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文摘錄之一】
﹝瞬間短路的皇位繼承人﹞
高尚的人是塵世間的一塊綢緞,柔軟光潔,把每個人的醜陋都包裹了起來,看上去很美。只是一旦他走了,那些人就又原形畢露了。
比如宋仁宗之死。
我們先從正史記錄的流程去看,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才能窺探到當年的真相,和那些人的演藝人生。趙禎死在深夜,凌晨時分死訊才傳到外面。一整套的官樣文章都可以忽略,看主角就好。
皇太子趙曙趕到時,就像當年趙匡胤在陳橋驛被「亂兵」闖進了臥室。百官以宰相韓琦帶頭,手捧黃袍,請他即皇帝位。他的反應也很標準,一連聲地喊:「我不能為,我不能為!」這都正常,推辭是必要的,可是下一瞬間就太獨特了。
這人轉身就跑,想要在現場消失。
韓琦等人立即撲了過去,大老,流程錯了,沒法演了!由於當天趙曙逃跑的決心太大,力量太強,他被自己的臣子給強迫了。只見頂級大臣玩起相撲,把皇帝當場按在,有的緊緊抱著他,有的解頭換髮式,有的寬衣解帶為他換上黃袍。
一陣混亂之後,一位新皇帝正式誕生。只是大家左看右看總覺得哪裡不大對勁,直到扶他出去面見百官,讀大行皇帝遺詔時,才發現了問題。
趙曙的眼睛呆滯,神情僵硬,一片茫然地看著眼前跪倒一地,痛哭流涕的臣子,別說帶頭舉哀沉痛悼念,連額頭上散落下來的頭髮都不知道整理。如果說他和僵屍有什麼區別的話,就是還有兩行淚水。
臣子們交頭接耳,非常感動。早就知道這是位沈默低調的人,無聲的淚水才是真痛苦啊,真是孝子!哪怕不是先帝親生的……這種孝順,在七天之後,嘉祐八年四月八日,仁宗大殮的日子裡,達到了前無古人的程度。
新皇帝在先皇的靈柩前呼號狂走,來回亂躥,把父親的葬禮鬧個大翻地覆。這是在做什麼?就算殺父篡位的那幾位大哥,如楊廣、朱友珪,也沒他這麼瘋狂吧。最後實在鬧得看不下去了,韓琦站了起來,拉簾子擋人,把趙曙攔腰抱住,叫幾個太監直接扭送回後宮。
不敬死父,大逆不道!官方的解釋是這娃實在太孝順了,悲痛過度,導致精神失常……
回到後宮,悲傷還在繼續,孝順在升級,趙曙變本加厲,開始對人動粗。
但總有點理由吧。趙曙就不管這些,他說打就打,要罵就罵,實話說他就是手裡沒有斧頭,不然侍者們個個都會缺手斷腳的。
當時侍者們實在受不了了,跑到太后那兒去求情,請她管管兒子。
溫情的勸說,換來的是兒子的「不遜」。無書無真相,亂講被雷劈,書上就是這麼兩個字。至於怎樣不遜的,對話都被「隱」了,誰也不知道當天趙曙都說了些什麼。結果是前半生從來沒生過氣的曹太后終於怒了,她轉身出來,去找韓琦。
韓相公,你挑的人到底怎麼回事,竟敢對母后無禮!
韓琦很鎮靜,從這時開始,我們之前從來沒見過的一個韓琦登場了。或者可以說,以前一直隱藏得非常好的那個真實的韓琦露餡了。此人超強悍、惡毒並且不要臉。面對皇太后的指責,他選擇的是反擊。
竟然是反擊!
他先給事情定性,皇帝是病了。一病遮百醜,怎樣您都別在乎。接著來了這麼一句:「臣等只在外面見得官家,內中保護全在太后。」一直到這裡,都還是人話,緊接著的是,「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安穩。」
這是什麼話?自古以來就算皇帝死了,無論是病死,還是被殺,除非是宮廷政變,由太后密謀害死,否則關太后什麼事?…
接下來的主旋律就是病情了,韓琦把一切都推到了趙曙的病情上,自然有病就得治。具體的方法就是喝藥。
帶頭的就是韓琦,他手捧藥碗,送到了趙曙的嘴邊。按說這是大恩人,沒有韓琦就沒有皇位,怎麼的趙曙也得給點面子。趙曙給了,稍微嘗了一點,立即就扭頭。韓琦執著地端著碗,跟皇帝的腦袋保持距離,下一瞬間很震撼。
趙曙揮手就把藥碗推開,說推都是客氣寫法,其實就是打翻了,因為藥湯灑了韓相公一身。
這下子連曹太后都看不過去了。宋朝開國四位君主,哪一位都對宰執禮敬有加,從來沒出過這種事!她立即吩咐內侍給宰相取一件新袍來換上。韓琦連說不敢,曹太后貌似同情地說了一句,「相公殊不易。」
你太不容易了。從後來發生的事來看,這句話能讓韓琦百味俱嘗,咬緊牙關。真是打落牙齒和血吞,誰讓他當初選了這麼個寶貝當皇帝!
從此上了賊船。
「病」是越來越重了,不管他是心病,還是身病,還是沒病裝病,多年壓抑,一朝痛快,看似有病,這個樣子是當不了皇帝了。根本沒法子辦公。
十一月是給大行皇帝仁宗陛下送葬的日子,中國哪怕是到了現代,兒子都得持喪成服,痛哭流渧,那是爸爸!但趙曙就能一動不動,躲在深宮裡就是不出面!
這個畜牲,那天在瓊林苑祭祀現場,只有仁宗的遺孀曹太后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靈前,趙禎真的成了沒有兒子的人了!
兒子呢?趙曙躲在宮裡,就一句話。我病了,哪兒也去不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不僅曹太后難過,連朝臣們都看不下去了。人倫之大,大於一切,連父親都能漠視,你還能對誰好?這種憤怒不僅在趙氏宗族和正義感比較強的一些朝臣中升騰,就連本是趙曙一派的人也站了出來。
比如當時知諫院司馬光。
司馬光永遠有辦法把情緒轉化成動力,讓當事人沒法發作,必須認真地接受他的意見。針對這件事,他沒直接說:趙曙你是個裝病不孝的敗類。而是非常巧妙地找了個使力點。
把太醫院的醫生都抓起來!
那很好,這是個有醫病記錄可查的時代,裝病是掩蓋不了你是個畜牲的真實本相的。
趙曙很聽話,他終於走到了前臺。四天之後,他勉勉強強地站到了仁宗的靈前,那一天四周哀聲震地,群臣痛不欲生,但偶然抬頭,竟然發現身為兒子的趙曙一臉木然,半滴眼淚都沒有!
嘉祐八年(西元一○六三年)的十一月,大半年以前他剛當上皇帝時出了件事,足以說明這人的心性和辦事風格。當時仁宗暴亡,醫官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兩個為首的先被貶到邊遠州縣編管,其餘的害怕之餘跑去向新皇帝求情。
說仁宗起初時吃這兩人的藥還是很靈驗的,後來這樣,是天命已到,不是醫官所能挽回。這話說得也沒錯,難道醫術是萬能的,世上有不死之人嗎?
新皇帝的反應是板起了臉,問了一句話。「我聽說你們都是兩府推薦上來的,是嗎?」
「是。」
「如此,我就不管了,都交給兩府去裁處吧!」
醫官們一聽,簡直是魂飛魄散。讓責任人(兩府)去處理辦砸了事的人(他們),那還有活路嗎?
趙曙是冰冷的,在他永遠沒有原諒,沒有理解,充滿了對所有人的一種偏執性的摯拗。在不久之後,對另一位中樞大臣的處理上更能顯示出這一特性。現在要強調的是,這種冰冷的另一種表現,就是自己永遠沒有錯。哪怕是與名義上的母親,至少是姨母的曹太后。
他也沒有錯,面對來訪的兩府大臣,他開頭第一句話就是:「太后待我無恩!」
這句話讓韓琦等人明白了這人「病」到了什麼程度,也知道了得用什麼辦法去治。聯想起初進宮時,趙曙隨身攜帶了那麼多的書籍,真是讓他們哭笑不得。
連最基本的孝、慈、禮、讓都不懂,您都學過什麼?
接下來的課程簡直是學前班級別的,宋朝頂級官場的各位大老輪番上陣,給皇帝惡補。先是韓琦,人很多,挑三個主要的。呂夷簡之子呂公著、劉敞。這兩人是趙曙的御用老師,一個講《論語》一個講《史記》,屬於借題發揮,強調孝道,內容和韓琦差不多。重量級人物是司馬光,這一次他沒運用超強的歷史知識來影射,而是直接說事。
司馬光說,古君子受人一飯之恩,必當回報。現在皇太后有三項莫大之恩,陛下想過怎樣回報嗎?第一,當年仁宗立你為皇太子,太后有居中之助;第二,仁宗駕崩之夜,太后緊閉宮門封鎖消息,等你第二天早晨來即位;第三,太后垂簾聽政,為你保證朝局穩定,等你病好上班。
這三項,有其中一個,就值得「陛下子子孫孫報之不盡,何況兼此三德。」你是仁宗之子,太后就是你的母親,奉養如果有絲毫差錯,「四海之人將謂陛下為如何?天地鬼神其謂陛下為如何 」
這種質問何其嚴厲,弦外之音,只要不是皇帝,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是萬眾唾棄的不孝忤逆。
在這種譴責式的勸告下趙曙終於有了悔改的意思,他的神智開始「好轉」。新的一年開始之後,大臣們決定讓他正式上班。這涉及到了一個很傷腦筋的問題。
怎樣才能讓曹太后下班呢?…
【內文摘錄之二】
﹝眾裡尋他千百度﹞
神宗趙頊是宋朝的第六位皇帝,客觀地說,與前面的五位相比,他是最不起眼的一個,我是指他即位之前。
他即位時的年齡和趙匡胤當年離家出走時是一樣的,都在二十至二十一歲之間,這註定了他初期時超強的信心,我命由我不由天,想做什麼都可以!
看他當上皇帝後最先做了些什麼。第一件事,怎樣給他老爸送葬。不管趙曙皇帝這一生活得怎樣,他至少是位皇帝,是歷史上最富裕的宋朝皇帝,總不能隨便埋了了事吧?對此神宗先把三司長官叫來。
「來,查查帳,看看我們有多少錢?」只見三司搬過來像山一樣高的帳本「陛下您瞧,這裡一筆筆都是進賬,都是錢」神宗很高興,下面的一幕就足以讓他吐血。帳本裡都是錢,庫房裡卻連根毛都沒有!
以剛剛過去的治平二年(西元一○六五年)為例,年總收入是一億一千六百一十三萬多兩,非常好,要知道後來明朝一年的總收入只有幾百萬兩而已,但是支出卻是……一億兩千三百多萬兩,已經入不敷出有赤字了。這還沒算完,還有零星的支出,術語叫「特別費」的一億一千五百多萬兩,幾乎是全年的國民收入總值!
這也就是說,一年的支出是當年收入的兩倍。
這是人過的日子嗎?至於怎麼搞成的這樣,以後細聊,現在是年輕的神宗捧著腦袋在書案上臥倒,攪盡腦汁想辦法。
辦法只能是節約。英宗的治喪費和神宗自己登基的恩賞錢都大幅度縮水,只有以前仁宗的三分之一。勉強咬牙把這些錢花出去,剩下的神宗緊緊擋住,他發佈了兩條命令。第一:從現在起請大家把褲帶勒緊了,國家沒那麼多錢亂賞亂花;第二:大家做些你們最愛做,最擅長做的事——進言。
這一次神宗要求的是,「論仁宗、英宗兩朝積弊。」
這是篇大論文,其實也是老生常談,這種課題太常見了。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他提出這個議題的背後有著怎樣的目的。
在這時,沒人知道他會是「宋神宗」。
這次進言的焦點聚集在幾個人的身上,張方平、韓維、吳奎、韓琦、司馬光。這不是偶然的,他們每個人都有被關注的實力、根源。
張方平是實力派,他主管過三司,治理過地方,說財政,他是從仁宗朝開始就穩居前三名的人物。他的奏章裡開篇詞就石破天驚,提出了錢是國家最重要的東西,沒有錢就沒有一切。這和儒家的傳統思想徹底對立,接著他又提出怎樣省錢。
就是他設計了英宗的葬禮花費,給神宗大大地省了一筆錢。這讓神宗很欣賞,只是接下來就熄火了。
吳奎一味地強調君子小人,什麼帝王只要判斷正邪之分,讓小人滾遠點,君子得高官,那麼天下自然就太平富裕了……神宗對此打了個哈欠,愛卿說得有理,下去吧。
韓維是根源派,他是神宗還是王子時的親信,親信說的話永遠是神秘的,他的奏章可以忽略不記,基本上就是張方平和吳奎的讀後文摘,真正的內容是他和神宗背後的交談,那才是決定性的。
接下來的是韓琦。首相大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的奏章是一封辭職信。他說,按照慣例,前朝首相負責大行皇帝的山陵事(安葬),事畢之後必須辭職。何況現在年歲大了,身體也不好,請允許我到地方上養老。
韓琦今年整六十歲,花甲之年了,轉眼間慶曆名臣變白頭。很顯然,他辭職的背後有很深的話中話。這幾年裡他樹敵太多了,再不急流勇退,小心沒了下場。
他的故事還沒有完,不久的將來他會再次活躍起來。
又剩下了司馬光,這永遠是個獨特的人。事後來看,他在這件事上和上面的人都不同,他留了個心眼。他寫的第一封奏章簡明扼要,只說了三點。
一, 官人;二,信賞;三,必罰。
他鄭重地說,歷經仁、英、神三朝,每個時代,他都用這六個字報效國家。字數雖少,卻是他平生所學的全部。
神宗有點發呆,鑑於司馬光的鼎鼎大名,和以往種種的神奇表現,無論如何也不能小看了這六個字,但要從這個六個字裡找出來生錢救國的辦法,好像還需要個嚮導。實在傷腦筋,皇帝私下裡找到司馬光,你來點實在的行不?
「行。」司馬光才說出了心裡真正的話。他指出國家不是沒錢,按年度總收入來算,己經是華夏民族有史以來最高峰的時候了,之所以出現赤字,問題在於亂花。司馬光提議,要全面核查國家的各項支出,定出來節省的具體部門具體數字。
神宗的眼睛亮了,這和他的想法是一樣的,司馬光準確地找到了帝國衰敗的焦點。接下來的事更讓人興奮,司馬光立即投入了工作,他和滕元發配合,把現在的財政與仁宗時慶曆二年相對比,迅速找出了這些年奢靡浪費的地方。
接下來做什麼呢?二十歲的皇帝摩拳擦掌:「司馬愛卿,明天朕就下令成立設置裁減局,由你任長官,為朕把國家的局面扭轉過來吧!」卻不料如火的熱情迎頭就被澆了一盆冷水。
司馬光安靜地說,陛下,我沒空。
「啊?為什麼?」請想像神宗驚愕的表情。
司馬光回復以一臉的聖潔光輝。臣有本書要寫,先帝曾經看過的,名叫《通志》。它詳細記錄了從古至今所有朝代的興亡之事,用來指導皇帝怎樣治理天下。它是這樣的神聖,又是那樣的偉大,無論如何我都要完成它……所以,您還是另找別人吧。
神宗凝視了他很久,終於還是放他走了。這片刻之間,這一對君臣對對方都有了些許的瞭解。司馬光是滑頭也是智慧的,他一眼就看出了神宗要幹什麼,這太冒險了,很像漢武帝早期時召天下儒生進京議事,結果儒生們一擁而上,大放厥辭,把武帝的奶奶竇太后惹火,為首的武帝的兩位老師被殘酷虐殺的往事。
宋朝雖然不至於砍頭,但活罪也難免。在這種時刻,他只想「不問蒼生問鬼神」,至少也要站在一個超然的位置上,可以諮詢,可以交談,卻絕不做第一隻飛上枝頭的出頭鳥。
司馬光走後,下一位是個不請自來的。已經六十四歲的富弼由兒子攙扶著走進了皇宮,他審請和皇帝面談。老實講,對趙曙父子來說,富弼是個多嘴的人,他是仁宗派、太后派,從來不是現任皇帝派。
他來幹什麼呢?神宗猜不出,但他很敬重有原則的人。悄悄地說,神宗和趙曙完全不同,人間世就是這麼的怪,「子不類父」竟然很常見。
他接見富弼。
富弼老了,白髮蕭然,身軀羸弱,腿腳還有病,行走坐臥都要人扶持。但他的精神信念卻和從前一樣,沒有半點的改變。他凝視著年輕的皇帝,說了這樣一番話:
「陛下,人主之好惡,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知道了,就會有人來迎合,在政治上會投機取巧,在物資上會搜刮百姓,國家就會動亂;您所要做的,要像上天對萬物生靈一樣,讓百官由本性做事,誰善誰惡就都會顯露出來。那時,賞罰分明,國家自然平和安定。」
大家認為這番話怎樣?要說明的是,它在宋史中沒有多大的分量,它被忽視了。歷史證明,宋朝就亡國於此。宋徵宗趙佶喜好花鳥魚蟲,只這些零碎的「小東西」,就把中國的經濟、民生徹底搞垮!花石綱、艮嶽、九鼎等等等等,都是蔡京等六賊迎合趙佶的產物。
在西元一○六八年時,神宗領悟出了這番話的真實用意,他被眼前的這位慶曆名臣所震撼,這不止是對方指出了皇帝心術的根本要點,更重要的是,他明白富弼為什麼會特意進宮,對他講這番話。
趙頊的這次求言是為了一個翻天覆地的大變化作準備,富弼站在官場的邊緣,冷眼旁觀就洞查了真相,這是怎樣的智慧與經驗。為了這一點,他才問出了下面的一句話。
這句話裡凝聚了有宋以來一百餘年的滄桑與苦痛,但凡有點血性和自尊的宋朝人都日思夜想怎樣改變它。那就是軍事。宋朝自幽燕之役、雍熙北伐以來就一直沒能扭轉的屈辱外戰記錄。
趙頊是個有志氣的人,祖先的難堪就是他的恥辱,他公開承認趙光義是死於契丹人的箭傷,他不認可真、仁兩朝以金錢買和平的方式,他要奪回燕雲十六州,蕩平西夏吐蕃,讓宋朝恢復盛唐時的疆界領土,這是一個讓漢人熱血沸騰地追求了一百餘年,近來已經冷卻了的一個偉大夢想……這時突然在一個二十歲的青年人身上甦醒!
趙頊曾經身穿金甲戎裝去後宮見曹太后:「奶奶,我這樣裝束可好?」出身武將世家的曹太后驚喜交集,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沒法說出話來。
這時他向富弼提問:「以卿看來,邊事當如何處分?」
剛剛說出那番至理明言的富弼緩緩地回答——陛下臨御未久,當布德行惠,願二十年口不言兵!
神宗一下子愣住了,這……這就是答案嗎?以富弼之忠良,絕不會口出宦言,但這竟然是終極答案 他一下子沈默下去,在富弼離開後很久,腦子裡才形成了兩個問號。
一, 為什麼大臣們知道了卻不做?
這是指司馬光,相信能看清國家問題的肯定不止這一個人,那麼為什麼就是都不出頭為國分憂?
二,布德行惠。這是指真、仁兩朝所一直奉行的內外政策。不管是對內部的士大夫階層,還是對外國的遼國西夏,都要既溫和又打賞,無止無休地當老好人。
這難道都不能改變嗎?
這些問題困擾著趙頊,說到底他是位皇帝,是個定大方針大方向的人,現在他指出了前進的方向——改革,改變現有的狀況。可是要怎麼改,卻需要個大掌櫃的。
那人必須得深刻理解現有狀態,對每一個問題都明查秋毫。這只是第一步,他更要把扭轉乾坤化為每一步實實在在的佈置,讓每一個平凡的官員、百姓都能理解並實施。絕不能像二十多年前的慶曆新政那樣,在精確的重點出了問題,卻含糊了解決辦法,最後一無所成,唯一的亮點就在於快速收手,沒有後遺症。
這樣的人在哪兒呢,查遍開封帝都,百年所養的官員精英盡在於此了,一個個都讓人失望……這個人到底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