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物介紹
楊大哥是一位廣播裡的小說家,會讓我想記下薩得文文的事都是因為他。他講了很多次人物的出場,很奇妙是我通常都沒意識到人物第一次出現,那個人物就已經在進行他的日常生活了。我有想過是否要問他一下,他對他的聽眾都很放任,大家在線上亂留成一團,只要不亂罵人,他也不太管線上事情。像他明明是廣播主持,網民問他廣播的事,他居然也懶得回答別人,似乎對於要廣告大家去聽他的廣播一事也懶洋洋的。這麼懶的小說家,我就懶得問了。(這個「懶」字是學貓熊的。請查閱楊大哥部落格)
像薩得文文身邊有兩個爸爸,一位是朔方爸爸,一位是中村爸爸。我稱他們用「爸爸」,但事實上,文文稱朔方爸爸叫「我的老友,朔方」,稱中村爸爸叫「中村」。他們明明是長輩,文文卻這樣稱呼,是因為文文留學德國造成的後遺症嗎?我並沒問他。朔方爸爸和中村爸爸並不是文文親生父親,文文的父親有個移動的車子,長年在世界各地經商,偶爾會寄明信片到這個家的郵筒,往往收到明信片同時,他已離開卡片上的來函地址,就算寄回去也無人收信。文文的爸爸是個溫柔老派的人,個性溫柔老派,也意味他不願使用新型傳輸工具,包括手機。
「Zeitblom,這傢伙該不會天天都看著天空在發呆吧?」糯米君撐著頭趴在Zeitblom 頭上。
「唔。」Zeitblom 說。
「是這樣啊?他在想他父親喔,他父親現在在哪?」糯米君很喜歡和狗狗聊天,似乎可以打發逃難的無聊苦悶?是這樣嗎?還是個性本然?
「唔。」Zeitblom 說。這可證明狗類是種高等生物,他們的語言發展翻成人類時間,需要花數秒鐘的表達,對於狗狗來說只需不到半秒就達成了。
「什麼,你也新來沒幾個月喔,看起來好像待很久了捏。你還真老沉啊,兄弟。」糯米君喜歡講話。
文文的父親已經很久沒寄明信片來了,最後一張明信片是在文文回家鄉前寄的。上面說他要進入月龕地,那是文明的界限,進入月龕地經商是多危險的事。文文知道他的父親只是為了想看一看他這生未看過的風景才去的,就像他拉著車到世界各地旅行,只是為一圓他那世代人的普遍認知──環遊世界──一個最高的夢。
他罩著大耳機,放著〈德意志安魂曲〉。他回頭看了一眼糯米君,糯米君張開猩鬆睡眼瞧文文,像是問著「怎了?」文文面無表情趴回窗台,低頭看街上警隊正驅離滿街的群眾。他心想:「糯米君終究要回月龕地,到時也跟去,就能找到父親了吧。」他又想到亞唯,怕亞唯找不到他,心又軟下來。他打開手機上的相簿,亞唯抱著她的貓咪笑得好開心,那天他們一起去聽萊比錫的音樂會,亞唯故意帶著貓咪進音樂廳,整場就一直聽到貓在交響曲裡獨唱,笑死人了。
「怎了怎了?」Zeitblom 精神一振站起來,「這狗怎了啊?」
「汪!」
「哎呀,吃飯了!」文文拉開耳機還沒說完,Zeitblom 已經載著糯米君狂奔飯廳。
「哇,這笨狗,斯文點啊。」
「Zeitblom 來,你的飯。」中村爸爸拿個大碗放在狗狗專用地毯上。
「薩姆。」中村爸爸對著糯米君說「你的飯在桌上。」指著一個兒童杯。
「我不是薩姆啦!」糯米君抗議。
「在Zeitblom 頭上不叫薩姆叫什麼?」中村賊眼一笑。
「唔。」Zeitblom 也笑了。
「臭狗,就是你不准笑。」糯米君邊生氣邊跳到兒童杯前開始吃販。
「朔方呢?」文文問。
「他去演講了,今天不回來吃,我們先吃吧。」
窗外街上群眾似乎散去,只剩警鳴聲在巷弄繚繞。
3.前情提要
當這世界已經沒有美國和中國,當然也沒有歐盟,所有邊界都跟著蘇聯一起毀滅。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種族,國與國之間的強弱,弱國是不會去挑戰強國的。但在同一國家內,弱勢階層卻會一次次向威權抗爭。國家邊界崩潰與地球地貌改變有相當大的關係,所有國家中心都隨地貌改動而飄移,國家的表徵,也就是「國家中心」變成集合該國國民所有對外事務的管理中心。這世界的人已經分工太細,分工太細也意味習慣被「服務」,而能提供這項綜合服務的,也就是國家中心。國家中心像一個平台,一個古老的廣場,全部訊息的匯流處,也成為雜聲最大、爭戰的終極目標。薩得文文他們就住在這樣一個地方,依麗特市。
在地球土地上的居民已經失去了海,尤其在北半球居民,海是不存在的,海在哪呢?海在天空,由遙遠的地平線盡頭更盡頭處,垂直在天空包圍月球。只要抬起頭,海就在天上,可以說海
天一色,如同銀河一般,如同河水,連接兩個星球。
畢竟海已經離開北半球,北半球的土壤缺乏水的滋潤,地底爆裂大量地底窟窿,窟窿連結原來的海底,儼然成為新新地表,原來的地球表面像是被架空在半空中,泥土也由這些分裂的版塊邊緣開始崩落。
依麗特市有個美麗的湖泊,這也是這個城市能生存下來的原因。湖水與大樹支撐著泥土間的堅韌,使得這塊地表如同沙漠中的綠洲。這世界能維持國家中心的地點,都如同依麗特市般有著大河或湖泊。他們小氣的相互爭奪湖水,強的國家養了軍隊,遠征南半球向月龕地搶海水。月龕地那又是另一個難以形容的世界。我累了,先講到這。
4.龍蝦
停了三天,先不管月龕地的事了,那實在太難解釋,只會讓我頭昏。今天天氣陰,氣溫降低,天空降下雨,網路上到處都是歡欣聲音,崇拜難得雨日。
雨日,薩得文文拿大網到依麗特湖邊,他在湖對岸租了一間船泊,是木製打造的木屋,有幾塊木板搭成的輕便型碼頭、一個陽臺和區隔成兩房間的室內格局。其中一間是廚房,另間是客臥兩用的空間。文文將這裡作為他的琴室,他總是上午一早到這練琴,直到中午才離去。有時他也會睡在木屋裡,等著清晨的潮水聲將他打醒。他喜歡湖泊,湖對他而言是可以逃避的空間,不像河水屬於時間,海水屬於變化,湖是靜止的,縱然湖面風吹起淡淡波濤。在這裡只有琴聲、湖聲和樹上鳥鳴,若琴早些練完,他也會在湖邊看書。像艾略特的荒原、西方的沒落,這些文字也在這波光微風中隨書本翻頁中陪他渡過。
文文背了釣竿、網子,和水桶。他跨上湖上的小船,在湖裡釣龍蝦。文文特別會釣龍蝦,一般龍蝦是要夜釣才較容易上勾,可是文文不用,他天生有一種吸引龍蝦的特質。他先將船划到礁石邊,丟幾顆小肉粽,然後垂下軟竿,不一會就能拉竿了。今天,他釣了三隻龍蝦,下午他要去地下為弱勢居民演奏,他還會遇到一個朋友,他想將糯米君介紹給他。
他練一小時的琴便回大樓,糯米君正在穿新衣服。
「文文,這衣服你不覺太花俏了嗎?」糯米君拉直領上的蕾絲指著。
「不會啊。」文文眼睛張亮,他一手還提著剛釣好的龍蝦桶。
「這看起來有點蠢,燈籠褲?像薯條老爹?」是的,只要有人類的一天,薯條老爹永遠存在。
「找不到那麼小件的衣服,其他都芭比穿的。」文文輕鬆的說。
「芭比,我為什麼不能穿?」
「啥,那腿要長才能穿,你的腿不行。」文文在空氣畫上一段長度,比糯米君腿還長的長度,40 公分。
「醬喔。」糯米君背一個小方袋,說:「走吧。去哪?」
「地下。」文文拿起狗鍊繫在Zeitblom 脖子上。
「狗也要去喔?」糯米君問,文文點頭:「疑?你們也要去喔?」糯米君指著桶子裡的龍蝦。
龍蝦靜靜躺在水桶裡。
「什麼?你們是要被吃的喔?」糯米君看樣子和龍蝦聊起天來。
「我也要吃你們耶。」糯米君看樣子很開心。
「汪!」
「對。」糯米君手搭在Zeitblom 耳朵上,「我兄弟也吃你一隻吧。」
5.地底
地下名符其實的就是地底,因為海水退向南半球,地底出現巨大窟窿,這些窟窿內,原屬於地下水層部分是最適合人居住的,氣厚恆溫,洞穴流向總會朝向大海盆地作為出口,在這些地方住了許多中產階級,他們沒錢買土地上的房子,地底土地又沒土地規畫,誰先占領土地土地權就歸誰,說這是國家鼓勵新土地開墾的獎勵作法也不為過。也因地底無法可管,頭腦動得快的人就在堅硬的石頭上打洞建立新的洞穴,這些人工洞穴有些會挖到地表建物的水管、化糞池,甚至地下室。他們開洞建造新的地底地圖,這麼做也是在於原地下水層是地底最適於人居的原因。
地下大部分是十分悶熱,因地表窟窿導致地底壓力改變,到處都流竄岩漿。岩漿在黑暗的地底微微發紅光,縱然像有光度,但整個地穴仍舊漆黑。有些洞穴鄰近岩漿甬道,不知何時岩漿會
融掉住屋旁的堅石,令人煩燥的地熱也蒸著這些暗室,讓裡面居民痛苦不勘。他們就是薩得文文要義演的對象,一群住在地獄的貧苦人群。
文文在育幼院的活動中心拉舒伯特D 大調、A 小調與G 小調奏鳴曲,還為當地小朋友說Adrian 的故事,小朋友很開心。文文說故事時總是輕輕的說,地底音響效果很好的,只是他說話太小聲了,小朋友只好越坐越近。
小女孩艾琳問:「文文老師,海底的魚為什麼碰到潛水艇會爆炸?」
文文溫和的回答:「古代的海是在我們現在所處的空間裡,是被地球拉住的。海底因為上面有很多海水,海底水壓很大,魚的血管就有抵抗水壓的反作用力,因為壓力太大了,碰到潛水艇時,壓力一不平衡就會爆炸了。」
艾琳又問:「那我們是不是像海裡的魚?」
艾琳問的問題也是文文看到這些同樣身為人類朋友的心疼,這世界地底到處躲藏這群被國家遺棄的人,他們對國家沒有功能,甚至不能打仗,不能當肉盾,他們被趕到地下水層更深的地方,離地心更近,這不就和神曲、和十八層地獄一樣嗎?很多小朋友都沒有身分,從出生到死亡恐怕都沒知道他們存在過。像眼前這位艾琳,這幾次文文來時都發現她很愛聽故事,她想聽這個地層更上面世界的故事,她想知道海是什麼?星星是什麼?湖會何在她們住所的上方?什麼是涼風?什麼是四季?她就如同地表的小孩一樣有著童年探索世界的時期,只是未來她的眼睛會逐日萎縮,很快的,她會習慣用身體皮膚去感覺甬道的方向,她的成長會讓心臟擠壓血液的壓力保持在能存活地底岩漿層,她不可能有抬頭看到星星的機會,還沒抬頭之前,她眼球會被血沖出眼框之外。
6.三胞胎
艾琳有兩個三胞胎妹妹,艾莉絲和艾倫。這三胞胎臉龐,尤其在地底昏暗燈光下更是相似,也不知這三胞胎是故意要讓彼此不同,還是個性使然,辨別她們的方式是三人頭髮的綁法。艾琳喜歡將頭髮任意放下,披頭散髮的,就像她的個性上直率、喜歡說話。艾莉絲綁著一條馬尾,成天躲在艾琳身旁,像隻小兔子,露出雙眼睛四處警覺著。文文每次遠遠看到她時,艾莉絲總是看著洞穴遠方發呆,像在想什麼。文文順著艾莉絲的視線看過去,洞穴的遠方只有更深的洞穴黑暗,這小女孩到底在看些什麼呢?地底人是如何看風景的呢?這也許是她們「眺望」風景的方法吧,文文這麼認為。艾倫是最小的妹妹,她有一襲有力的短髮,她將整個瀏海往後梳,選一個黑色的蝴蝶結咬住髮尾,綁著公主頭。艾倫很少說話,她會彈一點風琴,許多旋律都是文文沒聽過的。據闓尹院長說,許多歌是艾倫自己編曲,或是遠方來的音樂家拜訪育幼院時,會唱一些家鄉民謠給院童和村人聽,艾倫會將這些歌的旋律線條記錄下來,然後放進自己的譜夾裡。上次文文來演奏時,文文看到艾倫抱著破爛的一疊譜,低頭在小教堂長椅上喃喃自語,文文便將身上帶的輕便夾送給艾倫,起先艾倫瞇著眼睛微微張大,隨後僵硬的表情突然綻開笑容,活像個小孩,看來很奇怪,因為艾倫很酷的,和其他姊姊比起,她有種過度早熟的幹練,勤奮、說話做事不拖泥帶水,院長要她排個椅子,她非得排到整齊畫一不可,像個小大人似的。
「讓文文休息一下吧,小朋友。」闓尹院長一拍手,本來拔著Zeitblom 耳朵、又捏又戳糯米君的小朋友們快速退回長椅子上。艾琳也開兩個大步,一個轉身,坐了下來,臉上洋溢自信的笑容。艾莉絲和艾倫坐在第二排椅子的角落,她們竊竊私語地指著糯米君,又自顧自地輕輕笑成一團。
「各位居民,先到院前廣場,我們的好兄弟文文帶了龍蝦,一起晚餐吧!」闓尹院長又一拍手,院內50 多個居民紛紛站起。闓尹低頭吩咐:「小朋友要去端菜。」院童們跟著神父進到側門。排著隊的艾琳回頭看一下文文,比了一個敬禮。文文也回禮,笑了一笑。
「我的臉快分解了,超痛的!」糯米君苦張臉抱怨,「這些小鬼有夠狠的,一直把我當橡皮糖捏我。」
「嗚。」Zeitblom 也垂下毛茸茸的耳朵。
「為了一隻龍蝦,這般忍耐是值得的。」糯米君的手很細,揉不了整張臉,手在臉上摩娑看來有著和章魚一樣臉大手細的煩惱,「也說說話啊,文文。」
糯米君回頭,看到文文在教堂牆邊看壁畫。他摸著其中一張半退色的紅色古畫,像看得入迷。
「那是畫了什麼嗎?」糯米君問。
「屠殺。」文文聲音像懸在半空。
7.育幼院
「屠殺?只有一片紅啊?」糯米君站在Zeitblom 頭上墊腳瞧著畫。
「這個岩漿層是在依麗特市的下方,現在看起來很平和,在百年前可是戰場。」文文哀傷摸著壁畫上的線條,「地底人是不可能畫這些畫的,這幅畫是很有名的『人魚傳說』,到現在這個傳說還是地底人的心靈支柱。這也是為什麼我要帶你來這邊的原因。」
「我?」糯米君歪了一下頭。
「文文兄弟。」闓尹院長從側門走來,「謝謝你帶來那麼美的音樂和食物,你跟你的朋友都餓了吧?一起到院外用餐吧。」
「闓尹。」文文一手拿著提琴的箱子,一手搭在糯米君肩上,「他是月龕地的居民,我的朋友。」
「月!」闓尹院長音調微微上升,他蹲了下來,眼睛貼近糯米君,糯米君發現闓尹院長整個眼睛裡漲滿血絲「怎麼可能?」闓尹院長連連自語「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這樣的!」他的聲音裡顯得虛弱。
「這是事實。」文文說,「夢該醒了,該停止這一切了。」
「怎麼停止?」闓尹說,「我們守候在這裡就是為了人魚,只有待在這,人魚終會有降臨一日。」
「可是月龕地就這這麼回事啊」文文指著糯米君的鼻子。
「這到底是怎回事啊?」糯米君一口咬住文文的手指。
「啊!」文文一甩手,小聲說:「我還要拉弓耶!你這傢伙!」
「我們月龕地是怎麼了啊?我們從來沒來過這裡啊?」糯米君皺眉頭瞪著眼前兩個大個子。
被糯米君一吼,闓尹院長和文文突然沉默。
「先吃點東西吧。」文文聲音有些累。
「我去招呼一下居民,您們也來吧。」闓尹院長領著文文和Zeitblom,及Zeitblom 頭上的糯米君一同走向大門。
這座育幼院是半鑲在洞壁裡的。剛剛的演奏廳是個半露天的小劇場,半拱型的舞台呼應著前方半拱型的觀眾台,一層層的階梯仿造早期古羅馬劇場的編制。不同是,這個半拱型的舞台旁圍上一圈黑色合金牆,牆的盡頭是育幼院的大門,另頭靠近舞台方向,有著舞台兩側的鐵線焊雕的花門,推開花門便會進入院長、神父和院童們生活的居所。由小劇場往山壁方向看,育幼院的主體建築看來像一座燈塔,燈塔的頂端埋沒在洞壁裡。
文文曾和艾琳、艾莉絲、艾倫這三姊妹拉進院內參觀,還帶著文文到她們睡覺的臥室。整座塔裡只有三個樓層,第一樓層是大的活動教室與院長神父生活的地方,院童住的是在第二樓層,最高一層則是禱告室。禱告室沒有窗卻不覺特別悶熱,室內屋頂特別挑高,直觸裸露的洞壁。在禱告室內說話是不能太大聲的,一點點的共震都會讓極脆弱的岩石掉落,與院外整片洞穴岩石的穩固度有所不同。禱告室的天花板那麼脆弱,卻從沒整修,據闓尹院長說,全院裡只有禱告室仍保有百年的模樣。禱告室深受當地居民供奉,當地居民會帶來許多香料進入禱告室,將香料粉放在禱告室前的祭台上。那個祭台也只是張比較高的木箱,大概半人高。傳說,那箱子裡曾發現人魚,當然這也是百年前的事了。整個禱告室旁的黑牆都畫滿螢光的圖騰,這些圖騰會隨著一點點燈光在黑暗裡微微發亮,文文覺得在那空間裡靜坐,會有種坐在星空下的錯覺,滿滿閃爍的螢光在身邊飄啊飄的,非常神奇。
8.皮諾丘
院前是一個平廣的小台地,有點像陸地上的山腰,可以眺望「山下」的風景。育幼院的大門旁有一棵假樹,那確確實實是一棵假樹,樹是用石油渣作成的,石油對陸地人是極為奢侈的「稀
有礦物」,更何況是提煉過後的「渣」做成的假樹呢?這棵假樹是百年前那個「大量複製的時代」所生產的一件瑕疵品,它之所以珍貴到能放在育幼院門口,是因為它的「不老」。一般來說,塑膠製品會隨時間老化退色,甚至原本透明的產品放久後,會黏上一層去不掉的灰,色澤會老掉,甚至產品會因溫度變形。在那個「複製時代」,他們發明了一種保有珍珠光澤的技術,可以讓塑膠作品保有彈性之外,還能保有不老的外形。這棵假樹已在育幼院門口快超過百年了,是戰後陸地人送給地底人的和平象徵,地底居民將他立在「山丘」上,並在樹幹上刻上三個字「皮諾丘」,為依麗特市下的岩漿層居地有著一個可愛的外號。
皮諾丘大樹很高,葉子頂端甚至高過院內的二樓,從「山底」不一定看得清育幼院,卻能很清楚看到教堂上燈光打在皮諾丘樹上的巨大反光。皮諾丘樹的製作過成中應該是放入大量細碎的石英,整棵樹隨一層層樹叢流洩一層層不同光芒。「那是來自陸地的光芒」艾琳曾這樣提醒文文,這座樹下的人們像納得福報的人,繞坐在幾個方桌間,方桌離地很近,大伙兒都席地而坐,輕鬆地說話、晚餐,沒等文文、糯米君這些遠客上座,就先開動了。
院前是個可怕景象。文文和Zeitblom 似乎很鎮靜看這一切,倒是月龕地來的這外國人糯米君被眼前這些不明行為嚇到。
「你們在尬啥啊?」糯米君失聲捏緊Zeitblom 的耳朵。
「嗚。」Zeitblom 痛得看一下頭頂那隻怪生物。Zeitblom 甩開糯米君的手,用手揉著耳朵,看樣子剛才小朋友拉牠耳朵的紅腫似乎還沒退呢!
糯米君看到大大的方桌上擺了一些咖啡杯,就是到院門口都能聞到的咖啡和酒的味道。桌上還擺了一些碗,這些碗口是水滴的形狀,半像個大瓢的勺子,水滴口的碗裡放了雜匯的食物。只有一個方桌上排了一列食物,像是自助餐,由育幼院的小朋友分發食物給居民。領了食物的居民坐在地上,有些會將大碗湊近鼻孔聞一聞,大多就將上衣撩起,露出肚子,肚子上有一個十公分左右的洞,他們將洞拉開到十五、二十公分成一個圓口,就這樣邊聊天、邊笑著,小心奕奕地將碗裡的食物倒進洞裡。最怪異是,在這樣倒食物的過程中,他們還能用嘴巴,邊喝咖啡、邊喝酒。
「地底居民的視覺都退化了,他們是看不清楚食物的。」文文小聲和糯米君說。
「退化?退化到連舌頭都退化啦?」糯米君似乎對不經過口腔的進食法很有意見,「舌頭是神要給我們享受食物的神的道具耶!」月龕地看樣子也有自己的宗教信仰。
糯米君跳到自助餐台上,拿了特製的兒童杯開始點餐。
「我的龍蝦呢?」糯米君跳啊跳的,跳到龍蝦面前,「原來你在這啊!」這句話他是和早上還活著龍蝦說的。他抓起一隻龍蝦,挾在Zeitblom 的兩隻耳朵間,自己又抓了一隻。文文看到走過去阻止。
「這是要給他們吃的耶!你拿那麼多隻尬嘛啊!」
「這是龍蝦和我的約定!」這種不明究理的話,很怪,旁邊負責挾菜的小朋友就笑了。
「還給他們。」文文很堅定的說,「不可以亂拿別人東西,要尊重人。」文文很有正義感,看起來那龍蝦送給別人後,對文文來說那就是直屬闓尹院長的東西。
糯米君果然很懦弱,看文文那麼凶,就淚眼汪汪地把手上那隻龍蝦交出來,自己快速騎著Zeitblom 逃走了。
9.側門外
「這龍蝦怎麼吃啊?」糯米君抱著龍蝦,和Zeitblom 躲在教堂側門邊的角落。
「給你。」他拔下龍蝦的尾巴丟給Zeitblom,自己朝著龍蝦的螯啃了起來。
「糯米君。」一陣輕輕的聲音傳來,「你剛剛被文文老師罵了吼?」是艾莉絲。糯米君看了艾莉絲一眼,口裡「嗯」了一聲,又逕自啃著龍蝦。
艾莉絲像鼓起勇氣一般,慢慢走到糯米君旁邊,她悄悄蹲了下來,看他們吃龍蝦。她伸出小手,摸了一下Zeitblom,Zeitblom是隻遲鈍的狗,牠仍高興地吃糯米君又丟給牠的龍蝦頭,龍蝦臉上還帶有點刺,Zeitblom 似乎也沒發現。艾莉絲摸一摸Zeitblom就笑了,她又伸手要去摸糯米君。說也奇怪,平時聲音頗大的糯米君,碰到艾莉絲一句話也不說了,只是靜靜地讓她摸著。糯米君瞄一下Zeitblom,心想:「這小孩是把高貴的我等級同等那匹犬?」他又看一眼眼前小孩,艾莉絲安靜地微笑,口裡輕輕哼著舒曼青少年曲集孤兒的主旋律。
「糯米君,你可以當我的朋友嗎?」艾莉絲聲音輕輕地像在自言自語,「好!」又自己輕輕地回答,緩慢的旋律在門邊岩石上稀薄地斷續四散。
糯米君看了一眼艾莉絲,她有著和艾琳一樣的臉龐,眼神卻是退縮的,沒有艾琳的自信和說話的聲量。
「好。」糯米君學艾莉絲的說話回答艾莉絲。艾莉絲像受到驚嚇,她睜著眼睛看糯米君,一臉疑惑的表情。
「糯米君,你是月龕地人嗎?」艾莉絲問,她的小手仍摸著糯米君那可笑的衣服,薯條老爹專屬衣服。
「是啊!」再可證明,在這樣小鎮裡所有事都不是祕密。
「你是魚嗎?」艾莉絲又問。
「不是捏。」糯米君想半秒,說:「月龕地是很多水啦!不過我是人,不是魚啦!」
「是人魚嗎?」艾莉絲拉扯薯條老爹專屬衣服的褲子。
「沒有尾巴啦!這位小妹妹!」糯米君似乎想起前半小時被這些小鬼亂捏的痛苦過去。他拍了一下艾莉絲的手,請她放開褲子上的小毛球墜飾,又順口嘀咕兩句:「這龍蝦真夠硬的。」
「你有看過達也哥哥嗎?」艾莉絲問。糯米君搖搖頭,糯米君啃龍蝦,嘴巴很忙的。
「哥哥變成人魚,艾莉絲看到了。哥哥去月龕地了。」艾莉絲眼睛亮了一下,「可是哥哥去好久,都沒回來。艾莉絲很孤單的。」
「人魚?」糯米君奇怪地看著艾莉絲,糯米君想到剛剛那幅暗紅色的壁畫,「這不大可能吧?陸地和月龕地在打仗啊。月龕地很強的,怎麼可能說去就去。」糯米君說話時有著一種大國的
自負。
「哥哥是去月龕地,院長說的。」艾莉絲突然掉下眼淚,很用力看著糯米君像是有點生氣。
「糯米君!」牆內傳來文文的聲音。艾莉絲輕輕地、認真地抱了下Zeitblom 和糯米君,轉身輕輕地跑開了。
「你們在這啊?」文文似乎沒看到艾莉絲。
「這龍蝦怎那麼硬啊?」糯米君端起龍蝦給文文。
「這東西不是這樣吃的。」文文只更正了糯米君的提問。
「要不然呢?怎吃啦?」糯米君咬得嘴角有點泛紅,他的腦海裡還映著艾莉絲抱他時那溫暖的碰觸,「人魚?人魚怎麼活在這裡?」糯米君困惑地看了四週堅硬的岩壁,若有所思說:「這鬼地方連龍蝦都不想來哩!」文文好奇地看著糯米君。
以上內容擷取自《裔末的星星》黃千玲◎著/白象文化有限公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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