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蘭登‧吉爾基
尼布爾的神學以及此書的中心旨趣是理解社會,特別是政治社會,以及理解歷史和既創造又擾動社會與歷史的人性。我們需留意的是,尼布爾的神學所理解和闡釋的,是我們共同的社會及歷史世界,而非某個超越的「神學」領域。然而,尼布爾對我們社會世界的理解是一種神學理解—也就是說,它將人類放置在更為深刻的宗教維度中來審視,既考察人的政治經濟關係、也考察它與上帝之間的聯繫。呈現此種對我們的社會及個體存有的神學理解,是本書的中心目標。
對於20 世紀30 和40 年代的許多人來說,在經歷大蕭條、社會及種族動蕩以及以大屠殺告終的兩次世界大戰的摧殘之後,歷史的意義與方向以及創造歷史的人類之本性成為了極核心的問題。世紀初期的樂觀主義和對進步的極度自信已然煙消雲散,所留下的,是深深的精神空洞感。故此,尼布爾對我們的共同生活所做出的既現實又充滿盼望的解讀具有巨大力量與本真性。在一個邪惡常常顯得佔盡優勢的動蕩年代,尼布爾的神學呈展出一種社會現實主義的可能性,此社會現實主義維繫著道德力量,即使在私利(self-interest) 似乎無孔不入之時,它也沒有變得憤世或絕望。由於正義之創造性工作的樂觀基礎已不復存在,問題就變成:在私利滿盈的世界裡,如何可能保持盼望並繼續為正義而戰呢?尼布爾給出了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答案;他並沒有摧毀社會行動的理由,而是將它們重新安置在一個更冷靜的社會時代之中。這當然就是為什麼他的思想在1932 至1960 年這段時間中,對美國的世俗和宗教社會思想產生了巨大影響的原因之一。
我們當今面臨的問題於諸多方面而言都不盡相同;然而在一個混沌不安的政治與歷史環境當中,道德操守的問題仍然存在。似乎每一個從暴政中解放出來的新自由都以腐敗告終,甚至連保護自然的新問題最終都顯露為政治和道德問題。因此,我發現尼布爾的思想在本世紀末仍然十分重要。在我看來,將其作為一種理解當代的真實可能性呈現給我們的時代,是一次重要的嘗試。從這點出發,我們看到在半個世紀後的今天,尼布爾與「現代性」(modernity) 的關係是一個令人著迷的新問題。尼布爾認為自己與現代性之間勢同水火;然而從我們的角度來看,他似乎吸收並在神學上重新詮釋了許多現代文化中最重要的預設—後現代主義者也許也是如此做的。尼布爾或許不一定能說服一個今天的年輕人相信存在著一位給予我們歷史以意義的上帝—他本人堅定地相信這一點—但他會說服對方,如此被理解的歷史與我們所有人每天持續經歷著的歷史非常接近。
許多尼布爾的著作不會出現在本書的討論之中。我也不會涉及他那些卷帙浩繁的評論、論文和散文。若要呈現他思想的核心,有兩部分是至關重要的:他早期的政治著作和成熟期的神學。本書將只關注以下這些部分:尼布爾對社會和政治行為的看法、他對造成此行為之來源的人性的看法,以及所有這些與上帝—作為在歷史意義中保持盼望及信心的基礎—之間的關係。正如我在上面所提到的,尼布爾的反思是在動蕩時期形成,它們很好地回應了這時期產生的危機,因此對美國知識界和宗教生活影響甚大。如本書將道出的,它們也深刻地塑造了我自己的人生與經歷。因此,交織貫穿在本書中的主題包括:分析尼布爾的思想如何從政治評論發展到神學;這一分析與20 世紀30 及40 年代之危機的關聯;以及他的思想在我於二戰中的經歷還有後來一生的工作中所扮演的角色。
還有一點,不管過去還是現在都有大量關於尼布爾思想的論述。基於某些充足的理由,它們大都關注於他的政治和倫理思想—這些思想對今天的我們來說仍是相關並有趣的。那些作品十分優秀,不過由於篇幅所限,我將在書中省去對它們的討論。無論如何,據我所知至今還未有人嘗試用尼布爾的整體神學觀來呈展他的政治和倫理觀—而我相信,尼布爾一直都是以此種方式來看待政治和倫理議題的。也即是說,他神學地來理解政治與倫理,將它們與基督教對人、對自由的創造性與含混性,以及對上帝掌管下的歷史進程的看法聯繫起來。正如他反覆論證的那樣,若想有效地理解我們慣常經驗(ordinary experience) 中的謎題與悖論,此種神學框架不可或缺。我認為尼布爾是以此方式看待自己的思想,因而將這樣的尼布爾完整呈現出來,為本書的另一主要目的。
我想對那些幫助完成此書的人表示感謝。首先,喬治敦大學神學院的委員及成員,特別是其主席托尼‧坦布斯科(Tony Tambusco) 通過蘭迪傑神學系基金(Landegger Theology Department Fund) 對我書稿的準備提供了慷慨的幫助。我在喬治敦的老朋友和同事瓊‧瑞斯(Joan Reuss) 以耐心和驚人的準確性將我潦草的手稿和難以聽清的口述轉化為書稿。讓我感恩的原因有很多,有一些是出於舊情,我感謝芝加哥大學出版社同意出版此書。最後,我要再次對索尼婭(Sonja) 表達感激之情,還要特別謝謝我不斷增加的家人—這本書正是獻給他們的。謝謝我的家人們不僅在此書的準備過程中,更在這些年於愛、關懷、休閒和工作交織的美好歲月中—也即在活潑歡快的共同生活中如此有愛地包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