兩隻腳抖個不停,一步都走不動啦。」
「阿郎,你帶兩個孩子走,我留下來陪阿茂。」小曹扯下頭盔,決定要和兄弟共進退。
「不行,你們兩個一起走,只有阿郎一人怎麼保護兩個孩子?」
「可是!」
「這是排長命令!」阿茂丟下子彈用盡的步槍,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手榴彈,用牙齒咬去插梢。
「幫我跟我老婆說一聲,我要先走一步了。」
阿茂知道自己若不行動,兄弟們肯定不會棄他而去,他奮起最後一口氣,狂吼著衝向死靈。
死靈的胸口裂開一張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咬掉阿茂的上半身。轟一聲,手榴彈在死靈體內爆炸,將這龐然巨物炸成了血肉飛花。
餘下兩人眼眶泛紅,抱起孩子朝安全的地方狂奔而去。
然而,眼下在這個城市裡又有哪裡是安全的地方呢?
炸爛的死靈殘骸仍冒著陣陣硝煙,道路旁服飾店破碎的櫥窗內,一名金髮碧眼的外國女性目睹了一切。
她雖聽不懂阿茂等人的對話內容,仍為奮勇犧牲的阿茂流下淚水。
她的名字是珍妮佛,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地記者,曾經遠赴中東、北非等國際火藥庫採訪,亦曾遭恐怖分子綁架、凌虐。
她親身見識過人性最醜惡的一面,但今夜所見的任何一個畫面都使她渾身發抖,難以冷靜。
「這個城市到底怎麼了?」她不禁要想。
與珍妮佛一同來到台北的攝影師在混亂中死去,她費盡力氣才逃到這裡,想不到又看見軍人捨身衛國的一面。
就算是當年在阿富汗遭叛軍砲火圍勦的時候,她也不曾如此恐懼,那時候她鏡頭前所拍攝的是難以理喻的武裝份子,但至少他們還是人類。
然而現在到處殺戮獵食的卻是她從沒見過的生物,那奇形怪狀的模樣、血腥的尖牙,讓珍妮佛直覺想到了一個單詞,「Evil」,她緊握著手中的十字架,只求上帝保佑。
珍妮佛舉起手提攝影機,一字一句錄下隨時可能成為遺言的報導。
「在這個遠東的小島上,大量惡魔從地獄的裂隙竄出,我沒有辦法保證這段影像能夠回到美國,但我還是得說,這無疑是我畢生見過最恐怖的畫面。」
「親愛的提姆,還有我可愛的孩子們,如果我沒有辦法回家,你們一定要好好生活下來,千萬別因為我不在了而感到悲傷。」
說完這段話,不遠處又傳來死靈的吼叫聲,珍妮佛深吸一口氣,她知道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否則肯定會被那些嗜血怪物發現。
她從破碎的櫥窗內躍出,朝三百公尺外的轉角前進,過去在戰地的經驗告訴她,方才那兩名軍人帶孩子撤退的方向應該比較安全。
珍妮佛亦步亦趨,走得小心無比,吼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有遠有近,根本無從分辨死靈的位置。
自劉治威發佈演說開始,已經過了三個小時。此刻大街上滿目瘡痍,倒是不見其他人影。
因為,來不及逃走的人們幾乎都已經喪命。
珍妮佛不禁有種身處好萊塢活屍電影場景中的錯覺,只不過她面對的敵人比活屍更嗜殺,而且恐怖百倍。
走到轉角處,她發現那兩名軍人正在對街向她招手,他們找到了一輛還能使用的汽車。
珍妮佛大喜,邁開腳步跑去。忽然間前方樓頂一道龐然黑影直撲而下,轟然落於她的面前。
那是一隻約有兩公尺高,手臂如同猩猩般粗壯,肩膀上掛著幾顆腐爛頭顱的死靈。
珍妮佛的心跳在瞬間停止,那幾顆腐爛頭顱上白濁的眼珠子一齊轉了過來,無言盯視著這個金髮碧眼的美國人。
她再也拿不住攝影機,喀的一聲掉在地上。
阿郎跳下車,拿起武器朝死靈就是一陣開火,大叫道:「從旁邊跑過來,快點!」
無奈衝鋒槍的子彈奈何不了死靈,它朝珍妮佛咧嘴而笑,滴下臭不可耐的饞涎。
「喂!快點啊,聽不懂中文嗎?」阿郎著急吼道。
眼見死靈猛撲而來,珍妮佛雙腿像是灌了水泥,無法移動半步。
面對這個情況,阿郎閉上了眼睛,雖然無奈,但必須認清事實,人力終有極限,他救不了這個女人,畢竟……他連自己的兄弟都救不了。
突然間,橫向撲來一道同樣巨大的影子,速度宛如疾風,一口氣將死靈壓在地上。
巨影頭上兩對尖耳輕輕抖動,粗厚的前腳踩著死靈的胸膛,使它無法動彈。
那條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便掀起驚人強風,吹得珍妮佛幾乎站不住腳。
皎潔月光下,巨大的影子露出了本來的面貌,似乎……是一隻大得不像話的狗……不,應該是狼吧。
銀白色的毛閃閃發亮,巨狼仰天長嚎,動人心神。
珍妮佛瞪大眼睛,她原本以為在田納西州家裡養的狗體型已經夠大了,想不到比起救了牠一命的這傢伙,就像是縮小版的布偶。
「夠了,退開吧。」後方傳來一道斯文的聲線,珍妮佛聽得懂一些日文,知道那人正在對銀色的巨狼發號施令。
巨狼乖巧的撤下前腳,朝後退了幾步,坐在地上監視著死靈。
身穿整齊西裝的男人緩步而來,以血光漫天的城市作為背景,他顯得那麼優雅自在,似乎一點也不受到周遭環境的影響。
男人細眉長眼,白淨的臉蛋、勻稱的體態讓他看起來像是個大型企業的菁英白領。
但是,他手裡拿的卻不是公事包,而是兩張白底黑字的符咒。
男人右手輕輕一揮,符咒貼上死靈的胸前,瞬間燃起青藍色的火焰。
珍妮佛碧綠色的瞳孔映著地上無端竄起的青藍色烈火。死靈痛苦掙扎,氣息越來越弱,終至燃燒殆盡。
「妳沒事吧?」男人上前,這次說的卻是字正腔圓的英文。
轉頭一看,那匹巨大的銀狼不知何時消失了。
珍妮佛彎腰拾起手提攝影機,勉強一笑。
她打算繼續在這個城市裡採訪報導第一手消息,這樣的堅持除了來自於多年記者生涯的使命感,更是因為她親眼看見了,在難以抵抗的死亡恐懼之中,其實還有許多人堅持不放棄希望。
第一章 屠人實況2.0
凌晨四點十二分,自大規模攻擊爆發以來第四個小時,網路上已經陸續出現許多民眾拍攝的屠人實況影片。
此次影片上傳量之大、更新之迅速,遠遠超越兩年前屠人實況金像獎,瀏覽人數也直線上升,世界各國的網民都嗅到了這個小島上的血腥氣息。
一幕幕血腥屠殺真實上演,為了在這場荒謬的慘劇中生存下來,人們開始彼此殺戮,除了殺人與被殺之外,他們沒有選擇。
影片裡那些猙獰而痴狂的神情將人心的脆弱與陰暗展露無遺,各國的大型網路論壇裡相關討論激增,所有人心裡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這個國家完了。
外來的欺侮與攻擊會讓一個國家的國民團結起來,發揮強大的力量抵禦外侮,但內鬥卻會徹底瓦解人民之間的信賴連結,就像一盤散沙,不攻自破。
劉治威的劇本正逐步實現。
海琳演唱會時,他沒有料到裘伊與駱予寒等人聯手反擊的力道如此強大。黯然退去後,劉治威開始構思另一套劇本,於是他隱身暗處,派出屍忍軍隊四處破壞殺戮,打城市游擊戰。
雖只是零星的攻擊行動,也已經讓裘伊等人疲於奔命,他更沒料到駱予寒會下令通緝裘伊,等同於敵人內鬥自亂陣腳,無形中助了他一手。
屍忍部隊多次行動讓民眾益發恐懼,這種感覺就像一塊塊扁平的大石不斷堆疊,壓得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