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培為咸豐間金奎科班學生,出科後,拜程長庚為師,搭入三慶班,但終因倒嗓未復原,乃改演武生,又因不為觀眾注意,乃與李順亭、何桂山、李三(順亭之兄)、劉景然諸人,往京東東陵馬蘭鎮一帶鄉間去演,老生一行,由劉景然、李順亭擔任,譚則專演武生。同治末葉,方又回京,仍在三慶班演武生戲,並擔任武行頭。武行頭這個名詞,戲界人無不知,而此地的觀眾,則知者較少,茲無妨附帶著談幾句。
中國之戲班,在清初以前,沒有武戲,所有交戰之戲,不過是略以見意,如對刀步戰之打法是也,故無武行。清乾隆以後,排出《彭公案》、《施公案》等戲來,又吸收了一部分武術,添了許多武術的打法,遂多了一種武行。因為這種人員,不會唱只會打,且有時勾臉,有時不勾,更有時兼扮女兵,沒有生、旦、淨、丑的分別,無行可歸,故特名曰「武行」。戲班中約這種武行,不是每人都由戲班中接洽,都是由一人包辦,此人即名曰武行頭,戲班中無論用多少武行人員,或某戲某腳應扮某人等等,戲班管事人只與武行頭接洽,由武行頭再分派扮演。這種武行頭,須有兩種長處,方能勝任,一是自己技術能壓群眾,二是腦思清楚,調動有方,否則眾人不服,譚之技術聰明,當然能夠做到。但這種人才,都是只有武功,不長於念唱之輩,譚於光緒初年,嗓音已經大半恢復回來,當然不肯長當武行頭,於是改唱老生,便成了一代的宗師。他所以能如此者,有兩種極大的原因。一是他不但聰明,而且真能用功,二是他的機會好。茲把這兩種都簡單著說幾句。
一是他有了一種很甜亮的嗓音,而又能擇善而從,凡前輩腳色的長處,他差不多都能吸收,如《昭關》等悲壯蒼涼的腔,則完全學程長庚;二六原板的活潑腔,學的盧勝奎;反二簧幾個高腔,完全學的王九齡;快板的疙疸腔,學的馮瑞祥;做功表情,多學崇天雲;飄灑的地方,是學的孫小六(上海腳);甩鬚、甩髮、耍翎子,乃學的韃子紅(梆子班名腳,搭瑞盛和班)。吸收了許多人的長處,又自己加以錘煉融化,遂成為一代的名腳。而又能養精蓄銳,不與前輩的名腳競爭,例如楊月樓在世,他不唱《探母》,崇天雲在世,他不演《南天門》,這種情形多的很,不必盡舉。他常議論,若想成為一個名腳,則必須有出人頭地的地方,若想出人頭地,則不可與老輩名腳競爭,凡他們唱紅了的戲,你不可隨便就演,倘你演出去,雖然賣了很大的精神氣力,可是觀眾看了之後,說道不及某人,那你的聲名,便吃了很大的虧,要想得好,最好是自己創造。他這些話,當然都不錯,且也真能做的到。他說不可以與老腳競爭者,即是月樓在世,他不唱《探母》等等是也。他說須自創者,如《當鐧賣馬》,原為店主東正戲,經他一添改,便成秦瓊的戲了。又如《搜孤救孤》,原是公孫杵臼的正戲,在三慶時演此戲,因為盧勝奎是前輩,永遠盧去杵臼,譚去程嬰,譚與盧商酌,他想添上兩段唱功,盧慨然允諾,譚遂添上,以後便演成程嬰的正戲了。如此者頗多,不必盡舉,足見成一名腳,也不容易。
二是他機會好,當他嗓音恢復,剛露頭角之際,名氣最大的幾位老生,如程長庚、余三勝、張二奎等,都相繼去逝;到他將要大紅的時期,所有的名老生,如王九齡、崇天雲、盧勝奎、華雨亭、劉貴慶、李四爸、張玉奎、楊月樓、馮瑞祥等等又都相繼去逝。與他同時,能叫座的老生,只有孫菊仙、龍長勝、許蔭棠等數人。孫與許都是票友出身,不但沒有靠把戲,而身段亦差,只靠唱功,故仍遜譚一籌;龍雖各戲都能,但氣稍弱,與譚相抗,亦覺稍遜。若汪桂芬,則又較晚,按年齡汪比譚小十四歲,而且汪在長庚去逝之後,方才唱紅,彼時譚已享大名了,故譚常說,大頭還算晚生後輩。因為彼時人才缺乏,所以他出名更較容易。
譚生於前清道光二十七年,卒於民國六年,號英秀,清宮中的名字,則是金福,因他父親譚志道唱老旦不甚好,人呼為叫天,故管他叫小叫天,非美詞也。光緒初年,已經很紅,但彼時尚演武生,如光緒六年出版的《都門紀略》,所載各班腳色,三慶班則生為楊猴子、殷德瑞、盧檯子三人。淨則為何九、初連奎二人。小叫天則為武生等等。光緒十年之後,便以老生享名了,然仍不斷帶演武生。余有專談潭鑫培一文,曾登《中央日報》,茲不多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