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魔法

冰屋很擁擠。每個人都來了，每一個人，除了賈羅德。潔西卡．帕爾默也到了，和一群男孩在一起，有佩奇、瑞安、皮特．奧多內爾，都是她平常在一起的那群人。

不知道塔莎去哪兒了？佩奇的一隻手臂掛在潔西卡座位的背後。有時，他的手會滑到潔西卡肩膀上，捏著她，令人作嘔。

漢娜注意到這個小把戲，「妳看。」她語帶厭惡，頭抬了一抬，目光朝向佩奇和他那群吵吵鬧鬧的夥伴。他們佔了兩張桌子，讓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他們，還有他們製造出來的效果。「妳聽說了嗎？塔莎甩了佩奇。」

我盯著她。這是大新聞。

她很高興自己的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而且，她還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要他們一夥人接受賈羅德，要不然就滾開。妳相信嗎？佩奇這麼大的塊頭竟然那樣聽話，還有，」她繼續說道，甚至沒有停下來換一口氣，「謠傳，賈羅德也拜倒在塔莎的石榴裙下了。」

我一怔。

「當然，潔西卡．帕爾默沒有說什麼，她知道自己的地位。」

我試著整理這一切：像隻猩猩的佩奇唯塔莎馬首是瞻，讓我想笑。這說明了在這個學校裡到底誰說了算。女權主義者會很高興。我猜賈羅德也會高興。

至於他和塔莎，我並不奇怪，只是我仍然覺得難受，但這是他所渴望的──被接受。第一天認識他時，我就感覺到，成為團體一員的渴望強烈地燃燒著他。他一定覺得自己中了頭獎，他們可是學校裡最受歡迎的人物哩。他真的贏了。

我們坐在一個角落裡，離門最遠的座位。我們不常來，但如果來了，這是我最喜歡的座位，半隱藏在咖啡廳櫃檯凸出的角落背後，離廚房最近，一般人除非特地去張望，否則看不太見。

我想我知道賈羅德去哪裡了──和塔莎．丹尼爾斯出去，他們可能先去看場電影。我不願意去想當他看到這一週放映的燒女巫垃圾電影時，會作何感想。

大約半小時後，他們進來了，塔沙扭著細瘦的臀部，穿過每一張桌子。她看起來時髦、雙腿修長，當她偶爾回頭看賈羅德是不是跟在身後時，那頭長長的金髮便在瘦伶伶的肩膀上甩動。賈羅德的脖子可能繫了項圈和鏈子。

我盡量不去盯著塔莎那條又短又緊的紅色裙子，底下是黑色的緊身褲，給人一種修長的感覺。一件到小腹的水藍色上衣，露出完美的圓形肚臍，上頭釘了一個昂貴金環。這種天，這種打扮，她一定凍壞了。

我哼一聲，嫉妒讓我的心沸騰了，當我從牛仔褲口袋拿出一張面紙時，腦海裡浮出怨恨的念頭：她有賈羅德讓她溫暖。上帝，這太不公平了！

「嘿，」漢娜說道，搖搖頭，「妳還沒有告訴我，妳是怎麼想的？」

她是指佩奇接收賈羅德甩掉的女孩。我忍不住想起今天早上潔西卡．帕爾默還和賈羅德在一起。我猜她不高興這種交換。

不過，塔莎想要什麼，總是能得到，她就是這樣長大的，得天獨厚，也徹底被寵壞了。她的父母，丹尼爾斯醫生和他的律師妻子，也是當地農村婦女協會的主席，是灰燼山最知名的專業人士，在赫里福擁有自己的農場，當然不是他們自己打理。

我一邊吸著鼻子，恨痛這種冬季前的噴嚏，一邊思索這一切。其實這早就可以預見。賈羅德初來那天，科學實驗室那個令人難忘的早晨，塔莎便對他垂涎三尺，即便佩奇都注意到了。

但是，塔莎是一個該死的操縱者，我的意思是，塔莎是誰呀？在這所學校，她比佩奇的社交地位不曉得高多少，他只是一個野蠻的大塊頭，塔莎才是首領，誰都想吸引她的注意力。佩奇崇拜她，但他只能色瞇瞇地盯著她。塔莎才是灰燼山高中的女王。這裡沒有任何人可以在這三樣東西上和她相提並論：外貌，傲慢和社交地位。

我想現在賈羅德已經成為他們團體中的一員，佩奇得找另一個人來代替他，佩奇是這種需要沙袋練拳的人。

漢娜奇怪地看著我，好像她在等待一個剛剛前往另一個星球的人的答案。我試著回想她說的話，塔莎和賈羅德交往、甩了佩奇之類的事。

「誰在乎？」

「噢，妳當然不在乎。」她語帶諷刺。

我轉動眼珠子，決定再點一杯卡布奇諾。這麼一大群人，我是不可能讓服務生注意到我了，於是我直接走到櫃檯。

不聰明。有兩個人看到我了。先是賈羅德，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我似乎讓他措手不及。我付了咖啡的錢，視線低垂，但感覺到他還盯著我。我忍不住很快地偷看他一眼，但是當我們目光相遇時，他沒有調開視線。我的喉頭乾澀。

佩奇抬眼，看賈羅德到底在看什麼，他發現我了，大聲嘲笑，「難怪你盯傻了呢，兄弟。」他拍著賈羅德的背，像是最好的哥兒們，「別擔心，你會習慣的。我們叫她妖怪。」他的手抬起來，貼在那張胖臉的兩邊，手指張開，誇張地抖著。

咖啡溢出來了，我趕緊回到座位。讓我擔心的不是佩奇那些變態的話──反正我聽多了──而是賈羅德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嚴峻。我看過，在加勒特老師的科學實驗室裡，奇怪的風暴刮起之前，他也是這個表情。他的綠色眼睛牢牢盯著佩奇，但這個傢伙一點也沒有察覺，還在那裡低聲竊笑。

「別理她。」塔莎說道，手掛在賈羅德身上，把他拉過去，吸引他的注意力。她坐得離他很近，只要再上前一公分，她就會坐在他的腿上。「當然，她是有娛樂價值，但她的祖母可不好惹，即使她的店還算有趣，我去過幾次。我告訴你，真正可怕的東西藏在後面的房間。吉利安殘害活動物，她們喝血，使用黑魔法。」

他懷疑地盯著她，眉毛抬高。她立刻噘嘴，「是真的，賈羅德，一字不假。」她的眼睛睜大，閃閃發光的粉色嘴唇做作地顫抖著，「我見過地毯上的血跡。」她的頭轉到一邊，「總之是紅色的東西。而且，」她用低啞的聲音說道，貼近他的耳朵，「她們在森林裡裸舞，很噁心的，純粹是魔鬼崇拜。」

她的頭轉過去，這樣桌旁的其他人（以及周圍幾張桌子的人）都可以清清楚楚聽到她的話，「只有她們兩個，但是，嗯，誰敢和她們在一起？」

就在服務生把皮特．奧多內爾的飲料放下去的時候，玻璃杯忽然碎了。

「搞什麼！」

「對不起，哦，我的天啊。對不起，皮特。」娣雅．派特麗，科學班的一個同學，是這裡的服務生，她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很認真，儘管學習成績並不理想，但她的確努力了。我很替她感到難過，這個意外不是她的錯，她不需要承受皮特．奧多內爾的脾氣。「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它就是碎了！」

貝拉．史賓諾羅，老板之一，很快地衝了過來，她經過漢娜和我，我們決定離開。她看起來很生氣，我以為她會修理娣雅，今晚她肯定不太順利，因為平常的她不是這個樣子的。有時她會來吉利安的店，找些東西裝飾她的咖啡館，讓它看起來更能吸引年輕族群，我遇見過她幾次，她甚至會問我年輕人的想法。她人似乎不錯。

我側眼望著發生的這一切，等漢娜準備好。她的外套掉到地上，所以得爬到兩張凳子中間去把它撿回來。貝拉則專心聽娣雅的解釋。幸而她看得出不是娣雅的錯──這種無辜的表情，是沒有人可以裝出來的。

貝拉幫她收拾殘局，承諾這一整桌的人可以有免費的卡布奇諾或飲料。

這時候離開是最明智的選擇。我不是個膽小鬼，如果我願意，我其實可以好好整治他們一下，但，這有什麼意義呢？真的傷害了他們，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後悔。

我不是怕傷害他們，而是怕影響吉利安。她的店是她的生計來源，即使實際上並沒有賺太多錢，但她很喜歡這個工作，搜集一些小東西，試試看什麼會賣、什麼不會賣，特別是她喜歡和許多前來的遊客談話。

當然，如果我夠誠實，我得承認其實我很擔心這樣做，自己會有什麼後果。他們已經認為我夠奇怪了，有許多事他們還不知道呢。如果他們發現真相，我在這個小鎮的生活將會破壞殆盡。我太喜歡這裡，不能惹出大麻煩。這裡很安靜，大多數人都不會來煩我。

看了賈羅德一眼，我知道自己得盡快離開。他的臉色鐵青，如果我的懷疑是對的，他的確有能量，而且就要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局面快要一發不可收拾了。

但就在我幾乎走到門口時，佩奇上前攔住我，顯然，此刻我又成了他練拳的沙袋。一些惡意的魔法咒語像電流一樣掠過我的腦海，我的內心不斷掙扎著要不要這麼做。

「嘿，妳好呀，魔女。」他輕聲喊道，手指捏著我的手肘，真的很痛。「這麼快就走？我們還沒有開始呢。」

「走開，佩奇。你的氣味像大便。」

我不耐的樣子讓他有些吃驚，但只是一下下，還不足以讓他放手。我給了賈羅德一個眼光，請求他平靜下來。他沒有發現。然後所有的玻璃都碎了，沒有一張桌子或架子倖免，飲料灑到桌子、地板和客人身上。

所有人都在尖叫，貝拉完全失去控制，用義大利語不斷大喊。廚房的工作人員衝出來，繫著一條白圍裙，頭上戴著一頂有趣的白色小帽子。

有那麼一秒鐘，我以為佩奇會放開我的手臂，他很容易因為周遭環境的混亂而分心。我動了一下，試著抽出手臂，但他仍然握得牢牢的。我猜明天非瘀血不可。

「不要走得那麼快，小魔女，」他的頭一轉，「這是妳的傑作，是不是？」他是指這隨處可見的玻璃碎片。

我冷笑一聲，「我不知道你除了醜陋以外，還十分愚蠢。」

他不相信，鼻子噴氣，像被關得太久的豬。「我知道妳需要什麼，需要有人幫助妳學習社交藝術。」

我還來不及轉頭，他的嘴巴便往我的喉嚨口過來。我感覺到他熱濕的嘴唇滑過我的肩膀。我快吐了，於是我選擇動手。他抬頭吸一口氣，我一拳打向他那張醜惡的臉，但沒打到。這個粗野的下流胚子，我得給他一個教訓。

他的反應很快，大手握住我的拳頭，肥胖的手指輕鬆地制住我。「很容易生氣嘛，」他低語，厚厚的舌頭舔著嘴唇，「也很特別，我喜歡，用掃帚把我帶回家吧。」

聽到這個話，漢娜咬牙切齒，她試著把我的手臂從佩奇的手裡抽出來，不斷大罵。但他只是用力把她推到一邊，她四仰八叉，倒在咖啡館地板上。

兩件事情發生。首先是賈羅德跳起來，憤怒地踢開椅子，然後我們腳下的地面大力搖晃著。

忽然間，混亂停止，所有人都一動不動，大家安安靜靜，仔細傾聽，彼此相望，眼神裡充滿疑問。

然後牆壁、桌子、窗簾、燈全都劇烈搖晃起來。不久，所有都西都在晃動。

恐懼升起，佩奇放掉我的手臂，如雷的轟隆隆聲音愈來愈響，大家都變得恐慌。他們開始尖叫，以為是地震，全衝向門口，堵住門邊。漢娜抓住我的手臂，要我跟上她，我沒有動，我得找到賈羅德。

「妳先走，我會趕上的。我要看看賈羅德有沒有事。」

「他會照顧自己的，凱特。我們快點走，這個地方就要塌下來了。是地震！」她棕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一大群人衝向店門口，把我們推到一邊，轟轟聲更激烈了，我們連站都站不穩。所有東西好像都在動，地板尤其像海浪一樣起起伏伏。哪裡的地面升起，哪裡的桌子和椅子、碗盤碟子就掉了。

「謝天謝地，他在那兒！」漢娜指向屋子中央，歇斯底里大喊。賈羅德站著不動，神色茫然，眼神沒有光采。「快點，凱特。去找他！」

「我會的，小娜。妳先回家，我會打電話給妳。」在她來不及跟上之前，我便跑走。出於某種原因，我不想漢娜懷疑賈羅德有超自然能力。當然，她可以接受這件事，她已經習慣了吉利安和我。但賈羅德是不自知的，整個狀況都需要小心處理。

當我跑到他身邊時，只剩他一個人，他的朋友們早跑了。其實他也什麼好盼望的，他們都是狗。

他像是在發呆。當我跟他說話時，他甚至不動，我說什麼都沒有用。好一會兒，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個巨大的水晶吊燈掉下來，天花板破了一個大洞。我把賈羅德推開，伏在他身子上面，但連這樣也不能讓他從恍惚中回神。不過，至少他現在會動了，他慢慢地站起來。

我帶著他，找到廚房的後門。

終於，我們進到一條小巷，這裡安靜得驚人。環顧四周，兩旁的房子沒有任何異狀，沒有震動，牆壁沒有裂開，沒有歇斯底里尖叫的人們。我搖搖頭，決定一會兒再思索這件事，回家以後再說。



(未完待續……)

冰屋很擁擠。每個人都來了，每一個人，除了賈羅德。潔西卡．帕爾默也到了，和一群男孩在一起，有佩奇、瑞安、皮特．奧多內爾，都是她平常在一起的那群人。

不知道塔莎去哪兒了？佩奇的一隻手臂掛在潔西卡座位的背後。有時，他的手會滑到潔西卡肩膀上，捏著她，令人作嘔。

漢娜注意到這個小把戲，「妳看。」她語帶厭惡，頭抬了一抬，目光朝向佩奇和他那群吵吵鬧鬧的夥伴。他們佔了兩張桌子，讓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他們，還有他們製造出來的效果。「妳聽說了嗎？塔莎甩了佩奇。」

我盯著她。這是大新聞。

她很高興自己的話吸引了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