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預言電報
「我實在很想整整那傢伙。」和久A不甘心地說:「我想讓他驚叫:這真是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議了!我投降了,甘拜下風!」
「我想還是別了吧,魔術並不是為了整人還是教人甘拜下風而存在的。」松尾一副老人家的口氣回道。
「話是這麼說,可是那傢伙一天到晚說魔術是騙人的、是假的,一副瞧不起魔術的態度,更惡劣的是,他還一一拆穿我的魔術手法耶!而且他下將棋 的功力也比我高明,我真是、真是不甘心到極點啊……」
「俗話說神佛難度無緣人啊。很多人就算看到羅丹的雕刻,也只是覺得:哎唷,怎麼有個男的脫光光在想事情。不是嗎?……不過你這麼一講,我倒是有點想見見你說的那個人呢。」
「好啊好啊!不如就約這個星期六吧!不管手段再怎麼卑鄙也無妨,請務必幫我讓他大呼吃驚,無論花多少錢我都願意買單。」
「唔,我不曉得辦不辦得到,不過知己知彼總是好的,先告訴我『那傢伙』的家庭背景等資料吧。」
如此這般,我們在時節尚冷的三月上旬,闖入了那傢伙──和久A的叔叔戶倉氏的府上。
戶倉家位在近郊一處靜謐的住宅區,這天戶倉夫人和他們夫婦的獨生子一道去看橄欖球比賽,只有戶倉氏在家。我們來到了門口,一位叫小咪的可愛女傭領著我們四人──和久A、其妻美智子、松尾和我──進屋去。
戶倉氏一頭白髮,給人感覺頗溫文,但交談之後,感覺得出他的個性似乎十分剛烈。我們打著「挑戰將棋」的名目前來拜訪,而且和久事前似乎誇大地對戶倉氏吹噓我的將棋功力。正式上場,戶倉氏端坐與我們對奕,然而我、和久和松尾三人很快便被打得落花流水,到後來戶倉氏甚至讓了兩子,我們還三人聯手一起進攻,依舊贏不了他。
下棋之間,松尾偶爾不著痕跡地偷看手表,似乎在等待什麼。
「美智子,看樣子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嘛。」戶倉氏一臉狐疑地看向美智子。
美智子咯咯笑道:「叔叔,其實這位松尾先生厲害的是撲克牌方面哦,要是玩起撲克牌,他甚至看得出叔叔您和哪一張牌有緣呢。」
戶倉氏不懷好意地一笑:「哼哼,不出我所料,我就覺得奇怪嘛。你們來訪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下將棋,各位是和久一起鑽研魔術的同好,對吧?」
「我們並沒有要刻意隱瞞的意思。」松尾爽快地承認了,「誠如您所說,是因為和久拜託我們變出讓您大呼吃驚的魔術,我們才登門造訪的。」
戶倉氏哈哈大笑,「任何魔術都有機關,全是人想出來的手法,只要靜心去看,自然看得出來。美女能夠浮在半空中,是因為有著觀眾所看不到的支撐在;帽子裡拿得出鴿子,當然是因為帽底有暗層。我雖然不曾親手拿起魔術道具研究過,但實際上應該正如我所想的,全都有機關啦。好吧,你要表演什麼魔術給我看?」
「我準備的不是多了不起的表演,不過,今天在前來府上的途中,我先去郵局拍了封電報給戶倉先生您。我在電報中寫下了一張紙牌的名稱,那封電報應該快寄到了吧,而在電報抵達之前,您將會從我的撲克牌當中,選出那封電報上所寫的紙牌。」
「哈哈,這是所謂『預言』心理魔術吧?先前A曾經在我面前表演過類似的魔術,他想讓我抽出他預期的紙牌,結果攤開牌子的手勢怪裡怪氣的,我就偏要作怪,故意抽了最上面的牌子,結果A試圖要把我抽的牌子掉包成他預期的那張,急得滿身大汗呢。」
此時小咪送來茶點,美智子稱讚起這款紅茶少見的香味,戶倉氏便自豪地告訴美智子這款紅茶的名稱,嘴裡唸出一長串英文。
「小咪,妳沒事的話也一起來看魔術吧,戶倉叔叔就要被惡整嘍。」
「好呀,好像很有趣呢。」
接著,松尾從口袋取出一副紙牌,牌面朝上,在桌上攤成緞帶狀 ,「請從這裡面任意抽出一張您中意的牌。」
戶倉氏瞄了松尾一眼,「哦?這比A的表演方式要光明正大多了,不過,可以讓我檢查一下牌子嗎?以前A曾用過一種手法,事先把不想讓我抽到的牌子都拿掉了。」
「沒問題的,請盡量檢查。」
戶倉氏拿起紙牌,把所有的牌子一張張排到桌上確認。和久板著一張臉,松尾卻是滿不在乎的神情。
「沒錯,總共是五十二張和一張鬼牌,沒有多餘的牌,也沒有缺漏。」
「那麼,請您將這整副紙牌同樣以牌面朝上的方式攤開在桌面。」
「由我來攤開嗎?就得這樣才行嘛!先前也是,我好不容易檢查過的牌,一交到A的手上,就被他掉包成古怪的牌了。」
戶倉氏將紙牌牌面朝上攤開在桌面,動作不甚熟練,接著他的手移到紅心7上頭,將牌抽出。
「紅心7是嗎?如果您又改變心意,可以換牌哦。」
「沒錯,我改變心意了。」戶倉氏將紅心7放回牌堆裡,「仔細想想,以挑牌者的心理來看,紅心7是很容易被挑中的花色。」
戶倉氏一邊觀察松尾的臉色,一邊把手移到旁邊的黑桃10。
「是呀,挑牌時的心理確實很微妙,結果會因人而異呢。會選10的人,總是追求完美,性格接近理想主義者。……您可以再換牌沒關係。」松尾笑咪咪地說。
「不,我不吃你這套。挑中的牌要是不符合魔術師的期待,魔術師很可能會來這招。」
「好的,所以您挑選的牌是黑桃10。確定了嗎?」
「確定了。」戶倉氏一臉嚴肅地答道。
「接下來就只等電報送達了。戶倉先生,在電報送來之前,再來一局將棋如何?」
「我可懶得鍛鍊進步無望的傢伙。別管將棋了,說到我當橄欖球選手的時候啊……」
戶倉氏的當年勇故事只講了十分鐘就被打斷了。玄關傳來門鈴聲,小咪快步走出客廳。
「電報來了。」和久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沒多久,小咪便拿著一張小紙片回來了,神情相當嚴肅。
「電報送來了。」她說。
戶倉氏接過紙片打開。
「上面寫些什麼?」和久想湊上去看,於是戶倉氏將電報內文轉向和久,和久看著念出聲來:「『戶倉先生從撲克牌中挑選的是 黑桃10 松尾』。……完全說中了!」
但戶倉氏卻是面不改色,望著窗外說:「這一帶建了不少高樓大廈吶,會不會是你的同伴從那些大樓的窗戶以望遠鏡偷看我家?他看到我選了黑桃10,立刻拍了電報。」
「才十多分鐘,電報應該來不及送到吧?對了,叔叔,您不相信的話,確認一下打電報的時刻就知道了。請再讓我看一下。……發電報時間,五日十四時──是四小時之前呢!」和久洋洋得意地說。
「那種東西大可以塗改啊。」戶倉氏這話聽起來像在逞強。
「很遺憾,要塗改也是不可能的。您看,郵局的戳記這麼清清楚楚地蓋在日期和電報內文之間呢。」
戶倉氏取出放大鏡,仔仔細細查遍了電報的每一個角落。
「嗯,看不出加工的痕跡。雖然很難以置信,但這封電報是真的。」戶倉氏說著站了起來,來到松尾面前,伸出柔軟的手說:
「託你的福,我似乎有點體會到魔術的趣味何在了。」戶倉氏握上松尾的手,說了聲:「甘拜下風。」
「那傢伙會挑選黑桃10,果然是中了你的心理詭計嗎?」一離開戶倉家玄關,和久便迫不及待地問松尾。
「不是,這招徹頭徹尾、完完全全是物質詭計。」
三月的夜風涼爽地吹過我們之間,松尾一臉暢快地娓娓道來。
「我是真的在今天下午兩點左右,從郵局窗口送出那份電報的。我慎重地叮嚀郵局人員不要以電話告知收件人,而是要直接以紙本送達,還請他們告訴我送達時間。」
「用電話不行嗎?」
「不行。電話的話,有可能像戶倉氏說的,是魔術師串通同伴以望遠鏡偷窺,再偽裝成郵局人員打電話來,那就不是無懈可擊的魔術了,對吧?所以我抵達戶倉家時,第一件做的事就是……」
此時身後傳來跑步聲,只見小咪追了上來,手中抓著一疊紙。
「客人,這些該怎麼處理呢?」小咪將那疊紙交給松尾。
「謝謝。託妳的福,魔術完美成功嘍!」松尾朝小咪眨了眨單眼。
我一看就曉得,松尾接到手上的那疊紙,正是剩下的五十二封電報。