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偉大的奇幻經典
沒讀過亞瑟王,別說你是奇幻讀者!
慶祝繆思十週年,首刷限量精裝典藏版!
他拔出石中劍,以騎士精神打造卡美洛王朝;
他是永垂不朽的傳說──亞瑟王。
他不是一位浪漫的英雄,而是一個盡其所能把事情做到最好的凡人;他不是騎士精神的領袖,而是個不斷思考的孩子,試圖忠於他那位古怪魔法導師;他不是英格蘭王亞瑟,而是個孤獨的人,在命運的齒牙之間,付出大半輩子的時間戴著王冠。
身兼學者和作家的懷特,爬梳無數詩歌、散文及史料,改編十五世紀起即為經典的《亞瑟之死》,以前所未見的博學觀點,完整還原亞瑟王及圓桌武士的故事細節;亦人亦神的英格蘭之王,在研究者的犀利和小說家的細膩中,褪下傳奇的軀殼,找回最平凡的肉身。
暱稱為「小瓦」的亞瑟,遇上不合時宜的巫師梅林,無意間拔出石中劍,成為一介被卡美洛王朝壓得喘不過氣的凡人。他見證騎士精神的誕生與破滅、信仰的建立和背棄、國家的認同與游離、人性的至情與背叛,試圖力挽狂瀾,卻終究失敗,為後世交織出一齣不朽、壯麗的史詩悲劇。
本書共分四部:
第一部 石中劍
描述亞瑟王少年時代到成為國王的故事。亞瑟是艾克特爵士的養子,和爵士的嫡子,也是爵位繼承人凱伊一塊兒長大。故事始於艾克特爵士想幫凱伊和亞瑟找位家庭教師,某日凱伊和亞瑟出遊放鷹時,凱伊無法控制獵鷹而讓牠飛走。凱伊逕自回家,亞瑟去尋獵鷹,因而巧遇魔法師梅林,梅林便成為他的家教,開始輔佐他走向英倫霸主的生涯。書中詳細描繪亞瑟的生活方式和成長過程,人物刻畫生動有趣,幽默橫溢,使得這段故事成為亞瑟王悲壯的一生中最為輕鬆歡樂的一段趣事。
第二部 空暗女王
描述亞瑟拔出石中劍,繼承烏瑟.潘卓根成為英格蘭國王後,東征西討統一英倫三島的過程;以及亞瑟王同母異父姊姊摩高絲的野心。
若說「石中劍」是輕鬆有趣的少年成長冒險,那麼從「空暗女王」開始,亞瑟王的傳奇就轉為壯麗恢弘,但也逐步邁向黑暗毀滅的命運。亞瑟王雖然希望建立和平國度,以高尚的「騎士精神」約束貴族,但宏大的理想與盲目的仇恨衝突之下,悲劇隱然形成。
第三部 殘缺騎士
亞瑟王即位為英格蘭王、統一英倫三島之後的太平盛世中,圓桌武士與騎士精神歷經興起與墮落、追尋聖杯的意義與過程,以及藍斯洛、亞瑟王、桂妮薇之間的愛與悲。
藍斯洛身為最受亞瑟王信任的圓桌武士成員,為何懷特卻送給他「殘缺」的稱號?圓桌武士所遵奉的騎士精神,為何反而會導向悲劇?法師梅林的先知卓見,能夠拯救亞瑟王嗎?母儀天下的桂妮薇王后又懷著什麼不為人知的傷痛?一生光明磊落的亞瑟王如何面對他過往失足的後果?
在宏大的理想與盲目的仇恨衝突之下,悲劇的主題旋律於焉響起。
第四部 風中燭
騎士藍斯洛與王后桂妮薇之間的背德戀情,終在卡美洛王朝掀起不安的波濤;亞瑟王私生之子莫桀的陰謀野心至此顯露無遺。猶如光與暗的亞瑟王與莫桀,這段命定的悲劇會如何結束?和平繁榮的卡美洛王朝會就此走向衰亡之途?洞悉一切的梅林為何無法力挽狂瀾?
本書特色
《永恆之王》改編自15世紀馬洛理爵士的長篇傳奇小說《亞瑟之死》,作者馬洛理爵士在獄中寫下該經典作品,奠定往後亞瑟王故事的基石。熟稔法文與英文,並具騎士身分的馬洛里,集結英文及法文版本的騎士文學,並將散見在詩歌、民間傳說、散文間的零散故事,重新經過潤飾、編排及創作,融鑄了他個人對騎士和時代的詮釋,可說是亞瑟王文學的第一位集大成者。
而懷特投身亞瑟王研究,並選擇重要著作《亞瑟之死》為藍本,加入新的亞瑟王研究的詮釋,也帶進他對亞瑟王時代和英國文化的了解。懷特的寫作手法似是說書人的詮釋,挑選精彩、可發揮之處,在細節與故事性方面大幅強化;也不時夾敘夾議,以後來的英國歷史和二十世紀的文明背景分析、解說當時故事的景況。
本書不僅更細膩深入百年來的傳奇,穩健詳實的文筆更能將讀者重新帶回當時的傳奇時代,甚至可以說,讀者不必再四處尋覓亞瑟王的故事,只要讀完這一本作品,便能完整掌握亞瑟王的世界全貌。
作者簡介:
特倫斯.韓伯瑞.懷特(Terence Hanbury White, 1906-1964),英國作家。生於印度孟買,後回英國定居,專事研究寫作。鄉間生活傳記《吾身屬英格蘭》(England Have My Bones, 1936)一書,奠定了他在文壇的名聲。之後,他投入研究亞瑟王傳奇,因而有《永恆之王》(The Once And Future King)的誕生,也成為他創作上另一個重要里程碑。
懷特喜愛隱居鄉間,遠離塵囂。平日除了寫作,便是從事打獵、釣魚等休閒娛樂,也喜歡豢養寵物。1964年他自美國返家時,在航往希臘的船上過世,享年59歲。他除了小說,還留下大量短篇故事和詩。
譯者簡介:
簡怡君,譯有《觀像鏡》、《莎貝兒》等。
譚光磊,版權經紀人,臺灣推廣英美奇幻文學的網路先鋒之一。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永恆之王》是懷特流傳後世的不朽傑作,此書時而滑稽,時而瀰漫悲劇氣息;既似鬧劇卻又浪漫。懷特將生命完全傾注於書中,他史料考據嚴謹,故事卻極度時空錯亂,鎔鑄成極為殊異的亞瑟王文學閱讀經驗。│譚光磊 版權經紀人
熟悉現代書體快速筆觸的人,現在回來看T•H•懷特的文體,倒讓人覺得閱讀處於一種緩和而優雅的想像。「永恆之王」讓讀者處於中世紀的神話想像,故事裡書寫英雄們的悲劇及情感障礙,都充滿作者精於布局的寫作技巧,非常值得反覆閱讀咀嚼,讓人神遊中世紀的恣意宇宙。│膝關節 影評人
懷特恢弘的亞瑟王小說讓我笑、讓我哭,我用我的整個生命熱愛它!│娥蘇拉‧勒瑰恩
Jo-Jo 傻呼嚕同盟
林美香 政治大學歷史系副教授
楊明蒼 臺大外文系教授
膝關節 影評人
譚光磊 版權經紀人
X教授、萬磁王 愛不釋手推薦
得獎紀錄:《永恆之王》是懷特流傳後世的不朽傑作,此書時而滑稽,時而瀰漫悲劇氣息;既似鬧劇卻又浪漫。懷特將生命完全傾注於書中,他史料考據嚴謹,故事卻極度時空錯亂,鎔鑄成極為殊異的亞瑟王文學閱讀經驗。│譚光磊 版權經紀人
熟悉現代書體快速筆觸的人,現在回來看T•H•懷特的文體,倒讓人覺得閱讀處於一種緩和而優雅的想像。「永恆之王」讓讀者處於中世紀的神話想像,故事裡書寫英雄們的悲劇及情感障礙,都充滿作者精於布局的寫作技巧,非常值得反覆閱讀咀嚼,讓人神遊中世紀的恣意宇宙。│膝關節 影評人
懷特恢弘的亞瑟王小說...
章節試閱
第一部 石中劍
第三章
小男孩躺了下來,在林地窩巢裡沉沉睡去。那是一種人們剛開始在戶外過夜時的淺眠,不過很能恢復精力。起初他只是稍微探進睡眠的表面,如淺水裡的鮭魚般掠過,由於太過靠近水面,以致於他幻想自己身在半空。他已經沉眠,卻以為自己依然清醒。他看見天頂群星,繞著它們悄靜而永不眠歇的軸心旋轉,樹葉以群星為背景沙沙搖動。他還聽見草叢裡的細微動靜,包括腳步聲、柔軟的翅膀拍動、隱密的腹部滑過長草,搖動蕨葉。起初他聽了既害怕又覺得有趣,所以起身一探究竟(卻始終未能一睹真相)。聽著聽著,他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也不去管那些究竟是什麼,決定一切順其自然,最後終於完全擺脫,越游越深,摩挲著芬芳的草坪,鑽進溫暖的土地,游進地底的無盡水流。
在明亮的夏夜月光下入睡並不容易,然而一旦成眠,要繼續睡卻不難。太陽出來得早,他僅翻身表示抗議,但在入睡的過程中,他已學會如何擊敗光亮,因此現在的光線也喚不醒他。一直到九點鐘,日出後五個小時,他才翻過身,張開眼,即刻清醒。他肚子餓了。
小瓦曾聽說有人靠野莓為生,只可惜這個方法不合時宜,因為現在是七月,根本沒得吃。他找到兩顆野草莓,貪婪地吞下肚,覺得滋味勝過世間一切美食,害他好想多吃一點。接著他又希望現在是四月,那他便可找些鳥蛋來吃;或者他沒有跟丟蒼鷹庫利,這樣獵鷹就可以幫他抓隻兔子,他再像原始的印地安人一樣搓搓兩根樹枝,生火烹煮。但他早就追丟了庫利,否則也不致迷路,而樹枝更可能搓半天都點不著。他認為自己不可能走太遠,頂多離城堡三、四哩,所以最好的辦法是靜坐傾聽。假如風向對了,他或許能聽見做乾草的喧鬧聲,然後循著聲音,找路回到城堡。
他聽到的卻是一陣微弱的叮噹聲,他原以為是派林諾國王又在附近追捕尋水獸。可是那聲音節奏規律,意向單一,他又覺得可能是派林諾國王在做某件需要極大耐心及專注力的事——例如不脫盔甲搔背。他朝聲音來源走去。
森林裡有片空地,空地上有座舒適的石砌小屋。小屋分成兩部分,不過小瓦當時看不出來。主要的那一部分是大廳,也就是多用途的房間。大廳比較高,從地板一直延展到屋頂,地板上還有一爐火,煙從茅草屋頂的一個洞逸出去。小屋的另一半被水平地板隔成兩層,上半層是臥室和書房,下層則權充食櫥、儲藏室、馬廄和穀倉。一頭白驢住在樓下房間,另有梯子通往樓上。
小屋前有一口井,小瓦先前聽到的金屬聲響便是從這兒傳出:一位年紀很大的紳士正使用一根把手和鐵鏈從井裡取水。
鏈子噹啷噹啷響,最後水桶總算拉上井口,只聽見老紳士說:「真是什麼鬼東西!研究了這麼多年,你總該有比這去她的水桶和這口去她的井像樣的打水方法吧?不管得花去她的多少錢!」
「他爹他娘的,」老紳士將水桶從井裡提出來,眼神惡毒,又補上了這麼一句。「他們為什麼就不能給咱們弄個電燈和自來水呢?」
他穿了一件帶毛皮披肩的飄逸長袍,上面繡了黃道十二宮圖案,還有各種神祕記號,例如裡面有眼睛的三角形、奇異的十字架、樹葉、飛禽走獸的骨頭,以及一個天象儀,星星像陽光照射下的玻璃碎片。他頭戴尖頂帽,有點像笨蛋帽【注1】,也有點像那個年代仕女所戴的帽子,只不過仕女帽通常有面紗從頂端垂下。他還有一根癒瘡木製成的魔杖,擱在身旁的草地上,另外他也戴了派林諾國王的那種玳瑁框眼鏡。那是一副很不尋常的眼鏡,沒有掛在耳朵上的鏡腳,形狀像剪刀,又像大蘭多黃蜂的觸角。
「先生,打擾了。」小瓦說:「如果您不介意,可否告訴我到艾克特爵士的城堡要怎麼走?」
老紳士放下水桶,打量著他。
「你的名字應該是小瓦。」
「是的,先生。還請您指點,先生。」
「我的名字,」老人說:「叫做梅林。」
「您好嗎。」
「你好。」
彼此交換禮數之後,小瓦才有空仔細觀察對方。魔法師目不轉睛地端詳著他,那是一種和藹可親的好奇眼神,讓人覺得即使回盯對方也不會失禮,就像盯著艾克特爵士的母牛,而她正好頭向前靠在柵門上,思索著你的個性一樣。
梅林留了把長長的白鬍子,還有長長的白髭垂掛兩側。近觀會發現他實在稱不上乾淨,並非他指甲髒或怎麼著,而是彷彿有隻大型飛禽在他頭上作了窩。小瓦很清楚雀鷹和蒼鷹窩巢的模樣,牠們用樹枝和從松鼠或烏鴉那搶來的怪東西混成一團;他也知道巢所在的枝枒和樹底下往往灑滿白色鳥糞、老舊的骨頭、沾滿泥汙的羽毛和未消化的嘔吐物。這正符合他對梅林的印象。老人的肩頭滿是鳥糞,散布在長袍上的星座和三角圖案間,此外,在他緩緩眨眼、凝視面前小男孩的同時,一隻大蜘蛛正緩緩自他帽尖垂下。他神情憂愁,彷彿正試圖記起某個以「柯」字開頭但發音迥異的名字,可能像是明吉斯或狄厄爾之類吧【注2】?他那雙溫和的藍色眼睛在大蘭多眼鏡下顯得又圓又大,他注視男孩,眼神逐漸朦朧,而至滿布陰霾。最後他別過頭去,一臉認命的表情,彷彿這一切他實在難以承受。
「你喜歡吃桃子嗎?」
「非常喜歡呢!」小瓦說著就開始流口水,嘴裡充滿了甜軟的液體。
「只可惜現在不是產桃子的季節。」老人語帶責難地說,然後朝小屋走去。
小瓦跟在後頭,因為這是最簡單的辦法。他主動提議幫忙提水桶(梅林聽了似乎很高興,便把水桶交給他),然後耐心等待對方數著鑰匙,一邊喃喃自語,一會兒插錯地方,一會兒又把鑰匙掉進草叢裡。他們費盡力氣,簡直像是闖空門的竊賊,煞費苦心才進了這間黑白色調的屋子。然後他跟著主人爬上梯子,發現自己來到了上層房間。
那是他這輩子所見最不可思議的房間。
椽上掛了一具鱷魚標本,有著玻璃眼珠,背後還伸出長滿鱗的尾巴,栩栩如生,非常嚇人。雖不過是個標本,但主人一進房,牠便眨眼致意。屋裡還有幾千本皮革裝訂的泛黃書籍,有的用鏈子拴在書架上相連,其他則相互撐持,彷彿它們酒喝多了,怕自己站不穩。這些書散發出一股霉味,還有實實在在的皮革顏色,給人非常沉穩的感覺。除此之外,尚有各式鳥類標本:鸚鵡、喜鵲和魚狗、只少了兩根羽毛的孔雀、體型嬌小如甲蟲的鳥兒,還有一隻散發著焚香和肉桂味的鳥,據說那就是鳳凰。但那不可能是鳳凰,因為世界上同時只存在一隻鳳凰。壁爐架旁的牆上掛了顆狐狸頭,下方寫著%從葛夫頓、白金漢到戴文垂,二小時二十分$:另有一隻四十磅的鮭魚,下方寫著%奧湖,四十三以上,牛頭犬$,以及一隻栩栩如生的鬣蜥,用斜體字寫著§克羅賀斯獵獺犬$。牆上還有好些野豬獠牙和老虎、豹子的利爪,左右對襯地裱框掛著。一個長角盤羊的大頭;六隻活生生的草蛇養在某種玻璃槽裡;獨行黃蜂在玻璃圓筒裡作了幾個舒適的窩;還有個普通的蜂窩,住在裡面的蜜蜂可以自由進出窗戶,不受干擾;兩隻裹著脫脂棉的小刺蝟;兩隻獾一見魔法師出現就開始大聲咿咿叫;二十個裝竹節蟲和貓蛾的盒子,還有一棵值六便士的夾竹桃,蟲和蛾都乖乖啃著樹葉;一座槍櫃,裡面裝滿各式五百年後才發明的武器,另有一個釣竿箱也是;抽屜櫃裡裝滿了梅林親手做的鮭魚餌:另一個五斗櫃標示了毒參、曼陀羅根、老人鬚【注3】等等、一束準備拿來作成筆的火雞羽毛和鵝毛、一個星盤、十二雙靴子、一打圍網【注4】、三打鐵絲網、十二個螺絲釘、兩個玻璃盤間的螞蟻窩、從紅到紫每一種顏色的墨水瓶、縫衣針、溫徹斯特【注5】最佳學者的金獎章、四五個錄音機、一窩活蹦亂跳的田鼠、兩個骷髏頭、一堆雕花玻璃、威尼斯玻璃【注6】、布里斯托玻璃【注7】、一罐乳香脂漆、薩摩的陶器【注8】、些許景泰藍、第十四版大英百科全書(整體評價受那些譁眾取寵的插圖所影響)、兩盒顏料(一盒是油彩,一盒是水彩)、三個已知世界的地球儀、少許化石、一個長頸鹿頭標本、六隻螞蟻、幾只玻璃蒸餾瓶,還包括坩鍋、本生燈等等,並且有一整副由彼德.史考特繪製的野生鳥類香菸牌【注9】。
進房之後,梅林摘下他的尖頂帽,因為帽子太高,會碰到天花板。一處陰暗角落立刻傳來一陣跳動聲和輕柔的翅膀拍動聲,突然間一隻黃褐色的貓頭鷹便端坐在他保護頭頂的黑色無邊便帽上。
「哇,好可愛的貓頭鷹!」小瓦喊道。
可是他上前伸出手時,貓頭鷹卻站起身,變高了半個頭,全身僵硬得像根撥火鉗,並且閉上雙眼,只留下一絲絲細縫——就像玩捉迷藏時,他們叫你閉上眼睛時你會做的那樣。貓頭鷹用懷疑的口氣說:「這兒沒有貓頭鷹。」
說完牠徹底閉上眼睛,頭撇向一邊。
「他只是個小孩子。」梅林說。
「這兒沒有小孩子。」貓頭鷹頭也不回,期待地說。
小瓦對於貓頭鷹能通人語大感驚奇,一時忘記了禮貌往前湊近。這下鳥兒緊張了,把梅林的頭弄得亂糟糟,整個房間都是白花花的鳥糞,然後飛走,停歇在鱷魚的尾巴末端,讓所有人都摸不到。
「我們很少有客人,」魔法師解釋,一邊用半條專供此用的破舊睡褲擦頭。「所以阿基米德有些怕生。阿基米德,來,我介紹一位朋友給你認識,他叫小瓦。」
說完他朝貓頭鷹伸出手,貓頭鷹居然也就沿著鱷魚的背,像鵝一樣搖搖晃晃走下來——他之所以走路這樣左搖右擺,是為了保護尾巴免受傷害。他跳到梅林的手指上,滿心不情願。
「伸出你的手指,放在他的腳後面。不不,在他的尾巴下面,抬高一點。」
小瓦照做之後,梅林便輕輕把貓頭鷹往後推,讓男孩的手指貼著他的腳,而他若不站到手指上,就會失去平衡。阿基米德站了上去。小瓦興高采烈地站在那裡,讓那雙毛茸茸的腳抓緊他的手指,銳利的爪子刺痛他的皮膚。
「好好和人家打招呼。」梅林說
「我不要。」阿基米德說,同時箝緊雙腳,再度撇過頭。
「噢,他真是可愛!」小瓦又說了一次。「您養很久了嗎?」
「阿基米德從小就跟我在一起了,以前他的頭和雞一樣小呢。」
「真希望他跟我說話。」
「如果你很有禮貌地給他這隻老鼠,他或許會試著多認識你一點。」
梅林從無邊帽裡拿出一隻死老鼠,交給他,「我都放在這裡,釣魚用的小蟲也是,我覺得挺方便的。」小瓦小心翼翼地拿著死老鼠,朝阿基米德送過去。那激動、彎曲的喙看起來殺傷力很大,但阿基米德仔細端詳老鼠,朝小瓦眨眨眼,在手指上又挪近了一些,然後閉起雙眼,身子往前傾。他就這麼閉眼站在那兒,臉上滿是狂喜,彷彿在做飯前禱告,接著他用異常古怪的方式斜側身叼走老鼠,動作輕柔得連肥皂泡都不會碰破。他依然身體前傾,雙眼緊閉,嘴裡啣著死老鼠,彷彿不知該如何處理。這時他舉起右腳——他是右撇子,雖然人家都說只有人類才有左右習慣之分──抓住老鼠,那模樣就像小男孩握著棒棒糖或警察手持警棍,看了看,咬了口鼠尾巴。他把老鼠轉過來,頭朝上——因為小瓦給他的方向不對,然後一口吞下,只剩一截尾巴露在外頭。他看看兩個人類同伴,像是在說:「可不可以別這樣盯著我?」再別過頭去,很有禮貌地吞了尾巴,用左腳趾搔搔自己的水手鬍,接著整理起羽毛來了。
「讓他去吧,」梅林說:「也許他想先認識你這個人,再決定是否要和你作朋友。跟貓頭鷹打交道,急不得的。」
「也許他願意坐在我肩膀上。」說著小瓦直覺地放低手臂,向來喜歡高處的貓頭鷹便跑上陡坡,害羞地站在他耳朵邊。
「現在來吃早餐吧。」梅林說。
小瓦發現窗邊的餐桌上擺了兩人份豐盛無比的早餐,不但有桃子,還有甜瓜、草莓、奶油、甜餅乾、熱騰騰的棕鱒、他更愛的烤鱸魚、辣得燙嘴的雞肉、配腰子和蘑菇的土司,燉肉丁、咖哩,還可以選滾燙的咖啡或大杯的頂級鮮奶油巧克力。
「來點芥末。」他們吃到腰子時,魔法師說。
芥末罐站了起來,伸出兩隻纖細的銀腳,像貓頭鷹那樣一搖一擺走到他的盤子邊,然後伸直兩根把手,一隻先誇張地行了禮,然後掀開蓋子,另一隻則舀了一大匙給他。
「哇,這個芥末罐好棒!」小瓦驚叫:「您從哪弄來的?」
一聽這話,罐子頓時笑容滿面,昂首闊步起來,但梅林用茶匙在它頭上敲了一下,它便立刻坐下,關起來了。
「這罐子倒也不壞,」他有些不情願地說:「就是容易得意忘形。」
小瓦對老人的親切印象深刻,尤其他那些奇妙的東西更讓人大開眼界,所以不好意思問私人問題。靜靜坐著等別人跟你說話再答腔,似乎比較禮貌。可是梅林不怎麼說話,就算開口也不是發問,因此小瓦沒什麼機會和他交談。最後小瓦的好奇心占了上風,開口問了一個他困惑已久的問題。
「您介意我問個問題嗎?」
「儘管問吧。」
「您怎麼知道要準備兩人份的早餐呢?」
老紳士往後靠著椅背,先點起一大管海泡石菸斗,才準備回答。我的老天爺,他居然會吐火!小瓦從來沒看過菸草,所以才這麼想。梅林一臉迷惑,摘下頭頂的無邊帽——三隻老鼠掉了出來──抓抓光禿的腦袋中央。
「你有沒有試過看著鏡子畫畫?」他問道。
「我想沒有。」
「鏡子。」梅林說著伸出手,手中立即出現一面嬌小玲瓏的仕女用梳妝鏡。
「不是這種,你這呆子!」他生氣地說:「我要刮鬍子用的那種!」
梳妝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呎平方的刮鬍鏡。然後他又連續要了鉛筆和紙張,得到的卻是沒削的鉛筆和《晨間郵報》,退了回去,換來一枝沒墨水的鋼筆,還有六令【注10】包裹用的牛皮紙;又退回去,發了一頓脾氣,說了好多次「去她的」,最後拿到一枝炭筆和幾張捲菸紙,他說也只好將就將就了。
他把一張紙放在鏡子前面,在紙上畫了五個點。
「來,」他說:「我要你把這五個點連成一個W,但只能看著鏡子畫。」
小瓦拿起筆,努力照著他所說的做。
「嗯,倒還不壞。」魔法師有些懷疑地說:「看起來是有那麼點像M。」
他陷入沉思,捻著鬍子,吐著火,盯著那張紙。
「早餐的事?」
「啊,對!我怎麼知道要準備兩人份的早餐?這就是我給你看鏡子的原因。一般人的時間是向前推進,這樣說不知你懂不懂,世間萬物也幾乎都是往前進。這使得一般人生活很容易,就像你把這五個點連起來,如果可以正著看那就容易,但要你倒過來看、朝鏡子裡看,就比較難了。我呢不巧就生在時間的另一頭,所以我越活越回去,可身邊的人又都是往前活的。有人說這就叫未卜先知。」
他停了下來,一臉急切地看著小瓦。
「這我以前有沒有跟你說過?」
「沒有啊,我們大概半小時前才剛見面呢。」
「只有這麼一點時間嗎?」梅林說著,一顆豆大的淚滴滑下他的鼻梁。他用睡衣抹去淚滴,焦慮地補上一句,「我又要再跟你說一遍嗎?」
「我不知道。」小瓦說:「除非您還沒說完。」
「你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很容易分不清時間。別的不說,時態就全都搞混了。如果你知道其他人會發生什麼事,而不是發生過什麼事,就算你不希望某件事發生,也很難去阻止,這樣說你聽懂嗎?就像對著鏡子畫圖一樣。」
小瓦聽不大懂。原本正盤算,如果梅林因此而不快樂,他該聊表遺憾之情,這時卻覺得耳邊有陣奇怪的騷動。「別動!」就在他想動的時候,老人開口喝止,於是他定定坐著。之前一直站在他肩膀上,幾乎被人遺忘的阿基米德,此刻正輕輕碰觸他。鳥喙貼著他的耳垂,羽毛搔得他好癢,突然一個輕柔又沙啞的聲音說:「你好嗎?」像是有人在腦袋裡直接對他說話。
「哇,貓頭鷹!」小瓦驚叫,立刻把梅林的煩惱都拋到一邊。「您瞧,他願意跟我說話了呢!」
小瓦溫柔地把頭靠在那柔順的羽毛上,茶褐色的貓頭鷹則用鳥喙銜住他的耳緣,極輕極快地咬了一圈。
「我要叫他阿基!」
「那可萬萬不行!」梅林立刻怒道,口氣十分嚴峻,而貓頭鷹也退到他肩膀最外側的角落。
「有什麼不對嗎?」
「你乾脆叫我阿鷹或阿貓算了。」貓頭鷹慍怒地說,「或者大頭也行。」他又尖刻地說。
梅林牽起小瓦的手,慈祥地說:「你還年輕,不了解這種事。以後你便就知道,貓頭鷹是世上最有禮貌、最率真、也最忠實的動物。你絕對不可以跟牠們故作親暱、無禮、或粗鄙,也不能拿牠們尋開心。牠們的母親是雅典娜,掌管智慧的女神,雖然牠們常會扮小丑逗你開心,那也是真正睿智的物種才有的特權。把任何一隻貓頭鷹叫做阿基,都是不行的。」
「貓頭鷹,真對不起。」小瓦說。
「孩子,我也要道歉。」貓頭鷹道:「我看得出來你是不知道的,對於你的無心之過,我卻心胸狹小,覺得自己受到冒犯,我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非常懊悔。」
貓頭鷹所言不假,他一臉悔不當初,梅林只好趕緊故作輕鬆,轉移話題。
「哎,」他說:「既然吃完早餐了,我們三個也該找路回艾克特爵士那兒啦。」
「請等我一下。」他彷彿記起了什麼,轉身面對一桌吃剩的早餐和碗盤,伸出一隻指節粗大的指頭,嚴厲地說:「洗乾淨!」
一聲令下,各式瓷器和刀叉紛紛爬下餐桌,桌布把碎屑倒出窗外,餐巾則自己摺好,然後統統跑下樓梯,來到梅林剛剛放水桶的地方,接著便傳來碰撞聲和喊叫聲,像是一群剛放學的孩子。梅林走到門邊大喊:「留心點啊,誰都不許破!」可是他的聲音完全被尖叫聲、水的潑濺聲,還有「呼,這水可真冷!」「我不想洗太久!」「當心啊,別把我打破了!」「來,咱們把茶壺給按進水裡!」等話聲給淹沒了。
「你們真的要跟我一起回家嗎?」小瓦問道,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好消息。
「可不是嘛,不然你說我這個家教要怎麼當呢?」
聽了這話,小瓦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和坐在肩頭那隻貓頭鷹的眼睛差不多大,臉也越來越紅,彷彿憋足了氣。
「老天!」小瓦叫道,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芒。「我可真算是完成探險了!」
注1:笨蛋帽(dunce’s cap)是以前為了處罰記性不好的學生,給他們戴的圓錐形紙帽。
注2:【編注】此二姓氏源自蘇格蘭。蘇格蘭(尤以愛丁堡週邊為最)人名地名中z常不發音,或轉發j或g音。故音譯「Menzies」並非孟席斯,而是明吉斯或明格斯;「Dalziel」(第一個l也不發音)亦非戴席爾,以狄厄爾較為接近。不獨蘇格蘭,英格蘭或威爾斯的部分人名地名發音亦常與字面相差甚遠,未必有規則可循。
注3:即柘蘿,一種地衣。
注4:【編注】捕魚或捕兔用的網,可以繩子收口。
注5:【編注】英國著名公學,由溫徹斯特主教創立於一三八二年。
注6:【編注】產於威尼斯及其鄰近穆拉諾島的玻璃器皿,自中世紀即享盛名。
注7:【編注】半透光或乳白色的彩繪描金玻璃器皿,原產於英國布里斯托。
注8:【編注】即「薩摩燒」,日本名陶之一,產自薩摩(今之鹿兒島縣)。十六世紀末日本侵略朝鮮,薩摩領主自朝鮮擄回陶工設窯製陶。分細緻精巧的「白薩摩」與素樸簡單的「黑薩摩」兩種。
注9:【編注】香菸盒內附贈的畫片。
注10:令(ream)是紙張計量單位,英國一令為四百八十張,美國則是五百張。
第一部 石中劍
第三章
小男孩躺了下來,在林地窩巢裡沉沉睡去。那是一種人們剛開始在戶外過夜時的淺眠,不過很能恢復精力。起初他只是稍微探進睡眠的表面,如淺水裡的鮭魚般掠過,由於太過靠近水面,以致於他幻想自己身在半空。他已經沉眠,卻以為自己依然清醒。他看見天頂群星,繞著它們悄靜而永不眠歇的軸心旋轉,樹葉以群星為背景沙沙搖動。他還聽見草叢裡的細微動靜,包括腳步聲、柔軟的翅膀拍動、隱密的腹部滑過長草,搖動蕨葉。起初他聽了既害怕又覺得有趣,所以起身一探究竟(卻始終未能一睹真相)。聽著聽著,他的心情逐漸平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