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文摘錄之一】
最偉大的西征OR最沉痛的西征
法改革——積聚財富——出兵熙河——掃平西夏——征服遼國——產出利潤。這個改革總鏈條之中的重中之重,掃平西夏的機會到了。
這機會是自己送上門的,李元昊的兒子李諒祚死時年僅二十一歲,西夏第三任皇帝李秉常即位時只有八歲,走到前臺的人是他媽媽,這個女人卻牢牢地占住了西夏皇后的寶座。
一個漢族女人,不到十年期間竟然成了西夏第一實權人物。
有這樣一個媽媽,李秉常的命運可想而知。他是一個皇帝,但起步的位置比一個平民都不如。沒有自由,沒有權力,到西元一○七六年,他十六歲,名義上開始親政了,卻發現他比他爸爸當年還要慘。漢人天生就是政治高手,梁氏家族比沒藏氏強太多了,除了把持京城大權之外,連同整個國家各個部門都安插進了自己的親族。
李秉常想了又想,明白想要奪回皇權,絕對不是在京城發動一場政變那麼簡單了。怎樣才能成功呢?他非常聰明,內部既然不行,只能尋找外援。外援只有兩個,遼國、宋朝,選哪個?遼國是不能招惹的,請神容易送神難。
而宋朝,文明美麗善良穩重,從哪一點上看,都是唯一的選擇。
可是怎樣打動它呢?宋朝什麼都不缺,除了土地……一個十六歲的孩子是瘋狂的,誰在這個年齡都無法精細穩重,為了可貴的自由,他付出的代價讓整個世界都目瞪口呆。
現在她兒子跟她唱對臺戲,向宋朝示好。
李秉常派人去通知宋神宗,為了兩國友好,他願意把“南地歸宋”。河,指黃河。河南之地,指的是黃河河套平原以南,包括西平府和党項人發跡祖業的定難五州!
這是讓全世界都瘋狂的開價了。
這片廣袤富饒的土地是西夏立國之本,只要宋朝幫他,就都割讓出去。
真是肥豬拱圈,送上門來的肉!還等什麼,宋朝積極回應李秉常的提議,一方面派出使者商量接收,一方面積極備戰。歷史無數次地證明了,這種買賣不死幾萬十幾萬甚至幾十萬人絕對沒法成交,就算當年耶律德光也得御駕親征,替乾兒子石敬瑭砍人。
果不其然,宋朝正在準備中,有新消息傳過來了。宋朝的好朋友、火星少年李秉常被他的媽媽梁太后一顧胖揍,趕出皇宮,關押在皇宮七里外的木砦。
友好臨邦,與宋朝關係空前密切的西夏皇帝被反叛,這是件聳人聽聞的噩耗,巨大的醜聞。宋朝絕對不能坐視不管,必須要幫他奪回皇位。
李秉常在宋元豐四年(西元一○八一年)七月被關押,在同一月份裡,宋朝就積極動員軍隊,做出了宋初雍熙北伐之外的最大軍事行動。
集中包括熙河在內的西北軍團全部主力,分五路進兵西夏。
第一路,由熙河、秦鳳軍總管宦官李憲率領,步騎近三萬,匯合吐蕃董氈軍三萬,攻擊蘭州、靈州;
第二路,由鄜延軍種諤率領。總計九萬三千人,出陝西攻米脂,再攻擊夏州,最終目標是與河東軍圍攻懷州;
第三路,河東軍由宦官王中正率領,步騎總合六萬人,民夫六萬、馬二千匹、驢三千頭。另有民夫五萬人作為後備。先攻取懷州,後渡黃河,進入西夏腹地;
第四路,環慶軍由高遵裕率領,蕃、漢步騎總計八萬七千人,民夫九萬五千人。他們是攻擊的重點,先攻取清遠軍,目標是原宋朝重鎮靈州;
第五路,涇原軍由劉昌祚率領,由五萬一千零六十二名步兵,五千匹馬組成。會同環慶軍攻佔靈州。
綜上所述,一個個數字羅列出來,稍微計算一下就讓人瞳孔放大,全身發麻。
五路西征,全軍總計三十五萬人,民夫二十萬,全加在一起是五十六萬人左右。
想想當年雍熙北伐怎樣,只不過三十萬人左右。毫不誇張地說,這是宋朝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同時也是空前絕後,唯此一次的攻擊。宋神宗壓上去的籌碼,不僅是軍隊的數量,更是自王安石改革以來,所產生出的財富。
作出這些決定,宋神宗本人也揣揣不安,他找來了樞密院的人,問你們覺得怎他找來了樞密院的人,問你們覺得怎樣。軍方一片沉默,好久之後,樞密副使孫固才慢慢地說了八個字。——“舉兵易,解禍難。不可。”
宋神宗很煩燥,像是在說服孫固,更像是在說服自己——西夏內亂,我不取則遼國取。難道我們要坐視遼國坐大嗎?
軍方再次沉默,宋神宗說的是對的,以耶律洪基沒事都敢向宋朝勒索土地的貪婪,近於分裂的西夏算是什麼?好一會兒之後,他們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請問陛下,這次西征的主帥是誰?
李憲。
這是宋神宗給出的答案,聽到這兩個字,軍方的代表覺得一陣陣的頭暈,好多好多的話堵在喉嚨裡,一時之間不知先說哪個好。
因為根本就沒必要說,這個問題是常識,從古至今從來沒有人犯過這種錯。李憲,是一位軍事型的太監,王韶收復熙河時,曾經做過副手。這是資歷,並且不諱言地說,宋朝的太監與唐朝的不同,與清朝的不同,與明朝也不同。他們中間有一些人足以稱得上真正的男人。
比如真宗朝的秦翰。
秦翰謙恭,《宋史》記載他“翰性溫良謙謹,接人以誠信。“秦翰勇武,前後戰鬥,身被四十九創。在成都平叛時,身中流矢五戰五捷,攻克益州,卻把戰功讓給了部下;秦翰堅韌,決定北宋命運的澶淵大戰時,身在最前線,七十餘日不解解甲直到遼國退軍。
當他病逝時,禁軍以父兄之禮葬他,他是一位合格的軍人。
但就算是秦翰此時復生,也不能擔當元豐西征的主帥。樞密院說得好,此次西征是為了平定西夏,這是圖謀滅國之舉,這種程度的戰爭,從來沒有讓一個太監來擔當的!
…………
【內文摘錄之二】
“我好孤寒!”
神宗的健康以34歲為分水嶺,在那之前,他幾乎出滿勤,每天都要臨朝工作,從來不生病。34歲那年,是宋元豐四年,正是五路伐西夏,先勝後敗。
舉國伐謀,期待越大失望越大,神宗一下子病倒了。病得很重,可他年青,很快身體就開始了恢復,重新能工作了。只是時隔不久,就傳來了另一個噩耗。
永樂城淪陷。
這個打擊是致命的,只在一夜之間,神宗的健康就崩潰了。他“早朝當廷慟哭,宰執不敢仰視;涕泣悲憤,為之不食。”他是心思太重,對自己要求太高的人,無論如何都沒法淡化失利的陰影,在之後三四年的時光裡一直鬱鬱不樂。
誰能想到,這居然是他一生裡最後的三、四年。命運日向他接近,宋元豐七年(1084年)九月的一天,他在集英殿裡大宴群臣,剛剛舉起酒杯,突然間群臣發現皇帝的手僵硬了,停在空中,一動不動。下一瞬間,酒杯傾斜了,裡邊的酒都灑在了皇帝的衣襟上。
神宗失去了對身體的自控力,病情再一次惡化。痛苦中,有一次他忍不住呻吟:“我足趺疼痛。”又一次,他歎息說,“我好孤寒!”
皇帝做到了這樣,是成功還是失敗,是可敬還是可憐。這時他才年僅37歲,正是一個男人精力最旺盛,身體最強健的階段,有全國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藥來調理,為什麼還會滑向死亡呢?
只有一個原因。他在自我折磨,無論如何都絕不原諒自己。他是這樣得病的,也是這樣死亡的。在病重期間,他得到了兩個消息。
一個來自西夏,那邊的局勢劇烈動盪,掌握實權的梁氏集團首腦都死了。先是國相梁乙埋,後是太後樑氏。小皇帝李秉常重新當政,國權卻落在了下一任梁氏國相、梁乙埋兒子的手裡。
新一輪的內亂註定了暴發,機會比這一次還要好。只是還有雄心壯志嗎?就算有,還能承受千百萬子民的傷亡,去恢復國土,重震國威嗎?
神宗苦笑,我好孤寒,就算再次出征,還有誰能支持,誰來理解……
第二個消息是從西京洛陽傳來的,算是一個意外的喜訊。司馬光修撰的《資治通鑒》終於完成了。
這部書耗時19年,共294卷300余萬字。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年),下迄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959年),共16年朝代1362年,是中國文化史中獨一無二,毫無爭議地處於頂峰的編年體史書。
盛世出巨著,它的完成是個不朽的理程碑,不止是司馬光等編修者的榮耀,更是宋朝文明的象徵。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這都是件好事。
可是落在宋神宗的心裡,悲涼再次升起。這是部不世出的巨著,相信宋之前沒有,宋之後呢?我們現在也知道了,同樣沒有。
明朝的《永樂大典》,清朝的《四庫全書》都與它不是一個類型的東西。可是他可以為之驕傲嗎?從名義上講,宋朝所有的成就都要劃入他的帳下,不管《資治通鑒》是誰寫的,都以他的名義完成。
但是多麼的可惜,它出世時國家沒有與之相匹配的成就。如果威服四夷,掃平西夏,恢復盛唐時的疆界,那時文治武功都達到各自的頂點,又是怎樣的局面。
樂觀的人在黑暗中看見光明,悲觀的人看太陽都是耀斑。神宗在自己的思緒裡越走越窄,終於在年底時病入膏肓,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大臣們有什麼意見,他只能用搖頭或者點頭來示意。在他最後的時光裡,只來得及給國家冊立一位皇太子。
他的第6個兒子當選,這個孩子年僅10歲,僅僅是名義上,實權都落在他的奶奶,神宗的生母高太后手裡。
宋神宗死了,他帶走了一個時代。精確地分析,除了勢力衰弱的新法集團以外,幾乎所有人都盼著他死,不管是他的生母,還是他的親人,除了他不懂事的兒子外,都等著他咽下最後一口氣,好讓宋朝再次翻天覆地。
“我好孤寒!”
神宗早就有這樣的覺悟,也做了一些準備,可惜世事無情,在他的身後,他的親人、臣子不僅把他的功業敗壞迨盡,就連他的聲譽都敢於肆意篡改。
【內文摘錄之三】
司馬光的X光片
免役法廢除之後,青苗法、將官法迎刃而解,司馬光在國內舉世無敵,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了。可是他非但沒有快樂,反而唉聲歎氣。他苦悶啊,對身邊的人說了一句話──“西夏未服,吾死不瞑目。”
此言一出,新、舊兩黨人士都深深共鳴,從太宗時起到神宗一生,都被西夏拖得筋疲力盡,這是大宋近百年的無解毒瘤了,司馬相公終於要對它動手了!但是怎樣操作呢,四位皇帝無數能臣都搞不定的事,司馬光會有什麼好辦法?
事實勝於雄辯,司馬光給出的答案驚天動地,事先誰也想不出來。
之所以會和西夏人惡化到現在的地步,都是王安石惹的禍,那麼解決的辦法也簡單。把熙寧、元豐年間歷次戰爭所得到的好處都還給西夏人不就得了嘛。比如米脂、浮圖等四座城寨,恢復與西夏的榷場繼續做買賣,至於每年的賞賜當然更不能少了,一切都以仁宗、英宗時代的待遇看齊……
這樣的開價讓西夏人瘋了,宋朝人很怪耶!這是真的嗎?!
前後的反差實在太大了。接下來他們就看到了宋朝人的誠意。四座城真的還過來了,賞賜什麼的也全數送來,至於回報,宋朝只要求西夏像從前一樣稱臣,每年寫點格式標準的拜年信。西夏人實在過意不去了,想了想,這樣吧,我們也厚道些,把永樂城之戰中抓到的幾百個俘虜還給宋朝吧。如此這般,司馬光終於安心了,拿著西夏人送來的稱臣報表,他向全國宣布,西夏被我們征服了─────── !
興奮之餘,司馬光意猶未盡,他想起來王安石當政時期,好像還打下了一大片土地,現在叫什麼熙河路。作人要誠實,要還一起還,把這個也還給西夏吧。
這時有人終於忍不住了,拿張地圖給他看。告訴他你要死快死,別再說胡話了。看清楚嘍,這片地原來是吐蕃人的,跟西夏人沒關係。再看看地理位置,真要還給西夏,宋朝就被合圍了!
……啊,這樣嗎?
司馬光勉強提起精神看了看,那好吧,熙河就留著吧。
以上的事件單純著來看,已經讓人忍無可忍,如果結合起歷史來討論,才會明白司馬光此舉有多麼的險惡自私 。
他是歷史大宗師,遠在夏、商、周時期的歷史都如數家珍,那麼中唐時期的事情會不知道嗎?說來這是我們中華民族的一大悲哀,歷史,一直是中國人所自豪的位面,可是曾有位外國人一句話就把中國人在這方面的自豪抹殺了。
黑格爾,他說中國古代是沒有歷史的,每一個朝代都只是單純的重複,甚至發生的事件都不斷地雷同。遠不如歐洲,有原始、奴隸、封建等社會形式,進化出了資本主義、社會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