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無悔人生的往日歷程
年過古稀又五,猶能有新著問世,特別欣喜。就像面對美麗的夕陽,衣襟雖被冰冷的晚風習習吹拂,但我環顧天地間視野時,遼闊世界依舊,且能察覺自己身體的清晰感覺與思維敏銳且專注。因而處在此時此境中,依然心際優遊自在,愉悅無比。就像再次體驗令人珍惜的歡快時光之旅,讓記憶更鮮活銘刻,回味也更綿遠無窮。
回想從半世紀前, 我從世居桃園大溪的故鄉, 在當兵退伍之後, 隻身來到新竹縣竹北鄉的大外商荷蘭臺灣飛利浦電子公司竹北廠擔任機房操作員近二十年(一九七一一九八九),如今(二○二一)此地已是嶄新的竹北市,居民也暴增了五倍之多,並且已有新竹高鐵站、美食街、科學生技園區等,處處高樓新廈櫛次鱗比,一片欣欣向榮景象,平均生活水準之高已躍居全臺前幾名之列。
我自己連作夢都不曾想過,自己會從此久居此地,除成家立業之外,居然還能從一個曾中輟失學十八年的產業技術勞工,之後像變魔術一樣地蛻變成一位臺大歷史研究所畢業的優質文學博士,以及從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正教授退休將近十年,並且還能年年持續勤奮治學又不斷發表新作品。這不是尋常有的人生際遇,所以我常懷著深沉的感恩之情,來迎接自己每一次新書出版的快樂時光來臨。同時,也常懷著深深的感謝,來對待不少曾幫助我知識成長與曾給我發表機會的師友同道。
但是,別人如何看我?而我如何看自己呢?
中央研究院院士曹永和教授說:「江燦騰,對人熱誠,對事執著,所以在論述之際,常赤裸裸地將內心的感受,形之於文或出之於口,因此不知不覺中,也遭某些人的猜忌。」釋昭慧法師也提到:「江燦騰,敦厚、率真、熱誠,善體人情事理,有大精進力,而且安貧樂道」,但「直率而狂傲的一面,令他在教界、學界廣樹敵人」。
我自己承認:「自己雖多年來一直從事研究佛教史或思想史,也的確對相關文獻下了很深的工夫,稱得上是會讀書、有優秀學術表現的一個人。不過,就個人的禮儀方面來講,則很缺乏教養,習氣也很深。」也說過:「我不慣於社交,也學不會彬彬有禮,或擅講客套話。有話直說,一針見血,就是我一向的表達形式。」
不過,國史館處長侯坤宏博士則說江燦騰著作中「有一股篤實的學風和蓬勃的銳氣」,在學術論辯的公開場合,常會因「鋒芒畢露」、「不通人情」,讓「舉座尷尬」。他又說,江燦騰的這種鋒芒畢露曾被揶揄為「殺手學者」(或「學界狂人」)。因為這種性格,江燦騰「樹立了不少敵人」,也因此嘗到不少苦果。又說,江燦騰的著作中,時時表現出一種「批判精神」。
大陸著名學者葛兆光,認為江燦騰「有敏銳的問題意識,常常從歷史的縫隙處切入,找到新的問題」。
已故的大陸首席宗教學理論家呂大吉教授,分析江燦騰的為學與做人時,曾說:「犀利如刀的的言詞反映了他觀察的敏銳,嚴苛的評價反映其思考的深度,快人快語可見其天性的單純與赤誠,不善交際可見其不媚於俗的赤子之心。」
而我自己分析,我自己在學術上的「過於認真,有時對於別人反而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和難堪的對照」。國史館處長侯坤宏博士說,來自江燦騰的這種壓力和難堪,會讓當事人非常不愉快。這就是他在佛教界及學術界樹敵的根本原因,當然其後果,也得由他自己去承擔。
為何選擇這樣無怨無悔的人生之路?
也許是憨膽的緣故,就像走鋼索一樣,我只能在平衡和前進中,盡一切可能,否則就無未來性可言。
我的人生是殘缺的,是曾斷然地割捨很多他人所擁有的東西,才能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下來。我真的也不想過這樣的生活和走這樣的路。但,一旦走過,就無怨無悔。
二○二一年元月於竹北自宅無悔齋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